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燕
艾倫告別了家鄉(xiāng)小鎮(zhèn)來大都市倫敦,本想找份正經(jīng)工作謀生,可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酒吧卷入了一場幫派斗毆。混戰(zhàn)中,艾倫失手把人打成重傷,于是坐了三年牢。出獄后,艾倫四處找工作,卻因為有前科屢屢碰壁。
這天,艾倫去面試一個超市收銀員的職位,不出意外,當(dāng)超市經(jīng)理得知他坐過牢時,立馬干脆利索地拒絕了他。
艾倫垂頭喪氣地走出超市,此時超市對面的一處建筑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棟尖頂?shù)膭e墅,樓頂豎立著一尊騎士雕像,騎士騎在駿馬上,左手拿著長矛,右手拿著盾牌,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馬的左前蹄不見了。
艾倫眼睛一亮,驀地想起了獄友老湯姆跟自己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是二戰(zhàn)時有一個富有的猶太商人,為了躲避德軍的搜刮,把全部家產(chǎn)兌換成了滿滿一箱金子,又把金子藏在自己位于郊外的鄉(xiāng)間別墅里,才搭上了去往美國的郵輪。猶太商人本想等戰(zhàn)亂平息后回來取金子,可是不料半路上他肺病復(fù)發(fā),沒幾天就死在了郵輪上。
臨終前,猶太商人把金子的線索透露給了在郵輪上熱心救治自己的醫(yī)生,然而醫(yī)生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恪守著不義之財不可取的原則,從來沒有去尋找過金子。
直到許多年后,醫(yī)生彌留之際,才把秘密說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艾倫的獄友老湯姆。老湯姆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花花公子,過慣了花天酒地的生活,此時手頭上正拮據(jù),父親的話猶如一劑強心針,讓他高興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就去找金子。
可是不等老湯姆開始行動,他以前參與過的一起巨額詐騙案就被偵破了,警察半夜破門而入,老湯姆鋃鐺入獄,他的尋金夢也就此破滅了。
老湯姆信誓旦旦地說,他入獄后的每一年都會托可靠的人去探訪一趟藏金別墅。據(jù)去的人反饋,別墅保存完好,主體結(jié)構(gòu)從未改變過,所以老湯姆堅信金子肯定還藏在別墅的某個角落里。老湯姆還說,關(guān)于金子的秘密,除了艾倫他再也沒有告訴過其他任何人,因為艾倫在獄中的悉心照顧讓他深受感動,所以他愿意讓艾倫得到這筆財富。
艾倫當(dāng)時只是把老湯姆的話當(dāng)笑話聽,根本沒有當(dāng)真。畢竟誰會相信一個老眼昏花、年屆八十的老囚犯呢?
可是此時此刻,白色的樓房、騎士的雕像、缺了一只前蹄的駿馬,眼前的情景跟老湯姆向他描述過的一模一樣,由不得艾倫不相信。
艾倫不動聲色地走到馬路對面,先是在報攤上買了一張報紙,然后圍著別墅轉(zhuǎn)了幾圈。通過觀察,他發(fā)現(xiàn)別墅后門出入行人稀少,而且門鎖老舊,看起來似乎不難下手。
在金子的誘惑下,艾倫決定鋌而走險。凌晨時分,艾倫揣著在五金店買來的撬鎖工具,趁著夜色再次來到別墅,然后撬開后門的門鎖溜了進去。
豈料艾倫剛打開手電筒,一個黑影就闖入了他的視線,那人背對著他,手里也拿著一個手電筒,正在翻箱倒柜地找著什么。
看來是碰上同行了。艾倫心里一樂,壓低嗓音對著黑影說道:“嘿,伙計,如果我是你,肯定不會背對著房門?!?/p>
黑影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可是當(dāng)他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他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艾倫,一個冰冷的男聲道:“別動!”
艾倫嚇了一跳,高舉起雙手道:“別這樣,伙計,咱們可是同行。”
見男人不為所動,艾倫害怕極了,又說道:“我可以幫你,找到金子咱們平分。噢,不,四六分,你六我四怎么樣?”
