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錫堯
林春艷回到已不屬于她的家。她側(cè)身蜷曲在睡了七年之久的夫妻大床上。
在前夫丁克明面前,她本不想全盤托出,用灰色浪漫之比,洋洋灑灑,大書特書地不光彩章節(jié),但卻辦不到。不這樣她那顆沉甸甸的心就無法解脫。她心頭好似塞滿了棉花團,快要憋悶死了。況且感情回歸,她的感覺是又回到往日的溫馨小家,又回到可信賴可依靠的老公身邊,心里有話不對他講又能是誰?她敞開心扉一吐為快。她訴說,為買轎車“玩浪漫”發(fā)財夢升級為貴婦夢,到頭來美夢破滅。她訴說,和又一大款“玩浪漫”,遭其“小蜜”毒打被驅(qū)逐出門的可悲結(jié)局。
她邊哭邊訴,淚水打濕了枕了七年的戲水鴛鴦花枕頭。
丁克明和前妻面對面,伸展雙腿抱雙肩,仰坐床前仰椅上。心情不佳,他在一支接一支的抽悶煙。自打林春艷鬧離婚,困苦中學會吸煙,他便有了這一不良嗜好。透過煙霧,他將沉重的目光拋向窗外云天,在專神聆聽前妻的傾訴,像聽一個個悲劇性的故事。聽著聽著沒了聲音,丁克明這才從窗外收回目光。他看到前妻似乎是說累啦,在閉眸打蔫哩。端詳前妻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丁克明心頭挺不好受。他神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唉,怎么說呢,畢竟是七年夫妻呀,并且七年當中恩愛有佳,情意綿長。更何況他已弄明白,大街之上前妻不認親生女的內(nèi)在緣由。盡管那理由站不住腳,但那一刻,淚轆轆的前妻,親親的撫摸佳佳,想認而又不敢認的矛盾心里,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對前妻有了幾分諒解。丁克明,本是個寬宏大量,不愛記仇的男人。有了這份諒解,更有那難忘的七年夫妻情,再加上憐憫同情,他對前妻就再也恨不起來。
林春艷一動不動蜷曲在床上,像似睡著了。室內(nèi)很靜很靜,靜得,墻上電子鐘的走動聲,二人的喘息聲,都顯得格外的響亮。煙霧太濃吧,林春艷突然咳漱起來……出于關(guān)心,丁克明趕忙起身開窗放煙。他又恐開窗前妻受涼,拉過棉被輕輕蓋在她身上。一股暖流立刻傳遍林春艷全身。她睜大眼睛,熱熱的含淚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丁克明,在強烈的期待著什么。
這時,丁克明坐回椅子上,一聲無奈的嘆息,開口說話了,露頭他就埋怨前妻:“唉!讓我說你什么好呢。你這個人呀,天生一顆玩心,整天玩,把“玩浪漫”掛在嘴邊上,在男人堆里,玩得隨心所欲,玩得狂熱癡迷。殊不知事態(tài)險惡,人心莫測,你玩人家,人家也在玩你呀!玩得越火,你也就玩命運了,也就該著倒霉了。這杯苦酒是你親手所釀成的,怨不得旁人,只能是自作自受了?!?/p>
他的怨言,林春艷聽來好生刺耳反感,內(nèi)心免不了萬分委屈。她忽地從床上坐起,爭辯:“佳佳她爸,我愛‘玩浪漫是不假??晌也⒉恢粓D一個人在外邊快活,更是為了這個家呦。咱是上班族,單靠那點死工資能致富嗎?別說你又下了崗。不拓展財路,日子還有法過嗎?更談不上買轎車了。一切為了這個家,難道我錯了嗎?又錯在哪里?你說說?!?/p>
“當然要說?!倍】嗣饕会樢娧赋?,“你錯就錯在路子走偏了。君子好財,取之有道。咱應該憑真本事,光明正大去抓錢??赡隳兀瑓s是為發(fā)財廣交異性朋友,已成了變相的賣淫!這就大錯特錯了。不假,你是為了這個家??傻筋^來卻毀了這個家!想想看,教訓還不夠深刻嗎?還不值得認真反思嗎?”
