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古典時代的分手,“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卓文君算是婉約派,說她婉約,是因為她欲擒故縱的舉措看似主動實則被動。那句更委婉的“還君明珠雙淚垂”屬于看似被動實則主動。但現(xiàn)代人生活節(jié)奏提速,連分手都越來越豪放了。比如近期某網(wǎng)紅和某明星的分手,沖冠一怒,瀟灑一踩,撕完轉(zhuǎn)身就走,不粘不滯。還有更豪放的,連撕都不撕,正如那首歌《分手快樂》中唱的那樣: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有時候分手豪放不起來是因為“求真相”的饑渴感。周迅最讓人心疼的角色是《李米的猜想》里的李米——黃著小臉上天入地找自己那忽然消失的男友。李米的執(zhí)著就如同《秋菊打官司》里那句臺詞“我就是要個說法”,她和所有失戀方的問題一樣,想要問個為什么。可惜這“為什么”對方一般都懶得搭理。因為對主動方來說,很害怕即便說出來“為什么”了,還要引發(fā)無數(shù)個為什么。
我的朋友阿貓,對分手這事就經(jīng)歷了從婉約到豪放的蛻變,初戀男友分手時婉轉(zhuǎn)地對她說“你做我妹妹吧”,阿貓當時痛不欲生,但一想到還可以和他有藕斷絲連的關系還頗有些悲欣交集。到了離婚時,前夫也表示買賣不在人情在:“夫妻做不成了,今后你做我妹妹吧?!彼淅涞貞贿^去:“那孩子今后就不用叫你爸爸了,叫舅舅吧?!?/p>
然而,有句詩說“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分手的復雜之處,在于程序上可以豪放地一別兩寬,感情上卻經(jīng)常是 “抽刀斷水”。而今,那對怨偶已經(jīng)分開多年,一個冬天的上午,他給她電話:“我出差給孩子帶了榴蓮,你出來取一下?”孩子不吃榴蓮,榴蓮是她最愛吃的水果。她裹上羽絨服準備出去,想了想,脫下來換了件大衣,出了門,又轉(zhuǎn)回來涂了點口紅,擦了擦鞋,又出去……
電影《婚姻的故事》將離婚過程中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荒誕感放大了:在洛杉磯的妮可家里,查理進門還習慣性地吻了她,和她的媽媽、姐妹歡樂互動,但一轉(zhuǎn)眼就要面對對方遞上的律師文件。兩人帶著各自律師,在律師樓討論離婚細節(jié),前一秒律師還唇槍舌戰(zhàn),助理遞上午飯菜單時,看著選擇恐懼的查理,妮可慣性地一把接過菜單,幫對方點了“希臘沙拉,但要放檸檬和橄欖油,不要放希臘沙拉醬”。前幾分鐘還一言不合吵到天崩地裂,后幾分鐘他就痛苦得肝腸寸斷,抱著她的腿說“對不起”。前一分鐘他還跟同事們調(diào)侃兩人爭產(chǎn)的細節(jié),后一分鐘他K歌的歌詞就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有誰會把我抱得太緊,有誰會把我傷得太深……”
毀滅婚姻的,是鞋里的沙子一樣的瑣事,而連綴起生活的,也是那些瑣碎的溫暖,這場成年人的愛離別,有多豪放就有多婉約,有多殘酷就有多溫柔。那部電影,最后一個鏡頭是查理去探視兒子,當他抱起兒子準備離開,前妻走過來,蹲下身幫他把松開的鞋帶輕輕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