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鋒華
內容提要 | 就海外的當代中國研究而言,以美國、加拿大為代表的北美國家在整體上超越了歐洲,居于世界領先地位,其中尤其以美國的研究實力和成果最為突出,在當代中國研究的很多領域都發(fā)揮著引領作用。北美的當代中國研究在各具體層面上愈加深入,在理論和方法上日益多樣化,但仍有以西方尺度和思維模式揣度中國的特質。美國的當代中國研究根據中美兩國外交關系的發(fā)展變化而變化,有著很強的時勢性、政治性和目的性。加拿大起步較晚,與美國相比雖在研究廣度和研究體系的完整性方面尚有不足,卻有急起直追之勢,逐漸發(fā)展成為美洲研究當代中國的第二大重鎮(zhèn)。從總體來看,隨著新檔案資料的公布和高質量學術交流的增多,全球范圍的當代中國研究必將走向深入和繁盛。
由于資料不足和方法制約等因素,在美國學者眼里,“文革”之前的中國被視為一個由領袖、紀律和意識形態(tài)嚴格管控的高度中央集權的國家。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美國對當代中國的研究逐步全面展開,加拿大緊隨其后。80年代末,對當代中國研究的新潮流初見端倪,研究者們更傾向于把中國的現實問題和執(zhí)政的共產黨聯系起來開展研究,“文革”和“八九風波”一度成為研究熱點。但這種研究“欠缺用宏觀的眼光來關照和解釋其結構和變化”,于是90年代以來轉向對中國現實問題的研究,其后問世的成果中,關于鄧小平和改革開放的分析探討逐漸增多。并以務實的學術眼光從政治領域延伸到軍事、外交、經濟和社會,文化、法律、環(huán)保、醫(yī)療衛(wèi)生等也逐漸進入研究視野??梢哉f,現實中國問題研究近二十年來升溫速度很快,而且相關內容越做越豐富越微觀,1沈大偉:《美國的中國研究六十年》,張小溪譯,《國際社會科學雜志》2009年第2期。他們對中國的認知也隨著中國發(fā)展的巨大變化而有所改觀。
美國是對當代中國研究最重要的國家,不僅只有歷史學關注,也吸引了其他學科參與其中。以社會學的兩份主流期刊《美國社會學雜志》(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和《美國社會學評論》(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為例,1987年前刊登的文章沒有一篇是關于中國的,但1988—1992年則刊登了5篇,而到1993—1997年間有關中國的論文增加到15篇。2周曉虹:《當代中國研究的歷史與現狀》,《南京大學學報》2002年第3期。在政治學和經濟學中,也能夠看到同樣的趨勢,如《中國政治學刊》。其后每年都刊發(fā)若干篇關于中國的專題研究論文,這些動向不僅說明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經濟增長引起了西方學者的更多興趣,同時也說明當代中國研究已經進入美國社會科學的主流學術圈。不少成果相當深入,值得關注,進入21世紀以來更為繁榮,出現新的特點和趨勢。1目前已有一些論著從不同視角對此加以闡述,對筆者啟發(fā)較大的有:羅燕明:《哈佛大學的當代中國研究》,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3期;仇華飛:《當代美國中國學研究特點論略》,《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06年第12期;《當代美國中國學研究述論》,《東方論壇》2011年第4期;褚國飛:《美國中國史研究模式呈現多樣化》,《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7月29日;梁怡:《海外中國學研究中的理論和方法》,《北京聯合大學學報》2013年第1期;何培忠主編:《當代國外中國學研究》,商務印書館,2006年;王愛云:《挑戰(zhàn)與機遇并存——淺說近年來的海外當代中國學研究》,海外中國學研究(第1輯),知識產權出版社,2013年;朱政惠、崔丕主編:《北美中國學的歷史與現狀》,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李焯然:《從“漢學”到“中國學”》,《光明日報》2015年4月14日。
治國理政是外國學者分析當代中國的一個重點,與此相關聯的是中共執(zhí)政合法性和治理有效性的問題。馬若德(Roderick MacFarquhar)用“鐵三角”理論、李侃如(Ken Lieberthal)用“國家治理”套路、沈大偉(David Shambaugh)用精簡與適應的表述,從不同角度分析中國共產黨。國外學者以局外人的身份研究中國,既有旁觀者的優(yōu)勢,也存在跨文化的差異;既有鞭辟入里的冷靜分析,也有政治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的偏見。由于歐美學術范式導致的先入為主的局限,“西方中心論”的影響依然存在,隔靴搔癢的情況也在所不免。有的國外學者受政治因素和冷戰(zhàn)思維的影響,對中國的發(fā)展前景充滿揣測和不安,其研究結果表現出一定的局限或偏頗。
盛慕真(Michael Sheng)的《毛澤東與中國20世紀50年代的精英政治:高崗事件再回顧》,重點研究了毛澤東運用精英政治加強自己領袖地位的問題。亞歷山大·庫克(Alexander Cook)的《第三世界的“毛主義”》,認為在第三世界如同在中國一樣,“毛主義”被證明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軍事理論,但卻不是一個有效的統(tǒng)治的意識形態(tài)。
裴宜理(Elizabeth J. Perry)指出,在毛澤東身后“中國依然是列寧式政黨國家”。但中國的革命傳統(tǒng)與蘇聯的共產主義革命傳統(tǒng)有所不同,毛澤東的群眾動員手段,無論在革命時還是1949年后,都成為“中國例外主義”的核心。毛澤東時代的政策還是為中國改革開放以后幾十年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中國取得的令世界震驚的經濟發(fā)展成就,需要放到中國革命背景之下才能得到理解,這種革命傳統(tǒng)至今還很鮮明地存活在當代中國的現象中。2P. Elizabeth, Studying Chinese Politics: Farewell to Revolution? The China Journal, Issue 57, 2007(1), pp. 1-22.德國學者韓博天(Sebastian Heilmann)與裴宜理合編的論文集《毛的看不見的手:中國適應性治理的政治基礎》提出了一個重要思想,即當下中國仍然與中國的革命經驗密切相關,對當下中國成就的解釋,必須基于中國的革命遺產。無論正面的經驗還是反面的教訓,最終都會對執(zhí)政的適應性產生重要影響。
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長灘分校政治學教授特蕾薩·萊特(Teresa Wright)詳細分析了執(zhí)政的共產黨和政府間的關系。認為中共在國家治理中已經實現了穩(wěn)定的治理政權的必要功能:令關鍵群體滿意;回應公眾的不滿情緒;堅持經濟的穩(wěn)定和增長;釋放公共服務等。在此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的權力和影響沒有任何減少。指出中共持續(xù)成功的關鍵在于認真地維護了一些重要的共產主義和威權主義的特性,雖然與此同時其正在變得更加開放,更加積極回應公眾的參與。因此可以將改革時代的中國這種黨政國家看作包括自由民主治理在內的不同政治統(tǒng)治形態(tài)的組合。3Teresa Wright, Party and State in Post-Mao China,Malden: Polity Press, 2015.加拿大政治學教授貝淡寧(Daniel A.Bell)在《中國模式:政治精英體制和民主的局限》一書中,將中國的政治制度概括為“垂直的民主精英制度”,認為中國的政治體制能夠幫助民主選舉制度克服其關鍵性的不足。1Daniel A. Bell, The China Model: Political Meritocracy and the Limits of Democracy,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5.
