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銀俠
又一個春天來到了,黃堡火車站鐵道旁的那排白楊樹的枝干又生機勃勃起來,嫩綠的葉子在風中搖曳,向人們報告著春的信息。
那排白楊樹是父親當年利用業(yè)余時間領著家人一起種的,種樹的時候我只有四五歲,等到我10歲時,樹已基本長成。記得有天放學回家,聽到幾位工友叔叔在聊天,其中一位指著鐵道旁的那幾十棵白楊樹問:“這樹是誰栽下的?”另一位叔叔回答說:“還能有誰,是咱們的‘勞動’嘛”,還有一位叔叔說:“自這些樹長成后,夏天巡道到這里,就有了休息和歇涼的好地方”。后來我才知道,“勞動”是工友們給父親起的綽號,因為“老董”和“勞動”諧音。
父親1925年5月出生于河南省滑縣的一個貧窮小山村,因連年不斷的天災和人禍,爺爺誤食了有毒野菜而病逝。大伯被國民黨拉了壯丁,為了尋找大伯,奶奶帶著十幾歲的父親,擔著鋪蓋卷,跟著逃難的人群背井離鄉(xiāng)、長途跋涉來到陜西,根據(jù)“河南擔抱車站”的老話,在鐵路沿線尋找落腳地方。父親先在銅川煤礦下窯挖煤,后到鐵路上從事裝卸工作,最后落腳在了黃堡火車站。
黃堡火車站是個四等小站,職工不足30人。因火車站地質(zhì)差,打不出水井,吃水都要到三四里外農(nóng)民家的水井里挑水回來,因此每季度鐵路局都會發(fā)送“一節(jié)”水車過來,解決職工吃水的困難。我參加工作后,有一段時間的工作就是給職工發(fā)水票。因為缺水,所以車站周邊的樹就特別少。我家隔壁郅大爺家的廚房旁邊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柳樹,孩子們經(jīng)常爬在樹上撇柳樹枝來編草帽玩,還踩壞了郅大爺家廚房屋頂?shù)耐?,使得廚房經(jīng)常漏雨。郅大爺一氣之下沒有請示車站領導就私自把柳樹給砍了,結果車站對郅大爺進行了大會批、小會斗,還勒令他在車站重栽幾棵柳樹。
從那之后,父親就決心給車站種一排白楊樹。我家距離火車站不足百米,父親的工作就是用鐵锨維護鐵軌旁滾落的石子。那時候的鐵道兩旁雜草叢生,還有垃圾坑和土墩,父親利用休息時間起早貪黑,拔草填坑,硬是把一條百十余米長的羊腸小道變成了平平坦坦的道路。然后他把自己的工作服送給附近的農(nóng)民老張,老張則送給了父親一些楊樹苗。父親先是在那條路旁挖樹坑,我和姐姐放學回家急忙寫完作業(yè)后,也去幫忙挖樹坑,最后郅大爺也過來幫忙。等到把一棵棵白楊樹種到坑里后,父親的手都磨出了老繭。種好白楊樹后,父親還在旁邊開了一小片菜地,種上蔥和蘿卜青菜,自家吃不完還送給鄰居。白楊樹在父親的精心伺候下生長很快,幾年后就郁郁蔥蔥,為過路的人們帶來了綠蔭和涼爽。白楊樹長大后,傍晚時分的樹下小孩玩耍、大人聊天,成了大家的好去處。
父親生前曾多次說:種樹就是愛鐵路,愛鐵路就是愛孩子。所以今天當我看到這排白楊樹時,我仿佛就看到了父親的靈魂和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