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

為了追求文學夢想，湖北省咸寧市政研室主任王棗燕辭職到深圳體驗生活?？烧斔穳魰r，女兒卻叛逆、早戀。父女倆關系陷入冰點，王棗燕應該怎么做，才能拯救陷入迷霧中的青春期女兒？

去深漂的科級干部，回首處折翼女兒在仰望

2007年9月傍晚，深圳市寶安區(qū)石巖街道城中村，一棟民房頂樓小院。王棗燕翻看學校發(fā)來的退學通知書，眉頭緊鎖。女兒王玥兒站在角落，一臉無所謂。身旁的電風扇呼呼地吹著風，也吹不開父女間的凝滯。王棗燕深吸一口氣：“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想怎樣？”

王棗燕1961年出生于湖北省咸寧市通山縣，曾任職咸寧市政研室主任;妻子趙月娥是當?shù)剞r(nóng)業(yè)銀行職員，女兒王玥兒1991年出生，兒子王丁大她5歲。一家人住在溫泉街道自建的三層小洋樓里，門口種了兩排毛竹，還有一院子的花，生活怡然自得。但是，王棗燕工作之余，酷愛文學創(chuàng)作。任職期間，他屢次向各大報刊投稿，發(fā)表了不少文學作品，在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自2000年起，王棗燕開始創(chuàng)作一部小說，小說主人公出生于廣東省深圳市。隨著創(chuàng)作漸入佳境，王棗燕有了到深圳實地考察的想法。

2004年10月，王玥兒讀初一時，王棗燕毅然辭職，去深圳追求文學夢。親友都覺得他瘋了，成群結(jié)隊來做工作，可他不為所動。妻子趙月娥更是不解：“為了讓你安心創(chuàng)作，家里大小瑣事我都包攬了;兩個孩子正是求學關鍵期，你怎么這么自私？”可是，王棗燕也有自己的理由：“這是我最后一次追夢的機會，我要完成我的創(chuàng)作，才能不枉此生！”趙月娥知道丈夫說一不二的性格，垂下眼簾沉默不語。一旁，正埋頭喝果汁的王玥兒樂開了花。在她看來，爸爸就是幼稚、可笑的代名詞。一把年紀了，還追夢！

不久，王棗燕傳來捷報，他順利應聘到深圳一家雜志社擔任編輯。只是，王棗燕不知道的是，女兒從小機靈淘氣，根本不服媽媽管教。王棗燕到深圳后，她更如脫韁野馬。

2005年12月下旬，王棗燕攢夠年假回家探親。他給妻子帶回了最時興的羊毛衫，給兒子帶回學習機，當然還有女兒一直想要的全套芭比娃娃裙?？勺蟮扔业?，也不見女兒的影子。直到晚上10點，王玥兒才回來。鞋子不好好穿，將腳后跟露在外面;衣服穿得花里胡哨，還戴著首飾。王棗燕痛心疾首，命令她穿好鞋子，她根本聽不進去！

王棗燕從妻子口中得知，自從自己去深圳后，女兒每天出門瘋玩。后來，她還跟街上小混混學抽煙、通宵打游戲，甚至跟同班同學、另一名留守兒童秦宇談起戀愛！王棗燕氣不打一處來，大吼一聲：“王玥兒，你過來，你才14歲呀！”王玥兒頭也不回地飛快上樓：“老王，你管得著嗎？回你的深圳逍遙快活去吧?！碑斖?，王棗燕輾轉(zhuǎn)反側(cè)，感到分外自責，自己一直潛心創(chuàng)作，女兒出生后一直由妻子照料。如今自己為了去深圳追尋文學夢，讓青春期的女兒誤入歧途。痛定思痛，王棗燕決定盡父親職責。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跟妻子商量：將女兒帶到深圳，親自管教，留下兒子在咸寧跟妻子生活。這么大的孩子打不得罵不得，他只能智取。12月26日，王棗燕搶到了一張前往天津的票，最后在濱海新區(qū)一個工地上找到秦宇的父母。王棗燕表明來意后，對方頗為吃驚，原來他們一直在天津的工地扎鋼筋，根本就不知道家里兒子的情況。最后，雙方達成協(xié)議：各自管好孩子，不能讓早戀傷害了孩子。

