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超
2016年4月,在萬物復蘇、充滿活力的季節(jié)里,我和助手小郁踏上了前往黑山的征程。當時我的心情有些復雜,既激動又忐忑:激動的是,可以獨當一面負責一個項目,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忐忑的是,我和小郁英語都不精通,黑山語更是一點不懂,又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我們倆能做好這個項目嗎?臨近黑山,飛機穿行于朵朵白云間,遠處是明凈的天空,下方是瓦藍的海水,這讓我緊張的心情得到了暫時的放松。
可是現(xiàn)實哪有想象得那么美好啊?黑山在歐洲也算是個發(fā)展中國家,農(nóng)產(chǎn)品大多依賴進口,蔬菜水果的種類屈指可數(shù),而且物價偏高。為了吃口家鄉(xiāng)菜,我們跑遍了住所附近的集市,花了大價錢也沒買到幾樣滿意的食材。
黑山國土面積雖然只比天津大一點,但我們的住所、項目現(xiàn)場和中午吃飯的地方相互間離得挺遠,而且都是山路。為了節(jié)約時間,我一般是頭天晚上做兩份飯菜,留一份第二天帶到現(xiàn)場吃。就這樣,這種剩飯我連續(xù)吃了好幾個月。
莫祖拉山上沒有一條路,為了把23臺大風機順利運上去,我們只能立刻進行道路施工。黑山當?shù)仃P于安全的法律只有《職業(yè)安全與衛(wèi)生法》一部,還有些簡單的與安全相關的法規(guī),這顯然不能滿足項目的要求,存在大量安全隱患和風險。為了確保項目安全進行,在充分尊重黑山當?shù)胤煞ㄒ?guī)的基礎上,我、小郁與黑山當?shù)乇O(jiān)理達可進行了大量的溝通,希望他了解和接受中國先進的安全生產(chǎn)管理方法。達可是個4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由于我們仨英語口語都不流利,只能將谷歌翻譯當作工具,互相間連說帶比畫地交流。達可說:“李先生,你放心,我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從來沒出過事,你們就不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復雜了……”
我態(tài)度堅決地說:“不行,這是對你們負責,也是對我們自己負責。”一遍又一遍,達可終于被我們說服,他將中國標準逐一傳達給了當?shù)氐氖┕と藛T。經(jīng)過一個階段的培訓,當?shù)氐氖┕と藛T逐步接受了我們的安全規(guī)章體系。
有一天,我們正走在充滿機器轟鳴聲的施工現(xiàn)場,看著施工人員嚴格按照流程操作,小郁一笑,說:“李總,我們這也算是一次成功的文化輸出吧?”沒等他得意完,就見他打了個踉蹌,我忙問:“怎么啦?”
“沒事,絆了一下?!毙∮舻皖^撿起那塊絆他的石頭,“咦,這塊石頭蠻漂亮的,正好留著紀念一下我們鋪設的這條14公里的路。”我湊近一看,是塊巴掌大的石頭,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點點亮光。
黑山的英語普及率低,初來乍到,我們對黑山語也是一竅不通,我們經(jīng)常開玩笑說不會說“黑話”。記得第一次打車回賓館的時候,我邊說邊比畫,司機瞪大眼睛看著我,一句沒聽懂,沒辦法,我們只能下車步行。走呀走,走了10多公里,距離賓館還有幾十公里的路,我與小郁都做好了一夜露宿的準備。那可是7月的天呀,小郁走得滿頭大汗,他從背包里取出毛巾,不慎帶出了錄音筆。咦,好像之前和達可閑聊的時候講到過賓館地址,達可還用黑山話給我們講了一遍。我們找到這段錄音,用手機翻錄下來,重新攔了一輛車,放錄音給司機聽,這才順利回到了賓館。
忙忙碌碌到了12月,我們順利完成了第一罐混凝土的澆筑,剛松了一口氣,新的問題出現(xiàn)了:風機基礎鋼筋加工質(zhì)量不理想,我們和達可所在的監(jiān)理公司又發(fā)生了沖突,這次負責質(zhì)量的監(jiān)理是個塞爾維亞族男子,50多歲。這個家伙特別固執(zhí),我們幾次交涉都沒有效果。既然說不通,那只有換人。更換了質(zhì)量監(jiān)理后,風機基礎鋼筋質(zhì)量問題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幾天后,我到小郁房間找他,他正在仔細看著近期的資料,臉上有些疲憊。聊完近期工作上的事,我看到桌上有塊黑色的石頭:“咦,這不是你上次撿的石頭嗎?怎么上面刻字了?”
小郁說,他上次就想著要把這塊石頭留作紀念。有一天,他去集市買菜,看到有個攤子提供刻字服務,他想著這塊石頭是在通往風電廠的路上撿到的,上海電力又正在開拓海外之路,所以就刻了個“路”字。
小郁很得意地笑著:“等我們成功吊裝風機的時候,我再找他刻個日期?!?h3>一路向前
4月15日是我們吊裝首臺風機的截止日期,這可是風電項目建設過程中最主要的一環(huán),也是最大的風險點。當首批13臺風機從山東蓬萊港抵達黑山巴爾港時,距離最后的期限只剩下一個多月時間了。
為了確保吊裝順利,我們從四個國家湊齊了一支經(jīng)驗最豐富的隊伍:750噸的主吊來自克羅地亞,350噸的輔吊來自黑山當?shù)兀L機運輸車輛來自塞爾維亞,風機吊裝的30名工人來自中國。隊伍湊齊了,最大的問題也來了:怎么快速在當?shù)厝〉酶黝愘Y質(zhì)許可?在各類證件中,最難獲得的就是運輸許可證,因為風機屬于大件特種運輸,需要提交路勘報告、橋梁承載力評估等一系列申請文件。
我們第一次去黑山巴爾市政的時候,工作人員聽到我們的想法,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么短的時間,要辦出這個證件幾乎不可能,你們申請延后吧?!?/p>
通過一年多的練習,我和小郁的口語有了顯著的進步,我說:“請你告知一下這個流程,我們立刻就辦?!薄昂冒?,你要先去經(jīng)濟部、安監(jiān)局,再去烏爾奇尼市政,接著再去警察局……等這些材料都弄好了,你們再到這里來蓋章?!?/p>
回到住地,小郁十分沮喪,他覺得肯定趕不及在4月15日之前完成吊裝,我瞪了小郁一眼,說:“先別說這喪氣話,我們來打個賭,要是能按期完成,你就把你那寶貝石頭給我,怎么樣?”“一言為定!”
說干就干,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們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只為了能夠第一個進去辦理業(yè)務。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坐下來和各參建單位進行交流,協(xié)調(diào)各類許可的獲取進度。短短一個月,我們跑遍了所有和項目有關的政府部門,準備的材料可以堆滿一個房間。一個月后,當我們拿著各部門蓋好章的材料再次來到巴爾市政的時候,碰巧遇到了一個月前的那位工作人員,他滿臉“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是不是來申請延期的?”
我們笑道:“不,是來申請蓋章的?!笨吹轿覀兪种旋R全的材料,對方驚呆了:“中國人太了不起啦!”
4月14日,我們的首臺風機順利完成吊裝。那天晚上,我與小郁舉杯慶祝,他把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又把那塊刻著“路”的黑色石頭遞給了我:“李總,這塊石頭是你的了。”我笑著接過這塊石頭,看著石頭上的“路”字,百感交集……
(發(fā)稿編輯:姚自豪)
(題圖、插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