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亞洲研究所所長彭德(Pitman B. Potter)長期研究中國的法律和政策,已出版5本關于中國的專著,發(fā)表了一系列中國研究文章。代表作《中國人民共和國的法律體系》(The Legal System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Cambridge: Polity Press, 2013),近年來主要關注中國西藏研究。該校另一位學者齊慕實(Timothy Cheek)在《經營毛澤東——盛世中國的精神遺產》一文中指出,目前中國民眾對政府的認同感很高,“中共作為先鋒隊和最高領導者的角色也是由中國現實政治決定的”。2Timothy Cheek, Chinese Politics Past and Present: the 18th Party Congress,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2012.
研究改革開放的文章很多,具代表性的有:沃納·德拉貢(Werner Dragone)主編的《中國的發(fā)展奇跡:起源、改革與挑戰(zhàn)》,阿爾菲拉德·霍的(Alfred Howe)《中國的改革與改革者》,金德芳(June Teufel Drever)的《中國政治體制:現代化和傳統(tǒng)》,詹姆斯·王(James Wong)的《當代中國政治》,楊大力(Dali L.Yang)的《中國改革30年:挑戰(zhàn)與展望》,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重訪后社會主義:反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系列文章等等,限于篇幅不做展開。
盡管有更高強度的私有化和更大的自由化市場,誰有能力置強大的國家監(jiān)控于可控的軌道?3Wang S. G., The Problem of State Weakness,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14, no. 3, pp. 36-42.與很多國家的情況不同,在中國,無論是工人階層還是“崛起的中產階級”,都并未積極尋求政治改革,正相反,中國的中產階級并不寄望于政治改革,而是希望政治繼續(xù)維持現狀。4Solinger, D.J., Urban Entrepreneurs and the State, in Arthur Lewis Rosenbaum(ed.), State and Society in China: The Consequences of Reform, Boulder: Westview, 1992, pp. 121-141.斯坦福大學魏昂德(Andrew G. Walder)認為,掌握關鍵政治、行政和經濟資源的精英階層相互密切捆綁,從而使共產黨內部的等級結構難以被撼動,其政權的穩(wěn)定性令人驚訝。5Walder, A. G., The Party Elite and China’s Trajectory of Change, China,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 vol. 2, no. 2, Sept., 2004,pp. 189-209.哥倫比亞大學黎安友(Andrew James Nathan)總結道,中共具有不斷吸納精英的能力、對分權勢力的遏制能力和對如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地方選舉、信訪制度、大眾媒體等的高接納能力。6Andrew J. Nathan, Changing of the Guard: Authoritarian Resilience,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1, pp. 13-15.
與蘇聯的僵化政策相比,中共政權的穩(wěn)定恰恰不是因為機構組織的穩(wěn)定性,而是由于政策的靈活性和多變性。7Heilmann S. and Perry E, Mao’s Invisible Hand: The Political Foundations of Adaptive Governance in China, Harvard University, 2011, pp.6-7, pp. 22-23.沈大偉2008年出版《中國共產黨:精簡和適應》,對1989年后的中國共產黨進行了客觀評價,中共面對蘇東劇變,認真從那些共產主義政權的錯誤中吸取教訓,調整自身,積極應對。指出中共加強執(zhí)政黨建設、加快推進市場經濟建設、重視社會問題、提出建設和諧社會等方針政策,都是積極應對的具體體現。新時代中國政治也是一種調和中西的產物,一種新的政治混合體很可能在中國社會出現。8David Shambaugh, China’s Communist Party: Atrophy and Adaption, Washington: Woodrow Wilson Center Press; Berk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8.
