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堅(jiān)

大雪，我等不來一闕詞

虛擬的端硯宣紙，足夠抵一場雪的債，利息當(dāng)然是白雪皚皚的遠(yuǎn)山了。

一個人，醉酒狂歌，表演給一場大雪，舞臺遠(yuǎn)離人群，地點(diǎn)在遠(yuǎn)山，清唱給一群入林的飛鳥。

雪地上有詞牌遺失，不問也是千年，平平仄仄，從來沒有人教授，

雪的題目，仍然有新意。

閉目，風(fēng)彈奏古琴，不敢去夢，夢一回就會成為雪的雕塑，

我給雪寫一萬首詩，一萬首詩遺落。

黃昏之前提防迷路，我知道，我等不來一闕詞，去指認(rèn)村莊的路。

一場雪的哲學(xué)

始終認(rèn)為一場雪過后，雪地上有一封情書。

村莊越來越年輕，炊煙一次次作證，風(fēng)讀懂，風(fēng)也在偷偷為自己醞釀一封情書。

比如一口石井，漸漸上漲的故事，界定在冰封與融化的臨界點(diǎn)。

轆轤吊著白了頭的往事，與一場雪有關(guān)。

打谷場里的稻草人，準(zhǔn)備著出嫁的夢，它身體里潛伏著成熟的谷粒，

它一遍一遍和雪花說。

也暗示過一只飛過的麻雀，一陣風(fēng)吹落身上，風(fēng)吹落雪饋贈的嫁妝。

它目光面向村莊的方向，雪還在下，簡單的約定，稻草人的愛情在一場雪里。

約一條鄉(xiāng)村路，

給炊煙寫一封信

在下雪之前約定，和一條荒蕪的鄉(xiāng)村路，

一片落葉挨著一片落葉，小草的夢是溫暖的。

路邊樹上的鳥鳴，也在呼喚樹枝上隱藏的芽苞。

“等些時日！等些時日”，路過的風(fēng)在提醒。

路過的風(fēng)，拂動枯黃的草，鄉(xiāng)村的路若隱若現(xiàn)，在別人的足跡里輪回記憶。

等風(fēng)小一些，等村莊升起的煙火。約一條鄉(xiāng)村的路，繞過石井，繞過碾房，繞過打谷場。

我揀起樹上掉落的枯枝，給一縷炊煙寫一封信。我聞到了一縷炊煙里有曼陀羅的味道。

一場雪的幾種寫法

一場雪里，一群羊和我置換一場雪，只有牧羊人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我就是牧羊人，沒有假設(shè)，醉酒時或者迷路時，一場雪和我置換一群羊，我默許。

雪說挽留我，舞文弄墨，堆砌一個白色的城堡，前提是在我醉酒或者迷路的時候。

一場雪也有謊言，風(fēng)不承認(rèn)，我的羊群會引領(lǐng)我走回村莊。

一場雪是用梅花的彩禮置換來的，一樹的梅花最后會嫁給一場雪。

一個孩子站在下著雪的梅園里，一場雪和一樹的梅花，最后就落戶在一個孩子的眼睛里。

在一個孩子的眼睛里，尋覓雪的童話，雪的寓言。

當(dāng)一只喜鵲落在梅枝上時，是一場雪最美麗的時光，把梅園的門打開，

趕緊討要一朵白云的顏料，等雪停了動筆。

身體里的雪

天空當(dāng)然用夢替代了，一切詞語偃旗息鼓，伸出粗糙的手，給一片一片的雪花化妝。

逃離塵世之前，在塵埃里已經(jīng)打坐千年，遙遠(yuǎn)的旅程，我只能折一只紙飛機(jī)抵達(dá)。

白紙不會污染或者腐爛，我用神話寓言和童話做擔(dān)保。

白樺樹在莽原做坐標(biāo)，指向我最初的村莊，我的十萬誓言就埋藏在雪下面。

雪的身世

躲在一闋宋詞里嫵媚，離一首唐詩，一步之遙。

喜歡一座桃園或者一座梅園，是一生的宿命。

宣紙的封面，國畫的愛情，不著一字的表白，誰會有千古的承諾。

時間不會滄桑，滄桑的是回首，來時的路更改，更改的還有從前的故事。

告訴研墨的人，從此放手，一年又一年，身世和一場春風(fēng)有關(guān)。

在一張宣紙上，等待一場雪

學(xué)會楷書，認(rèn)識山川的性格，

研墨的人，正在從前朝姍姍遲來，

黑色的雕花窗欞，卻能讀懂風(fēng)，又拒絕風(fēng)。

山川在窗欞里浮現(xiàn)，風(fēng)做著說明，

季節(jié)的邊界在風(fēng)里，樹上的葉子落盡，

想揮毫潑墨的人，還在構(gòu)思。秋天剛過，候鳥飛向南方，

等一杯清茶，漸漸冰冷，在一張宣紙上下筆，畫窗欞里的山川，

只是一場雪，還沒有飄落。

如果可以留白，虛擬一個題款，

印章上的名字，隱匿在一場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