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拉維·泰德哈爾

一、中國初印象

20年前中國科幻發(fā)展艱難，現(xiàn)在則趕上了歷史上最好的時機。以前中國手機網絡未普及，我通過一個科幻網站與吳巖教授建立了聯(lián)系，并初步了解了中國科幻。后來我跟吳巖說我對中國科幻感興趣，能否去中國一趟？吳教授說可以，于是我從蒙古坐車來到了北京。那次我和一些科幻作家見面，他們都比我年輕，也就是從那次開始我深刻體會到了中國人的熱情好客。

二、全球科幻交流第一步

2005年春，德國的兩位科幻小說愛好者奧拉夫.G.希什爾（Olaf G.Hilscher）和邁克爾.K.伊沃雷特（Michael K.Iwoleit）創(chuàng)辦了《國際新星》（Inter Nova）雜志，這是自20世紀60年代弗雷德里克·波爾（FrederikPohl）創(chuàng)辦《國際科幻小說》（InternationalSeience Fiction）雜志后，又一種真正的國際科幻小說雜志?！秶H科幻小說》只發(fā)行了兩期便夭折了，《國際新星》的狀況也不容樂觀，盡管書中的評論非常精彩，但銷量太低，第二期雜志還未印刷便不得不停刊。它的主要問題是雜志沒有發(fā)行，即便有人想閱讀也沒有渠道獲得，而且編輯過程太復雜，還缺少決策者。但是他們又不愿意放棄辦國際科幻小說雜志的愿望，因此便將紙質雜志改為電子雜志。

《國際新星》雜志曾刊發(fā)過一篇中國科幻小說，這似乎是第一篇以英文形式出版的中國科幻故事，也是歐美等國家的讀者第一次了解中國的作品（此前刊發(fā)的科幻作品大都來自英語國家）。當時爭論全球科幻的走勢，我也在想：如何才能讀到其他國家的科幻作品呢？后來我們這些科幻愛好者便開始創(chuàng)建一些全球科幻大平臺，匯聚了很多來自亞洲（新加坡、中國）的科幻作品。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要集結不同國家的科幻文學，需要在不同的國家挑選一些已經發(fā)表的科幻故事，由此，我也在探索用英文出版中國故事。

進入21世紀后，中國科幻小說不斷發(fā)展。2001年，僅有一個英文網站提到了中國科幻小說;2005年，一篇中國科幻小說在《國際新星》雜志發(fā)表;2009年，2篇中國科幻小說在《世界科幻小說之巔》（Te ApexBook of World SF Series）第1期發(fā)表;2011年，劉寧昆翻譯了第一部短篇小說——馬伯庸的《寂靜之城》（The City of .Silence），并在“世界科幻小說”博客發(fā)表;2014年，《三體》（The Three-BodV）英文版發(fā)行，并于2015年獲得雨果獎;郝景芳的《北京折疊》（Folding Beijing）獲得了“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獎”;2019年，英文版的中國科幻小說《三體》成為世界科幻暢銷小說。

三、全球科幻傳播中的翻譯問題

世界科幻小說可以籠統(tǒng)地分為兩類：一類是英語科幻小說，另一類是非英語科幻小說。非英語科幻小說即那些為了滿足本地讀者閱讀需求，用本地母語創(chuàng)作的科幻小說，受翻譯水平所限，這類小說的世界化傳播面臨著來自語言之墻的阻隔，所以大部分非英語科幻小說只有本地語一種版本。已譯有英文版作品，平均每個國家只有一兩部。

據(jù)統(tǒng)計，在所有英文書中僅有3%是由其他語種翻譯來的，汽車指南等也包括在內;但在其他語言的書中50%是由外語翻譯來的。進入21世紀以前，幾乎沒有非英語的科幻小說和奇幻故事能被翻譯為英語，就算現(xiàn)在，也只有部分科幻書籍擁有英譯版。通常情況下，翻譯工作由科幻小說愛好者承擔，著名的譯者有劉寧昆（Ken Liu）、法語出版人布拉格?。˙ragelonne）、希伯來語出版機構“憤怒的機器人”（Angry RohotBooks）、意大利語奇幻/恐怖小說出版機構“阿赫倫”（Acheron Books）。還有幾位短篇小說譯者，如樸智賢（ Jihyun Park）和戈德·賽拉（Gord Sellar）。很多新的科幻選集也只在某國內用一種語言發(fā)行，韓國、以色列、西班牙、伊拉克這些國家的科幻小說大部分都由一些規(guī)模較小的出版社或學術類出版商出版。

