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萍

張著嘴的事物

把釣線拋向蒼茫的夜色

銀色的釣鉤

扎進(jìn)肉體般的水里

沒有發(fā)聲的水面微顫抖

多像閃光的星星穿透我的身體

所有的聲音都是屬于我的

但我沉默不語

與夜端坐在河邊等待魚兒上鉤

其實(shí)魚兒悄悄咬走誘餌

那也沒關(guān)系

請把空空的魚鉤還給我

我會再別上活的蚯蚓

如果它在入水后掙扎著遁逃了

那也沒關(guān)系

趁著夜色順著水流

繞過那些張著嘴的事物

抵達(dá)未知的地方

再活一回

我把水分開

把水分開從中取出一枚魚

因?yàn)槲也幌胂裸^

怕傷害它的唇

如很多時候

我把詞語分開從中取出一個名字

因?yàn)槲也幌胂嗨?/p>

怕觸及心靈下陷的柔軟

透過水回到河流或大海

看到魚兒的孤獨(dú)

我悄悄退到水的后面

用一根水草障目

以靈魂之魚的游動

在水與水的間隙里

折半截尾巴

作為人生希冀的耳朵

垂? 釣

沒有姜太公的耐性與智慧

耗掉的時間

勻分在水面和夕陽的殘紅里

半天時間頓停

即使一條魚也沒有上鉤

但一根線拉動半江瑟瑟

回響歲月的清鳴

高擎的釣桿恰似拐杖

堅實(shí)的骨骼

把日子撐開成為日子的模樣

而垂釣者下蹲的倒影

以水為界起跑

跑過與荷尖擦肩而過的風(fēng)

跑過自己拉伸的影子

跑過半江紅的暮色

私? 語

與一尾魚竊竊私語

順著河邊的水草

凝視那似折彎的符號

有著鄉(xiāng)音的韻味

在上游的故鄉(xiāng)

老房子在河邊的高處

像四月里突兀的舊石頭

而屋檐下有破敗的蜘蛛網(wǎng)

風(fēng)吹來時

網(wǎng)的絲線回音很輕淺

而奶奶站在房子前的身影

也很輕淺

甚至與絲線交織在一起

仿佛一揪緊或觸碰即斷

那些從奶奶身旁流走的歲月

匯入河流

如果說水不會變老

我會如魚掬水逆游而上

交回奶奶的手中

讓她永遠(yuǎn)不老

兩夜一天

在這段時間里

我打坐在每個時辰之上

與一條魚或一群魚對峙

也許我前世是一條魚

從時光的水里游來

當(dāng)我把鱗片退還給水時

水與我都如此清澈

因?yàn)橐粭l魚比一條河更遠(yuǎn)長

比一片海更遼闊

我用身體盛裝的水

養(yǎng)著魚兒、星星以及月亮

而一枚鐵質(zhì)的魚鉤

鉤住我的肋骨

風(fēng)摩擦著我的眸子

有淚滴落下成魚

當(dāng)淚水全漲起來時

身旁的魚兒洶涌澎湃

此時

我是那么的孤獨(dú)落寞

一片水

穿過人群，穿過風(fēng)

無法抵達(dá)的那片湖

在遙遠(yuǎn)移動，失聲的森林

在抖落葉子時，結(jié)實(shí)的手臂

有青筋浮在季節(jié)的面前

一雙腳，歇在失眠的夜里

燈火燃燒的湖面，延伸一個故事

烈焰里的月亮，在魚的唇邊

吞下去，就能實(shí)現(xiàn)一個愿望

虛詞，與水邊的影子

尋找虛實(shí)結(jié)合的縫，即使我將老

老得彎腰折疊成半個影子，待水

清洗風(fēng)塵仆仆，我依然虔誠地趕來

雨? 夜

下雨的時候

我還沒有睡覺

房外的柵欄

與雨水打賭誰站得更久

被忽略的蝸牛

把雨水裝進(jìn)背包

蠕蠕前行

我坐在比夜低的臺階上

看雨水漫流

微弱的燈光漂浮在水面上

一片亮光很薄

映印一個詞語和半瓣唇

隔著一場雨

你在遠(yuǎn)方是否已安睡

我折疊好的紙船

渴望體內(nèi)有一場更大的雨

浩浩蕩蕩

空的公園

大雨過后

空了公園

空了燈光

仿佛一只空蕩蕩的玻璃瓶

搖晃而無聲響

那些腳印被雨水浸泡

一雙成兩雙

但依然孤獨(dú)沉默

湖水已漲高了半寸

魚兒卻潛得更深一些了

蛙鳴的鳴不是很純粹

有斷弦續(xù)上的緊迫

有些人來過

亦有些人從此不再來

如果桃花島再種一棵桃樹

就會成為玻璃瓶的木塞

因?yàn)槟阍趷劬蜐M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