林春艷聽了越發(fā)的不服氣,還來了氣哩。她雙腿耷拉下床,瞪大了眼珠子,吵上啦:“丁克明!你算人嗎?走到今天這步天地,一股腦兒把錯全推我身上,你自己倒成正人君子了。你摸摸心口想想,這公平嗎?難道你忘啦,這些年,我一次次往家拎好酒好菜,可都是喂你這只讒貓哩。你可是喝得東倒西歪,又笑又唱,夸我是好老婆哩。我一次次往家劃拉東西,你可是樂得屁顛屁顛的哩。沒有你的認同,你的支持。我能這么做嗎?你咋不反悔呢?正人先正己,你好好尋思去吧!”林春艷伶牙利齒倒打一耙。這一耙好厲害,丁克明羞得面紅耳赤好難堪,但他又不能不承認,前妻說的在理,他勇于承擔,他虛心的接受:“對對對,你批評的沒錯??赡阍踔溃源蛟诩依锇l(fā)現(xiàn)吳萬全那時起,我就已在深刻反思,罵了我自己無數(shù)次了。打那,你拎回的酒菜,我一點沒動全扔掉了。唉!就因為我嘴讒,我愛貪便宜,才大大咧咧放縱了你,才在不知不覺中戴上了綠帽子,才夾著尾巴做人,才遭吳萬全、姓潘的暗算。在這個世界上,我堂堂男子漢,活的窩囊,活的晦氣,活的不光彩,活的沒有價值。我成了靠老婆養(yǎng)活,吃軟飯的男人。我沒有支撐這個家,好好保護這個家。所以說,這個家的破裂,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嗑?,我已飲了好幾大壇了。”
丁克明的深刻反思,對林春艷觸動很大。她再無牢騷可發(fā)。也平下心來陷入了反思。片刻過后,她抬起眼兒,定定地瞅著神態(tài)凝重的丁克明,服服貼貼表明態(tài)度:“佳佳她爸,是我錯了。人各有志,我不該強迫你當‘家庭婦男。你不愿在老婆身邊吃‘軟飯,那就走向社會,創(chuàng)造你的價值去吧?!?/p>
“我已在于倩的天威公司上班啦。”
“好呀?!绷执浩G想開啦,“你有選擇的權(quán)力。你再想給她當小車司機,我也不阻攔啦?!?/p>
丁克明關(guān)切地問:“那么你呢?今后還熱衷‘玩浪漫嗎?”
“我……”林春艷一臉迷茫,她還沒有認真去想這個問題。
丁克明有些失望:“看來,你還想繼續(xù)玩下去了?!?/p>
“這……”林春艷含糊其詞,“吃一塹長一智,我當然要接受教訓,變得聰明起來?!?/p>
丁克明身受其害,不想讓前妻再這樣玩下去了。在以往的反思中,他已把“玩浪漫”的危害性剖析得透透徹徹。這時便來規(guī)勸前妻:“我認為呀,‘玩浪漫是漂亮女人的悲哀,是漂亮女人恥辱的人生游戲。‘玩浪漫的女人,滿足的是對骯臟的金錢物欲的追求,而丟掉的卻是做人的起碼準則,丟掉了高尚的自尊,自重,自愛。這種玩法與賣淫女郎實在沒什么兩樣,你說是吧?”
林春艷羞于表態(tài),紅著臉,垂下了頭。
“我還以為,為金錢物欲‘玩浪漫,是可怕的‘精神毒品!也可以說,‘玩浪漫的女人,也是‘吸毒者!”丁克明這一說法新鮮有創(chuàng)意,但林春艷卻想不明白,不禁問道:“是毒品?是吸毒者?哪跟哪呀?‘玩浪漫和毒品挨得上邊嗎?當今社會,女人‘玩浪漫已成風氣,何止千萬。雖說不光彩,卻是創(chuàng)造財富的一種捷徑??晌灸?,卻是毀滅身體,毀滅財富的魔方。‘玩浪漫的女人怎能和吸毒者相提并論呢?牽強附會,不倫不類?!?/p>
“你在聽我講嗎,”丁克明像一個心理學專家,更深入地剖析:“‘玩浪漫,吞噬著一個青春女子的肉體,吞噬著一個青春女子的靈魂!女人一旦玩上癮,貪欲就會惡性膨脹,就會喪失良知,就會喪心病狂,就會六親不認,就會對深愛著的老公、女兒,下狠心,下毒手!最終毀了家,毀了自己,毀了一切!實際上,玩浪漫的女人,已經(jīng)在走向犯罪了!玩浪漫的毒害比毒品小嗎?不!玩浪漫是可怕的精神鴉片!”