美國波士頓大學傅士卓(Joseph Fewsmith)多年來一直研究中國的政治改革問題,在西方學術界有一定影響力。他的《中國政治改革的邏輯與局限》一書,選取了浙江省溫州市的行業(yè)協會發(fā)展、溫嶺市的參與式預算和民主懇談會,以及四川省步云鄉(xiāng)的公推直選等案例,分析了當代中國政治改革的進展與成效。美國華盛頓大學狄忠蒲(Bruce Dickson)將中共的領導和中國的未來前景結合在一起,對中共政權持續(xù)的生存和繁榮作出了全面解釋。認為,中共的執(zhí)政地位是其復雜的長期戰(zhàn)略的結果,這一戰(zhàn)略對這一政權的支持已經產生了令人吃驚的高度。雖然中國人民可以選擇改變,但他們寧愿在現有政治框架下發(fā)生改變。1Bruce Dickson, The Dictator’s Dilemma: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Strategy for Survival,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21世紀以來,由于黨對干部培訓工作的重視和各類黨干培訓機構的快速發(fā)展,通過研究黨校和黨員培訓進而探究中共執(zhí)政方式已成為一個研究亮點。美國斯坦福大學亞太研究中心中國項目副主任李詠平(Charlotte P. Lee)通過史料和田野調查以及訪談等多種形式,全面考察了中共黨校體制的歷史、組織體系和學校教學安排、運作方式及其在中國高級黨政精英培養(yǎng)過程中發(fā)揮的特殊且重要的作用。作者認為,中共已經經受住了經濟和社會轉型的考驗,在當前的改革中通過堅持集中制繼續(xù)生存,在這一過程中,黨校體制為中共培訓政治精英發(fā)揮了重要作用。2Charlotte P. Lee, Training the Party: Party Adaptation and Elite Training in Reform-Era China,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5.
莫里斯·梅斯納(Maurice Meisner)所著《毛澤東:政治家與知識分子的肖像》,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思想作為審視毛澤東非凡政治生涯的關鍵。第一部分著力描寫毛澤東1949年前的領導生涯,尤其是五四時期自由主義思想和無政府主義思想對他的影響,他接受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的過程,以及他對農民擁有革命潛能的信念。第二部分分析毛澤東作為早期國家統(tǒng)一者和現代化的領導者所取得的勝利及其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失誤,試圖剖析毛澤東行為背后的思想根源。
馬若德在《毛的最后革命》中說:“鄧推動了中國資本主義式的現代化(‘改革’),讓中國融入了更廣闊的世界(‘開放’)?!闭J為鄧小平拋棄了毛澤東的現代化努力,而斷然選擇進入已被證明是成功的西方式現代化的潮流。這個分析顯然脫離中國實際情況,得出的結論令人難以信服和接受。
傅高義(Ezra F. Vogel)的《鄧小平時代》集十年之功而成,使用中國出版的官方檔案,用大量篇幅詳述了鄧小平把中國引向富強之路的政治策略和方針措施,高度評價了鄧的歷史作用。該書重視調研和對親歷者的采訪,積極采用新的權威資料,出版后便引發(fā)廣泛關注,進一步激發(fā)了國內外學者重新解讀鄧小平歷史貢獻的學術興趣。此外,該書還從一個新角度分析在毛、鄧兩個時代的轉換和對接中鄧工作思路的調整,推動了國外鄧小平研究新趨向的形成。
美國俄亥俄州首都大學教授亞歷山大·潘佐夫(Alexander V. Pantsov)和美國蒙大拿大學曼斯菲爾德中心高級研究員梁思文(Steven I.Levine)合著《鄧小平:革命人生》記錄了鄧小平一生,剖析鄧小平波瀾起伏的一生以及他的內心世界,評價其功過。較之傅高義聚焦于鄧小平晚年執(zhí)政時期,論述更為完整全面。
在人物關系上,李侃如認為,鄧小平和陳云是20世紀90年代初的兩個重要人物,二人都早在20年代就加入中國共產黨,不論是鄧還是陳,都沒有想過要打擊對方。傅高義則從鄧小平與陳云在性格、政策主張上的不同以及在改革開放中所起的不同作用切入進行比較分析。他認為,鄧小平能做到“舉重若輕”,而陳云則以辦事慎重聞名,屬于“舉輕若重”的人。對鄧小平及其理論的研究已成為一個世界課題,90年代末進入一個高峰。1Alexander V. Pantsov and Steven I. Levine, Deng Xiaoping: A Revolutionary Lif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5.
21世紀以來,學者在關注當代中國發(fā)展問題過程中,對鄧小平及其理論的研究既有量的變化,也有質的升華。如亨利·基辛格的《論中國》,傅高義的《鄧小平震撼世界》,沈大偉的《國務活動家鄧小平》,康拉德·賽茨(Konrad Seitz)的《中國:一個世界強國的復興》、《后鄧三十年:改變中國的人》,羅伯特·勞倫斯·庫恩(Robert Lawrence Kuhn)的《中國30年:人類社會的一次偉大變遷》,李侃如的《治理中國:從革命到改革》,夏偉(Orville Schell)和魯樂漢(John Delury)的《富強:中國通向21世紀的長征》等,都是產生了一定影響的論著。其中,《治理中國:從革命到改革》引證了大量的事實、數據和結論,許多來自于作者本人及其西方同行近30年來在中國調研的“活材料”,學術價值較高。2[美]李侃如:《治理中國:從革命到改革》,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
戴維·蘭普頓(David M. Lampton)的專著《跟隨領導人:執(zhí)掌中國——從鄧小平到習近平》,指出當代中國領導人面臨的挑戰(zhàn),梳理了中國領導人的治理觀及其變化。近來,分析中共十八大以來的路線、預測習近平為總書記的新一屆黨中央治理方略的效果和前景的研究較多。這些預測者自稱可分為悲觀論、中間論和樂觀論三類,而其研究的視角,較普遍的是以西方的價值觀、西方中心論為出發(fā)點的。3David Lampton, Following the Leader: Ruling China, from Deng Xiaopin to Xi Jinping,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14.
