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培政
早年間,覃龍根在沂嶺上替人看山護(hù)林。
龍根爹早逝,娘雙目失明。
他年近四十尚未娶親,長年守著大山,開荒種地,打柴采藥,間或狩獵,娘兒倆的日子勉強(qiáng)過得去。
龍根是個孝子,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盡著娘。聽人說,母雞每年開春下的雞蛋養(yǎng)分足,他在山上養(yǎng)雞攢的雞蛋,貴賤不賣,都留給娘吃。
那年開春,卻出了怪事。他常聽見母雞“咯咯噠”地叫個不停,雞窩卻回回都空著?!斑?,這鱉不婏蛋的地方,還能招賊不成?”望著滿是荒草石頭的大山,龍根苦笑著搖頭。
那日,他悄悄躲在石墻后邊瞅著,只見母雞剛出窩叫,一只皮狐溜進(jìn)雞窩,瞬間叼著雞蛋逃走了?!霸瓉硎沁@家伙搗的鬼!”龍根小聲嘟囔道。那皮狐叼著雞蛋,跳到一塊巨石上停下身。
皮狐見被人發(fā)現(xiàn),也不害怕,晃悠一下身子,就順勢蹲到石頭上,瞪著滴溜溜的小眼睛,挑釁般地望著龍根。
“奶奶的,做賊還有理了不是!”他氣不過,隨手抓起一塊石頭砸過去,皮狐“嗖”地竄進(jìn)叢林。
那皮狐精頭精腦,每天躲在灌木叢中,聽見母雞叫,不等龍根來撿,叼起雞蛋就逃。
龍根每天要巡山,還要忙田里的活兒,哪能常守著雞窩?接二連三地丟雞蛋,氣得他心肝都疼:“嘿,好你個狐崽子,老子非教訓(xùn)教訓(xùn)你不可!”
他仗著對山林熟悉,識獸蹤跡,在皮狐出沒的樹叢間布下獵套。那皮狐似覺察到危險,很快變換出沒方向,雞蛋照丟不誤。
一招不行,再換一招。龍根的倔勁上來了。
他連夜在雞窩附近挖了個陷阱,上面用細(xì)枝條棚起,再蓋層樹葉,上面放幾個雞蛋,想甕中捉狐。哪知皮狐繞過陷阱,把雞窩里剛下的雞蛋咬碎后逃了。望著滿雞窩的蛋黃蛋清,龍根氣得直叫喚:“狐崽子,你個王八蛋還成精了,越來越會禍害人吶!”
怒火攻心的龍根,將多日不用的火銃取出來,裝滿了火藥和霰彈,每天躲在巖石下,等皮狐現(xiàn)身。也怪,一連幾天,連個皮狐影子也不見了。
娘托人捎來信,說姨表姐家莊上有個年輕寡婦,不嫌他家窮,有意與他成親,要他下山見上一面。
那天,龍根在山下與女方見過面,喜滋滋地走在回山的路上,看著什么都順眼。
初夏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大小的粼粼光斑,帶著微熱的東南風(fēng),吹得他身上舒舒服服。
龍根一路哼著小曲回到窩棚跟前,見兩只狐崽在門前哀嚎,任憑他揮手瞪眼,咋也攆不走。
“莫不是——”他疾步走進(jìn)窩棚,望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又氣又笑。只見那只皮狐腦袋被盛水的瓦罐口卡住了,聽見腳步聲后,皮狐急得吱吱亂叫?!肮眯∽?,等你不來,今天自個兒送上門來,看你還往哪逃!”龍根說著便舉起手中的木棍往下砸去。就在那一瞬間,他望見兩只狐崽哀求的眼睛,手頓時軟了下來,木棍順勢砸在瓦罐上。只聽“哐啷”一聲,瓦罐碎了,皮狐抽出頭后,惶恐得不知所措。龍根朝外一指道:“帶上你的崽子,快滾吧,記住別再禍害人了!”那皮狐輕輕地叫了一聲,帶著狐崽跑了。
沂嶺上缺水,龍根吃水要從山下挑。打那后,他每天用小盆盛水放到門外,等著皮狐帶狐崽來飲。
也是從那時起,龍根養(yǎng)雞的雞窩里,再沒丟過雞蛋。那一年秋收,他在地里種的花生、綠豆、豌豆,也沒被田鼠刺猬禍害,竟獲得了大豐收。
冬至那天,龍根下山串親,多貪了幾杯酒,晚上睡得實(shí)。到半夜,他猛覺得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在撓臉,邊撓邊吱吱叫。起身一看,原來是皮狐跳到床頭上,他連吼帶打,咋也攆不走。這時,就聽見外邊“噼噼啪啪”地響,還聞到一股濃煙味。
他連忙起身走到窩棚外,只見熊熊山火染紅了半邊天,火頭已接近窩棚。他顧不了許多,撒腿跑向旁邊的山頭。回身望去,窩棚已變成一個大火球。
往后,守山護(hù)林的龍根,再沒狩過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