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東明

松州城有個松州診所，診所里有個坐堂先生叫陳三兩。陳三兩是松州城方圓百里的名醫(yī)，陳三兩給人把脈治病，一個方內(nèi)四味藥，拿藥戥子一稱，是三兩三錢三分，熬藥時，那味三分藥總要最后放。恰恰是這個三分藥在方中起著四兩撥千斤的作用。日子長了，人們就叫他陳三兩。人們說，陳三兩懸壺濟世，是華佗再世，陳三兩聽了，淡淡一笑。

陳三兩每次給人開完藥，總會和聲細語地說，不見輕再來，從不誆言詐語。

話是這么說，可是來看病的人，三服藥下肚，病情馬上見好。

一說陳三兩是名醫(yī)，旮旯溝村的人，打死也不信當年那個鼻涕邋遢，趿拉著一雙露著腳趾頭鞋的小羊倌，竟然成醫(yī)生了，還是大名鼎鼎的名醫(yī)。

陳三兩五歲那年，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娘病了，村里沒有醫(yī)生，陳三兩的爹用個架子車，拉著娘往公社衛(wèi)生院趕。

第二天，太陽一竿子高的時候，爹拉著咽了氣的娘回來了。打那之后，陳三兩就決心要當個醫(yī)生。

家里窮，陳三兩十四歲時輟學回家，給生產(chǎn)隊放羊。

放羊的陳三兩央求爹，給他買了幾本中醫(yī)書和一本新華字典。放羊時，他帶著這些書上山，羊群一撒，開始看書。到二十歲時，他已經(jīng)能把中醫(yī)四部經(jīng)典背得滾瓜爛熟。

也是那年，陳三兩一個在北京讀大學的同學放假回家，告訴他，北京的一所中醫(yī)學院招考研究生，攛掇陳三兩去試一試。

陳三兩迷了心竅，真的去了北京。

在北京，考試那天。

你是哪個大學畢業(yè)？考官問他。

他搖搖頭。

有老中醫(yī)帶你學徒嗎？

他又搖搖頭。

那你會啥呢？考官又問。

我會背四部經(jīng)典。陳三兩說。

哦！考官驚愕了，又說，好吧，你給我背一段《溫病條辨》。

考官給陳三兩出了一個題目。

陳三兩聽后，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正背一遍，又倒背一遍。

考官被驚呆了。

陳三兩考上了研究生。

畢業(yè)那年，他回了老家松州城。

陳三兩在縣城有個摯友，叫李小泉。這個人的先人在前清時中過進士，四品頂戴花翎，家境豐厚，后來家道逐漸敗落，到了李小泉這輩兒的時候，他爹只給李小泉留下了一把宋朝汝窯的茶壺。

說起那把壺，胎體線條流暢，簡約凝練，釉色含青閃藍，溫潤柔和，開片勻稱，堪稱汝窯精品。

每日下午閑暇之時，李小泉都會約陳三兩到家中，用此壺品茶。

一連半月有余，陳三兩未見李小泉相約，好生納悶時，李小泉手里拿著一把壺來到了陳三兩家中，臉色沮喪。陳三兩剛要問他，李小泉氣呼呼說出了原委。

原來半月前，李小泉家中急需用錢，他就把那把宋朝汝窯壺典當了，今天下午當期到了，他去贖當時，當鋪老板錢為明卻拿出來一把現(xiàn)代汝窯壺，給了他。

為此，兩個人爭吵起來，錢老板說李小泉當初典當時，典押的就是這把壺。

李小泉越說越來氣，說著，憤憤地就要把手中的壺摔碎。

陳三兩急忙上前攔住他，說道，有一物必有一用，你如果不喜歡，就送給我吧。

事情過后三天，一個下午，錢老板的老婆急匆匆地來找陳三兩，說，錢老板近幾日得了一個怪病，忽哭忽笑，而且還高燒不退，去縣醫(yī)院，也看不出是什么病，請陳三兩去家里給診脈看病。

陳三兩隨著錢老板的老婆來到錢老板的家中，給錢老板診脈后問錢老板的老婆，錢老板當時發(fā)病時的情景。

錢老板的老婆說，發(fā)病那天，錢老板拿著一把茶壺，左看右看，突然發(fā)笑，笑后就哭，接著就是胡言亂語發(fā)熱不止。

哦，是嗎？你快把那個壺給我拿來看看。陳三兩說。

錢老板的老婆拿來那把壺，交給了陳三兩。

陳三兩接過壺，看了一眼，對錢老板的老婆說，你去給我拿筆和紙來，我給開個方子。

錢老板的老婆剛出屋去拿筆和紙時，聽得屋中“啪”的一聲，什么東西摔碎了。

錢老板的老婆再回到屋時，看見那把壺被摔碎了。

她剛要問，陳三兩說，錢老板的病全因此壺引起，所以必須要用此壺為藥引子，并且要錢老板的老婆告訴錢老板，這個壺做了藥引子。

陳三兩走后，錢老板的老婆按陳三兩的藥方抓了藥，熬好后喂了錢老板。當錢老板聽說陳三兩把那把壺摔碎，給他當了藥引子了，突然仰倒在床上，驚厥過去，隨后大汗淋漓， 錢老板不哭不笑了，也退了燒。

就這樣，錢老板的病還真被陳三兩治好了。

事后一天，陳三兩悄默聲地來到了李小泉家中。

李小泉一見陳三兩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問，陳兄有什么喜事，這樣喜形于色？

李老弟，我淘得一寶物，你喜歡不？隨后，陳三兩拿出一個汝窯瓷壺，遞給李小泉。

李小泉接過去一看，驚詫不已，你？

陳三兩瞅著李小泉，嘿嘿一笑，說，物歸原主。

選自《遼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