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

1

聲音是什么？

春雨摸著媽媽的喉嚨，感覺手指被電了一下，剛剛，多像里面有一雙看不見的蝴蝶翅膀，輕輕掙脫了出來，可惜，卻沒能飛進春雨的耳朵里……那一刻，春雨再次深深意識到了，自己與別人的不同。

媽媽的嘴唇依然微笑著，起碼在春雨面前，從沒彎成過哭泣的形狀。

但當(dāng)她讀著唇語，明白媽媽說的那幾個音節(jié)是“媽媽愛你”的時候，喉嚨的震動，同那四個字符帶來的震動，變成了一種溫暖又堅韌的力量，深深扎進了春雨的心里。一瞬間，春雨仿佛長大了，她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自己一直缺少的。隨之，一種渴望也在濃烈地升騰……

如果，如果她也能聽懂世界的所有傾訴……該有多好！

可是，對春雨這樣有聽力障礙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難太難了。

每一種聲音的波動，都如同等待破解的謎題，她必須睜大了眼睛看，使勁用腦子想，有時還得反反復(fù)復(fù)猜，才能夠明白那聽不見的聲音究竟在傳遞些什么。

即便如此，她依然聽不到鬧鐘的呼喊，聽不到自行車鈴的吆喝，甚至聽不到地鐵的報站……哪怕這些聲音已經(jīng)急得跳腳，恨不得鉆進她的耳朵里。在這個不說話的世界里，她還想象不出風(fēng)的聲音，想象不出大風(fēng)、小風(fēng)或是狂風(fēng)聲音的不同，更別提那些錄音機里的相聲和街角書店飄出的鋼琴的歌唱了，所以她也就無從明白，為什么人們會陶醉。

這許許多多的不明白，也讓聲帶健全的春雨始終不能流利地講話……她摸著媽媽的喉部，看著媽媽鼓勵的眼神，感覺自己就快要哭了。

2

這樣的感覺，當(dāng)云老師在發(fā)音課堂上寫下“g”“k”“h”這幾個字母后，變得更加強烈了。

“今天我們來學(xué)習(xí)它們的發(fā)音?！痹评蠋煹氖终Z，在大家面前這樣跳動著。

可春雨坐在座位上，卻恨不得讓自己融化在塵埃里。

但她也知道，自己就算變成了塵埃，也躲不開發(fā)音練習(xí)。畢竟，一會兒，他們的教室就連塵埃都要消失不見了。多難以想象呀，在這個最干燥的北方春季，他們的教室馬上就要變成一片“海”了。

是的，春雨和其他學(xué)生一樣，早早準(zhǔn)備好了幾個水瓶，還有毛巾和水盆，大家當(dāng)然不是要在課堂上打水仗，而是那個特殊的練習(xí)就要正式開始了。

這不，云老師讓大家拿著鏡子，不停地哈氣，用哈氣來感覺聲帶的震動。接下來，他們就得在嘴里含上一口水，來練習(xí)發(fā)音。

“g”“k”“h”這三個符號，就像春雨面前的三只攔路虎。不一會兒，春雨就被嘴里的水狠狠嗆了一下。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把水猛地噴出來；有時候，她還會不小心把水咽下去。她在心里感慨，掌握使用喉嚨的方法真難呀！而且還被咽下去的水撐得肚皮滾圓。

她周圍已經(jīng)有同學(xué)能像云老師教的那樣，靈活地使用自己的喉嚨和氣息了，云老師已經(jīng)在好幾個同學(xué)面前豎起了大拇指。

十幾遍了，二十幾遍了……春雨真想上廁所，或者找個借口溜出去，但一想到媽媽震顫的喉嚨和期待的眼神……春雨便咬牙堅持繼續(xù)練下去。

三十幾遍了，大概四十幾遍了……春雨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她強忍著流淚和嘔吐的沖動，告訴自己，除了靠自己一點點摸索練習(xí)，她沒有捷徑。

可惜的是，即便如此，這節(jié)課上，春雨仍舊只收獲了一條直打結(jié)的舌頭，她望著班上其他同學(xué)面前飄起的一道道水花以及“雨過天晴”后云老師的贊揚，默默地安慰自己：別哭，你只是不會“游泳”的春雨罷了……

3

可眼淚從不會因為聽不到難過的心聲而停止噴涌。在長大的路上，沒有人能躲避磕磕絆絆。

最重要的是，在哭過之后，明白笑的意義。

春雨的難過，也正在她心里變成了一朵小烏云。

“是呀，明明周圍的一切都在努力地告訴她些什么，為何眼前的世界，依舊像一部黑白默片，無聲又無息呢？”

這天，云老師在講臺上和同學(xué)們解釋“回聲”的時候，春雨不知為何，忽然回想起小時候曾和媽媽在一棵掛滿紅繩的樹下許愿的事，她聽不到媽媽的話，但知道那愿望一定和她有關(guān)。她其實也有愿望，可當(dāng)她看到每個人嘴里都小聲傾訴的時候，倔脾氣的她便怎么都不肯再許愿：“愿望不說出來，許愿樹怎么能聽到呢？”

想著想著，春雨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在課堂上無聲地大哭，但或許這不是哭也說不定，只有許許多多的水，無聲地往外涌，像是心破了一個口子。她真害怕那些水都流走，自己會就此干涸。