話音未落,房間里的燈突然亮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現(xiàn)在艾倫眼前。他盯著艾倫看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顯然,艾倫開出的條件打動了他。
“現(xiàn)在,把你知道的從頭到尾說一遍,包括你是誰、你干過什么,統(tǒng)統(tǒng)告訴我,最好不要有半點隱瞞,否則的話……”男人一邊說,一邊朝著自己手里的槍努了努嘴。
艾倫早就嚇得魂飛魄散,聽男人這么說,趕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關(guān)于金子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男人。
“這么說,你也不知道金子在哪兒?”男人皺眉道。
“總之肯定在這棟別墅里,只要您給我足夠的時間,我保證能找到它?!卑瑐悜?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
“暫且相信你一回!”男人吹了聲口哨,然后把槍收了起來。
緊接著,男人告訴艾倫,他也是為了金子而來,不過現(xiàn)在別墅已經(jīng)改造成了一家私人旅館,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在旅館找了一份客房的工作。
“有份工作打掩護,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總比偷偷摸摸強?!蹦腥苏f。
“誰說不是呢,先生?!卑瑐愋睦锟嘈σ宦?,如果能早點找到工作的話,他根本就不會動找金子的念頭。
“行了,叫我鮑瑞斯吧。”男人沉思片刻,又道,“這么著,我?guī)湍阍诼灭^里找個活兒,你正好可以幫我打掩護。我是說,當(dāng)我去找金子的時候,得有人把我的活兒給干了,否則引起別人的懷疑可就不好了?!?/p>
“沒問題,鮑瑞斯。”艾倫爽快地答應(yīng)了,領(lǐng)薪水找金子兩不誤,他沒理由拒絕。
第二天,艾倫就到旅館報到了,鮑瑞斯給他安排了一個客房雜役的崗位。
“干好你的工作,別問東問西,否則你要是暴露了,我可不會幫你!”鮑瑞斯用略帶兇狠的語氣警告艾倫一定要“少說話、多做事”,艾倫忙不迭地點頭。
雜役的工作量非常大,清潔衛(wèi)生、收拾客房,每天還要推著上百斤重的推車到處運送行李。幾天下來,艾倫累得腰酸背痛,可是反觀鮑瑞斯,自從艾倫來了以后,他幾乎什么都不干,只要有活兒就指派給艾倫,然后再趁著艾倫干活兒的時候玩兒消失。
艾倫曾經(jīng)請求鮑瑞斯讓自己也去嘗試著找找金子,可是鮑瑞斯卻搖頭說艾倫初來乍到,背后肯定有許多雙眼睛盯著,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艾倫只管把雜役的活兒干好就是了。
艾倫心里明白鮑瑞斯是想搶在他前頭找到金子,而且以鮑瑞斯的精明,他直接拿著金子遠(yuǎn)走高飛也不是不可能??墒氰b于自己也是揣著不光彩的目的而來,而且又有前科,艾倫只能忍氣吞聲,每天被鮑瑞斯呼來喝去。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艾倫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旅館的工作節(jié)奏,他不僅把自己的工作干得井井有條,而且還把鮑瑞斯額外塞給他的活兒都干得非常漂亮,旅館老板科爾甚至在員工例會上親自表揚了他。
面對同事們贊賞的眼神,艾倫心里美滋滋的,可是此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鮑瑞斯已經(jīng)連著幾天沒來上班了。艾倫正想找人問問,科爾突然叫他去辦公室一趟。
艾倫剛進門,科爾就拿出一個胸牌遞給他:“從今天起,你升任客房經(jīng)理!”
“可是先生,鮑瑞斯他……”艾倫目瞪口呆,他記得客房經(jīng)理是鮑瑞斯的職位。
“他不會再來了?!笨茽枓吡税瑐愐谎郏嫔届o地說:“他辭職了。”
盡管艾倫已經(jīng)預(yù)想到鮑瑞斯會這么干,可是此時聽科爾說出來,艾倫還是不由自主地沮喪起來,自己辛辛苦苦白忙活一場,鮑瑞斯卻帶著金子邁向康莊大道,這簡直太不公平了!
“對不起,先生,我必須要告訴您一些事情?!睅捉?jīng)掙扎,艾倫還是向科爾說出了真相,同時也坦白了自己的前科。
可是當(dāng)科爾聽艾倫說完之后,卻捧著肚子大笑起來:“你被他耍了,小伙子!”
