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興
[內(nèi)容提要] 隨著中美貿(mào)易戰(zhàn)的爆發(fā)和不斷升級,中美能源合作受到了較大的負面影響,合作不斷減少,博弈不斷加劇,中美能源關系面臨全面惡化的風險。從根源上看,中美能源博弈的加劇是因為兩國在能源安全觀和能源利益方面存在難以彌合的分歧,而特朗普政府“能源主導”政策和對華發(fā)動貿(mào)易戰(zhàn)則分別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直接原因和導火索。目前,中美能源博弈加劇,但合作的基礎仍存,尤其在能源貿(mào)易和清潔煤炭技術方面的合作具有較大的潛力。從長期看,能源轉型是大勢所趨,中美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生產(chǎn)國、消費國和碳排放國,攜手能源轉型合作,共同應對氣候變化是必由之路。當前,中國必須做好兩手準備,一方面要采取各種舉措防止中美能源博弈進一步加劇,努力使中美能源關系重返合作路徑;另一方面要堅持底線思維,做好應對中美能源可能發(fā)生沖突的最壞準備。
自特朗普政府對華發(fā)起貿(mào)易戰(zhàn)以來,中美能源的合作受到了嚴重影響,博弈正在加劇。但是,中美在能源領域合作的客觀基礎并未消失,反而有所強化。因此,能否在能源競爭和博弈方面保持理性、克制,繼續(xù)培育兩國能源互信和合作,進而使中美能源關系在穩(wěn)定和促進中美關系發(fā)展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這是當前及今后較長時期內(nèi)需要認真思考的戰(zhàn)略問題。
中美能源合作對全球能源安全、氣候變化和核安全等非常重要,而且一直是兩國合作的重中之重。(1)DOE,“U.S.-China Energy Collaboration,” https://www.energy.gov/ia/initiatives/us-china-clean-energy-research-center-cerc.(上網(wǎng)時間:2019年8月2日)自1979年正式建交以來,中美在能源領域的合作不斷深化,逐漸從單一的能源科技領域擴展到能源效率、能源勘探開發(fā)、能源信息和統(tǒng)計等諸多領域,實現(xiàn)了能源種類全覆蓋和合作方式多樣化,合作程度也日益緊密,已初步實現(xiàn)了機制化和制度化。奧巴馬總統(tǒng)時期中美清潔能源聯(lián)合研究中心的成立更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標志中美能源合作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特朗普執(zhí)政的第一年里,能源領域的合作,特別是化石能源和能源基礎設施方面的合作,似乎將成為一個亮點。在2017年4月的海湖莊園會晤中,中國同意向美國購買液化天然氣。緊接著,5月12日出臺的《中美經(jīng)濟合作百日計劃早期收獲》10項清單中,其中一項即為中國自美進口液化天然氣。2017年11月8~10日,特朗普總統(tǒng)對華進行訪問時,兩國企業(yè)簽署了34個合作項目,總金額高達2535億美元,其中,涉及能源的有7項,僅提及具體金額的4項,合計金額就高達1412億美元,占到總金額的比例達到55.7%。(2)APEC國際能源合作資訊網(wǎng):“解析美國與中國大陸能源合作的意義”,https://apecenergy.tier.org.tw/report/article42.php.(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0日)但是,這些協(xié)議尚未真正落定之時,風向旋即發(fā)生變化。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發(fā)布《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宣告大國競爭時代來臨,稱中國為“修正主義者”,正式將中國定位為美國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隨后的《國防戰(zhàn)略報告》、《核態(tài)勢報告》和國情咨文沿襲了這一說法,表明特朗普政府內(nèi)部對此已經(jīng)達成共識。同時,特朗普政府對華發(fā)起了貿(mào)易戰(zhàn),而且不斷升級。截至2019年12月13日中美雙方宣布達成第一階段貿(mào)易協(xié)議之前,特朗普政府已就2500億美元和1250億美元的中美輸美產(chǎn)品分別加征25%和15%的關稅,這是自1971年“尼克松沖擊”以來最大規(guī)模的貿(mào)易戰(zhàn)。除了對中國輸美產(chǎn)品加征高額關稅之外,美國還加強了對華出口管制、加大了對中國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337調查”的頻率和力度,收緊了中國赴美投資安全審查,擴大制裁部分中國高科技企業(yè),加強打擊所謂的網(wǎng)絡竊密和間諜活動,限制人才和學術交流,指責“一帶一路倡議”,并在多邊場合和世貿(mào)組織(WTO)等多邊組織采取一系列針對中國的舉措。(3)羅振興:“特朗普政府對中美經(jīng)貿(mào)關系的重構:基于經(jīng)濟民粹主義與經(jīng)濟民族主義視角的考察”,《美國研究》,2019年第5期,第78~104頁。中美經(jīng)貿(mào)關系出現(xiàn)了自建交以來前所未有的惡化。
