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權幸
史料記載,約在明朝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思恩縣(今環(huán)江毛南族自治縣)“始建學官”,此前毛南族聚居地一直沒有學校教育。毛南族教育起步雖晚,但發(fā)展較快。環(huán)江上南、中南、下南“三南”地區(qū)頗具好學重教傳統(tǒng),誠如舊時思恩縣一位外來縣官所贊: “三南文風頗盛!” 近代“三南”地區(qū)興私塾重教育 清乾隆年間,毛南族地區(qū)開始設立私塾,毛南族子弟學習文化的機會逐步增多。而私塾這一教育形式,在毛南族中一直被保留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
1740年代至1920年代中期, “三南”地區(qū)私學較為興盛。其間,不僅較大的村屯有私塾,許多小的村屯也設有塾館。有家辦、家庭聯(lián)辦以及屯辦或聯(lián)屯辦。塾館地點有在塾師家里的,有在學子家里的,有在廟宇里或在山洞里的。課桌一般由學生自備,課本自買或借用。每個塾館一般有塾師一人,學生十幾人或二三十人,大的塾館設兩個班,學童五六十人。學生年齡大小不一,有幾歲的,也有十幾歲的。至民國初,總人口不足1萬人的“三南”地區(qū),私塾館就有70多個。上南不足3000人口,卻有8個較大的塾館。在下南、中南等各田峒較大的村屯幾乎無不延師設塾,廣開館學,入學者日增。如中南村南木屯,曾先后3次設私塾,請毛南族秀才譚若皋為塾師,先后共有學生60多名。下南松仁屯還有位人稱“譚魁爸”的老者,自當學董,募捐集資,在每年椎牛求雨的土地廟破廟興學,創(chuàng)辦學館,采用班級制教學,設兩個班,招學童五六十人,聘請校長、教師數(shù)人,他辦的私塾具有現(xiàn)代學校氣息。偏遠的大石山區(qū)希遠、景陽、下塘、才門、玉環(huán)、山峒、民權、名旦等村都辦有私塾館。
當?shù)刈饚?、重教、尚學的風氣形成后,出現(xiàn)爭搶塾師的局面。毛南族地區(qū)老師少,聘請老師很不容易,各村鄉(xiāng)老、學董極盡善言,游說老師到自己籌辦的塾館就教,有時幾個塾館不約而同找到某一老師,便出現(xiàn)“搶”老師的場面, “搶”是據(jù)理力爭,比辦學條件、比老師待遇。老師在鄉(xiāng)老、學董的游說競爭中擇高而就。民國時期,私塾和公立小學并存,老師供不應求,擇高而就更突出。私塾老師從教之處不固定,一般私塾學制是開館一年,有的私塾穩(wěn)得住老師,可以堅持兩年為一期。有的老師在此處教一年,第二年便被別處以更好的條件和待遇“搶”走了。有的邊遠山村為“搶”到老師,不惜代價。故有的老師也愿意離家別土到外村或邊遠山村就教。如巍峨村的譚公當、南木屯的譚志國就分別到邊遠峒場東眉屯和上義屯就教。
毛南族聚居地有一個關于學巖的傳說。傳說明代河池州土官(外號“莫弓關”)不讓毛南族人讀書。毛南族人便暗地“搶”來老師教書,毛南族人破天荒地考中一個秀才,此秀才在毛南山村開館教書,土司知道后向縣官誣告毛南百姓妖野,聚眾滋事,取締了私學。毛南族人便到中南與下南交界的下社屯對面山上的巖洞辦學,取名“學巖”。土司聞知此事,派打手破壞學巖,抓走學童3人押送至河池土官府。學童于半路遺下習字本的地方后來長出叫“千層紙”的藤類、豆莢,遺下筆墨的地方后來長出墨竹,學童在大石板叩首告別父老恩師,此大石后人命名為“謝師石”。故有“學巖”“謝師石”遺跡。但史料記載,下社屯對面山上的學巖原為村民躲避土匪之地。清末譚秉鈞隱居于此開辦私塾,培養(yǎng)出許多優(yōu)秀學子。在學巖辦學的當年,巖洞口兩邊石壁上書有一聯(lián)日:“四鄉(xiāng)父老興辦學巖培魁秀;八疆子弟苦讀詩書樹芳名?!鼻迥┲撩駠衅?,上南鄉(xiāng)在巖洞里辦私塾館的有3個,即亮峒塾館、祥峒塾館、上英峒塾館。這些塾館培養(yǎng)了很多優(yōu)秀的人才。