2006年3月，王玥兒跟著王棗燕轉(zhuǎn)學到深圳市寶安區(qū)石巖公學重新讀初一。臨行前，秦宇來送行，王玥兒扒著門不上火車。被王棗燕強行拉上車后，王玥兒狠狠地剜了一眼父親，那意思是對他恨之入骨。王棗燕云淡風輕看向窗外，想到日后父女倆相處的日子，不禁捏了把汗。

3月10日，王玥兒入學當天，王棗燕早起熨燙了女兒的校服，可她接過衣服就揉成一團塞進書包。2007年9月，王棗燕更是收到了學校寄來的勸退通知書。于是出現(xiàn)文初那一幕——

最無奈的退讓，用早戀當“武器”降服叛逆女兒

次日清晨，王棗燕索性搬了把靠背椅坐在門口等女兒起床。待王玥兒出門時，他沒收了女兒的手機，換來女兒一個白眼。本以為，女兒轉(zhuǎn)學后一切都會好起來，可學校屢屢傳來她打架、玩游戲、違背校園紀律的通報。每次，王棗燕都會苦口婆心一陣勸說，王玥兒聽他嘮叨，一臉不耐煩。為此，王棗燕直接下最后通牒：“你要是繼續(xù)這樣作下去，這輩子就別想再見那個臭小子?！泵鎸ε畠旱墓室獾箅y，王棗燕總是冷處理。雖然沒有被氣得進醫(yī)院，但也暴瘦近20斤，眼鏡片更厚，背也駝了。眼看女兒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他也一籌莫展。無計可施之下，王棗燕告訴女兒：如果你答應努力留在深圳上學，你可以和秦宇通一次電話，王玥兒同意了。

當晚，王棗燕撥通了秦宇奶奶的電話，隨后將手機遞給女兒。王玥兒拿著手機后迅速沖進房間，將門反鎖。王棗燕趴在門上，聽著她帶著哭腔跟秦宇訴苦。在女兒跟秦宇的通話中，王棗燕才知道女兒不會講粵語，無法融入校園生活，很是寂寞無措，他心里很是歉疚。他深知此前忽略了對女兒的教育，僅僅用高壓是無法讓女兒跟他交心的。

半個小時后，王玥兒依依不舍將手機還給爸爸?？粗樕蠏熘鴾I痕，王棗燕也十分自責。次日下班，王棗燕專門到書店買了一些自學粵語的書籍。不僅如此，他還專門買來一個二手音響，女兒放學后就專門播放粵語歌曲。王棗燕雖然到深圳幾年，但并不會講粵語，如今為了女兒，他決定豁出去，跟著歌曲又唱又跳，引得王玥兒哈哈大笑，久而久之，她也能跟著講一些簡單的粵語。

不僅如此，王棗燕還會帶著女兒“玩游戲”。為了讓女兒更加熟悉這個城市，周末時王棗燕會專門抽出一天時間，帶足干糧，然后到公交站隨機登上一輛公交車?？吹较胂萝嚨恼军c，就下去游逛。剛開始，王玥兒不屑他這種窮游：“一個老叫花子領著個小叫花子壓馬路?！蓖鯒椦嗖灰詾橐猓氖志屯徽咀?。王玥兒第一感覺是甩掉爸爸的手，可仔細想想，發(fā)現(xiàn)自從念小學后爸爸再也沒有牽過自己的手了，她也緊握王棗燕的手。

這件事后，王棗燕才知道女兒因為一時接受不了現(xiàn)在的學習和生活狀態(tài)，從而產(chǎn)生分離焦慮癥。

2007年11月，王棗燕在單位編輯稿件時，讀到一封母親寫給女兒的信，被信中誠摯的情感所打動。于是，他決定先做到跟女兒能對話，女兒不愿意和他口頭交流，他就用自己最拿手的辦法，拿起筆來把所有要說的話寫給女兒。每晚睡覺前，王棗燕都會用便簽紙給女兒寫手記，記錄自己的生活、工作、所思所想，尤其是對女兒的歉疚與擔憂，早晨出門就貼在女兒的書包上。漸漸地，王玥兒偶爾也會給他留言，從開始的只言片語到訴求和煩惱等等。

王玥兒來到深圳后，看著當?shù)睾⒆酉矚g玩滑板，也提出玩滑板的想法?？墒峭鯒椦鄵倪@項運動太危險，再加上考慮玩滑板的多是些叛逆孩子，就不準她單獨參加。可是，看著女兒渴求的眼神，他又不忍心。最后，王棗燕索性買來一塊成人滑板，每天下班后，就在城中村旁邊的一塊空地上練習。路人見狀，笑話他：“阿叔，你這個身子骨摔了可是要了老命?！辈幻r，王棗燕就會跟女兒一起去公園玩滑板，引得路人紛紛圍觀。