中國與外界交往方面的研究,也有一些新的動向。美國學者唐耐心(Nancy Bernkopf Tucker)的《中國威脅: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記憶、神話和現實》一書,追溯了冷戰(zhàn)早期艾森豪威爾政府的對華政策。美國國務院歷史辦公室的歷史學家克里斯·圖塔(Chris Tudda)在《冷戰(zhàn)的轉折點:尼克松與中國1969—1972》用美國、中國、歐洲和俄羅斯的新解密檔案,包括尼克松錄音和基辛格談話記錄,揭開尼克松政府和中國政府開創(chuàng)的新關系是如何戲劇化地改變了冷戰(zhàn)軌跡,說明早期美中關系的復雜性。美國奧多明尼昂大學奧斯汀·杰西爾德(Austin Jersild)的專著《中蘇同盟:一部國際史》,作為“新冷戰(zhàn)史”系列叢書之一,對中蘇分裂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該書將研究視角放在蘇聯和東歐援華專家對中蘇關系的反應和影響上,從社會和文化視角研究中蘇同盟及中蘇分裂。4Austin Jersild, The Sinono-Soviet Alliance: An International History, 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14.
有學者指出,中國的安全威脅不是來自美國,而主要來自周邊鄰國甚至國內。因此,盡管中國的經濟和軍事力量不斷發(fā)展,但實際上中國仍存在種種困難。5[美]安德魯·內森,羅伯特·羅斯:《長城與空城計:中國對安全的尋求》,柯雄等譯,新華出版社,1997年。美國得克薩斯技術大學勞拉·卡爾金斯(Laura Calkins)所著《中國與第一次越南戰(zhàn)爭1947—1954》,分析了越共與中共間的關系怎樣對越南共產黨與法國殖民者間的第一次越南戰(zhàn)爭產生影響。美國空軍戰(zhàn)爭學院教授張曉明指出,1979年為期一個多月的中越戰(zhàn)爭比學者們一般意義上的理解更有深意、更為重要,事實上是一場持續(xù)到1991年即超過十年的低級別軍事沖突的序曲。整個長時段的戰(zhàn)爭削弱了越南控制緬甸和泰國的能力,牢固地奠定了冷戰(zhàn)時期中國在該地區(qū)的地位,切斷了莫斯科控制東南亞的機會。1Xiaoming Zhang, Deng Xiaoping’s Long War: The Military Conflict between China and Vietnam, 1979-1991, 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2015.
內華達大學伊東真弓(Mayumi Itoh)所寫的《推動中日關系的先驅者:廖承志與高碕達之助》,講述了1962年11月9日廖承志和高碕達之助如何克服戰(zhàn)爭影響簽署《中日長期綜合貿易備忘錄》的來龍去脈,填補了該項研究空白。2Mayumi Itoh, Pioneers of Sino-Japanese Relations: Liao and Takasaki,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2.布坎曼(David Bachman)運用中國派兵抗美援朝、20世紀60年代初期關于“三和一少”的爭論,20世紀70年代發(fā)展對外貿易和三線建設的決定,以及20世紀90年代加入全面核禁試條約等決定案例,來研究中國外交決策不同機構的功能和運作。3David Bachman, Structure and Process in the Making of Chinese Foreign Policy, in Samuel Kim(ed.), China and the World:Chinese Foreign Policy Faces the New Millenium, 4th edition,Colorado: Westview Press, 1988.
2009年,美國知名智庫戰(zhàn)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的一批知名學者,如伯格斯坦(C. Fred Bergsten)、弗里曼(Charles Freeman)、拉迪(Nicholas R. Lardy)和米切爾(Derek J. Mitchel)等就中國崛起對全球的挑戰(zhàn)、中國崛起中的中央與地方關系、中國特色民主、內部腐敗、中國未來發(fā)展、中國崛起與世界的關系等問題做了深入探討。認為中國的崛起要比預期的快,沒有中國的幫助,那么任何重大國際問題都不會得到有效應對。4C. Fred Bergsten, Charles Freeman, Nicholas R. Lardy and Derek J. Mitchel, China’s Rise: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The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and The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2009.謝淑麗(Susan L. Shirk)則認為,盡管當下“中國的崛起”越來越受到國際社會關注,但中國仍是一個存在種種問題的“大國”,中國領導人對本國國內安全問題的擔憂也遠遠高于對外部世界的關注。5Susan L, Shirk, China: Fragile Superpower: How China’s Internal Politics Could Derail Its Peaceful Ris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蘭普頓從軍事、經濟和文化三個視角,分析了中國快速發(fā)展所取得的成就及所面臨的困難和問題。因為中國在崛起進程中在強制性力量、經濟力量及觀念性力量等方面存在不均衡的發(fā)展,如何處理協調本國國內的諸多問題,是中國進一步崛起需要面對的挑戰(zhàn)。6[美]蘭普頓:《中國力量的三面:軍力、財力和智力》,姚蕓竹譯,新華出版社,2009年。
美國喬治亞理工學院政治學教授約翰·加弗(John W. Garver)全面介紹了中華人民共和國60多年來的對外關系史,認為中國的外交政策可以看作中共領導者為克服內部政治合法性不足而從對外政策中尋求助力。幾位領導人各具特色,毛澤東追求革命的外交政策為國內轉變而動員積極因素,鄧小平推行經濟的外交政策以在提升物質條件上鞏固合法性,習近平尋求一種大國外交以助力實現中國夢。7John W. Garver, China’s Quest: The History of the 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
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從美國對華關系的視角出發(fā),對習近平及其當前主導的中國外交政策進行分析。指出,考慮到中國經濟增速日趨放緩,中國外交政策可能更加容易受到國內政治穩(wěn)定性的影響。呼吁,為了應對習近平更加自信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必須尋求一種新的“ 避免美中對抗并且維持美國在亞洲首要地位”的新的美國亞洲大戰(zhàn)略。這一戰(zhàn)略包括通過“泛太平洋戰(zhàn)略經濟伙伴關系協議”(TPP)等方式參與亞洲地區(qū)事務。1Robert D. Blackwill and Kurt M. Campbell, Xi Jinping on the Global Stage: Chinese Foreign Policy Under a Powerful but Exposed Leader, vol. 74,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Press, Feb.25, 2016.