毛南族人興私塾學習漢文化,其目的一是參加科舉考試,尋求出仕,以改變社會地位;二是謀職謀生,尋求出路。
清末廢科舉辦學堂后,一些讀過私塾的毛南族子弟進入學堂學習,而后在外謀職。清末, “三南”地區(qū)的毛南族人考上縣學的有30人左右,大多回鄉(xiāng)開館授徒,成為毛南族本民族的“種子”教師。如譚若皋(1861-1932),環(huán)江中南南木屯人,晚清秀才,在南木屯多次受聘為塾師,教授子弟60多人:下南的譚中立進入縣立高等小學堂后,又考上桂林政法學堂,成為清代毛南族第一個考上中等專業(yè)學堂并第一個在中專任教的知識分子。民國時期,讀私塾后再出外求學的人更多,有文化的人一般較易謀職,至少能當上小學教師。
1913年,在毛南族聚居區(qū)附近的牛峒坡圩設立縣立第二高級小學,但毛南族地區(qū)仍以民眾辦的私塾教育為主。1921年,上南隆峒的譚堯典無償獻出約90平方米的瓦房創(chuàng)辦毛南族聚居地第一所私立學堂——隆峒學堂,并自任學董,由思恩縣府委任教師進行班級制教學,私塾教育開始向現(xiàn)代學校教育轉變。1927年,該學堂改為公立初級小學,成為當?shù)氐谝婚g由私塾改良的學堂轉為公辦小學的典例,譚堯典在辦學方面的開拓精神在當?shù)貍鳛榧言挕?930年,在下南六圩設立縣立第三高級小學,在水源圩設立縣立第四高級小學。這個時期,毛南族地區(qū)的國民基礎教育已普遍建立,由于規(guī)模有限,還需辦私塾為輔。民國時期,當?shù)氐墓k小學校之所以興盛一時,與毛南族人的積極支持分不開。當時政府教育經費十分拮據(jù),修建校舍主要靠群眾捐款籌勞。至民國末期, “三南”地區(qū)先后修建的10所初級小學校舍,80%以上是毛南族人民捐工獻料建成的,雖然教室30%是茅草房,但足見毛南族人辦學的積極性。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南族人辦學的積極性更高。1951年秋季至1952年春季,學生猛增,大批學生注冊后無教室上課。毛南族人說: “再苦,也不能沒房子給孩們讀書?!庇谑牵诟骷壢嗣裾慕y(tǒng)一部署下,他們積極獻工獻料修繕、建造教室和借房作教室。如下南鄉(xiāng)農民捐現(xiàn)金及獻工獻料折合現(xiàn)在的人民幣約4000元,毛南族和壯族雜居的水源鄉(xiāng)捐錢獻T獻料折合人民幣約4300兀。1952年修繕和新建的教室,90%是群眾捐錢獻工獻料資助完成的。這項T作于1952年春動工,不到半年完工。
送子女讀書蔚然成風
“望子成龍”是人們的夢想。襁褓中的幼童會爬行的時候,毛南族人就將孩子放在一張涼席上,面前擺放筆、硯盒、碗、筷、鐮刀、禾剪等玩具,讓孩子爬著去選取。如果孩子首先拿的是筆或者硯盒,父母心里會特別高興,認為這孩子的興趣在讀書,是塊成才的料子。
毛南族人時常教育自己孩子要發(fā)奮努力,拼搏讀書,如長期口頭流傳的教育子女歌,宣傳了“人不學習永不知,少不讀書一生愚”的理念。
花園種花望花紅,養(yǎng)育子女望成龍;
望兒成龍歸大海,莫學南蛇鉆刺叢。
人小讀書望用心,書本里頭有黃金;
哪個懂得哪個要,黃金不負有心人。
從小讀書要用功,勤學苦讀記心中;
有書不讀誤自己,一世奔波做苦工。
交代一聲學生哥,勤奮讀書莫逃學;
懶惰逃學害自己,老時求人就難多。