受到中美經(jīng)貿(mào)關系惡化、特別是貿(mào)易戰(zhàn)的影響,中美能源關系也全面惡化。這主要表現(xiàn)在四個方面。一是美國對華能源出口出現(xiàn)斷崖式下跌。貿(mào)易戰(zhàn)之前,中國已經(jīng)成為美國能源出口的重要目的地。2017年,美國丙烷出口的14%、原油出口的20%、液化天然氣出口的15%流向中國,中國分別是這三種美國產(chǎn)品的第三、第二和第三大出口市場。(4)EIA,“China Is a Key Destination for Increasing U.S. Energy Exports,”July 2018,https://www.eia.gov/todayinenergy/detail.php?id=36632.(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0日)隨著貿(mào)易戰(zhàn)的升級,中國對美國能源加征報復性關稅。2018年8月23日,中國對美國煤炭、丙烷、石油產(chǎn)品(柴油、汽油、燃料油、石油焦和瀝青)、石腦油、液化石油氣和乙烯加征25%的報復性關稅,2018年9月對美國液化天然氣加征10%的報復性關稅,又于2019年6月提高到25%;2019年6月,對美甲醇和甲基乙二醛加征25%的關稅;2019年9月1日對美國原油加征5%的報復性關稅。美國原油對華出口從2018年1月創(chuàng)紀錄的44萬桶/日下降到2019年5月的5萬桶/日。(5)The Oxford Institute for Energy Studies,“US-China: The Great Decoupling,”July 2019 ,https://www.oxfordenergy.org/wpcms/wp-content/uploads/2019/07/US-China-the-great-decoupling-53.pdf?v=7516fd43adaa.(上網(wǎng)時間:2019年9月10日)中國海關數(shù)據(jù)顯示,2019年前7個月里,美國對華原油出口同比下跌了63%。2018年美國液化石油氣(LPG)對華出口為每天5萬桶,僅為2017年的一半,2019年則下降到零。2019年前7個月,中國自美進口液化天然氣同比下降84.6%,僅為25.9萬噸。按照美國能源信息署的數(shù)據(jù),2019年上半年,美國煤炭對華出口為73.74萬噸,相較于2018年上半年的203.76萬噸,下降了63.8%。
二是大多數(shù)中美雙邊能源對話機制和交流活動停滯甚至中斷,中美能源合作的機制化和制度化進程受到嚴重影響。2017、2018年,盡管大部分中美官方的能源對話機制已經(jīng)基本取消,(6)比如中美能效論壇在2017年舉辦第八屆之后,2018年沒有繼續(xù)舉辦。但能源議題仍然是中美全面經(jīng)濟對話的重要議題,而且半官方以及民間的能源對話和交流活動仍在繼續(xù)。比如2017、2018年,中國國務院參事室與美國世界資源研究所連續(xù)舉辦了兩屆“中美能源與氣候變化高端智庫研討會”,第17屆和第18屆中美油氣工業(yè)論壇繼續(xù)召開。但是,到了2019年,除了在天然氣等領域還有一些研討和交流外,(7)2018年3月16日,國家能源局和美國貿(mào)易發(fā)展署簽訂了關于"中美能源合作項目天然氣系列研討會"合作協(xié)議,雙方會在2018~2019年度舉辦八場中美天然氣領域行業(yè)研討會。大部分中美雙邊能源對話機制和大型交流活動停滯甚至中斷,持續(xù)了18屆的中美油氣工業(yè)論壇也被中斷。
三是諸多中美能源合作協(xié)定不再續(xù)簽或終止,一些能源聯(lián)合機構和項目停止運營。受中美關系惡化和貿(mào)易戰(zhàn)不斷升級的影響,中美在能源領域的許多合作協(xié)定,一些已經(jīng)到期的沒能續(xù)簽,一些尚未到期的暫時中止,一些協(xié)定甚至終止或取消。同時,一些已經(jīng)達成合作意向或簽訂初步協(xié)議的項目未能繼續(xù)推進。比如中美科學技術合作協(xié)定尚未續(xù)簽、2017年特朗普訪華時中美能源企業(yè)簽訂的大部分合作協(xié)議未能繼續(xù)推進而不得不暫時擱置,2008年達成的《中美能源和環(huán)境十年合作框架》到期后沒有繼續(xù),奧巴馬政府時期中美在能源和環(huán)境方面達成的諸多清潔能源合作協(xié)定也未能繼續(xù)推進。此外,奧巴馬政府時期發(fā)起的大部分中美能源和環(huán)境合作項目已經(jīng)停止或暫停運營,中美聯(lián)合成立的包括中美清潔能源研究中心(CERC)等機構也已經(jīng)基本停止活動。
四是中國部分能源企業(yè)和能源運輸企業(yè)遭到美國單邊制裁。以其國內(nèi)法為依據(jù),美國在2017年8月、2018年8月和2019年3月對參與朝鮮能源運輸(石油和燃料)和與朝鮮進行能源貿(mào)易的幾家中國企業(yè)分別進行了制裁。2017年8月和2018年12月,以違反美國對伊朗制裁為由,美國又對中海油田服務股份有限公司新加坡分公司分別處以415350美元和2774927美元的罰金;2019年7月和9月,以違反美國對伊朗石油購買禁令為由,對珠海振戎等企業(yè)和中國遠洋海運集團的兩家子公司以及昆侖控股和昆侖船務等6家中國公司分別施加制裁。按照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的說法,2019年9月針對運輸伊朗石油的對華6家公司和個人的制裁是美國自2018年11月重新制裁伊朗以來美國采取的最大制裁之一。(8)Michael R. Pompeo, “The United States Imposes Sanctions on Chinese Companies for Transporting Iranian Oil,” September 2019, https://www.state.gov/the-united-states-imposes-sanctions-on-chinese-companies-for-transporting-iranian-oil/.(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4日)