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貝爾弗科學與國際事務中心主任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T.Allison),聚焦崛起中的中國對于美國及全球秩序的影響,對歷史上16個崛起國與守成國進行全球競爭的案例和戰(zhàn)爭場景進行分析。書中指出,中美兩國妥善處理在關鍵領域的利益分歧,可避免災難性戰(zhàn)爭,并進而就如何避免戰(zhàn)爭沖突提供了12種方法。2[美]格雷厄姆·艾利森:《注定一戰(zhàn):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嗎?》,陳定定、傅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在2020年的新冠疫情引發(fā)中美關系緊張之際,重新審視該書的現實價值或許很有必要。
美國新澤西薛頓賀爾大學汪錚的《勿忘國恥:中國政治與外交關系中的歷史記憶》,描述了中共如何把百年恥辱的歷史作為教學的重要內容,從意識形態(tài)方面對未來將領導中國這個崛起大國的年輕愛國者的思想進行引導。此外,牛軍與美國的麥克 ·H.韓特(Michael·H. Hunt)合作,研究中國共產黨的對外關系史。
通過微觀考察體現宏觀思考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中國學發(fā)展的一大特點,哈佛大學費正清研究中心的“中國討論會”在這方面表現得尤為突出。學者們運用人類學、社會學、政治學等理論方法,對中國社會各階層的方方面面,如婦女、知識分子、計劃生育、老齡化、青年人口以及農民問題等進行研究。如魏昂德的《中共的新經濟主義》、埃米利和赫沙特的《八十年代的中國婦女》、謝淑麗的《同志間的競爭:中國的職業(yè)刺激與學生策略》、戴維士的《中國老齡人口與共產主義革命》等著述,開拓了美國對當代中國研究的新視野,也為運用不同的理論方法研究中國提供了嘗試。
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取得巨大發(fā)展,但同時導致物價迅速上漲,引發(fā)通貨膨脹,并出現廣泛的貪污腐敗現象。美國的中國學家們對中國改革開放的經濟環(huán)境進行研究,出版了許多重要著述。如佩內洛普·哈特蘭·桑伯格的《中國的十年經濟改革:未來的挑戰(zhàn)》、巴里·諾頓的《中國經濟中宏觀政策及其結果》、德懷特·帕金斯的《中國:亞洲的下一個經濟巨龍》、簡·普里波拉的《中國的改革與其他社會主義經濟》、布魯斯·L.賴諾爾德的《中國的經濟改革:深度與速度》、奧克森伯格和雅各布森的《中國參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和關貿總協定》等。學者們將研究的視角對準中國經濟改革中出現的困境,如物價、市場發(fā)展、企業(yè)行為、企業(yè)體制改革、決策權力分散、改革中的宏觀經濟等問題。
黃亞生對中國企業(yè)部門問題的根源進行了界定,提出了中國大量引進FDI是其經濟存在某些本質弱點的標志的結論,認為中國的FDI流入的主要好處與市場進入條款無關,也與知識轉移、技術擴散或獲得出口渠道無關等經濟學理論。3[美]黃亞生:《改革時期的外國直接投資》,錢勇、王潤亮譯,新星出版社,2005年。他還指出,所謂“中國特色資本主義”,就是“一種在兩個中國——企業(yè)家的、市場驅動的農村的中國和國家引導的城市的中國之間的政治上協調的功能”。1[美]黃亞生:《中國特色資本主義:企業(yè)家精神與國家》,劍橋大學出版社,2008年。該書獲評為英國《經濟學人》2008年度書籍。在30年舉世矚目的增長之后,中國經濟已然成為世界舞臺不可或缺的角色,究竟有沒有一個不同于其他國家的“中國模式”?黃亞生通過中印對比,以及對中國與拉美經濟騰飛過程、城市化進程的比較,雄辯地證明了一個觀點:并不存在所謂的“中國模式”。到目前為止,中國的經濟增長并沒有脫離一般的經濟發(fā)展規(guī)律,其成功經驗和欠缺都可以在其他國家的經歷中找到印證。2[美]黃亞生:《“中國模式”到底有多獨特?》,中信出版社,2011年。
陳捷在北京的實證調查中發(fā)現,私營企業(yè)主對中國政治體制的普遍支持和特殊支持都比較高,已被納入了一種以政府為主導的合作共同體之中,因而不會成為反對派。3[美]陳捷:《中國民眾政治支持的測量與分析》,中山大學出版社,2011年。蔡欣怡(Kellee S. Tsai)在中產階級和“民主價值”研究方面著力較多,指出不能將中國的私營企業(yè)主看作一個享有共同的身份、利益和行為,并進而能夠共同制造政治影響的階級。她反復強調,私營企業(yè)主是分裂的,從未作為一個階級來動員尋求政權的改變。進而,根據與政府關系的不同,她將私營企業(yè)主分為四種類型,認為只有同時具有對抗國家的能力和意愿的進取型的企業(yè)家是唯一能夠推動民主化的力量。4[美]蔡欣怡:《繞過民主:當代中國私營企業(yè)主的身份與策略》,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后街金融:中國的私營企業(yè)主》,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
美國學者葛藝豪(Arthur R. Kroeber)對1978年以來的中國經濟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梳理,包括30年來中國的改革軌跡、農業(yè)和農村經濟、工業(yè)和出口產業(yè)的發(fā)展、城市化和基礎公共設施、企業(yè)(國有和私有)、財政體制和中央地方關系、金融體制和匯率、人口統(tǒng)計學和勞動力市場、消費經濟的出現、社會契約(不公、腐敗與環(huán)境)、增長模式的改變及中國對世界其他國家的意義等。5Arthur R. Kroeber, China’s Economy: What Everyone Needs to Know?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6.美國經濟學教授鄒至莊(Gregory C. Chow)是最早研究中國經濟問題的海外學者之一,他的《中國的經濟轉型》是研究中國經濟的必讀之物,認為到2013年為止中國經濟發(fā)展的速度沒有減慢。6Gregory C. Chow, China’s Economic Transformation, 3rd Edition, Wiley-Blackwell, 2015