毛南族長期以來讀書成風氣,早在民國時期,就有…三南文風頗盛”的贊譽。
毛南族人家有條件的都設法送子弟上學。貧苦農民家庭深切感到家里沒有人讀書就會處處吃虧,也想方設法送子弟上學,甚至賣大米、玉米等主要口糧籌錢來交學費,而以紅薯南瓜飯當主食。
民國時期,當?shù)赜辛斯⑿W,民眾送子弟上學的更多,尤其是國民基礎教育運動開展后,毛南山鄉(xiāng)形成更濃厚的送子女讀書的社會風氣。1930年代初,思恩縣到省立中學讀書的有20人,其中毛南族子弟有10人,占全縣外出求學人數(shù)的50%。1940年代,當?shù)剡m齡兒童入學率約為30%.高于全縣其他民族。日軍侵入廣西時,各地的學校都停課,毛南族人卻請?zhí)与y來的上海作家陳蕩在波川辦一個高中、初中、小學混合補習班,還請讀過大學的譚煒在南昌屯辦一個中小學混合補習班。國民基礎教育開展后的幾年,不少青少年甚至已為人父的青壯年不滿足于僅讀完鄉(xiāng)村小學,紛紛投考高一級的學校。家庭對子弟的好學是全力支持的,他們千方百計籌集錢物,送子弟到縣城或外縣讀中學、中專、大學,以家中有人外出讀書為榮,于是,毛南族子弟掀起一股出外求學的熱潮。民國年間,先后有140多人到思恩縣城、宜山、慶遠、柳州、桂林、貴州、梧州甚至是外省讀書。1946年春考,在省城桂林就讀的毛南族子弟人數(shù)就從上一年的5人猛增到36人,而且都進了國立漢民中學、省立桂林中學和李宗仁辦的德智中學。這3所學校在當時是全廣西的名校。同年,在宜山讀慶遠中學、宜山中學的毛南族子弟也增加1倍多。一般富家子弟選取名校就讀高中、大學;窮家子弟多進入國立師范類學校,可減免學費,還有助學金等。如家境貧寒的韋家祥、譚志堅等23名毛南族子弟均畢業(yè)于師范類學校。
1935年建立的貴州國立師范學校,以培養(yǎng)邊疆國民教育師資、培養(yǎng)邊疆建設基層干部人才為辦學宗旨,性質半工半讀,包學生伙食費,免書費、學費等。1939年12月該校遷址于貴州榕江縣城內(習慣稱“榕江師范”)后至1947年,有10多名毛南族子弟就讀于該校。中南村三圩屯盧明錦( 1928-2007)畢業(yè)于榕江師范,20世紀70年代曾經擔任過環(huán)江縣財政局局長。盧明錦曾回憶說,他于1946年考進榕江師范高師班。中南至榕江相距240多公里,山高路陡,崎嶇難行,去榕江讀書,他都是穿著草鞋、布鞋步行的,7天才能到達。每次離家,他都帶一袋粽粑和幾塊自制的薄荷糖。越過馴樂鄉(xiāng)廣西邊界后,進入貴州從江縣苗胞腹地。每到一處投宿,他都給主家的孩子分點粽粑和糖果,還認真地幫忙做些家務。主家見這些窮書生誠實、勤快、會敬重,都好飯好菜招待。在榕江讀書的3年,他與沿途的很多苗胞、瑤胞結下深厚的感情。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南族人送子女讀書的風氣更濃。1951年至1954年,每年在全縣錄取的初中生總人數(shù)中,毛南族人數(shù)占20%至25%。1958年秋,環(huán)江高級中學成立。當年秋季招收第一屆高中生2個班,共110人,其中毛南族學生23人,占錄取總人數(shù)的20.9%.比例高于壯族以外的其他民族。1960年代初期國民經濟調整,因年齡大、招生指標有限和其他因素等,很多學童高小畢業(yè)就失去升學的機會。當時在“三南”地區(qū),一些毛南族人另辟蹊徑送子女讀書。當?shù)弥系たh八圩鄉(xiāng)七圩村完小學生數(shù)額不足可招收插班生時,他們便送子女去七圩完小復讀小學六年級,再通過小考升讀南丹縣各初級中學。1961年至1964年,通過七圩完小復瀆后就讀于南丹、六寨、麻尾等中學的毛南族學子就有20多人,畢業(yè)后大部分都進入高中、中專學校工作。