為什么短短不到兩年時間,在奧巴馬政府時期還是穩(wěn)定中美關系重要基石的中美能源合作會發(fā)生急劇變化?從根本原因來看,一是因為客觀上中美能源具有發(fā)生內(nèi)在沖突的可能性,二是因為特朗普政府對中美關系整體定位發(fā)生了變化,三是因為特朗普政府的能源政策發(fā)生了急劇轉向。從直接原因來看,則主要是貿(mào)易戰(zhàn)不斷升級,最后波及到了能源關系,導致能源博弈加劇。
第一,能源安全觀和能源利益方面的分歧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根源。由于中美兩國經(jīng)濟處于不同發(fā)展階段、制度、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也不同、兩國能源資源條件差異也較大,中美在能源安全觀和能源利益方面客觀上存在一些分歧,在特定時期和特殊環(huán)境下這些分歧就會成為發(fā)生沖突的誘因,這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根源。在能源安全觀方面的分歧,主要體現(xiàn)在用什么樣的戰(zhàn)略和方法確保能源安全、如何看待中國能源安全對全球能源格局的影響以及能源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架構應如何變革等三個方面。
一是在能源安全戰(zhàn)略方面的分歧。除了在戰(zhàn)略石油儲備和維持與國際能源署合作等方面主要依靠政府發(fā)揮主導作用外,美國能源安全戰(zhàn)略主要依靠市場,重點依靠美國跨國公司以及推進能源投資和貿(mào)易自由化等策略加以保障。中國則力圖確保從海外獲得穩(wěn)定的能源供應,更多強調通過“走出去”投資控制上游資源以確保能源的物質供應。這樣,美國就會不斷質疑中國國有石油公司對外投資的目的,基于純粹商業(yè)利益的投資往往也會被貼上國家利益的標簽。
二是在中國能源安全對全球能源格局影響的認識方面存在巨大的差異。在美國很有市場的“中國能源威脅論”“中國能源重商主義”等論調認為,中國能源需求的不斷增長導致中國加大能源外交的力度,對全球地緣政治產(chǎn)生了巨大沖擊,對世界能源格局造成不利影響,是世界能源市場的不穩(wěn)定因素。(9)王聯(lián)合:“競爭與合作: 中美關系中的能源因素”,《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0年第2期,第17~24頁。尤為重要的是,美國無端指責中國無視國際規(guī)則,甚至為獲得穩(wěn)定的能源供應,向一些敏感地區(qū)的敏感國家提供武器和軍事技術,助長腐敗、藐視人權,危害環(huán)境,從而損害了美國防止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擴散的全球戰(zhàn)略、破壞了美國創(chuàng)建并維持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危害了美國乃至全世界的利益。(10)USCC,“China’s Role in the World - Is China a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Hearing before the 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 August 3-4,2006,https://www.uscc.gov/sites/default/files/transcripts/8.3-4.06HearingTrascript.pdf.(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8日)中方則堅決反對美國這一偏見,認為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增長和人民生活質量的提高,中國能源需求自然也會增長,全球能源市場應加以調整以適應中國能源需求的快速增長,而且中國采取不同于西方的方法以確保自身的能源安全無可厚非。
三是對能源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架構的變革存在分歧。在維護全球能源安全、特別是能源運輸通道等安全方面,美國認為自身承擔了較大的責任,指責中國等新興國家在能源需求快速增長的同時沒有負擔起相應的義務,尤其是在應對供應危機和氣候變化等領域。中國則認為,現(xiàn)有國際能源秩序是美國主導的,全球能源治理架構是美國和其他發(fā)達國家建立的,中國等新興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被排斥在外,自身利益無法在當前架構中得到保障,這種缺乏發(fā)展中大國聲音的現(xiàn)狀必須加以改變。(11)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能源研究所和英國帝國理工大學葛量洪氣候變化研究所:《全球能源治理改革與中國的參與征求意見報告》,2014年11月,https://www.imperial.ac.uk/media/imperial-college/grantham-institute/public/publications/collaborative-publications/Global-Energy-Governance-and-China's-Participation---Consultation-report-(Chinese).pdf.(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8日)
