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
漫 游
他們禁止我們認為正確的事物。
他們不知道我們這樣是對的。
不知道碎裂的鮮花和你的舌頭比死亡更接近上帝。
你也用舌頭說出它、這一切,
——原諒我,媽媽,不能被寫進書里的事物。
他們不知道,在我腦中沒有你時,
在我沉浸于瑣事、歡笑、飲酒
或為一張遙遠國度的地圖心醉神迷時,
你也依然存在于我之內,像一張帶有水印的網(wǎng)。
我潛游,不會停止,瀕危的意識忽明忽暗。
在遍布紫藍暮色的大道上每次與你一同步行,
我便能舔嘗從天而降的空虛,何其甜美的雨
如餌一般帶領我們上升,認識這世代眾多憔悴的屋頂。
他們同樣不知道,昨天你身上好聞的氣味與今天
有何差異,不明白我們靈巧的火焰熄滅一切,
而我們自己在熄滅時才更像火焰。
不是嗎,當我們睡著,在一個灰色的清晨
終于困住了夢中的陀螺,也寧愿騙過光線,
像勺子一樣折疊進彼此——愈漂亮,愈小心,
光陰在赤裸、愚昧造物身上留下迷人傷口,
多么魯鈍。這個無盡的玩笑,他們不知道。
集 市
所到之處,都未找到
已經(jīng)來到身邊的你:高傲的黑羊
晶亮的天賦從黑暗中踱出
停止了蓄須和希望嗎?
穿過被審查的圍欄,趕往下一座偉大建筑
要做小巧的牲畜、有知識的風景區(qū)
那些談論價格的老人
也想起了毫無意義的年輕
在深井中點燃,像枯草
事先就認識你,攝人心魄的黑眼睛
你看見我體內的動物跌入岔路的恐懼
嗅帶刺的星星,流血的酸梅
更向往你往日的呼吸:在你還不理解人類的時候
只是在房頂,你讓堅固之物松動
坍塌的前夕讓人著迷
碎玻璃和腐敗物帶來溫暖
垃圾也有珠寶的寧靜
毫無價值的付出得到廢墟的稱贊
為何依舊凝視那些即將吃掉你的人
令肌肉戰(zhàn)栗,而信仰不完整……
畢竟,是你緊閉的言辭,你的蛛網(wǎng)
讓我從暴雨中辨別異鄉(xiāng)人的門楣——
內心潮濕的園圃開始嘶叫
不再有人確信,殺掉它
是為了拯救心愛的生活
遠日點
請不要給/這新的天空調音
——策蘭
你發(fā)來照片,光束越過唯一的實驗程序,
橡膠手套、柑橘、廢棄的電話機,
現(xiàn)在開始盯視我們的大肆揮霍。
不需要喜愛它,不需要走入它里面。
你說,只是無數(shù)次觀看,
破碎的事物圍繞一個更大的力量運轉,
它們升起,忽而埋沒,縫合我們粗糙無序的頭腦。
下降,感官中狂奔的、醉酒的野兔,
從那不會再有潮汐和漩渦的垂直海面!
那照亮了蒼白清晨的,也照亮深井上方
星星翻卷的灰燼,不懈的、對人類悲哀的克服。
偶爾,抬升的脖頸感到疲倦,
我驚訝于,你何以拔出時間的箭鏃,改變語言的流逝,
令勇氣倏然充滿絕緣的甲片?
假如真能穿過地心,我想,也只能看見
你手中細小探針的陰影。
它優(yōu)美地劃著,在我已經(jīng)失去的時間的鏡面上
留下分散的刺痕,猶如我無數(shù)次對鎖鏈發(fā)出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