2019年, “三南”地區(qū)在校小學生共1208人,到縣城或區(qū)內外城市小學讀書的有700人左右(含水源中心小學)。小學、初中入學率100%。
苦讀求學之風盛行
晨讀是毛南族的一個優(yōu)良傳統(tǒng)。所謂晨瀆,就是凌晨誦凄詩書。每逢大年初一凌晨雞叫頭遍時,毛南山鄉(xiāng)有子弟讀書的人家便叫孩子起床,一時間燈火齊明,學童圍坐在堂屋神龕下的桌前高聲朗讀課文,誰家的子弟讀得大聲,就表明誰家子弟這一年讀書有成效,于是互相攀比,書聲瑯瑯。一旦讀書聲響起,大人劈柴、磨米、舂碓等活兒便停下來,一切嘈雜的聲響都停止,唯有學童的瑯瑯讀書聲在山村回蕩,匯成優(yōu)美動聽的晨曲,劃破山村黎明的寧靜,迎來新年的曙光。此習俗形成后,不少人家子弟不限于大年初一晨瀆,有的父母平時也督促子女早起讀書,使之養(yǎng)成好學苦學的習慣,甚至在放假期間還有人家照常晨瀆。
晨讀之所以能成為習俗,除了毛南族人有好學上進、奮發(fā)有為的傳統(tǒng)和以子弟讀書為榮的心理,還和他們樸素的自然觀有關。他們認為:時至五更,山村人靜,此時秉燈攻讀,書易“落肚”,久記不忘,肚子“吃”得書,腦子也靈活。至今一些學校也傳承著晨讀習慣,收到良好的學習效果。如環(huán)江高級中學,2012年秋季學期起開始提倡晨瀆.2016年,高考一本上線人數(shù)269人,總分600分以上共18人。
毛南族有自己的語言,但沒有自己的文字,現(xiàn)在能夠使用漢文,跟晨讀這一傳統(tǒng)緊密相關。
貧苦農民家的孩子,更是發(fā)憤苦讀。除晨讀外,晚上,很多家庭全家人共點一盞桐油燈,或燃一束松明火把,昏暗的燈光優(yōu)先讓給高聲讀書的學子,母親在一旁借光剁豬菜,煮豬潲,或做其他家務,有時插嘴提問以助溫習。其余人坐在暗處側耳聆聽,仿佛在欣賞夜曲。
在“三南”地區(qū),不但青少年兒童讀書努力刻苦,成人尤其是婦女讀書的興趣也甚濃。1937年至1940年,成人教育在當?shù)劁侀_。毛南族人對成人教育抱著極大的熱情,熱烈響應,全力支持。由于師資校舍缺乏,成人教育班借用國民基礎教育興辦的學校,以辦夜讀班的形式,分男班、女班上課,抽調老師到各鄉(xiāng)的教學班巡回上課。當時思恩縣大多數(shù)鄉(xiāng)配合不力,課桌椅不夠用,能堅持正常開班并保證巡回教學順利進行的并不多,而毛南族地區(qū)白始至終正常開班,堅持到底。其中下南鄉(xiāng)、中南鄉(xiāng)最為出色。婦女踴躍參加婦女識字班,對成人教育的興盛也有積極的促進作用。毛南族男女平等意識較強,毛南族婦女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作用和地位歷來較強,故在成人教育中,她們享有和男子一樣的受教育權利,并敢于與男人比高低,踴躍入學。如1937年,上南鄉(xiāng)舉辦4期成人教育班,入學共542人,其中婦女389人,占總數(shù)71.77%。下南、中南兩鄉(xiāng)也是如此,入學婦女均占70%以上。夜幕降臨,常見毛南山鄉(xiāng)滿山火把,如游龍一般,男人和婦女手持火把,帶著矮凳,有的婦女還背著小孩,翻山過坳,到小學校挑燈夜讀,山村里書聲瑯瑯,場面熱烈感人。思恩縣第一次視導結束后,縣長嘉獎下南、中南鄉(xiāng)等一批鄉(xiāng)、村、街長,特別號召各鄉(xiāng)、村、街向下南鄉(xiāng)、中南鄉(xiāng)學習。這給毛南子女苦讀成才起到榜樣的作用。