在能源利益方面,中美兩國的分歧主要體現(xiàn)在相互指責對方保護主義和不公平的行為損害了自己的利益,而且對于以什么價格進行能源技術轉讓和知識產(chǎn)權保護應達到什么水平等問題,涉及經(jīng)濟利益在兩國之間的分配,認識上也存在明顯分歧。美方認為,中美石油公司缺乏對等,中國石油公司可以并購美國石油公司,但美國石油公司不可以并購中國石油公司。(12)中國國際經(jīng)濟交流中心課題組:《未來十年中美經(jīng)貿(mào)關系》,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16年,第194頁。美方強調,中國石油企業(yè)基本上都是不按市場經(jīng)濟規(guī)則行事的國有企業(yè),依靠巨額政府補貼,開展不公平競爭,導致國際能源市場的供求波動和國際油價連攀新高,而且加劇了對原本有限的世界能源的爭奪。(13)王聯(lián)合:“競爭與合作:中美關系中的能源因素”。美方還抱怨中國政府對清潔能源生產(chǎn)給予了過度補貼,為中國公司提供了不公平的競爭優(yōu)勢,在清潔能源領域存在嚴重的保護主義,并認為中國在清潔能源技術等領域存在傾銷行為和不公平競爭行為。(14)馬培建 (Peter V. Marsters)、吳嵐 (Jennifer L. Turner):《合作型競爭對手:中美清潔能源合作的潛力》,https://www.wilson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Cooperative%20Competitors-Chinese_1.pdf.(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2日);United Steelworkers, “United Steelworkers’ Section 301 Petition Demonstrates China’s Green Technology Practices Violate WTO Rules,” http://assets.usw.org/releases/misc/section-301.pdf. (上網(wǎng)時間:2019年10月14日)中國則認為,中美能源關系是不平等關系,美國以“中國能源威脅論”為借口,對中國企業(yè)在美直接投資設置人為障礙,造成中美相互投資的不對稱性。(15)中國國際經(jīng)濟交流中心課題組:《未來十年中美經(jīng)貿(mào)關系》,第194頁。美國動輒以其國內(nèi)法為依據(jù),以外交政策或國家安全為由,對一些能源生產(chǎn)和出口大國進行制裁,嚴重阻礙了全球能源市場的發(fā)展,人為造成了地緣政治和全球能源供應的緊張,導致能源市場劇烈波動。更為惡劣的是,在對伊朗等國進行制裁時,美國還對中國能源企業(yè)進行次級制裁,將能源制裁作為實現(xiàn)其外交政策的工具,嚴重損害了中國的利益。在能源技術轉讓和知識產(chǎn)權保護方面,美國認為,中國已經(jīng)不是發(fā)展中國家,不能對中國無償或低價轉讓能源技術,而應按市場價格進行轉讓,并要求中國加強能源領域知識產(chǎn)權保護。中國則認為,中國仍然屬于發(fā)展中國家,在能源開發(fā)、技術創(chuàng)新等方面遠遠落后于美國,在能源技術轉移方面不能按照發(fā)達國家的標準對待中國,而應共同探討促進技術轉移和傳播的平衡機制,知識產(chǎn)權保護也不能以發(fā)達國家的標準來要求中國。
第二,特朗普政府“能源主導”政策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直接原因。特朗普的能源政策以“美國優(yōu)先”“能源獨立”和“能源主導”(American energy dominance)為核心,將“美國能源主導”定為美國戰(zhàn)略經(jīng)濟和外交政策目標。(16)Donald J. Trump,“An America First Energy Plan,”May 26, 2016, https://www.donaldjtrump.com/press-releases/an-america-first-energy-plan.(上網(wǎng)時間:2016年11月5日)從實際效果來看,特朗普的能源政策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直接原因,理由在于以下四點。一是和奧巴馬政府強調中美能源合作不同,特朗普政府將重點放在開發(fā)美國國內(nèi)資源方面,使得中美油氣合作開發(fā)的基礎遭到了嚴重削弱。二是特朗普政府不再重視氣候變化并大力減少對美國新能源技術研發(fā)和利用的支持,新能源研發(fā)和國際合作的預算遭到大幅削減,直接導致中美新能源合作諸多領域的合作停滯甚至取消。三是特朗普政府對“全球能源主導”的強調,特別是特朗普將能源作為地緣政治工具的使用引發(fā)了中國對美國的極大不信任,加劇了中國的能源不安全。(17)周琪、付隨鑫:“特朗普政府的能源政策及其可能影響”,《國際石油經(jīng)濟》,2017年第10期,第19~26頁。四是特朗普大力支持能源出口,尤其是施壓中國購買美國的能源,可能會引發(fā)中國對美國能源依賴的擔心。在美國實現(xiàn)能源自給的情況下,錙銖必較的特朗普勢必會對美國為什么還要在維護全球能源安全投入巨大的成本表示懷疑,肯定會反對搭便車,要求全球分擔美國維護能源安全的費用,要求其他國家多購買美國的能源,這樣極有可能引發(fā)中美之間新的爭議。
