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良
多風的城市,就像多風的歷史,總有些人像一場風,摘去歲月的老葉子,吹綠白發(fā)蒼蒼的蘆葦蕩。
風在吹,鐵人王進喜雕像,始終翻卷著衣角,從他身上刮起的那場風,好像從來也沒有停息過。那年,他就模仿過龍卷風,跳進泥漿池,讓血肉之軀旋轉起來,壓下了一場暴虐的井噴。
致使這座城市喜歡用風名命,乘風莊、東風新村、風雷村,風即使停下來,那些帶風的名字,仍會掛在人們心上,刮進每個日子。
風,一直在吹,帶著油花荷花蘆花和繭花的幽香,從最后的荒原走過,在百湖落腳,留下一行清澈的足跡。風,有時也會爬上鉆塔,舉起鐵人用過的旗子,插上星空,從又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心頭揮過。
風,有時等在爬坡的路口,如果需要,就為你推上一把,或揚起夕陽的紅紗巾,到廣場兜一圈,從每一張笑臉暖暖地拂過。
鲅魚圈很文藝,在它黧黑的夜色里有幾支秧歌隊,像一群提著燈籠的人,點亮被海味鹵出來的日子。
嗩吶用煽情的語調,像在訴說那些被雨打風吹過的故事,偶爾用舌尖舔出幸福的顫音。
每個吹嗩吶的人,都有一副黑亮的身板,坐在圍觀者視野的余光里,常被掌聲遺忘在愉悅深處。
而嗩吶一直在吹,就像一根線,把扭動的時光穿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夜晚。
有一些海的女兒,撲閃著星星一樣的眼神,從音符的縫隙望過去,像在尋找海上的明月。
鼓起來的兩腮,與藍鯨排水相似,讓人又想起那些趕海的男人,于是扭動的腳步開始踏出思念的韻味,出一地滾燙的星光。
那天去故居看你,向導姓張,是你近親的女兒,據說她的臉,嚴重模仿了你,面對你的塑像,近在咫尺的她仿佛就是遙遠的你。
而她恰風華正茂,呼蘭河還在靜靜地流淌,像一段泛黃的回憶,多少以往都在浪花里沉浮,重復你講述的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燈、演野臺子戲的故事。
東二道街上的大泥坑已被填埋,生活像春筍拔節(jié),摩天大樓里住進了你筆下小團圓媳婦、馮歪嘴子、有二伯的親戚或后裔。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記得張廼瑩,書柜里是否收藏了一條湍急的河流。
你的才華讓東北一個小鎮(zhèn)名揚中外,用愛為故鄉(xiāng)立傳,用死為恨解脫,你在命運的河流徘徊,找不到希望的渡口,三十一歲怒放的蘆花,竟凋落成瓣瓣咳血,天妒英才還是命運多桀,讓春天不敢盛開。
其實,你不僅輸給了時代,輸給了幾個男人,也輸給了自己,性格往往是幸福的開端,也是不幸的影子,連小草都熬過了嚴冬,你卻在早春離去。
你的河流一直在懷念中流淚,有時沖決大堤,淹沒了鐵路,可還是沒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