積跬步方至千里。我們在這10年內見證了科幻小說m版的巨大進步，現(xiàn)在于《克拉克世界》（Clarke.sworld】雜志中，每個月我們都能看到中國和韓國的科幻小說，許多新的選集也已出版，更多的譯者涌現(xiàn)，小型出版社開始萌芽，非英語國家的科幻作家也開始獲得雨果獎、星云獎、斯托克獎等。

對于作者而言，語言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如希伯來語是我的母語，英語是第二語言，我用第二語言寫小說。雖然我們這一代非英語國家的科幻作家是伴隨著英語和互聯(lián)網成長起來的，但是英語依舊不是我們的母語，我們在世界范圍內競爭宛如在大魚塘里釣魚，非常有挑戰(zhàn)性。盡管我在作家群體中年齡已經不小了，但是和那些上了年紀的作家相比還算年輕，年輕的作家可以通過網絡與科幻世界取得更緊密的聯(lián)系。我們開始寫長篇時，往往先從短篇寫起，因為短篇更容易被發(fā)表。我的科幻之路源于最初寫的一些獲了獎的短篇小說。

四、科幻小說的發(fā)展趨勢

除了上面提到的“英語在科幻小說中占統(tǒng)治地位”“年輕作家使用互聯(lián)網增強聯(lián)系”等趨勢，科幻小說的發(fā)展還呈現(xiàn)出其他趨勢，例如，許多科幻作家是移民;不同背景和文化的小說家因為對科幻小說的共同愛好相識，即使沒有見過面，仍然能夠通過網絡、社交媒體、在線雜志等取得聯(lián)系;作家會采用交叉流派（cross-genre approach）的手法進行創(chuàng)作?！敖徊媪髋伞本腿纭犊苹眯≌f百科全書》（Encyclopedia of SF）的主編約翰·克魯特（John Clute）說的那樣，是“在單一敘事內主動融入兩個或多個流派”。有一個詞叫“Equipoise“（均衡），也就是說我們不會在小說中只講一種單獨的類型，科幻已經成了一種共同語言。21世紀，我們不再強調獨特性，而要用更多的元素，如文化、歷史等，把幻覺、現(xiàn)實、科學結合在一起，所以科幻小說不只是科幻概念，還擁有文學內涵。

為了了解當今的科幻小說發(fā)展趨勢，我調查了一些國家和地區(qū)（以色列、非洲、阿拉伯世界、拉丁美洲、印度、新加坡、馬來西亞、日本、法國、波蘭、斯堪的納維亞地區(qū)等）的科幻小說發(fā)展狀況，總結出了一些特征和問題：第一，科幻小說已經發(fā)展到了一個新時代;第二，小說“語言之墻”的問題依舊存在，需要解決;第三，讀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易讀到短篇科幻小說;第四，圖書市場商業(yè)化趨勢明顯，作家出版一本書很容易，但要想把寫作當作一項職業(yè)非常難。

那么，用英文寫作是解決之道嗎？還是應該投資更多的翻譯項目呢？抑或是兩者皆可？我也無法回答。

（本文由南開大學陳越根據(jù)拉維·泰德哈爾在“人類現(xiàn)代文明的歷史經驗與未來夢想”之世界科幻大師講壇上的演講速錄整理而成）

作者簡介

拉維·泰德哈爾（Lavi Tidhar），以色列科幻作家。擅長后殖民、賽博朋克等科幻小說類型。代表作有《中央星站》（Central Station）系列小說和長篇小說《奧薩瑪》（Osama）等。其于2015年榮獲世界奇幻最高獎——世界奇幻小說獎（World Fantasy Awards）最佳長篇獎，并于2017年斬獲坎貝爾紀念獎（John W.Campbell Memorial Awa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