丁克明有的放矢,恰中林春艷要害。她眨動愧疚的眼睛,低聲道:“佳佳她爸,你是在說我哩?!?/p>
“對號入座。你自己不就是個典型例子么。”
“哎——”林春艷哀哀地嘆息,又在認真反思
丁克明目光火熱,充滿了期待:“你呀,該大徹大悟了。我勸你,堅決戒毒吧!堅決告別玩浪漫吧,別再貪玩,別在玩火啦!”
“‘玩浪漫是精神毒品!”
“玩浪漫的女人,玩火自焚!”
有著切膚之痛的林春艷,此時,大有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觸及到了靈魂,她猛然驚醒,心悅誠服:“恩,佳佳她爸,得虧你指點迷津,我腦子轉(zhuǎn)過彎了。不錯,‘玩浪漫就是‘精神鴉片!是它毒害了我的靈與肉!是它使我喪失了理智和人性!是它害得我夫離子散,家破情斷!我追悔莫及呀!”說著,她又黯然淚下。
前妻能被說服,丁克明覺得自己特偉大,特有口才。他吁了口氣,一張嚴肅的臉,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夸道:“這就對了嘛。浪子回頭金不換嘛?!?/p>
這時,林春艷含情的目光,盯牢丁克明那張笑臉。探身抓住他的手,深有感觸地說:“有家的感覺真好。有個好老公真幸福。佳佳她爸,往后,你就看我的表現(xiàn)吧。我一定遵循你的教誨,洗心革面,改掉惡習,從此,再也不搞性交易,再也不拿感情和肉體換取他人錢財。好啦,就讓‘玩浪漫見鬼去吧。一切從頭開始。回到咱這個家,我一定安下心來,踏踏實實過咱的好日子?!?/p>
“好好?!倍】嗣麟S聲附和,但一尋思又覺不對勁兒,“唉唉,你說什么?”
林春艷更抓緊他的手,媚笑著,慢言慢語地重復著:“回到這個家,安下心,踏踏實實過咱的好日子唄?!?/p>
聽此言,丁克明像蝎子蟄了屁股,蹭地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又板起冷面孔,大聲提醒前妻:“唉唉,別忘了,你我已經(jīng)離婚啦,從前那個家已經(jīng)不存在啦?!?/p>
“嗨,那有啥呀,大不了再跑趟法院,辦個復婚手續(xù),不就得啦?!绷执浩G說的非常輕松,好象不費吹灰之力。
直到這時,丁克明才揣摸透,前妻此番返回的動機。他陡然警覺起來,嚴正地指出:“離婚不是兒戲,復婚更不那么簡單。你別頭腦發(fā)熱,想入非非了?!?/p>
林春艷笑顏飛逝,又眼淚汪汪:“佳佳她爸,復婚,我是經(jīng)過認真考慮的。佳佳她姥姥也勸我復婚。我決心破鏡重圓,重建被我親手毀掉的這個家。并且,還要把這個家營造得更加美好,咱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哩!”
丁克明搖搖頭,低聲道:“重建已是不可能了?!薄霸趺床豢赡??” 丁克明加重了語氣:“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林春艷眨巴著淚眼,忽地想到:“唔,你還為那瓶酒記恨我,是不?可那酒......”
丁克明打斷她:“別再往我傷口撒鹽啦。事兒已經(jīng)過去,我不想再提?!?/p>
可林春艷執(zhí)意要說:“佳佳她爸,那酒沒毒,真的是沒毒,我不騙你,實際上......”
丁克明極不耐煩:“甭解釋,我實在不想聽!”