跟女兒關系緩和后，王棗燕仍舊遵守約定，允許她每周跟秦宇通話一次。經(jīng)過努力，父女倆的關系有了很大的緩和。王玥兒不再排斥校園生活，但她始終惦記著秦宇，希望重新跟他建立聯(lián)系。王棗燕為了獎勵女兒，答應讓她與秦宇每周用QQ視頻半小時，他坐在一米開外監(jiān)督。兩人聊天內(nèi)容僅限于學業(yè)交流、同學近況等，如露出一絲肉麻的話，王棗燕就快步上前掐斷網(wǎng)線。

2008年五一長假，王棗燕帶著女兒回家探親。王玥兒剛下火車，就雙眼盯著父親，讓他兌現(xiàn)承諾。王棗燕伸出食指點點她的頭：“你這個小人精！”隨后，王玥兒蹦蹦跳跳出站。她約著秦宇吃比薩、看電影、打游戲，短暫的假期一晃而過。

其實，王棗燕雖然同意女兒跟秦宇見面聊天，但他有些不放心，便喬裝一番坐在兩人不遠處，監(jiān)控一下。有次，王棗燕戴著帽子跟在女兒三米開外，閃躲時被一位便衣警察盯上，誤以為他是變態(tài)。彼時，秦宇剛想將胳膊搭在王玥兒肩頭，王棗燕一個箭步?jīng)_上前阻止，怎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便衣民警也沖上前，將他制服在地。后來，一番解釋，才得知他是女孩的爸爸。得知真相后，民警對王玥兒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王玥兒見爸爸摔了個狗啃泥，衣服也擦破了，心疼地上前扶他。晚上，王玥兒一邊給爸爸傷口消毒，一邊保證：“我一定會考個好大學，不辜負您的期望?！惫?，回到深圳后，王玥兒將所有時間都用于學習。眼看女兒狀態(tài)越來越好，也不再受分離焦慮癥的影響，王棗燕也漸漸放下心來。

2009年6月過后，王棗燕卻突然發(fā)現(xiàn)女兒情緒又開始不穩(wěn)定了，并提出要退學回咸寧。幾番探問后，他才知道，原來秦宇沒考上高中，情緒非常低落。再加上，秦宇在天津的父母知道后，就索性讓他到天津工地上去學習扎鋼筋，王玥兒得知后心急如焚，非要回去陪在秦宇身邊，兩個人共同面對。女兒的狀態(tài)剛剛好轉(zhuǎn)，如果退學一切都毀了。王棗燕心憂如焚，女兒對這段感情如此堅定，他也只能因勢利導。

讀懂最深沉的父愛心機，最美好的相遇在巔峰

2009年8月，王棗燕趁著女兒回咸寧過暑假，再次買票趕到天津，他希望跟秦宇的父母商量秦宇的事情?？墒菐啄赀^去了，秦宇的父母手機號變了。他找了四天三夜，才在一個老鄉(xiāng)群里聯(lián)系上秦宇父母。王棗燕開門見山：“秦宇這次沒有考好，其實跟你們也有很大的關系。”他現(xiàn)身說法，以自己和女兒的例子向秦宇父母說明家長陪伴的重要性。同時，他告訴秦宇父母：“大哥大嫂，我們同鄉(xiāng)一場，都要為孩子以后的人生打算。如果不念書，他的人生就止步于此了，我建議你們把秦宇接到天津就學?！甭犕晖鯒椦嘁环?，秦宇父母這才意識到對兒子的虧欠。他們當場表示會接兒子到天津，監(jiān)督他完成學業(yè)。秦宇的父母很受觸動，竭盡全力在天津為兒子找好了一所高中，把秦宇接到了自己身邊。

為此，王棗燕特意帶女兒與秦宇話別。由于女兒基礎弱，王棗燕提出讓女兒多上一個高一。同時，王棗燕與他們立下了三年之約。他鼓勵兩個孩子都要認真學習，等考上大學的那天，他一定讓他們再相見。秦宇喝了點啤酒，也很激動：“叔叔，謝謝您信任我這個小混混，我一定會好好學習?！蓖鯒椦鄶[擺手：“期望未來的你們能在山頂相遇?！蓖醌h兒感激爸爸為她所做的一切，哭著鄭重點頭。

