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劍
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大體分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初。那時候受“朦朧詩”以及所謂“現(xiàn)代派”詩歌影響,本人以一腔熱血和激情,投入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隊伍。那時候荷爾蒙爆棚,有的是青春與沖動,但詩歌內(nèi)核及經(jīng)驗明顯不足,對詩歌的理解還處于懵懂狀態(tài)。
第二階段從2015年某一個節(jié)點開始,這之問中斷了二十多年?!岸褡R盡愁滋味”,激情與沖動弱了,而對于詩歌的思考卻多了幾分粗淺的理解。詩歌到底是什么?詩歌是怎么產(chǎn)生的?我雖無高深的理論,但也不妨直白地說:詩歌是從遠古時期人類在一些祭祀活動的頌辭或者lh文;詩歌是人們抒發(fā)情感時的一些自言自語;詩歌是人們在生產(chǎn)活動中發(fā)出的勞動號子;詩歌是男女之問產(chǎn)生愛情時所發(fā)出的呼喊與呻吟,就像是當下較流行的說法,叫作生命體驗。
總之,我覺得詩歌本身是一種夢想的產(chǎn)物,是詩人的心靈與生命的體驗。你可以崇美,可以追求高尚,但是,也可以像某些人宣稱的那樣崇下、低俗、垃圾。(這些年,詩歌界里一些逆行者,也是大有其人,大行其道。)
詩歌如同南詞語和意象編織成的一張巨網(wǎng),這張網(wǎng)對于詩人有著無比巨大的魅力,使得詩人忘卻或者故意逃避現(xiàn)實的生存而沉醉其中。在詩里詩人猶如重返母親懷抱一樣感到安靜與溫暖。故鄉(xiāng)、母親、土地,這些熟悉、豐滿又充滿懷舊與憂傷意象。這是詩人內(nèi)心深處渴望尋求慰藉乃至逃避這個世界的混亂與無序,回到一種類似于童貞狀態(tài)的心理象征。這里面絲毫不包含內(nèi)心的怯懦,一位真正的詩人都不是因為怯懦才去忍耐,而是因為在這些卑微瑣細的坎坷、生活的打擊與人世的浮沉之外,他有著更加永恒的期待。正像卡夫卡所說的:“詩歌就像我們上空無際的蒼天一樣偉大,一樣無窮的深邃,我們只能通過個人的存在這細狹的鎖眼諦視它?!?/p>
富有經(jīng)驗的人們必須放棄對于現(xiàn)世中暫時苦難的糾纏和抗爭。他不詛咒,也不狂熱地反叛,只是謙卑地順從,與萬事萬物尋求一種適度的妥協(xié)。如同自然界的一棵樹,遵從著自然的規(guī)律:它得學會在暴風雨中從容地成長和生存。他不能因為暫時的困境和夢想的破碎輕易地選擇放棄,輕狂和暴烈不能令人真正的敬重。當自然的災難降臨,我們首先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記得里爾克在給一個青年詩人的回信中所說:“去組織、去形成一種特別幸福與純潔的生活方式;你要向那方面修養(yǎng)——但是,無論什么來到,你都要以廣大的信任領受;如果它是從你的意志里、從任何一處內(nèi)身的窘困里產(chǎn)生的,那么你要好好地負擔著它,什么也不要憎惡。”“若是你依托自然,依托自然中的單純與謙卑,依托于那幾乎沒人注意的渺小,這渺小會不知不覺地變得龐大而不能測度:若是你對于微小都懷著這樣的愛,作為一個侍奉者質(zhì)樸地去贏得一些好像貧窮的事物的信賴,那么,一切對于你就較為輕易、較為一致、較為容易和解了?!?/p>
無論對于每一位在人生中剛剛起步的年輕的詩人,還是富有經(jīng)驗和閱歷的詩人,我的提示是以一種謙卑、恭敬、敬畏和寧靜的心,這樣世界就不會作為對立面而存在,而是成為靈魂中和諧的構成部分和靈感的泉源而存在。世界以它的豐富多彩以及紛繁奇異的性質(zhì)塑造詩人的內(nèi)心世界,進入他想象豐富的空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詩歌就不僅僅是夢想的產(chǎn)物,而且更是經(jīng)驗的薈萃。
一個刻意遠離塵世將自己的內(nèi)心與外界豐富精彩的事物完全隔離的詩人,僅憑借想象就能達到巔峰,就能領悟人生的壯麗景象是無法想象的。作為一個真正的詩人,必須是一個生活的熱情的投入者、細致而虔誠的觀察者、潛心寧靜的體悟者。我們必須學會觀察人和物的表象與內(nèi)在,我們必須學會去感覺鳥兒怎樣飛翔,花朵如何綻放,我們還必須知道如何去探訪遠方,知道遠山的呼喚,大海的方向。小期的目光喚回我們童年的記憶。那寂靜小屋,那夜晚小窗的燈光,回昧多少愛情的往事,心中的詩歌,月牙繃得緊緊的,如箭在弦上的彎弓,情愫凝成飛舟沖浪的帆影,飛向燭光,燃出濃密溫柔的窗欞。
歡樂著,悲愴著,寂寥著,狂熱著。生存與死亡,傲慢與偏見。現(xiàn)實的世俗,出世的超脫,不僅僅如此,作為詩歌的親歷實踐者,我始終堅信“詩歌就是詩人的宗教”,生活的重負和壓迫絕不能讓我們屈服,絕不能讓我們終止于對生命的渴求與體驗。真正的詩人只能是生命歷程的引導者和守護者,猶如漫漫長夜中的一縷燭光,在迎接著黎明時分的萬道霞光。霞光映照,燭光熄滅,我們要遵循著亙古不變的自然法則。
真正的詩歌是從心靈的溪流中流出來的清泉,千道萬道清泉就會匯集成江河,蕩漾著、澎湃著,進而激蕩起哲學與思想的洪波。更高層次的詩人和詩歌,甚至有著宗教一般的強大的精神力量。比如我們的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他們已經(jīng)滲透在我們民族的血液里。再比如國外的莎士比亞、普希金、里爾克、聶魯達、泰戈爾等,他們同樣滲透并流淌在世界優(yōu)秀文化的血液里。
拿破侖說得好:“世上只有兩種力量:利劍和思想,長久而論,利劍總敗在思想手下?!笨梢?,思想力量的強大和重要。我想,好的詩歌都是有思想的,而有思想的詩歌總會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并貫穿和激蕩在整個人類生命的長河之中。
綜上所述,由此而得出以下幾點啟示;
1.真正的詩人應該有足夠的耐心,因為詩歌里沒有人生中的機遇,更不存在高官厚祿。寫詩并不能給我們帶來實際的物質(zhì)利益。2.詩歌并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只是簡單的情感,它更多呈現(xiàn)的是經(jīng)驗,是閱歷和思考。我不認可詩歌界有什么天生的詩人,天才詩人。所謂天賦,也許只是一時的靈感,一時的靈光乍現(xiàn)。3.詩人更多關注的應該是人生,社會,民問,是整個社會的變革,而非花前月下的浪漫,也非夜晚繁星飛舞的喧囂。4.無論基于什么樣的詩學立場,詩歌始終是心靈、精神和語占的藝術。這里有對真理的探索,有對自由的追求,有對生命本質(zhì)的體驗,有對社會與人生的思考。5.歸根結底,詩人最終還是要回歸自然,回歸大地,回歸到自己最原始的母體,也就是最終的精神家園。你留給這個世界和未來的只有你對未來的人們有意義,有價值的那些詩句,那些最有神性的東西,以及那守護一切的愛。
2020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