是呀,解釋是沒用的。林春艷眼珠飛轉(zhuǎn),改為認罪。她離開大床,又跪在丁克明面前:“佳佳她爸,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傷害了你的心。這不,我負荊請罪來啦。看在七年夫妻情分上,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如果你還怨恨我,那就狠狠地打我一頓出出怨氣。佳佳她爸,快打呀。你打了,我心里才好受?!?/p>
丁克明不打,也不再發(fā)火,身心似乎都已麻木。他伸出手,將跪地的前妻一把拉起。
“老公!”她親昵地喚道。她舒展雙臂,急著親吻。
而丁克明,嘴巴噘上了天,雙手一用力,將前妻推回大床,惶然地制止:“你千萬別胡來!萬一她開門進來……”
林春艷敏感地問:“她?她是誰?”
“對門于倩。她有這房門鑰匙?!?/p>
“咱倆復婚,親嘴,干嘛扯上于婆子?”林春艷憑女人直覺,厲聲考問:“咱家的房門鑰匙,你干嘛交給她?說!你現(xiàn)在和于婆子發(fā)生了什么?”
丁克明已不再畏懼前妻淫威,坦然相告:“我倆已成夫妻,組成四口之家了?!?/p>
“開啥玩笑,那于婆子可是有夫之婦呀?!?/p>
“于倩和吳萬全離啦?!?/p>
“他倆真的離啦?”林春艷先是驚訝,撇著兩片薄唇,嘲笑說:“即便是他倆離啦,你也不可能和她配對呀,除非你性饑渴。那于婆子四五十啦,給你當媽還湊合,成夫妻,瞎扯。”
丁克明受到羞辱,一挺漲紅的脖子,道:“你呀,咸吃羅卜淡操心。她八十,我樂意。我就是愛上于倩了,你管得著嗎?”
硬邦邦的言語,噎得林春艷直翻白眼。是呀,已經(jīng)離婚啦。她是無權(quán)干預了,更不敢發(fā)號施令了。但她,對于倩仍心存妒忌,這時又平添十分的醋意,把于倩看成趁火打劫的情敵。她心中發(fā)狠:不能讓你于婆子得逞,要給你攪黃,要奪回我的老公。她設(shè)法阻攔:“這個家,不光自己。還有佳佳哩。你想娶于倩,佳佳知道嗎?樂意嗎?”
“佳佳知道呀,樂意呀,叫媽,叫得可甜哩?!?/p>
“于婆子還有個芳芳哩,芳芳樂意嗎?還有,你倆結(jié)婚了么?”
丁克明故意氣她:“洞房都入啦?!?/p>
林春艷環(huán)視臥室,又撇嘴說:“咱家還是我走時的老樣子,連個喜字都沒貼,哪像個洞房哩???,才分別這幾天,你這個誠實的老公,也學會撒謊啦。”
丁克明發(fā)誓:“撒謊是龜孫子!”
林春艷仍不肯相信,繼續(xù)盤問:“你和她領(lǐng)結(jié)婚證了嗎?”
丁克明怔了怔,實說:“還沒有?!?/p>
“這不得了嗎?!绷执浩G終于抓住把柄,“我說呢,哪能進展得這么快。沒領(lǐng)結(jié)婚證,屬于非法同居,談不上是夫妻,她于婆子還是遠點吧!佳佳她爸,快拿著離婚證,咱這就去法院,辦理復婚手續(xù)?!?/p>
林春艷下床,硬拉丁克明去法院,卻被丁克明一甩胳膊給推開,她看著他那堅定的神態(tài),哭道:“佳佳她爸,我已悔過自新,我已告別玩浪漫,亡羊補牢,重修舊好,理所當然,你沒有理由拒絕復婚,你不能這么絕情??!”
丁克明不屑一顧地說:“你早干啥來?晚啦。”
“不晚,我沒嫁,你沒娶,晚啥?”