第三,中美貿(mào)易戰(zhàn)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導火索。盡管中美在能源利益和觀念方面存在一些根本分歧,特朗普政府“能源主導”政策也使得中美能源面臨直接博弈,但貿(mào)易戰(zhàn)卻是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導火索。貿(mào)易戰(zhàn)的不斷升級最終點燃了中美能源博弈,揭開了中美能源博弈的序幕。
在“301調查”報告中,美國認定中國在能源技術和能源投資領域存在強制技術轉讓、網(wǎng)絡盜竊、政府支持企業(yè)投資美國先進技術和知識產(chǎn)權等行為和做法,認為這些行為和做法損害了美國利益,直接點明了中美能源博弈的性質,揭開了中美能源博弈的序幕。(18)USTR,“Findings of the Investigation into China’s Acts, Policies, and Practices Related to Technology Transfer,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Innovation under Section 301 of the Trade Act of 1974,” March 22, 2018, https://ustr.gov/sites/default/files/enforcement/301Investigations/301%20Draft%20Exec%20Summary%203.22.ustrfinal.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3月30日)該報告以偏概全,而且存在諸多不實指責,但卻真實反映了特朗普政府要與中國在能源領域特別是能源技術、創(chuàng)新和知識產(chǎn)權方面進行博弈的意圖。隨著貿(mào)易戰(zhàn)的不斷升級,中國對美輸華能源產(chǎn)品最終全部加征了關稅。2018年以來,美國在“301條款”項下已分四輪六次對中國輸美商品實施加征關稅措施,為了對美進行反制,中國對美國輸華能源產(chǎn)品最終全部加征了關稅。再者,隨著貿(mào)易戰(zhàn)延伸到科技、人才和人文交流領域,中美能源諸多合作項目停滯、暫停、中斷甚至終止,能源交流大幅削減。例如,2019 年6 月,美國能源部發(fā)布一項禁令,禁止能源部雇員和承包商雇員在未經(jīng)許可的情況下參與“風險國家” (foreign country of risk)的人才招募計劃。(19)羅振興:“特朗普政府對中美經(jīng)貿(mào)關系的重構:基于經(jīng)濟民粹主義與經(jīng)濟民族主義視角的考察”。在這種互不信任、相互防范、追求對等的環(huán)境下,中美能源諸多合作項目和交流自然也難以為繼,遭到暫停、中斷甚至終止。最后,隨著中美關系進一步惡化和地緣政治角逐的加劇,中美在能源領域的一些長期博弈開始顯現(xiàn),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原油定價中心之間的博弈。目前,中國首只人民幣計價的原油期貨(中質含硫原油)已是亞洲市場交易量最大的原油期貨合約,交易量僅次于紐約商品交易所的輕質低硫原油期貨(WTI)和倫敦洲際交易所的北海布倫特輕質低硫原油期貨(Brent),位列全球第三。上海期貨交易所也必將發(fā)展成為反映中國和亞太地區(qū)石油市場供需關系的定價中心,與紐約商品交易所和倫敦交易所在原油定價方面有可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進入長期博弈階段。二是石油人民幣與石油美元之間的競爭正在浮現(xiàn)。中國正與俄羅斯、伊朗、委內(nèi)瑞拉、沙特等主要石油出口國探討進口原油以人民幣定價和結算等,(20)梅冠群:“當前中美能源領域的博弈與合作”,《國際經(jīng)濟合作》,2018年第9期,第45~53頁;Matthew Hatfield,“The Worrisome Deal: China and Saudi Arabia,” December 18, 2018,https://harvardpolitics.com/world/the-worrisome-deal-china-and-saudi-arabia/.(上網(wǎng)時間:2019年4月25日)有可能就此形成石油人民幣,未來直接與石油美元展開競爭,成為中美長期博弈的一個焦點。三是封鎖油氣海運通道已經(jīng)成為中美沖突升級時美國實施非軍事打擊中國的一個選項,而中國勢必會對此進行強力回應。(21)James Dobbins, et al., “Conflict with China Revisited:Prospects, Consequences, and Strategies for Deterrence,” RAND Corporation,2017,https://www.rand.org/content/dam/rand/pubs/perspectives/PE200/PE248/RAND_PE248.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0月6日);Eirik Torsvoll,“Deterring Conflict with China: A Comparison of the Air-Sea Battle Concept, Offshore Control, and Deterrence by Denial,” The Fletcher Forum of World Affairs, Vol.39:1, Winter 2015.因此,未來中美在石油地緣政治和能源運輸通道控制方面的角逐可能加劇。