艾倫氣得咬牙切齒:“是的,我是被他耍了,先生!他拿走了全部的金子,他把我騙來只是為了給他打掩護!”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笨茽栔棺⌒β暎瑪傞_雙手說,“根本就沒有金子!”
科爾告訴艾倫,二戰(zhàn)剛結(jié)束,盟軍就在一次例行搜查中發(fā)現(xiàn)了這棟別墅,并且找到了藏金子的保險箱??墒且驗楠q太商人已死,他本人沒有家人子女,親戚們也死于戰(zhàn)亂,因為找不到合法的繼承人,所以政府在召開了民意聽證會之后,把金子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
“順便告訴你,此事轟動一時,還上了報紙?!闭f著,科爾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泛黃的舊報紙鋪在辦公桌上。
艾倫拿起報紙看了幾眼,反而覺得更加困惑:“既然如此,鮑瑞斯為什么還要把我招進旅館?”
“鮑瑞斯是我的合伙人,我們合開了這家小旅館,生意一直不錯??墒亲罱U瑞斯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說自己要退休,要去太平洋上的某個小島上享受生活。說實話,這老家伙雖然平時缺點一大堆,可倒是個干活兒的好手,這么多年,他從沒動過歪念頭,一門心思地?fù)湓诼灭^經(jīng)營上。我不想讓他走,我就對他說,走也可以,除非你給我找一個干活兒像你一樣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人。鮑瑞斯沒辦法,只好到處找人,可是他找來的其他小伙子個個皮嬌肉嫩,干不了幾天就跑了,只有你堅持了下來!”科爾說完,笑得更大聲了。
原來鮑瑞斯是拿金子當(dāng)誘餌找旅館接班人,艾倫歪打正著地通過了鮑瑞斯的嚴(yán)格考驗。
艾倫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他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試探地問科爾:“所以您還打算留下我嗎,先生?”
科爾笑瞇瞇地說:“當(dāng)然,為什么不?你干活兒是把好手,我就喜歡你這樣踏實能干的小伙子!”
最終,艾倫把客房經(jīng)理的胸牌別在胸前,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科爾的辦公室。艾倫剛一離開,一個人影就從酒柜旁邊的小門里閃了出來。
“嘿,老伙計,人已經(jīng)給你找到了,現(xiàn)在是不是能告訴我你到底把那瓶好酒藏在哪里了?”竟然是鮑瑞斯。
科爾微微一笑,指了指酒柜:“左邊第一格,你一眼就能看到?!?/p>
鮑瑞斯拿起酒瓶,氣哼哼地說:“看在上帝的分兒上!科爾,你根本就沒把酒藏起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每天都出入我的辦公室,卻從來不肯多看一眼酒柜,你說怪得了誰?”
“下次咱們得把賭注加大點兒。你是不知道,為了這瓶酒,我差點兒把這棟別墅翻個底朝天!”
原來鮑瑞斯提出要走的時候,科爾要求跟他打個賭??茽栒f自己藏了一瓶陳年好酒在別墅某處,如果鮑瑞斯能找到酒,科爾就立刻放他走;如果找不到,鮑瑞斯就要繼續(xù)待在旅館直到找到合適的接替者為止。
鮑瑞斯一直以為科爾把酒藏在某個隱蔽的地方,卻未曾想到酒就藏在科爾辦公室的酒柜里。
兩人談笑一番后,科爾站起身,輕輕拍了拍鮑瑞斯的肩膀:“好啦,老伙計,現(xiàn)在去享受生活吧,帶著這瓶好酒!”
鮑瑞斯怔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鄭重地握住科爾的手說:“謝謝你,我的老朋友,十幾年前你本可以把我送進監(jiān)獄!”
“我早就說過,你不是第一個來找金子的人,也不是最后一個。不過你竟然把我當(dāng)年對付你的一套拿來對付那個好小伙兒,是不是太殘忍了?”
“嘿,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對他可比你對我溫柔多了,當(dāng)年你可是讓我洗了三個月的床單呢!”
說完,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選自《上海故事》20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