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ERTCHEN
認識魏升,是在高二文理分科后。
那時我與他分到了同一個班級,他走進教室時,手里提著黑色的書包,正在與我們后來的班長說話。班長摟著他的肩,不知說了句什么,他的眉眼彎了彎,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個淺淺的笑掛在了臉上。
木村拓哉,我腦海里頓時冒出我偶像的笑臉來。魏升笑起來的模樣與他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眼睛,明亮清澈,開朗且少年氣十足,總之他們都是笑起來很好看的人。我是因為看了這一眼,便從此關注他。
后來,他與班長成了同桌,坐在我前座。我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一個愛笑的人。不笑的他,看起來冷冷的,也是由于這個原因,每次請教問題,我都會找與他同桌的班長。但面對我的問題,有時班長也苦惱起來,于是他推一推魏升的手肘,我便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好等著魏升轉過身來給我講題。
魏升思考問題時微微皺著眉,拇指和食指會習慣性地將扣在黑色簽字筆上的筆帽分開又合上,嗒嗒作響。
起初面對這樣的魏升,我小心翼翼,顯得拘謹,聽著他低沉冷靜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在腦袋里消化掉解題的思路與過程,就看見他已經(jīng)在草稿紙上流利地寫出一長串公式,并且圈出了最終的結果。
“懂了嗎?”他問。
我愣愣地,也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于是,他耐著性子再講一遍。
后來在高三的元旦晚會上,我才知道魏升會吹口琴。他的節(jié)目被安排在開場,起先也沒人劇透過,因此一報幕,班里的同學都驚呼起來,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但他在眾人的驚呼聲里淡定極了,神情專注地擦了擦口琴,吹了兩聲試試音,口琴聲便婉轉地響起來,他吹奏的是《送別》。
音調(diào)舒緩而悠揚,教室里霎時靜下來了,一些人安靜地聽著,一些人悄悄地說著話。教室里掛著一串串小彩燈,不算明亮。我坐在最后一排,望著他低垂眉眼吹奏的模樣。少年的輪廓已長得分明,五顏六色的微光在他臉上停了又停,我一下撞進他的視線,不由得沖他笑了笑,他看著我,不一會兒又移開了視線。
晚會后,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地都散了。我走出教室,忽然被人拉住了書包,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魏升。
校園里的路燈暗暗的,天上飄著細細的雪,他站在路燈下笑了笑,遞給我一杯奶茶。
“你剛才在笑什么?”他問。
“我覺得你吹口琴的樣子很好看。”我很誠實地說。
他又笑了笑,說:“所以你就傻笑啊。”
“不是傻笑,是欣賞地笑?!蔽曳瘩g。
路上的積雪不厚不薄,踩上去吱吱作響,魏升與我并肩走著,我腦袋里想起一些老套的話。比如“我喜歡你”這樣極其俗氣,但又讓心像只蝴蝶翩翩起舞的話。
高三那年的夏天來得快,進入6月,一些人選擇回家備考,一些人將復習陣地搬到了圖書館。
圖書館里冷氣開得很足,外面蟬鳴喧囂,香樟樹在悶熱的夏天一動不動地立著,時不時響起的翻書聲使人生出倦意來,眼皮也適時地耷拉下來。我一手撐著腦袋,就要這么睡過去的時候,忽然感覺手肘被什么冰涼的東西碰到了。
我不禁抖了抖,眼睛清明起來,扭頭發(fā)現(xiàn)是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再看看身旁的人,是魏升。
“晚上沒睡好?”他擰開瓶蓋將水遞給我。
“嗯,可能太緊張了?!北鶝龅乃露?,我找回了些精神,精力又投入到試題上。
這樣的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高考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第二天的高考,心里怎么也靜不下來。
結果就接到了魏升的電話。
“還是睡不著?”魏升問。
“嗯?!?/p>
魏升那邊窸窸窣窣地響了一會兒后,我就聽見了吹口琴的聲音,還是那首《送別》。
我在電話這頭安靜地聽著,又想起元旦晚會那個時候的他。
“這樣是不是放松下來了?”吹完,他問。
“沒有啊,我更睡不著了?!?/p>
他頓住,半晌才說了句:“這樣啊?!?/p>
我笑了笑,在他的語氣里竟聽出了一絲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
“騙你的,我好多了,能睡好的。”
他笑了笑,說:“那么,晚安。”
“晚安?!?/p>
掛了電話,我才想起忘了問他是不是只會吹這一首曲子。
后來,分開比相聚的日子長,我再沒聽過他吹口琴,想問的話終究也只是留在了心底。
高考后,魏升報了外省的一所大學并順利被錄取,我則留在了本地。說是舊識,但終究也只做了3年的同學,進了大學后,我與他的聯(lián)絡漸漸少了。后來QQ換成了微信,又經(jīng)過手機號的更迭,最后連他的聯(lián)系方式也弄丟了。
上大一那年冬天,我們班組織同學聚會,那時大家尚有熱情在,彼此見了面也有心思聊天。那會兒我與他見過一面,在飯桌上,言語里還存著些熟稔。聚會后,大家三三兩兩地散了,我和魏升不約而同地往公交站走著。
熱鬧的氛圍一下子消失,我們走過一盞又一盞路燈,在光影間穿梭,看著他的側臉,我恍惚覺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時代,那個他朝我笑一笑,我就心動到不行、胸口那只蝴蝶翩翩起舞的時代——我的暗戀時代。
“說起來,我那時候好像喜歡過你哎?!钡溶嚂r,我忍不住說。
“嗯,我知道啊?!蔽荷卮?。
我笑了笑,心里竟生出一些歡喜。
“那你會不會忘記我?。俊彼麊?。
“不會啊,我一定會記住你的。”
距離那樣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多少年呢?當時我是笑著說的,但心里的認真和堅定一分也不少。而如今,再想起那時候,連記憶也像泛了黃似的。
后來,別人問起我的初戀,我回答時總是要猶疑一會兒,心里頭閃過那些戀愛的日子,覺得魏升才是我的初戀。
但魏升他啊,分明只是我的同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