必須看到,中美能源博弈與合作是可以共存的。這一方面是因為能源既有商業(yè)屬性也有安全屬性,另一面也與中美兩國能源供需條件發(fā)生變化有關。實際上,即使在小布什政府和奧巴馬政府時的中美能源合作蜜月時期,仍然存在一定的博弈,只不過當時的博弈是因為中美兩國都是原油的主要進口國,美國擔心中國原油需求的迅猛增長加劇對原油供應的爭奪,使得地緣政治和能源外交更加復雜,但兩國都認識到兩國合作增加全球石油生產(chǎn)、維護全球原油價格在合理基礎上保持穩(wěn)定符合兩國的根本利益,而且在奧巴馬政府時期,共同應對氣候變化也成為中美能源合作的基礎,因此博弈的范圍有限,而且程度不劇烈。但在特朗普政府時期,隨著美國能源趨于獨立并且成為能源出口大國,能源安全的形勢發(fā)生根本性的轉變,中美兩國基于共同的能源安全這一合作基礎不復存在,但基于經(jīng)濟利益的合作機會逐漸浮現(xiàn),而且潛力巨大。因此,中美能源重返合作路徑是可能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三點。
第一,中美能源貿(mào)易存在極大潛力。美國長期以來一直是煤炭的凈出口國,在2017年成為天然氣凈出口國,預計在2020年成為石油的凈出口國以及能源凈出口國,而中國則是石油、天然氣和煤炭的凈進口國。因此,從能源貿(mào)易的角度來看,美中雙方互為供需,中美能源合作具有一定的客觀條件。2018年,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進口國和天然氣進口國,第二大液化天然氣進口國,預計很快將成為世界最大的液化天然氣進口國。據(jù)測算,中國石油消費
表1 2020~2050年假定情形下美國對華能源出口 (單位:百萬美元)
說明:假定美國對華液化天然氣和原油出口量各占其液化天然氣和原油出口量的30%,假定美國對華煤炭出口恢復至2012年的879萬噸,同時,中國2017年自加拿大進口的425萬噸全部轉由自美進口,即2020~2050年間美國對華煤炭出口每年在1300萬噸左右,美元價格為2018年不變美元價。
資料來源:本文作者根據(jù)EIA《2019年度能源展望》(Annual Energy Outlook 2019)數(shù)據(jù)測算。
在2030 年前后可能達到6.5~7億噸的峰值;2030 年天然氣消費將超過5000 億立方米。即便考慮非常規(guī)頁巖油氣的開發(fā),國內(nèi)供應能力很可能維持在石油2~2.2 億噸、天然氣2500~3000 億立方米,這意味著到2030 年中國石油、天然氣對外依存度或將超過70% 和50%。(22)戴彥德、朱躍中、劉建國:“從特朗普能源新政看中國能源安全形勢”,《中國經(jīng)濟報告》,2017年第4期,第70~73頁。中國目前是世界煤炭最大進口國,政策鼓勵進口優(yōu)質煤炭,加強煉焦煤進口,嚴格控制低熱值煤、高硫煤等劣質煤進口。這意味著在未來較長時期內(nèi),中國仍將進口大量優(yōu)質煤炭,特別是焦煤。
同時,美國可供出口的原油和天然氣數(shù)量迅速增長,而美國煤炭出口的數(shù)量雖然在減少,但足以滿足中國進口需求。如表1所示,按照美國能源信息署《2019年度能源展望》的預測,(23)EIA,“Annual Energy Outlook 2019,”January 24, 2019,https://www.eia.gov/outlooks/aeo/pdf/aeo2019.pdf.(上網(wǎng)時間:2019年5月8日)在假定情形下,如果美國對華原油和液化天然氣出口量各占其原油和液化天然氣出口總量的比例維持在30%,對華煤炭出口每年維持在1433萬短噸的話,則2020年美國對華能源出口預計至少可達194億美元,2025年可達311億美元,2030年可達336億美元;2020、2025和2030年美國原油平均每天對華出口量將分別為55萬桶、75萬桶和63萬桶,遠遠超過2018年的每天23萬桶;同期美國液化天然氣對華出口將分別達到7800億立方英尺、1.23萬億立方英尺和1.51萬億立方英尺,將遠遠超過2017年的1041億立方英尺。(24)考慮到美國不可能過度依賴中國市場,中國出于安全考慮也不會過度依賴美國進口,因此,即使中美貿(mào)易戰(zhàn)達成最終協(xié)議,短期內(nèi)美國也很難達到美國商務部長羅斯和財長姆努欽所說的每年向中國出售400億美元到600億美元能源的目標。但在美國油氣資源更為豐富的情景和高油價兩種情形下,分別2040年和2029年以后是可以超過每年600億美元的。參見Jude Clemente,“Trump Mustn’t Hamper Our Oil and Natural Gas with Tariffs And Quotas,” May 27, 2018,https://www.forbes.com/sites/judeclemente/2018/05/27/trump-mustnt-hamper-our-oil-and-natural-gas-with-tariffs-and-quotas/#773d75c228b0.(上網(wǎng)時間:2019年9月15日)此外,美國的丙烷、液化石油氣、石腦油、乙烯等石油產(chǎn)品對華出口也還有較大的提升空間。