影響較大的還有巴里·諾頓(Barry Naughton)的《中國經濟:轉型與增長》,認為當代中國正在經歷兩大變遷,一是從計劃經濟轉變?yōu)槭袌鼋洕?,一是從傳統(tǒng)農業(yè)經濟轉變?yōu)楝F代產業(yè)經濟。前者是所謂的轉型,后者在經濟學的術語中被稱為現代經濟增長。轉型是為了改變不久前在中國延續(xù)了二十多年的計劃經濟,增長是為了改變在中國延續(xù)了兩千多年的傳統(tǒng)經濟。7被評論界稱為是“任何想深入理解中國經濟成長的讀者所需要的一本全面地、成熟地反映中國經濟發(fā)展的極具價值的資料”。它反映了西方經濟學家對中國1949年以來經濟發(fā)展史的一個較為宏觀和概括的認識。
美國鮑爾州立大學鄭竹園(Cheng Chuyuan)所著《中國的經濟發(fā)展1950—2014:根本性轉變與長期展望》,是作者多年對中國經濟研究的匯集,涉及多個領域,作者在探討中國經濟發(fā)展的思想背景時著重強調三個方面:一是東亞國家現代經濟發(fā)展背后的文化因素,二是孫中山的思想,三是毛澤東的經濟思想。8Cheng Chu-Yuan,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1950-2014: Fundamental Changes and Long-term Prospects, Lanham MD: Lexington Books, 2014.該書以簡潔明了的闡述和系統(tǒng)全面的介紹得到國外學術界的肯定。
《中國偉大的經濟變革》是由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洛倫·勃蘭特(Loren Brandt)和美國匹茲堡大學托馬斯·G. 羅斯基(Tom G. Rawksi)主編的論文集。把中國經濟改革放在世界經濟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分析中國在過去30年中不平凡的經濟轉變。研究揭示了中國經濟大繁榮的起源與擴張機制,考察了中國制造業(yè)和研發(fā)能力的運行軌跡,展示了中國是如何通過結合政治體制與非公經濟、全球化以及跨經濟區(qū)域的資源轉移等諸多因素來刺激經濟飛速發(fā)展的。該書還分析了中國經濟高速發(fā)展與制度缺陷錯綜復雜地糾結在一起的現實,重點論述了財政、法律和金融體制方面的發(fā)展與弱點。伯克利大學的杰拉德·羅蘭(Gerard Roland)認為,這本書將是未來數年里理解中國在世界經濟中發(fā)展情況的最有價值的參考書。
《中國之外:關于中國經濟改革的比較視角》是美國學者斯科特·肯尼迪(Scott Kennedy)主編的一部文集,由前言、7篇論文和結論組成。通過與法國、韓國、印度、印尼、巴西、南非和俄羅斯等國進行比較,作者把重點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中國的經濟政策和經濟實踐,二是權威主義背景下利益群體行為的資源支持和結果;內容則相對集中在與日韓等東亞發(fā)展型國家的比較和與俄羅斯及東中歐后社會主義國家的比較。1Scott Kennedy, Beyond the Middle Kingdom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 on China’s Capitalist Transformation, San Francisco: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英國學者馬丁·雅克(Martin Jacques)2009年推出《當中國統(tǒng)治世界》(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挑戰(zhàn)了西方主流思想中認為西方才代表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方向,民主是經濟發(fā)展的必要條件的看法。認為隨著中國的崛起,西方將喪失文明操縱權,世界將按照中國概念重新塑造。他指出:對中國的認識失誤是因為西方學者慣于秉持的以西方為中心的研究立場和思維方法。2[英]馬丁·雅克:《當中國統(tǒng)治世界——西方世界的衰落和中國的崛起》,張莉、劉曲譯,中信出版社,2010年。該書被翻譯成十幾種文字出版,賣出了幾十萬本,在西方各國和中國都引起了很大反響。2012年,馬丁·雅克根據大量的新材料予以更新再版,并重申:一個崛起的中國意味著這個世界將不再是完全由西方主導的。
相映成趣的是,華盛頓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資深研究員、印度裔的阿文德·薩勃拉曼尼亞(Arvind Subramanian)所著《黯然失色:生活在中國經濟主導的陰影下》著重分析美國的經濟發(fā)展的缺陷,強調中國經濟發(fā)展的實力,看好發(fā)展前景。中國雖然目前僅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比19世紀后期的美國擁有更大的國際貿易份額和投資。不過最重要的因素,應該是中國的國內市場和進口能力。中國的經濟總量已十分巨大,雖然國內消費占GDP的比重與其他國家相比仍很低,但其國內市場正逐漸成為美國(未將歐盟作為單個實體)之后的世界第二大市場。更重要的是,得益于中國蓬勃發(fā)展的中產階級,其國內市場預測在10年之內將成為世界第一。3Arvind Subramanian, Eclipse: Living in the Shadow of China’s Economic Dominance, Washington DC: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2011.首次提出按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經濟總量超過美國,引發(fā)廣泛討論。
