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未君
馮臼(1870-1929),湖南衡陽人,原名瑜,字剩瑕,號臼庵(也寫作臼廠、臼廣),齋名半瓦齋。馮臼是近代湖湘重要畫家之一,詩書畫印皆有聲望(圖1)。在畫史上馮臼也屬于被時光湮沒的畫家,作品存世不多,在收藏市場上名頭冷僻,近年來有衡陽籍學(xué)人景仰鄉(xiāng)賢,努力發(fā)掘鉤沉,其藝術(shù)成就才逐漸為人所知。
馮臼是1922年受聘國立北平藝專教職的,這為其藝術(shù)廣受關(guān)注奠定了基礎(chǔ)。來京任教職,概是蕭俊賢先生的推薦,蕭俊賢當年是協(xié)助鄭錦創(chuàng)辦北平國立藝專的主要功臣。當時在京城的湖南畫家主要有馮臼、蕭俊賢、齊白石三人,時稱“馮蕭齊”。同是湘籍畫家北漂到京師,聲氣相投,旨趣相近,常相過從,共享時名。然而不到百年時光,一位聲名極盡尊榮,婦孺皆知,一位卻聲名寂寂,幾近湮沒。這其中的云泥之別,炎涼冷暖,頗值得玩味。說到齊白石和馮臼,有兩件齊白石作品頗可資談助。一是齊白石曾繪《西城三怪圖》(圖2),該畫以極簡之筆畫三位老人,正面捻須者為白石,背面光頭者為釋瑞光,側(cè)面而立者為馮臼??铑}為:“西城三怪圖。余客京師,門人雪庵和尚常言:前朝同光間,趙撝叔、懷硯香諸君為西城三怪。吾曰:然則,吾與汝亦西城今日之兩怪也。惜無多人。雪庵尋思曰:臼庵亦居西城,可成三怪矣。一日,臼庵來借山館,余白其事。明日又來,出紙索畫是圖。雪庵見之亦索再畫,余并題二絕句:閉戶孤藏老病身,那堪身外更逢君。捫心何有稀奇筆,恐見西山冷笑人。幻緣塵夢總云曇,夢里阿長醒雪庵。不似拈花作模樣,果然能與佛同龕。雪庵和尚笑存。丙寅春二月,齊璜。”這里的雪庵即釋瑞光,臼庵即是馮臼,與白石合稱“西城三怪”。從題跋知此圖瑞光和馮臼各有一圖。圖示這幅現(xiàn)藏于中國美術(shù)館。
另一齊白石作品是“馮臼之印”。齊白石曾為馮臼作白文名章,其邊款曰:“吾友臼廣自言刻印天下無敵手,索余刻未必當意。齊璜?!瘪T臼治印頗為自負,偶出狂言不僅被白石記住了還刻在了邊款上,可見“當意”。二人間相互切磋又自矜得意之情,躍然生動。民國年間出版的《衡陽馮臼盦印譜》載有馮臼自刻圖文名章一枚,印兌下有跋語云:“……今年刻名印數(shù)方頗佳,此章尤深入漢人之室,其妙處固不在龍虎邊文也。每日必印一次,反復(fù)觀玩,樂得手舞足蹈,如中風魔,山妻笑曰,狂態(tài)又作矣,余應(yīng)之云:阿彌陀佛?!贝硕伟衔念H可為馮臼“自言刻印天下無敵手”作注。
如果說在藝術(shù)觀念和聲譽追求上齊白石是素懷鴻鵠之志、良苦經(jīng)營的話,馮臼可以說是甘于隱逸、不求聞達。馮臼為人狷介,負才不羈,加之不愿鬻畫,又不享永年,傳世作品極少。盡管如此,由于如今藝術(shù)市場特別是拍賣市場的發(fā)達,馮臼的作品近年還是逐漸在拍場上偶露崢嶸,不僅有花鳥中堂、扇面、條幅、橫披等書畫作品,還有馮臼作銘的硯臺。
由陳師曾、姚華積極倡導(dǎo)并身體力行的名家參與銅刻文房創(chuàng)作熱潮風行于民國初年的北京。齊白石在銅刻文房創(chuàng)作上也留下了輝煌的作品。那么,有沒有馮臼書畫的刻銅作品呢?答案是有的。把自己的書畫作品施于銅上,再交由刻銅匠人刻成墨盒、鎮(zhèn)尺等文房用具,馮臼也曾參與其中,并應(yīng)是與琉璃廠同古堂合作。這件馮臼書畫《豆葉青豆花白》墨盒拓片(圖3)刊載于《首屆中國刻銅藝術(shù)同仁雅集》上,題款為:“豆葉青,豆花白,豆莢肥。秋雨濕,想見田家午飯時。此中滋味,問著肉食貴人全不知。此冬心先生題豆莢詩也。極有冷趣?!晷M臼庵臼為冰若老弟畫,時同客都門。”其書畫風格一如馮臼那個時期的紙絹作品,透出其追慕金農(nóng)的藝術(shù)旨趣。尤難能可貴的是,馮臼在盒面上又題下了刻銅家的名字:“刻者為張壽臣,京師良工也。四月十日并記。”另外,菊逸山房主人范大鵬兄藏有的一批刻銅老拓片中,有一幅馮臼畫銅《趙州柏樹子》拓片,十分精彩,和本文圖1的馮臼繪畫題材、構(gòu)圖均相似,也是畫家將熟悉的題材寫于銅上的例證。馮臼雖自甘隱逸,但藝術(shù)趣味和水平堪稱大家。好作品終不會永遠被埋沒,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收藏愛好者還會等到更多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