毛南子弟讀書,生活是相當艱苦的。有不少學生常常天未亮就舉著火把,打著赤腳翻山越嶺走七八里羊腸小道上學。貧困家庭的孩子清晨喝點隔夜玉米粥、背著盛稀飯的竹筒,或帶上紅薯、芋頭、南瓜片到學校充饑,便開始孜孜不倦地學習。1937年以前,毛南族人讀初中,均到慶遠、河池等地中學,讀書十分艱難。1937年思恩、宜北兩縣聯(lián)辦思宜國中后,讀書同樣艱辛。1940年代毛南族人韋家祥到縣城讀初中和柳慶師范學校時,一年到頭只有兩套土布單衣,課余給學??啼摪濉⒊瓕懼v義,3年從不間斷。由于沒有路費,寒暑假他大多留校,苦讀堅持到畢業(yè)。上南鄉(xiāng)韋土毅到縣城讀初中,每個月都要等父親挑繩子、柴火去賣得錢之后才能交伙食費。這類事例不勝枚舉,到外面讀書的毛南族學生絕大多數(shù)是在艱苦中勤奮苦讀的,由于毛南山區(qū)生活水平低,即使是富裕人家或中等人家,與外界相比也是相當寒酸的,故毛南族在外讀書的子弟大多求學艱苦,唯其艱苦,愈益奮發(fā),一般都學有所成。出名的有松仁屯的譚魁、南昌屯的譚偉、波川村的譚偉勛、南木屯的譚裕、玉環(huán)村的盧顯書、堂八村的譚承項等6人,他們在外地讀大學,成為當時毛南族學歷最高的人。
1952年,環(huán)江縣實行土地改革。土地改革前,大量的知識分子(初中畢業(yè)生和肄業(yè)生)加入土地改革T作大隊。土地改革后,大量的毛南族學子被吸收到各新成立的政府機構中T作。當時幾乎所有的科、局、室、院、部都有毛南族人,不少人還在領導崗位上。這讓外族人十分羨慕。
如此一來,家長更加重視教育,孩子們“苦讀有恒,好學無時”的學風從此更盛。
三江中學退休教師盧勁草說:
1954年,我在縣中讀書,每月買一小罐桂林辣椒醬做菜,每天的菜金僅1分錢。當時在縣中讀書的毛南族同學大多如此。生活十分困苦,但在讀書方面我們卻都很優(yōu)秀。
下南街的羅連枝說:
50年代初,我們在縣中讀書時,幾十個人睡在一個大宿舍里,毛南族同學的床架下都多了一對泥箕、一條扁擔和一把鋤頭,我們的學費和生活費大多靠自己星期天和節(jié)假日去挑河沙、挑片石、運磚瓦、挖土方得來,生活艱苦,學費來得艱難,使我們更會珍惜時間。
環(huán)江毛南族自治縣原縣長譚樹秧回憶說:
我由于家境貧寒,多以紅薯為糧,故有“紅薯仔”的綽號。記得我上初中時穿草鞋,念高中時,寒冷的冬天連一件衛(wèi)生衣都沒有,只有一雙解放鞋,上大學后才穿上第一件棉衣。我知道,家庭困難,只能讀師范,師范有助學金,能堅持學業(yè)。而離我家不遠的上南村民權屯的譚耀明則更苦,他從小失去父母,靠哥哥撫養(yǎng)。讀小學時,他不管寒暑,不管風雨,都赤著腳,背一個裝玉米粥的竹筒上學,讀書異常用功。1960年,他考上中國人民大學。讀大學的5年間,因沒路費,他沒回過一趟家。假期全在北京打工賺取讀書費用。
1977年恢復高考制度以后,當?shù)刈x書風氣更濃,感人的事例接連不斷。
下南社區(qū)東潭屯的譚會云考上中央民族學院。高考前,他曾點著煤油燈在山洞里復習。
波川的譚慧敏、譚慧瓊、譚慧珍三姐妹都考上大學;譚碧海、譚宏昆兩兄弟也考上大學。
譚振文以文化分664分的成績成為環(huán)江高中第一位考上清華大學的毛南族學子,那是他用辛勤汗水換來的。他家住在毛南最偏遠的希遠山弄,祖輩沒什么文化,父親讀過高中,深知文化的重要。從小父親就經常給他講勵志故事,告誡他只有苦瀆才能成才。振文小時候,把父母平時給的零花錢積累起來拿去買課外書。剛上高一時,成績不夠理想,每晚下自修課,他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在回家的路上,他邊走路邊借著路燈光線看書:去蹲茅廁時他也要背誦英語單詞……