回到深圳后，王玥兒開始認真學習。秦宇到天津后，和王玥兒還經(jīng)常QQ聊天。2010年，高一下學期，秦宇被父母轉(zhuǎn)到一所寄宿學校后，兩人便逐漸斷了聯(lián)系。起初，王玥兒很不適應，經(jīng)常流淚，甚至厭食、失眠。王棗燕想起此前失敗的教育方式帶來的惡果，隨后壓制了自己的怒火，他耐心地告訴女兒：“你們年紀都很小，并不懂愛情的真正意義。真正的愛情是不會被時間和空間阻隔的，你就把現(xiàn)在你們的失聯(lián)當作一次考驗吧，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如果你們真的彼此相愛，肯定有相逢的一天。”

2012年8月，王玥兒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廣東科技學院外語專業(yè)。讓她驚喜的是，不久，秦宇竟主動來深圳找她。原來，當年是秦宇的父母見他學習成績太差，強迫兒子不要再聯(lián)系王玥兒，專心學習。他們說王玥兒以后就是深圳人，你要是連大學都考不上，以后怎么跟她談戀愛？秦宇也知道自己跟初戀的差距，咬牙發(fā)奮讀書，考上了武漢理工大學機械制造專業(yè)。

2013年10月，秦宇到深圳來看望王玥兒，兩人在東部華僑城的歡樂谷瘋玩了一天，還拍了大頭貼。傍晚，回到住處，王棗燕早已做好三菜一湯，兩個孩子將照片遞給他看，王棗燕欣慰地點點頭，他們終于完成了與王棗燕的三年之約。兩個倔強的孩子把青澀的早戀延續(xù)到了大學，開花結(jié)果。

大學期間，在爸爸的鼓勵下，王玥兒情緒逐漸平靜，更加努力地學習。一有時間，王棗燕還會帶著女兒做義工，讓她在社會接觸中逐漸淡忘自己的小情緒。王棗燕成為寶安區(qū)義工，正式成為“紅馬甲”的一員，他也給女兒報了名。

2014年，石巖街道原市政所清潔工的女兒被查出腦腫瘤，丈夫、兒子又遭遇車禍，丈夫搶救無效死亡，巨額的醫(yī)療費讓這個貧困的家庭陷入困境。王棗燕得知后，連夜撰寫稿件，次日在《寶安日報》刊出，一位老板捐款3萬元，解了燃眉之急。后來，他以這種方式多次幫助困難群眾渡過難關。整個過程，王玥兒都有參與，甚至也幫爸爸進行了新聞稿的文字校對。這件事后，王玥兒突然頓悟：青春，是一種歡快的節(jié)奏。一聲聲吶喊高歌，一浪浪激情絢舞。是火光，是雷電，是竹海幽谷間蝶之爆發(fā)，是相思樹林里蟬之歡鳴。但是，這個世界還很大，值得她去探索。

此后，每逢假日，秦宇到深圳看望王玥兒，也會跟著他們深入工廠、學校、社區(qū)等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人生勵志等公益講座。兩人大學畢業(yè)后，王玥兒應聘到鹽田區(qū)一家外貿(mào)公司擔任翻譯。秦宇則應聘到天津濱海高新區(qū)一家光電科技公司擔任工程師。2017年年底，他們回到老家拍攝了婚紗照。

2018年，王玥兒隨秦宇到天津生活。年底，這對小夫妻運用所學，開了一家公司。與此同時，退休的趙月娥也來到深圳。深圳沒有辜負王棗燕的夢想，叛逆的女兒收獲了自己的幸福，他也追上了文學夢。

有了深圳的經(jīng)歷，王棗燕小說中的人物形象也日漸豐滿、具體。辛苦終得回報，他的長篇小說《一肩挑盡古愁》第一、二部相繼出版。王棗燕先后在全國各大報紙雜志上發(fā)表230余篇文學作品，約210多萬字。同時，有感于教育，他以女兒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天堂有約》。

如今，王玥兒已為人母，在爸爸的新書簽售會上，看到全國各地的讀者，十分感慨：在教育理念上，爸爸獨樹一幟，幫助自己和早戀男友雙雙走上山頂，他的大度和格局遠比書本里寫得更為深刻、傳奇！

2019年12月，憑借豐厚文學作品，王棗燕加入中國作協(xié)。與此同時，女兒女婿的事業(yè)更上一層樓！

編輯/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