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明
長葉綠絨蒿(曾孝濂 繪)
雖已退休多年,曾孝濂卻絲毫沒有閑下來,時常一出差就是半個月——不是為了推廣科學畫,就是寫生創(chuàng)作。他歷時30余年參與編纂《中國植物志》,已發(fā)表各類科學著作插圖2000余幅,設計《杜鵑花》《綠絨蒿》《中國鳥》等9套郵票,又畫了100幅花、100幅鳥……
從1958年進入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開始,曾孝濂再也沒有擱下過畫筆。這幾年,他開始了自己又一項龐大的計劃——再畫100幅熱帶雨林大畫。“小時候的愛好竟然成了一輩子的事業(yè),我很幸運?!痹㈠ジ锌溃@段與植物畫的情緣,一續(xù)就是60年。
作為全世界最大型、種類最豐富的植物學巨著,《中國植物志》全書近5000萬字,記載了中國301科3408屬31142種植物,僅目錄索引就有1155頁。曾孝濂和全國300多位植物分類學家、164位插圖師耗時45年才編纂完成。1959年,剛剛工作第2年的曾孝濂就有幸被抽調為植物志繪圖員,為植物志畫插圖。
“《中國植物志》是國之典籍,能夠參與其中的插圖繪制是我莫大的榮幸?!敝v起當年的創(chuàng)作,曾孝濂依然流露出自豪的神情。“能通過畫畫為國家做一點實實在在的工作,這輩子值了?!?/p>
1958年,高中畢業(yè)的曾孝濂進入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職務是見習繪圖員。“主流派畫家批評誰畫得不好,會說你畫得跟標本似的;可對植物科學畫來說,畫標本卻是最基本的要求?!痹㈠フf,為了完成《中國植物志》的插圖,不少美院的學生被抽調來;但植物科學畫的嚴謹讓很多學生打了退堂鼓,反倒是像曾孝濂這樣的植物科學畫愛好者堅持了下來……
“其實植物科學畫比工筆畫更難。一朵花是5個雄蕊還是6個雄蕊?這個不能畫錯。沒有植物學知識作支撐,容易出錯。”曾孝濂說,植物科學畫必須要做到“無一花無出處,無一葉無根據(jù)”。
最初,植物志插畫一般是對照臘葉標本臨摹的黑白線描圖,但年輕的曾孝濂認為,插圖不僅要畫對,也要到大自然里寫生,否則就沒有生命力。“所里領導和專家知道這意味著交稿時間會延長,卻還是支持了我的建議?!痹㈠フf,當時在昆明植物園,為了跟花的自然衰敗搶時間,他常常一整個上午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全神貫注搞創(chuàng)作。他每畫一張畫都先用鉛筆打草稿,再給植物學家看,確認后才用鋼筆著墨。這樣大概持續(xù)了好幾個月,曾孝濂畫彩畫的能力比早期參加工作時提高了一大截。
退休后,曾孝濂依然想要最大限度地利用時間,繼續(xù)用畫筆描繪自然。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要畫100幅花、100幅鳥,還要畫100幅獸類。前兩項已“交了作業(yè)”,第三項曾孝濂選擇了放棄?!白匀唤缰泻茈y找到100種獸類安靜地待在那里讓我畫,動物園里的獸類,總讓我覺得少了些生命力?!痹㈠フf。
畫了60多年植物科學畫,曾孝濂有自己的堅守。“不能為了好看,故意畫錯。每張畫都不完美,但到現(xiàn)場畫得會好一些?!痹㈠フf,沒到現(xiàn)場,就沒有生物在自然界中的第一印象,那種生命的狀態(tài)就無法感受到?!澳欠N感覺會引導著我的整個繪畫過程?!痹㈠フf自己有“強迫癥”,畫植物一定是先看照片,對植物有了表象認識后,再去原產(chǎn)地觀察植物的生長,拿到標本后進行全面解剖……
并非所有的現(xiàn)場都那么容易抵達。為了畫好綠絨蒿,曾孝濂爬上海拔4700米的白馬雪山,在缺氧的狀態(tài)下完成了畫作?!皼]有到過那個環(huán)境,就見不到真正的綠絨蒿。那種生命的神奇,不到現(xiàn)場是感受不出來的?!?/p>
野外寫生和采集標本的艱辛超乎人們的想象,與螞蟻、螞蟥、馬蜂、馬路虱子的“親密接觸”更是常事。有次采集標本回來,曾孝濂就覺得身體不對勁,可由于太累倒頭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才發(fā)現(xiàn),身上很多地方與被單粘在一起了,一數(shù)足足有42個血塊?!澳鞘俏冶晃涹ㄒУ米疃嗟囊淮?。”別人聽了往往驚訝,可曾孝濂卻帶著微笑,仿佛在講述自己的幸福往事。
黃蜀葵(曾孝濂 繪)
如今,植物科學畫可以用電腦合成,但曾孝濂依然認為手繪不可替代。“用電腦做出來的畫,終究是呆板生硬了一些?!爆F(xiàn)在,曾孝濂越來越多地從單純地畫生物轉為畫“生態(tài)”?!拔蚁胗卯嫻P謳歌自然,讓更多人來關注自然?!彼f,“人類不是自然界的主宰,也不是旁觀者,而是其中的一部分。”
曾孝濂說:“科學畫的最高境界就是:在那兒,它就能迸發(fā)出生命的力量。我不期盼人人都喜歡這些畫,但希望看畫的人能關愛這些大自然里的生命。”他很喜歡陶行知的那首自勉詩:“人生天地間,各自有稟賦。為一大事來,做一大事去。”心懷對大自然最純真最原始的關愛,畫植物畫、推廣植物畫,是曾孝濂這輩子唯一的“大事”。
除了創(chuàng)作,曾孝濂也會時不時地當評委、做講座?!半S著《中國植物志》編纂完成,我們這個行當?shù)娜?,退休的退休,轉行的轉行。但我想讓更多的人認識和接觸科學畫這個畫種。”這幾年,不少參加比賽的畫作讓他耳目一新,年輕人的涌現(xiàn)讓他仿佛看到了植物畫的春天?!爱斚碌哪贻p人有了更多審美訴求,能喚起更多人對大自然的認同感和親切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