上南洞龍的韋炳賢老人靠種山地,硬把4子8孫都送上大學。翁理的盧玉琴老人靠踩三輪車拉貨,讓兩個小孩瀆完大學。下南街的盧兵獲得中科院博士學位,她爸盧勁足種田之外兼搞一點縫補:盧兵的妹妹盧波瀆大學是靠姐姐盧兵的獎學金和課余家教的收入供給的。
尊師愛教 “天地君親師”
不論貧和富,毛南族家家都立“天地君親師”牌位。逢年過節(jié),村民們都就近上門拜謝老師。平常家中有喜酒,或有貴客,或殺豬宰羊,都請當?shù)乩蠋煹郊?,奉為上賓。路上遇見老師,不論大人小孩,都親切地向老師打招呼。
愛教之風,源于老師的敬業(yè)和執(zhí)著。不管條件多么艱苦,教師不改初衷,幾十年如一日,默默耕耘于教育園地。民國時期涌現(xiàn)出毛南族的私塾教師群體,如譚杰、譚達卿、韋戌敷、譚樹鵲、譚老槐、譚經文、譚長扶、譚會合、譚學書、蒙林祥、譚隨、譚振宗、譚尚井、譚俊、譚公當、譚志國、譚充等,這些本鄉(xiāng)本地教師為本民族的教育做出了貢獻,深受本族人民的尊敬和愛戴,其社會地位和威信僅次于地方官紳。毛南族教師譚接偉.1963年從桂林民族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到下南鄉(xiāng)最偏僻的大石山村——下塘村任教,從未要求調離該村小學,一干就是20年。毛南族教師譚惠吾,1960年代初就在下南希遠村成厚教學點從事一至三年級的小學復式教學,工作十分艱難辛苦,他30年如一日,直到1991年將退休時才由長期民辦教師轉為公辦教師,他對此無怨無悔。毛南族女教師譚慧祥,執(zhí)教30多年來,都在上南、下南小學任教,共周濟10多個家里有特殊困難的學生,使他們順利地完成學業(yè)。
毛南族社會經濟較落后,大多數(shù)人生活貧困,經濟拮據(jù),為了解決子弟讀書經費問題,毛南族人發(fā)揚傳統(tǒng)美德,集資助學。在村里讀私塾,親戚朋友、同村鄰舍量力捐助些學米,或送些學習用具。毛南族人認為,一人出外讀書,全家光榮,全族光榮,全村光榮。一旦有子弟考上外地高一級學校,房族、親戚、鄰里、朋友都主動慷慨解囊相助,送錢、送糧、送衣物、送文具皆有,以資鼓勵。一般在每學期開學時捐資,以使學子安心讀書,完成學業(yè)。
“三南”地區(qū)濃厚的學風,造就和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毛南族優(yōu)秀人才。據(jù)史載,清初便有譚德成等一批文武秀才。道光、咸豐年間,在毛南族人的墓碑上始有毛南族子弟讀書的記載。如譚上達的墓碑上記載,他少年時就攻讀四書五經,后來又到縣城就學。在同一時期,毛南族人譚振遠、譚明遠兩人“皆入吾邑文庠”,并已“嶄然見頭角”。
據(jù)1945年人口調查,該縣每8258人有1名大學生,思恩縣到外地大專院校讀書9人,其中毛南族子弟6人,占當時全縣大學生總數(shù)的66%,每2000名毛南族人有1名大學生。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1950年至1983年,全縣有大專院校毛南族畢業(yè)生120多人,中專畢業(yè)生200多人。1981年,全縣近3000人參加預考,僅有30多人考上大學,其中毛南族錄取人數(shù)約占當時全縣錄取人數(shù)的三分之一,而當時毛南族人口僅占全縣人口的16%。1978年恢復高考以后至2013年,有7名毛南族學子考上清華大學,其中獲清華大學碩士學位的有3人:選派出國留學9人。截至2019年,在毛南族人之中,獲副高級職稱以上的有184人:獲博士學位的有8人:作家13人;畫家6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