春雨低著頭，這時，有人突然抱住了她，是云老師。

真暖。

緊接著，這個擁抱竟然變大了，因為一個接著一個的同學(xué)跑了過來，又抱住了云老師。這個不斷變大，變得“又胖又暖”的擁抱，突然讓春雨破涕為笑。

也就是那時，云老師摸了摸她的頭，用靈活的手指告訴她，不要怕，回聲其實也有很多種，即使她聽不到那個專門用來聽的回聲，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種回聲，例如，握在手心里有溫度的回聲，湊在鼻子前香噴噴的回聲，甚至還有綠色的回聲……

云老師是個好老師，春雨一直對云老師說的話深信不疑。可是，云老師和他們不同呀，她是能聽到聲音的，那些奇妙的回聲她又是怎么遇到的呢？不過，這一次，她依然希望云老師說的都是真的。

4

就在春雨忙著練發(fā)音、找回聲的日子里，忽然有一天，學(xué)校流行起一種名叫“樹洞”的東西。

樹洞可不是一個真的洞，而是通過向一個秘密的“樹洞”地址發(fā)送電子郵件，來讓春雨和同學(xué)們可以自由地說出平時難以傾訴的“話語”。暢通的網(wǎng)絡(luò)，讓他們這些特殊的孩子沒有了與世界的隔閡。

這大大啟發(fā)了春雨，她想，自己或許也可以找到一個真正的樹洞，這樣，她就能擁有一個最耐心的聽眾來聆聽她各種難聽的發(fā)音了。

為了找到這樣的一個樹洞，她利用下課時間走遍了校園，終于在體育場的花壇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棵奇怪的家伙。

它像是一棵枯樹。當(dāng)其他樹已經(jīng)陸續(xù)冒出嫩綠的枝葉時，它頭上仍舊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

或許，這是一棵死去的樹，春雨想。

她伸出手，試著摸了摸它腆著的肚皮。它上面有一個不小的窟窿，不知道是不是餓出來的。

“這很好，能裝下我那些根本不好意思對別人講出來的發(fā)音……”

想著，春雨便開始對著她忠實的樹洞聽眾，一次次地練習(xí)起來。

小小的角落里，樹洞從來沒回答過什么。她一天天、一句句說給樹洞聽。這是她的秘密，她想練好講話，說給媽媽聽，說給云老師聽，那樣，她們該多么驚喜呢……

春雨練習(xí)得更勤奮了，她也漸漸不再畏懼發(fā)音課。

一天，春雨又來找她的樹洞聽眾，她不可思議地發(fā)現(xiàn)，樹洞前的土地上竟然長出了一些東西。

是一些嫩芽。

樹發(fā)芽了？春雨有些不明白。

它們到底是怎么長出來的呢？難道，是被我的聲音叫醒的嗎？

這樣的想法，讓春雨偷偷高興了好幾天，想不到，自己那難聽的發(fā)音竟然能夠叫醒這么多種子。那是不是說明，她的練習(xí)已經(jīng)有了進步，就連大樹也能聽懂她說話了呢？

這一刻，那枯樹不再是一棵枯樹了。春雨的心，也冒出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芽。她繼續(xù)努力用自己的聲音澆灌著那些小小的嫩芽，它們真的越長越大了。

5

一天天過去了，樹下的嫩芽變成了一根根藤蔓。原來，它們是牽?；ǖ奶俾?，它們正一點點爬滿樹干，讓枯樹重獲新生。

枯樹變美了。大家也都說，春雨變開朗了。

云老師有好幾次在課堂上表揚春雨的改變?？斓较奶斓臅r候，春雨已經(jīng)能準(zhǔn)確說出“媽媽”兩個字了。

但春雨暫時還不打算告訴任何人關(guān)于那棵樹的秘密。她想，自己一定可以說得更好些。

等她能順利用她磕磕絆絆的聲音，朗讀一小段完整的課文了，她一定要隆重地將樹洞朋友和牽?；ㄅ笥眩榻B給云老師和自己的同學(xué)。

哦，對了，現(xiàn)在，她得先給它們澆澆水，天好像更熱了。于是，她趁著放學(xué)后，再次悄悄來到大樹下。但這一次，她竟然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云老師，她拎著一個墨綠色的大水壺，正給那棵枯樹澆水呢。

春雨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呀，一棵枯樹下，怎么會無緣無故地長出牽?；?？

“原來，我雖然聽不到腳步聲，但幸福一直在悄悄地走向我身邊……”

她沒有出聲，就那么一直悄悄地看著云老師的背影。

一陣風(fēng)吹過，那些在風(fēng)里抖動的牽?；ㄈ~子，真像是一個個綠色的風(fēng)鈴。它們呼喚著，舞蹈著，這一刻，春雨忽然讀懂了風(fēng)的節(jié)奏，讀懂了藤的旋律，也讀懂了葉的歌唱。春風(fēng)，真的將春天的回音送到她身邊來了……

春風(fēng)寄來的綠色回音撲面而來，擁抱著春雨，讓她想起了云老師的擁抱、媽媽的擁抱、同學(xué)們的擁抱……雖然她無法聽到，但世界依然給她寄來了一個最溫暖的回答。

小感悟

春雨的善良、堅忍，讓我們明白了堅持、不放棄的意義，更讓我們懂得了只有努力付出，才會有收獲的道理。小朋友們，希望你們能夠從春雨的身上汲取力量，成為一個溫暖、善良，懂得堅持和付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