“可我不是朝三暮四的男人,不能背叛于倩,你我都看過《馬前潑水》的戲,想想那出戲的結(jié)局,你就死了復婚的心吧。”
馬前潑水難收回,林春艷張大嘴巴傻眼了。破鏡重圓成了一廂情愿,她已是昨日黃花。但她已決心復婚,怎肯輕易放棄。她想:丁克明也是沖著于倩的錢才傍上她的,這好辦。她打開挎包,將包里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倒在大床上,神氣地說:“別看那于婆子有倆錢,除輛破車,有啥了不起?你睜大眼睛仔細瞧,我這萬寶囊里裝了些啥?”他舉到丁克明眼前炫耀,“這是80萬的存折,這是6萬多的現(xiàn)金,還有這白金大手鐲?!彼痔岣吡寺曇?,加重了語氣,“你再看看,這是南非紅寶石鉆戒,這是全金雷達表,這兩件少說也值100萬,咋樣?咱這個家,已經(jīng)有200萬啦。有了這些,買輛寶馬還成問題嗎?另外還有高檔西裝、新款手機都送你了?!?/p>
林春艷滿以為丁克明見了這些東西會喜笑顏開,但是丁克明只瞟了一眼,便扭轉(zhuǎn)臉冷冷道:“我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就別在我面前顯示了,快快收起來吧。”
林春艷討了個沒趣,好不掃興,但仍辯解:“我承認這些錢財來的不光彩,可是不要白不要,已經(jīng)到手總不能扔大街上吧?不管怎么說,發(fā)財夢、寶馬夢都已實現(xiàn),為營造咱這個家,為過上好日子,我拼死拼活,盡心盡責了?!?/p>
丁克明怒道:“你就知道你的貪欲美夢?這個家付出了多么慘重的代價?”
“我知道,不就是我們離婚了嗎?我這不主動上門復婚了嗎?傷了你的心,我這不也認打認罰賠罪了嗎?”
“不,還有我們的佳佳!”
“我知道也傷了她的心,我也向她道歉,她在哪兒呀?”
“醫(yī)院。”
“女兒住院了?咋不早說?得的啥???”
“佳佳腿殘了?!?/p>
“咋殘的?”
丁克明沉重道出佳佳遭遇車禍的經(jīng)過……這一噩耗,對于風雨飄搖中的林春艷無疑是雪上加霜,是又一個致命的打擊,她是罪魁禍首,她恨自己,罵自己,打自己嘴巴,怕見到女兒,又急于見到女兒,她提出去醫(yī)院看女兒。
丁克明說:“你不能去醫(yī)院,佳佳見到你,情緒會波動,會影響傷腿恢復?!笨闪执浩G顧不那么多了,一味哀求,丁克明只好答應。臨走,林春艷說:“我已無家可歸,這兩包衣物先放這吧?”
“無家可歸你就回來住吧,房子還有你的一半。”
林春艷聽了,又酸楚又感動又后悔。
已是下午1點,由于于倩公司有應酬抽不開身,臨床的家屬奶奶拿出八寶粥哄佳佳喝下半碗,然后佳佳玩著絨毛兔,眼巴巴盯著門口,等待爸爸送糖醋魚來。總算等來了,她撒嬌道:“爸爸咋才來?我肚子該餓癟了?!?/p>
緊隨丁克明身后的林春艷,聽到女兒的聲音,搶上前來:“佳佳,媽媽來了?!?/p>
佳佳瞪大眼睛,愣愣發(fā)起呆來,瞬間便認出是媽媽,但孩子既沒有意外的驚喜,更沒有讓媽媽愛撫的表示,兩手捂住眼睛,把臉轉(zhuǎn)向另一邊,這表露的是冷淡,顯然是在躲避。
林春艷有思想準備,含淚勸道:“佳佳,別……這樣。別捂眼睛,讓媽媽好好看看你,媽媽好想佳佳呀?!?/p>
佳佳把眼睛捂得更緊了,嘴繃得緊緊的。受到冷落的林春艷呆立在女兒病床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佳佳抽泣起來,一股淚水從十指縫間溢出,滑到嘴角。她雖小,卻很堅強,不哭出聲音來。林春艷的淚水也下來了,她彎腰想抱抱女兒,雙手剛觸到女兒肩膀,就被女兒的手搗開:“別碰我,離遠點?!?/p>
林春艷只好縮回手:“佳佳,我的好孩子??!”丁克明心疼女兒,小聲制止:“別哭了,你哪是來看女兒的?真不該讓你來。孩子還餓著肚子,經(jīng)不起折騰,你干啥呀?”
