葉燕蘭

夢中的河流

當(dāng)我縱身躍起，跳入

以為自己是一塊

會飛的石頭

風(fēng)是我的翅膀

帶我抵達(dá)夢的河床

一切都那么真實(shí)

萬物流露本來面目

再茁壯的水草

一年只豐茂一次

穿短褲的男人們拉網(wǎng)捕魚

婦女們在岸邊洗衣

有時也洗一下

素面朝天的臉，和長發(fā)

他們一邊對話、調(diào)笑

一邊隔著流水

放走那些幼小的魚仔

不遠(yuǎn)處，日頭西斜青山

孩子們玩得起勁

不知天色將暗

老羅漢松

一株安靜，從容的樹

說起它，仿佛我們

就成了它

先于記憶抵達(dá)，指引了

故鄉(xiāng)朝向

祖父在這里，已經(jīng)含笑離開

父親在這里，正在默默離開

我在這里，終將流淚離開

離開，腐朽身體里

新鮮的血液

鳥雀拍一拍塵土

像未曾來過

我們走近，注視，觸摸

重復(fù)一代人的蔥郁

虛無，終于在滿樹靜寂中

彼此確認(rèn)，一陣熟悉的風(fēng)

在此停住，喟嘆幾句

它也許并不太老

滄桑的是觀者，不見桑田的眼睛

夜里睡不著，想到父親

其實(shí)不算太晚，星星挨著

星星，大眼瞪著小眼

毫無困意，月亮也一樣

一會兒鉆進(jìn)云層

一會兒，就從被窩

伸出涼涼的

腦袋

這時我想到父親。他要是也睡不著

一定會從床頭，暗中摸出那個

白日買酒附贈的，孤獨(dú)廉價的

打火機(jī)，把整個寶貴的夜晚

一滴不剩地，吸入胸腔

摩的司機(jī)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

摩托車可以走街穿道，

摩的司機(jī)可以無事，

一天只待在一個路口。

陽光依然灑遍周身。

坐車嗎？

坐車嗎？

他們的語氣輕淡。

像樓房不會太高。

道路有些擁擠。

碰面的人用方言，談?wù)撎鞖狻?/p>

坐吧。

坐吧。

座椅上的灰撣掉，

風(fēng)自在地吹過來。

天看著要落雨了，

鉆進(jìn)他備好的雨衣。

像鉆到時光的濃蔭里：

父親載我兜轉(zhuǎn)在鄉(xiāng)間小路。

轉(zhuǎn)眼就抵達(dá)，他的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