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那年夏天，我一個人去了姑媽家。

正好廿三里有會場，很熱鬧，有各種吆喝聲，各種好吃的，對小孩子來說，很有誘惑力。大姑遞給我5元錢，我一看，天哪，好大的一筆錢！它像一團(tuán)火，把我的掌心燒得熱乎乎的。我小小的腦袋里塞滿了一道道數(shù)學(xué)題，那么香濃的數(shù)學(xué)題：2毛錢一碗的餛飩，一天吃一碗，我可以吃上差不多1個月；2分錢一塊的烤豆腐，我可以吃250塊；1分錢一碗的豆腐花，我可以吃500碗……

我一路小跑，喜滋滋地在一個攤位前停住。我的手伸進(jìn)口袋，錢——不見了！

我把兩只口袋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那5元錢。我憋著一股氣，沿著來路往回走，很認(rèn)真地走，一直走到姑媽面前。短短一兩個小時，我經(jīng)歷了大喜和大悲。那種來自心底的痛和憾，全部化成淚水奔涌成河。正在穿珠子的姑媽騰出手，又摸出一張5元錢。5元錢，她要穿多少這么小的珠子啊！

我又一次往會場走去，我不甘心，暗暗發(fā)狠要找回丟失的巨款。

真的找到了！那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幾乎不流動的水面上，漂著花花綠綠的垃圾。一張皺巴巴的5元錢混雜其中。我一路飛奔，想把好消息告訴姑媽，并把5元錢還給姑媽。可姑媽執(zhí)意不收。晚上睡覺，脫褲子時又跳出了5元錢！我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原來，褲子口袋破了，錢就滑到下面的小空間里。半天時間，我有了15元的巨款，成了真正的有錢人。我決定用這15元買那條心儀已久的裙子。

次日，我起得有些晚。臨到吃午飯，才發(fā)現(xiàn)豬欄的兩頭豬不見了。

母親一年要養(yǎng)兩欄豬。夏天賣毛豬得來的錢用來買種子、化肥，還要留一部分買小豬，冬天喂養(yǎng)，維持生計(jì)。

“如果我不生那場病就好了?！备赣H的聲音低了下來，好像在責(zé)怪自己做了錯事。5月份，父親采石頭閃了腰傷了腳，家里欠下了不少錢。賣了豬，肯定要先還人家。

一直悶頭吃飯的我問：“買只小豬要多少錢？”

“豬崽兒貴。買只小的，也要15元左右?！备赣H說。

我呆住了。好久，我都沒有再說話。

我默默地吃完粗大的青菜梗，來到床邊，拿出壓在草席下的錢，5元，5元，5元……我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淚水一次次地滑落，又被一次次地抹去。

我把15元錢遞給父親，轉(zhuǎn)身跑開了。夏天的風(fēng)，呼呼地吹過，風(fēng)聲里我感覺自己突然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