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美俊
雖然“鼠疫”對人類威脅很大,但鼠類并非全是面目可憎的。
鼠是嚙齒類哺乳動物,全世界約有1700余種,大致分家棲和野棲兩類,體形有小有大,小者如倉鼠、田鼠,大者如竹鼠、海貍鼠。鼠類繁殖快、數(shù)量大,生存能力極強,飛檐走壁如履平地,打洞上樹、翻箱倒柜無所不能。它堪稱人類的影隨形者,某些種類甚至踩不死、凍不死、摔不死、毒不死。似乎,它也挺喜歡人們那種看不慣它但又不得不與它一起構(gòu)建美好生活的樣子。
元 (傳)錢選《鼠戲圖》 設(shè)色絹本 24.3厘米×27.3厘米
明 朱瞻基《瓜鼠圖冊頁》 紙本設(shè)色 28.2厘米×38.5厘米
在文藝作品中,多有鼠的身影出現(xiàn)?!对娊?jīng)》有“碩鼠”詩:“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借鼠刺重斂,有著光輝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唐代曹鄴《官倉鼠》詩也是此意,謂:“官倉老鼠大如斗,見人開倉亦不走。健兒無糧百姓饑,誰遣朝朝入君口?!鼻迥┟癯跣扃婢幾氲摹肚灏揞惓?,載鹽城有愛鼠者,“主人自以為本命肖鼠也,乃不畜貓,見鼠,輒禁人捕。久之,鼠大蕃息,日跳梁出入,不畏人?!崩鲜笠彩莻b義化身,《三俠五義》中就有鬧東京的“五鼠”——鉆天鼠盧方、徹地鼠韓彰、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錦毛鼠白玉堂。另外,《水滸傳》中的“白日鼠”白勝、京劇《十五貫》中的婁阿鼠等形象,也讓人記憶深刻。
明 朱瞻基《瓜鼠圖》 紙本設(shè)色 28厘米×39.5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而在繪畫中,即便是講究清雅的文人畫中,也常有鼠的形象。究竟在什么時候老鼠才呈現(xiàn)在畫家筆下已不可考,但畫論中有唐代邊鸞《石榴猴鼠圖》、后蜀黃荃《鼯捕鼠圖》、北宋徐崇嗣《茄鼠圖》等作品的記載。這些已不存的作品是啥風格?南宋曾敏行《獨醒雜志》載:“東安一士人善畫,作鼠一軸,獻之邑令。令初不知愛,漫懸于壁。旦而過之,軸必墜地,屢懸屢墜。令怪之,黎明物色,軸在地而貓蹲其旁。逮舉軸,則踉蹌逐之。以試群貓,莫不然者。于是始知其畫為逼真。”可見,宋代在格物致知的理學精神浸潤下,畫鼠相當寫實,以至于把貓都給騙了。
很難說有專攻老鼠的畫家,但留下鼠畫名作的畫家也不少,如元初的錢選,明代的朱瞻基、孫隆,清代的朱耷、費丹旭、虛谷等。近現(xiàn)代的齊白石、高劍父、徐悲鴻、張大千、于非闇、劉繼卣、廖冰兄、黃永玉等也擅之。尤其是齊白石,本人屬鼠,農(nóng)家出身,熟悉田間地頭,一生畫鼠無數(shù),或覓食或嚙書或偷油,或活潑機敏,或狡猾貪婪,或以鼠喻人調(diào)侃打趣,既有鄉(xiāng)野之趣,也有著雅俗共賞的美學意蘊。鑒于國人對齊白石等近現(xiàn)代名家畫鼠十分熟悉,本文只分析古代畫家筆下的鼠形象。
清 費丹旭《燈鼠》紙本設(shè)色99.5厘米×36.5厘米
目前能夠見到最早的鼠畫,為元初錢選所作《黠鼠圖》,另有傳其所作《鼠戲圖》。前者繪荷葉包的蓮蓬和果子,很快就被一大兩小的老鼠給盯上了,正準備大快朵頤。畫家很是大度,自題:“右黠鼠圖,竊食可恕,但勿損吾書帙,不然貍奴當前,吾無策以應汝也。”意即只要不咬俺書皆“可恕”。否則,“不率先使用大殺器——貓”的承諾失效!而《鼠戲圖》繪一個大冬瓜已被咬得支離破碎。畫面上一只大鼠與三只小鼠正在進餐,其中一只小鼠全身白色,就是傳說中的常被做實驗的那種小白鼠。
明代的皇帝個個另類,有當乞丐的,有不愿上朝的,有喜歡木工的。宣宗皇帝朱瞻基也不例外,喜歡銅香爐也玩蛐蛐兒。他更喜歡畫畫而且畫得不俗。其傳世作品不少,其中有幾件畫鼠佳作,如《荔鼠圖》《瓜鼠圖》《瓜鼠圖冊頁》。《瓜鼠圖冊頁》繪一只小鼠在頑石旁啃食荔枝。而《瓜鼠圖》要復雜些,繪草叢和石塊,一只老鼠正在仰望苦瓜藤上懸掛的熟透開裂的瓜瓤,畫面很是生動,有生活氣息也文人畫意趣,但區(qū)別于那種梅蘭竹菊的文人套路。
清 虛谷《松鼠紅葉圖》 紙本設(shè)色 扇面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藏
明代以降特別是在陳淳、徐渭之后,大寫意花鳥漸成風尚,其中孫隆以沒骨法畫鼠有些意思,吉林博物館藏《花鳥草蟲圖》卷,繪一老鼠在瓜地啃瓜,雙眼還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日本泉屋博古館藏朱耷《瓜鼠圖》,繪花貓似的大瓜一個,一小鼠隱于其上幾不可見,老鼠膽小謹慎的性格躍然于紙。費丹旭1840年所作《燈鼠》,桌上的紅燭剛停余煙未散,燈下老鼠就已成群結(jié)隊來報到了,石榴、葡萄與瓜子也就遭殃了。
晚晴時期的海派畫家虛谷,擅長逸筆草草畫金魚、河豚、松鼠等動物,大多體態(tài)偏肥,形象夸張,饒有趣味。其筆下的松鼠,圓滾滾、毛茸茸,尾長長,或攀附松枝,或懸于柳條,有一股憨憨的萌態(tài),筆簡而意長。
總之,中國歷代畫家不避其俗,將身邊不離不棄的小精靈付諸筆下,既有繪其自然物態(tài)的也有借之喻人的,或逼真寫實或意筆簡寫,或客觀嚴肅或詼諧幽默,為繪畫大家族增加了一種生動有趣而又意味深長的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