林春艷閉緊雙唇,嗓子一哽一哽的,強忍住了哭聲。丁克明給女兒擦眼淚,哄著女兒,佳佳的抽泣總算減緩了。林春艷輕輕掀開蓋在女兒身上的被單,打著石膏的兩條殘腿赫然呈現(xiàn)在眼前。她心如刀絞,后悔不迭,如果不是自己在街上演戲,不認女兒,哪會有車禍發(fā)生?她把臉貼在女兒的腿上,流下悔恨的淚水。
佳佳雖然沒看到媽媽,但是能感覺到,嚷道:“你躲開,別碰佳佳的腿?!绷执浩G只好把被單蓋好,直起腰,向女兒道歉:“佳佳,都是媽媽不好,媽媽對不住佳佳,媽媽向佳佳認錯來了?!?/p>
佳佳嚷道:“你不是我媽,是大灰狼,跑來干啥呀?你不說你不是佳佳的親媽嗎?還來干啥?快走!”
林春艷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但還想為自己開脫:“佳佳,別生氣,那天媽媽是中邪了,一糊涂就認不出佳佳了,還打了佳佳,那不是媽媽的本意呀。媽媽沒有變壞,一直心疼女兒,牽掛著女兒。若不是媽媽中邪……”
佳佳打斷她的話:“中啥邪呀,吃人的大灰狼,騙人的,以為佳佳不知道呀?”
林春艷為了取得女兒的原諒,拿出準備好的生日蛋糕,插上6支蠟燭,一一點燃,放在女兒床頭:“佳佳,媽媽給你補過6歲生日來了,快看看生日蛋糕,快吹生日蠟燭呀。”可佳佳卻張開小嘴說:”誰稀罕你買的蛋糕?佳佳6歲生日,早有好媽媽,好姐姐給補過了?!?/p>
“佳佳,也讓媽媽給你補過一次吧,好孩子,快吹蠟燭,媽媽給你唱生日歌哩,快吹呀!“她把蛋糕捧到女兒嘴前。沒想到佳佳用胳膊一擋,正巧搗在蛋糕座上,蛋糕掉落床前,蠟燭頓時熄滅。林春艷見此,還不死心,又一一拿出漂亮的裙子、小紅皮鞋、香蕉、荔枝、電動飛機、電動貓來哄女兒,可女兒就是不要。后來,她拿出鉆戒、金表老哄女兒,可佳佳還是不要。好話說盡,林春艷真是黔驢技窮,一屁股坐在床邊,放聲大哭,佳佳聽到哭聲,也忍不住哭出聲來。病房的患者、家屬、護士這時才明白佳佳受傷的實情,才知道一直陪護的于倩不是孩子的親媽。大家不知該怎么幫忙,只發(fā)出一片愛莫能助的嘆息。
丁克明急得脖子上的血管鼓起來,趕緊往外推林春艷,可林春艷雙手抓住病床不放,她瘋了似地推開丁克明,撲向女兒,哀求說:“好孩子,媽媽求你了,挪開小手,讓媽媽看看,親親?!?/p>
“不嘛?!奔鸭岩廊皇箘艙u頭,哭道,“你快走,佳佳不想看你。”
乞求無用,林春艷就用手硬搬女兒的小手,四目相對,林春艷看到的是一雙冰冷刺骨的、充滿怨恨的眼神,似一道堅墻正把她和女兒牢牢隔開,遠遠隔開,雖近在咫尺,但女兒的心卻已離她千里之遙。林春艷已失去老公,不想再失去女兒,她不顧一切,想沖破這道感情的堅墻。她硬把女兒摟在懷中,哆嗦著在女兒的額頭、臉蛋上親著……
“別親佳佳,親佳佳干啥?不稀罕你。”佳佳嚷著,反抗著。林春艷得寸進尺,催促說:“佳佳,快叫媽媽,乖女兒,叫媽媽呀?!?/p>
佳佳喊叫無效,就用手使勁抓媽媽的臉,但是林春艷仍不肯罷休,哀求道:“好孩子,快叫呀,只叫一聲,行不?”佳佳被逼急了,喊道:“你是個壞媽媽,大灰狼媽媽,黑心狼媽媽,我恨你,你賠我腿,賠!”林春艷兩眼發(fā)直,無力地松開摟抱女兒的雙臂。為求得女兒的寬恕,她可以做一切,可難以給女兒換回兩條好腿,女兒因此要恨她一輩子,她徹底絕望了,再沒臉呆在病房,她哭著跑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