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華

小青，當(dāng)你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會想到誰？

或許，很多人會想到《白蛇傳》中由青蛇變的小青姑娘吧！這個女孩子，美麗聰明、敢愛敢恨，她瞧不起許仙的軟弱與搖擺不定，為了救姐姐白娘子，敢于跟多管閑事且法力高深的法海斗。

不過，在我們這些自然攝影愛好者眼里，小青卻不是指美女，而是對竹葉青蛇的昵稱。竹葉青蛇有多種，在寧波有分布的就是國內(nèi)最常見的一種：福建竹葉青蛇（下文簡稱竹葉青）。這種蛇，外表冷艷動人，氣質(zhì)安靜沉穩(wěn)……

從傳說到真實

上面我這么夸“小青”，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說，你是不是瘋了，竹葉青那可是毒蛇呀！是的，竹葉青是鼎鼎有名的毒蛇。我老家在浙北的平原水鄉(xiāng)，雖然不大可能見到竹葉青，但小時候聽大人們說起過竹葉青的故事，后來口耳相傳，這些故事越來越玄乎了。其中一個版本是這樣的：竹葉青是一種粗大的毒蛇，常隱蔽在竹林之中，翠綠的身體纏繞在竹子的中上部，與環(huán)境渾然一體，有時就垂下一個三角形的腦袋。當(dāng)人走進竹林，不小心驚動它，被它閃電般地一口下去，人就完了……我家就有一小片竹林，雖然只有巴掌大，但從此我走近這片竹子，就開始有點提心吊膽，老是怕上面有條竹葉青。

2012年夏天，我開始熱衷于夜探，7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和朋友李超相約一起到鳥友竹子山的山居玩。這山居位于海拔約500米的四明山上，原為山里村民的農(nóng)居，房子邊上就是大片的竹林。那天晚上，我們先在竹林里發(fā)現(xiàn)好幾只斑腿泛樹蛙，它們都吸附在竹竿上。竹子山告訴我們，你們拍樹蛙要小心，竹林里還有一條竹葉青呢，在那里好幾天了！我一聽，頓時興奮了起來，趕忙問：“在哪里，在哪里？”

找到后一看，我第一反應(yīng)是：呀，原來竹葉青這么??！這條蛇盤踞在一棵毛竹的根部，尾巴在筍殼里面，只露出大半個身子。它的頭是明顯的三角形，頸部變細，因此頭和頸區(qū)分得很清楚。只見它微微昂著頭，很長時間都一動不動。我們小心翼翼靠近拍了幾張，它還是保持原姿態(tài)，仿佛邊上沒人存在。我跟李超說，到底是毒蛇啊，這么淡定。

下一個周末，我又惦記著這條蛇了，于是再次上山，驚奇地發(fā)現(xiàn)，它居然還是待在原處。它怎么這么有耐心？后來弄明白了，這條竹葉青是在守株待“蛙”，它的目標就是在竹子上跳來跳去的斑腿泛樹蛙。它以十二分的耐心，等待樹蛙經(jīng)過它的攻擊范圍內(nèi)。

在黑暗悶熱的竹林里，我繼續(xù)拍攝。時間一長，見它始終就一個姿勢，終于忍不住，找來一根小棍子逗了它一下（聲明：此為不理智的危險行為，不能模仿），終于，它有點怒了，頭部稍稍一縮，前半個身子變成如S形的彈簧狀，顯然是一副即將撲咬的樣子。我嚇了一大跳，趕緊后退。

當(dāng)年8月8日，強臺風(fēng)“?？痹谙笊娇h鶴浦鎮(zhèn)沿海登陸，正面襲擊寧波。臺風(fēng)過后，我曾再次去看望這條小青，很可惜，在經(jīng)歷了狂風(fēng)暴雨后，竹林下面全是上面沖下來的黃泥與砂石，蛇自然不見了。但愿它安然躲過了這場臺風(fēng)雨！

從認識到熟悉

自從第一次見到小青之后，我就喜歡上了這種蛇。后來，隨著夜探山林、溪流的次數(shù)的增加，我對小青也越來越熟悉。

小青，可以說是蛇類中的“小家碧玉”，在中國南方分布廣泛，是一種常見又好看的管牙類毒蛇。它的體長通常為七八十厘米，略偏嬌小，通體碧綠，只有細長而善于纏繞的尾部為焦紅色，因此在臺灣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赤尾青竹絲。小青的體側(cè)，有的“繡”著一條白色縱線紋，有的則是紅白各半，按照趙爾宓《中國蛇類》描述，白紋的是雌蛇，有紅有白的為雄蛇。