第二,中美在清潔煤炭技術方面的合作既有歷史基礎也有一定的潛力?!爸С智鍧嵜杭夹g,重振美國煤炭工業(yè)”是特朗普政府“能源主導”政策的有機組成部分。盡管煤炭在美國一次能源結構中的重要性日趨下降,但在可預見的將來,煤炭仍將是美國能源結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和美國相比,煤炭在中國處于主導地位,盡管在一次能源結構中占比近些年略有下降,但其主導地位在中長期都難以撼動。鑒于煤炭對環(huán)境的負面影響極大,支持清潔煤技術始終是中美兩國面臨的共同問題,在這方面兩國存在共同需求。特別是,面對氣候變化的威脅,除非發(fā)展先進的煤炭和碳捕獲、存儲技術,否則煤炭的利用將會不斷受限。(25)Kelly Sims Gallagher “Key Opportunities for U.S.-China Cooperation on Coal and CCS,”Discussion Paper, John L. Thornton China Center, 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 December 2009.中美在清潔煤炭技術合作方面已有一定的歷史基礎,比如中美清潔能源聯(lián)合研究中心的清潔煤炭技術聯(lián)盟等。(26)GAO,“U.S.-China Cooperation: Bilateral Clean Energy Programs Show Some Results but Should Enhance Their Performance Monitoring,” GAO-16-669, a Report to the Chairman, Subcommittee on Europe, Eurasia, and Emerging Threats, Committee on Foreign Affair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https://www.gao.gov/assets/680/678214.pdf.(上網(wǎng)時間:2019年9月6日);劉卿、劉蓉蓉:“論中美清潔能源合作”,《國際問題研究》,2011年第2期,第29~32頁。此外,中美在清潔煤炭技術方面合作存在相當大的互補性,尚有一定的潛力。美國在新創(chuàng)意、新范式和新突破方面具有制度優(yōu)勢,而中國則在將這些創(chuàng)意付諸實施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快速實施能力,兩國合作可以形成創(chuàng)新和商用的良性循環(huán),比如在碳捕獲和封存方面。(27)Merritt T. Cooke,“Sustaining US-China Cooperation in Clean Energy,” pp.124-125, https://www.wilson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US_China%20Cooperatin%20in%20Clean%20Energy_0.pdf.(上網(wǎng)時間:2019年9月25日)
第三,氣候變化仍有潛力作為能源合作的基礎。應對氣候變化這一人類共同的挑戰(zhàn),是中美兩個碳排放大國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而能源轉型是必由之路。長期來看,能源轉型是大勢所趨,中美雙方可以優(yōu)勢互補,實現(xiàn)強強合作。即使在特朗普政府治下中美能源轉型合作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但鑒于氣候變化問題日益嚴重和能源轉型的重要性,不排除未來美國重回理性合作軌道的可能性。正如2000年美國國家研究理事會(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聯(lián)合發(fā)表的《中美能源未來合作》報告所指出的,中美能源未來是緊密相連的,兩個國家都依賴相同的能源技術,都將從技術進步中共同受益。中美各自在特定技術各有優(yōu)勢,雙方可以互補,強強合作,符合中美雙方的利益。(28)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and Chinese Academy of Engineering, Cooperation in the Energy Futures of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National Academy Press, Washington, D.C.,2000; June Teufel Dreyer,“Sino-American Energy Cooperation,”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16(52), August, 2007,pp.461-476.2009年美國亞洲協(xié)會美中關系中心和皮尤全球氣候變化中心聯(lián)合發(fā)布的報告《共同的挑戰(zhàn),協(xié)作應對:美中能源與氣候變化合作路線圖》指出,如果人類希望避免全球氣候變化帶來的最嚴重后果,那么美國和中國兩個最大的能源消耗國和溫室氣體排放國別無選擇,只能積極地攜起手來發(fā)展低碳經(jīng)濟。