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

“醫(yī)生，我要整容?！?/p>

這個城市不大，整容醫(yī)生在這里的生意并不好做。白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眼前這個局促不安的女孩，說：“好啊，你要整成什么樣子？”

“就這……這個樣子。”

女孩遞上來一個手機，里面有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皮膚白皙，眉清目秀，笑起來非常迷人。白燁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猶豫道：“這個人……是誰？”

女孩笑得有些苦澀：“這個人是我，是我用自拍神器拍的……我可以整成這個樣子嗎？”白燁在真人和照片之間比對了一會兒，忍不住咂舌，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一部美顏相機就能把一個人變成需要幾個大大小小的手術(shù)之后的樣子。

“差不多，不過你要一模一樣嗎？一模一樣的話需要動很多個地方……”

“一模一樣的?！?/p>

“好吧?！卑谉畹氖衷谂⒌哪樕媳犬嬛?，“眉毛文一下;然后眼角這里開一下;鼻梁這里需要植入假體;額頭需要打玻尿酸;照片上的皮膚白皙清透，需要用果酸換膚;嘴角也要動刀子……”

白燁一邊說著，一邊按著心里的那個計算器，噼里啪啦一串下來，是一筆不小的利潤。出合同，簽字，交款，一切順利到出乎白燁的想象。白燁像往常一樣把手術(shù)風險一一和女孩講明，女孩聽著一堆駭人聽聞的描述，依然沒有動搖，拿著單子就去交錢了。

整容手術(shù)分成了前期、中期、后期三個部分，難度逐漸加大，算上恢復期，多少也要一年的時間。白燁以為女孩聽到這個時長會感覺有些失望，結(jié)果女孩的表現(xiàn)又出乎了白燁的預料。

“一年啊，時間剛剛好，他正好還要學習一年才回來?！?/p>

“他？”

“他是我喜歡的人。”一提到這個人，女孩情不自禁地臉紅起來，“我們是在社交網(wǎng)站上認識的，他很帥氣，也很風趣，談吐優(yōu)雅，知識淵博，他現(xiàn)在在法國留學，一年后回來，我希望他回來的時候，能看到已經(jīng)變漂亮的我?！?/p>

你可真傻。這句話在白燁嘴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幾圈還是沒有說出來。他佯裝微笑，伸手去拿試敏針，剛要扎進她的皮膚里，女孩喊道：“等一下，我拍張照片?！迸⒛贸鲎耘纳衿?，焦點對著即將扎進皮膚的針頭，調(diào)了調(diào)光，然后滿意地把照片發(fā)到了社交網(wǎng)站?！靶〔?，不用在意哦，我是最堅強的?！?/p>

手術(shù)按部就班地進行，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白燁已經(jīng)對女孩知根知底了。

有一天，白燁問女孩：“真的可以愛一個人愛到愿意為了他改變?nèi)菝矄?？更何況你們兩個還沒有見過面？”女孩笑了笑說：“自從有了自拍神器，改變?nèi)菝彩俏乙恢毕胱龅氖虑??！?/p>

“你完全可以不用自拍神器拍照啊?！卑谉钊滩蛔〔遄臁?/p>

“你不用，你身邊的人會用。她們把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精致的五官，細白無瑕的皮膚。你們的長相明明一開始難分伯仲，這種突如其來的落差感會讓你不甘心的。從前我展現(xiàn)在眾人眼中的美麗容顏都靠著自拍神器，而我現(xiàn)在希望現(xiàn)實生活中的我也這么好看?！?/p>

“好吧。”

手術(shù)很成功，女孩已經(jīng)和照片里的人有八成像了，走在街上絕對會被人多瞅幾眼，只是因為好多地方都動過刀子，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為什么，女孩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還是有些失望地皺了皺眉頭。

“你不能再動你的臉了，”白燁為那微小的差異做出解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你的臉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再動刀子的話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這太危險了?！?/p>

“你的意思是修養(yǎng)一段時間后我的臉可以再次動手術(shù)？”女孩仍不死心。

“嗯……看情況吧?！卑谉畎言捳f得很含糊。

后來女孩來找白燁的時候，他居然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搬t(yī)生，你看整成這樣可以嗎？”

她依然舉起手機，里面依然是一張照片，白燁仔細地看了看，發(fā)現(xiàn)照片里的女孩臉更小了，眼睛更大了。

“這是？”

“自拍神器出新款了?！迸陌锾统鲆粋€新機器，“美顏效果升級了。”

“你不會是想……”

“嗯，我想變成照片里的樣子。”

因為手術(shù)存在更高的風險，白燁收了更多的錢，當然，女孩交款的時候也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樣子。出院時，女孩對著白燁笑了笑，只是這笑容已經(jīng)十分僵硬了。

“醫(yī)生，我希望以后可以不要見到你了?！?/p>

白燁沒有說話，他握了握兜里的手機，和女孩揮手作別。

晚上回到公寓，白燁拿出手機，刷了刷今天的朋友圈，里面又是各種各樣的自拍，他盯著一張標題為“出院，希望不要再回去啦！”的自拍看了很久，隨后點進了這個人的頭像。

白燁一條一條地看過去，女孩的主頁里多是自拍，近一年來的照片，女孩五官的變化越來越大，在白燁眼里，這張臉上哪里曾經(jīng)存在過疤痕，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女孩朋友圈的倒數(shù)第二張難得不是自拍照，圖片上是女孩今天還給白燁看過的新款自拍神器。

“親愛的，特意郵寄過來的禮物，愛你，在大洋彼岸也要注意身體?！?/p>

白燁看到自己的賬號在下面回復說：“喜歡就好?！?/p>

“親愛的，你什么時候回來啊？你當時明明說一年就回國?！?/p>

“公司又派我去美國了，大概還要過一陣子吧?！?/p>

女孩的臉已經(jīng)超負荷了，不能再動刀了，白燁一邊想，一邊把這個人拉進了黑名單。

差不多該換一個人了吧，白燁想了想，點進了另外一個人的頭像。

“照片上的你真美！”

選自《我最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