針對這種觀點,美國和加拿大學者都進行了回應。2012年出版的《中國的崛起與戰(zhàn)略的邏輯》(The Rise of China VS. the Logic of Strategy),美國戰(zhàn)略和國際問題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愛德華·勒特韋克(Edward Luttwak)對中國發(fā)展前景提出自己的分析,認為中國經濟和軍事的發(fā)展所面臨的困難和阻礙越來越多,國際上對中國崛起的反對勢力越來越趨向于聯合起來抗衡中國,中國的未來可能會走向衰退。曾任《南華早報》主編的喬納森·芬比(Jonathan Fenby)2012年出版的《虎頭蛇尾:今日中國之來與去》(Tiger Head, Snake Tails:China Today, How It Got There and Where It Is Heading)一書則強調中國存在很多基礎性的問題,在綜合考慮中國優(yōu)勢與劣勢的基礎上,認為中國不可能像馬丁·雅克所說的那樣真的去“統(tǒng)治世界”。加拿大的特洛伊·帕菲特(Troy Parfitt)根據自己考察了大陸17個省份的經歷,也認為對中國實力崛起的過分解讀是一種夸大其詞的言論。
美國天普大學薛英月的《中國的管制型政府:一種全球化的新戰(zhàn)略》(China’s Regulatory State: A New Strategy for Globalization, 2011),強調中國以政府為主導的經濟治理模式不同于過去的計劃經濟時代,也與東亞和西方的模式不同,認為中國政府通過操縱信貸、利率和有關規(guī)則,保持了一種政府對國家經濟的有效控制。曾在中國工作、生活多年后任美國商會主席并長期負責相關事務的麥健陸(James McGregor)所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中國威權資本主義的挑戰(zhàn)》,贊同把中國模式看作一種獨特的體制,一種特殊的自我道路。同時指出其缺陷,認為當前事實證明它與全球化的貿易和商業(yè)發(fā)展存在矛盾,是不相適應的,需要進一步改革以推動經濟增長,社會持續(xù)穩(wěn)定。1James McGregor, No Ancient Wisdom, No Followers:The Challenges of Chinese Authoritarian Capitalism, Westport:Prospecta Press, 2012
美國早就重視對當代中國研究的學術梳理。1993年,沈大偉主編的《美國的當代中國研究》出版,該書匯集了何漢理(Harry Harding)等18位中國學研究者的成果,大致以10年為一個階段,從多個側面評介了美國研究當代中國的情況,對21世紀西方國家研究中國的趨向做了較為細致的分析和展望。這是對當時美國中國學的全面總結性的論著,收入美國各大權威期刊的多篇學術論文,涉及社會學、經濟學、歷史學、語言學、圖書館學、政治學等多個學科。他們認為,21世紀的中國研究應擴大到一個大中國的概念,即從大陸、臺灣、香港、海外華人及他們之間的影響來看中國。當代中國研究重點將放在地方社會、知識和文化、經濟史的領域,研究的焦點將轉向地方的政權、人口等各種社會因素的分析。2David Shambaugh (ed.) , American Studies of Contemporary China, M. E. Sharpe and the Wilson Center Press, 1993.近20年后,沈大偉聯合英、日學者再次梳理對當代中國的研究,分為中國經濟研究、中國政治研究、中國外交和國防政策研究三部分,具體內容則從歐洲、日本與美國三個視角分別展開。3[英]羅伯特·艾什、 [美]沈大偉、[日]高木誠一郎主編:《中國觀察:歐洲、日本與美國的視角》,黃彥杰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
美國匹茲堡大學張?;葜骶幍摹侗泵乐袊鴮W——研究概述與文獻資源》,是一本2010年出版的重要工具書。歷時31個月,51篇文章100萬字。全美有78名學者和相關人員參加編撰,涉及北美及世界各地中國研究的學術成果3552種。涉及的學科和問題很多,選入的文章如《北美大學中國研究專業(yè)設置歷史與現狀》《北美中文圖書館簡史》《北美近現代中國社會經濟文化史文獻考察》《美國中國地方史研究及其文獻資源》《北美中國婦女研究文獻資源綜述》《美國中國法學資料的收藏與概況》《北美中國藝術史研究文獻資源概述》《電子資源在北美中國學界的應用和影響》《中國人口、經濟與環(huán)境研究資源暨密西根大學中國信息研究中心介紹》《英文中國學研究期刊:30年歷史考察與現狀分析》《亞洲研究網上資源》《從博士論文資源看中國研究在美國的發(fā)展》等等。1[美]張?;葜骶帲骸侗泵乐袊鴮W——研究概述與文獻資源》,中華書局,2010年。這是一項涉及多個學科領域的有關當代中國研究的成果,包含21世紀諸多新科技手段和方法的運用及其重要相關信息,裴宜理、葉文心等很多權威學者都有所貢獻。
結合前文所引論著可以看出,北美學者在當代中國的政治、經濟、外交、社會及中共領導人上用力甚勤,在文化、宗教等其他方面相對薄弱。如康浩(Paul Clark)的《中國電影:1949年后的文化與政治》,對群眾文化的傳播、延安與上海的緊張對立以及中共政權、藝術家和觀眾之間的關系進行梳理,以此實現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電影文化與政治的考察。2Paul Clark, Chinese Cinema: Culture and Politics since 1949,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美國凱尼恩學院社會學和東亞研究系孫安娜主要描述儒學作為一種宗教在當代中國的命運,其中包括儒學復興,以及對儒學作為一種宗教的社會學考察,同時對儒學是否為宗教的歷史脈絡進行梳理并作出判斷。3Anna Sun, Confucianism as a World Religion: Contested Histories and Contemporary Realities,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3.