(29)Asia Society Center on U.S.-China Relations and Pew Center on Global Climate Change, “Common Challenge, Collaborative Response A Roadmap for U.S.-China Cooperation on Energy and Climate Change,” https://asiasociety.org/files/pdf/US_China_Roadmap_on_Climate_Change.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5月10日)2017年2月,亞洲協(xié)會美中關系中心和加州大學圣地亞哥分校全球政策與戰(zhàn)略學院聯(lián)合發(fā)布了《美國對華政策:對新政府的建議》報告,該報告將能源與氣候變化問題列為美中關系面臨的十項更廣泛、更長期的重要問題之一,基于氣候變化、技術創(chuàng)新、雙邊和多邊協(xié)定、中美是世界最大的能源生產(chǎn)、消費和碳排放大國等五個核心假設,指出美國必須在能源和氣候變化問題上與中國保持接觸。(30)Task Force on U.S.-China Policy, “U.S. Policy toward China: Recommendations for a New Administration,” February 2017, https://asiasociety.org/sites/default/files/US-China_Task_Force_Report_FINAL.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1月20日)
應當看到,中美能源合作潛力巨大,甚至有成為中美關系新的壓艙石的可能性,(31)梅冠群:“當前中美能源領域的博弈與合作”。但在目前中美能源博弈加劇的情況下,中美能源關系的發(fā)展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和可塑性,能否最大程度地發(fā)揮中美能源合作潛力,首要的是相向而行,管控分歧,防止中美能源博弈進一步加劇,采取以下切實舉措使中美能源關系重返合作路徑。
首先,要認真研究、跟蹤和分析美國政府的能源戰(zhàn)略和政策變化,努力探尋新形勢下中美能源合作的切入點,找準中美能源合作的新方向,力爭擴大中美能源合作的新內(nèi)容,在合適時機重啟中美能源對話和磋商機制,增強彼此在能源領域的信任。其次,要充分發(fā)揮能源貿(mào)易的積極作用,而中國擴大自美能源進口可能是重大突破口。在當前中美貿(mào)易戰(zhàn)不斷升級的背景之下,可以擴大液化天然氣、原油、煤炭和其他能源產(chǎn)品進口,防止中美能源博弈進一步加劇。擴大自美原油進口,需要在煉油設施方面進行進一步改造或新建煉油設施,必須改變預先適應中質酸性原油的煉化裝置以適應更輕的美國原油。(32)The Oxford Institute for Energy Studies,“US-China: The Great Decoupling”.再次,加強中美在清潔煤炭技術領域的合作。一方面,中美雙方應在有效地降低火電廠溫室氣體排放的碳捕獲與封存技術等關鍵領域加強合作。另一方面,中國應重視與美國州和地方政府以及企業(yè)在可再生能源領域的合作。最后,應保持戰(zhàn)略定力,努力貫徹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能源四個革命、一個合作戰(zhàn)略思想,加大開放油氣等上游領域以及煉化和下游零售領域,吸引美國能源企業(yè)來華開發(fā)和投資。在第三方能源市場,應加大與當?shù)啬茉雌髽I(yè)和美國能源企業(yè)的合作,實現(xiàn)利益共享。
在將中美兩國能源合作基礎重新定位于經(jīng)濟利益,防止中美能源博弈進一步加劇,努力促使中美重返合作路徑的同時,考慮到中美兩國在能源安全方面的合作基礎已經(jīng)不復存在,還必須堅守底線思維,做好應對最壞情況的準備。一是積極應對美國的次級制裁,提前制定周全的預案。一方面,中國應制定應對美國次級制裁的長期策略,包括完善制裁和反制裁的法律法規(guī)、與歐盟等經(jīng)濟體合作探討建立反對美國次級制裁的機制、在WTO提起爭端解決、逐步建立避開美元結算和支付的獨立網(wǎng)絡等。另一方面,應加強對美次級制裁的跟蹤和預警,提醒中國企業(yè)制定周全的策略和預案。除了傳統(tǒng)的能源企業(yè)、能源貿(mào)易企業(yè)、航運企業(yè)和金融企業(yè)之外,港口等企業(yè)也必須防范美國的次級制裁。中國的外交等主管部門也應同美國國務院和財政部等部門溝通交涉,充分利用美國相關法律的豁免條款爭取豁免,維護中國企業(yè)的合法正當權益。二是積極應對國際能源格局的大變局,把握油氣資源轉向買方市場的機會,加快鞏固油氣供應來源的多元化,盡快完善油氣資源儲備建設,保障能源供應安全,同時要堅定不移促進能源轉型,降低傳統(tǒng)化石燃料在能源消費結構中的比重。三是要提前制定應對美國封鎖中國石油進口海上通道的預案。四是必須謹慎推進中資在美能源勘探開發(fā)、基礎設施等領域的投資,同時加快完善國內(nèi)外商投資安全審查制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