小青的頭部為標準的三角形，頭側(cè)有熱感應(yīng)頰窩，這讓它對身邊的溫度變化非常敏感，只要有老鼠、蛙類、蜥蜴等出現(xiàn)在合適的位置，它就會迅速出擊捕食。最迷人的，是小青的眼睛。它的眼睛多數(shù)為黃色，有時也呈現(xiàn)為紅色，瞳孔則如同垂直的一條線，是豎著的，有點像貓的眼睛，幽冷而神秘。

其實，不僅是竹葉青，尖吻蝮（五步蛇）、短尾蝮、原矛頭蝮等本地有分布的蝮亞科的毒蛇，它們都長著豎瞳。那這又是為什么？有一種說法是，它們都是喜歡在夜間伏擊捕食的動物，豎瞳對眼睛的立體視覺很有幫助，能讓它們在不驚動獵物的情況下，更準確地估計獵物與自己的距離。

夏天晚上去寧波的山區(qū)溪流附近，遇見小青是高概率事件，有時甚至在白天也能看到?？傊∏嗍俏矣鲆姶螖?shù)最多的毒蛇，因此有意思的故事也最多。有一次，我和同事天長一起夜探龍觀鄉(xiāng)的四明山溪流，當(dāng)時正是伏旱時節(jié)，這條寬闊溪流的水很淺。高亮手電的光所照之處，我們很快看見一條小青正盤在溪中的一塊石頭上，頭略往前伸，伺機捕食。我們走過去拍了幾張，它被驚動了，然后便游走。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當(dāng)經(jīng)過放在一旁的離機閃光燈時，這條小青竟然爬上了這個“制高點”，盤踞在上面，怎么也不肯下來了。當(dāng)我用相機頂部的外置閃光燈拍攝的時候，同時引閃了那支離機閃光燈，而它依舊巋然不動。

2017年夏天，我陪復(fù)旦大學(xué)的幾位校友夜探這條溪流，見到了一條更為“淡定”的小青。當(dāng)時，我們5個人戴著頭燈或拿著手電，“圍觀”這條盤在滿是青苔石頭上的小青，閃光燈還在不停地閃，可它始終保持一個頭向前伸的姿勢，最多有時伸出蛇信子，以收集周邊的氣息，供它判斷身邊的環(huán)境狀況。

我曾見到過小青的一項“絕技”：它可以把至少一半的身體直立起來，筆直地伸向空中。當(dāng)它想從溪流中的一塊石頭，游到隔著水流的相鄰石頭時，它也能把身子橫向伸得老長，企圖在不接觸到水的情況下，先讓蛇頭“搭上”對面的石頭，然后再讓整條身子過去。不過，它也有失敗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一條小青被沖入急流，只見它奮力掙扎，最終還是游上了岸。

從互傷到相安

2018年7月，我和同事去鄞州區(qū)的山區(qū)探訪一個山莊，聊起生態(tài)保護的時候，老板娘說，山莊周邊的原生態(tài)非常好，蝴蝶、蛙類、蛇等都很多。我一聽就很感興趣，馬上問有哪些蛇，她說有好多種蛇，光毒蛇就有竹葉青、蝮蛇、五步蛇等。她先生還給我看了手機的照片，果然，各種蛇都有，可惜都是被打死的蛇。原來，他們怕這些蛇傷害員工與客人，于是一看到附近路面上有蛇，就用棍子打死了。

老板娘見我連聲嘆息，便說，這么做也是不得已。為了減少對環(huán)境的不良影響，這個山莊除草不用農(nóng)藥，而是讓員工直接用手拔草，結(jié)果前段時間有人不慎觸碰到躲在草中的竹葉青，當(dāng)場被咬了一口。趕緊將他送醫(yī)院，治療了一周才痊愈，但至今仍覺得手臂麻麻的。我說，這不是蛇的錯，沒有蛇會沒來由地主動攻擊人，你們只要做好打草驚蛇之類的工作，同時不要徒手、光腳隨意觸摸或踏入野地，一般都可以避免悲劇。

小青是一種美麗、淡定的蛇，但它的保護色確實很好，而且善于長時間一動不動待在一個地方伏擊捕食，因此有時容易被經(jīng)過附近的人在無意中觸碰到，蛇出于害怕及自衛(wèi)的本能，就會咬人。我和家人晚上進山的時候，都曾見過小青纏繞在路邊低矮的竹叢上或樹枝上，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確實不會發(fā)現(xiàn)它。

盡管對小青說了那么多客觀公正的“好話”，我也不指望能說服大家都會去愛這類動物，但希望，至少我們都能與蛇彼此相安，萬一偶遇小青，若能在心中默念一聲“你好，小青”，然后疾趨而過，豈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