曹南來考察了溫州的基督新教不同群體的復興,并展示了在改革時代復興和創(chuàng)新的基督教信仰和實踐。揭示出在以市場為導向、走向現代化的中國,權利話語形成、地方性建構和道德建設的新興模式。4Cao Nanlai, Constructing China’s Jerusalem: Christians,Power, and Place in Contemporary Wenzhou,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美國的一些高校造就了一批研究中國民間宗教的專家,如斯坦福大學的韓書瑞、丁荷生,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薛愛華、卡西爾、克利曼,芝加哥大學的歐大年等。5劉平、馮彥杰:《近年美國有關中國民間宗教的研究》,《世界宗教文化》2010年第5期。高萬桑、宗樹人合著的《現代中國的宗教問題》是近年來海外研究中國宗教史的力作,獲得2013年列文森獎。揭示了宗教信仰、宗教活動和宗教組織在現代中國歷史中的中心地位,但并非單純的宗教研究,同時深化了對中國歷史的研究,更進一步理解現代中國社會,6Vincent Goossaert and David A. Palmer, The Religion Question in Modern China,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11.被認為是研究20世紀中國宗教問題的上乘之作。
加拿大對當代中國的研究起步較晚,大概是美國出現麥卡錫主義后,一些專家學者前往加拿大,真正的發(fā)展則始于20世紀60年代,主要側重于中加關系和中國政府的政治經濟政策、在華外資企業(yè)等方面。研究當代中國的專家不多,主要集中在多倫多大學、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及加拿大亞太基金會等機構。概括來說,加拿大對當代中國的研究呈現出相對分散的態(tài)勢,且大部分學者并不為國內學界熟知,以特定項目為單位進行的團隊整合有待實現。從特點上講,由于與美國的地緣以及政治上的密切關系,其研究深受美國影響。在學術淵源上,相當一部分加拿大學者畢業(yè)于英美高校,其研究方式打上了英美烙印。不過,受時代背景、政治環(huán)境、政府和基金會對研究經費的投放比例等因素影響,加拿大的學者隊伍及其研究興趣也有所變化。
事實上,北美學者運用研究范式、搜集文獻史料與把握復雜背景等方面的特點和長處,諸如對比較史學、計量史學、口述史學等的運用,跨學科、跨文化的研究視角和鮮明的問題意識,都值得肯定。在新史料的來源和新技術的使用上,涉及到諸多學科,歷史學、社會學、經濟學、政治學、人類學、哲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和方法都被引入,如社會科學中的統(tǒng)計、數量、田野調查等。當前,意識形態(tài)化的研究顯然已遭到拋棄,而“現代化”視角則需打破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才能更好地理解當代中國,當下最緊迫的是探尋中國中心主義和西方中心主義二者之間的最佳結合,從歷史規(guī)律的客觀演進中覓得如何解決現實問題的正確答案。
哈佛大學塞繆爾·P.亨廷頓(Samuel P.Huntington)用一種最新又似乎是最常見的模式來解釋后冷戰(zhàn)時期的國際關系。他認為,新世界沖突的主要根源“不是意識形態(tài)的和經濟的”而是“文化上的”,“全球政治的主要沖突將發(fā)生在不同文明的國家和集團之間”。他指出,“隨著冷戰(zhàn)結束,國際政治越過了自身的西方階段,其核心部分是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以及非西方文明之間的相互作用”。因此,需要將中國與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相比較;中國與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相比較;中國改革前后各種體制的比較研究等。此外,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歷史學等不同學科的合作研究在學者間逐漸形成共識,學科交叉研究中國和中共的成果也不斷涌現。
當下,北美的當代中國研究更為重視對中國學者觀點的借鑒,甚至將對中國學者觀點的考察結果作為研究中國的結論,不過仍有以西方尺度和模式揣度中國的特質。在西方的當代中國這一研究領域,美國居于主導地位,無論是在政治還是學術方面,其他西方國家的研究大多緊跟美國。與日本以實用研究和現地研究見長不同,北美的當代中國研究以戰(zhàn)略研究為特色。美國的當代中國研究根據中美兩國外交關系的發(fā)展變化而變化,有著很強的時勢性、政治性和目的性,如能真正做到去政治化,則其研究的學術性必然會得到大大加強。從總體來看,隨著新檔案的公布和學術交流的增多,全球范圍的當代中國研究還會有很大的進展,存在著廣闊的研究空間。因此,國內“對海外漢學、中國學研究的重視及其研究力度確實還需要加強”。1朱政惠:《學術史研究能告訴我們什么?——以美國漢學、中國學發(fā)展的研究為例》,《國際漢學》2014年第1期。
重視當代中國研究話語權是海外當代中國研究發(fā)展的需要,更是中國學和中國史研究者的責任所在。應考慮如何把海外中國史研究的話語權落在實處,通過公開真實的歷史檔案,發(fā)布國內學者的權威研究成果,澄清一些因外國學者使用非權威數據進行研究而歪曲的史實,駁斥某些主觀臆測得出的荒謬結論,矯正國外對中國共產黨人的一些不準確不全面的錯誤認知,提升國家形象。同時掌握世界性重大歷史紀念活動等關鍵節(jié)點的話語權,在國際政治、國共關系、歷史人物評價等諸多熱門問題上,掌握傳播和表達方式的話語權,把握好輿論導向。因此,準確把握國外的研究動態(tài),精確預判未來的研究走向,有助于掌握國際話語權,提升國內的研究水準,推動作為一個整體的當代中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