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貴
航,是我的原名,雖然如今已不被人提及,但它卻如故人渡過江海,從對岸到此岸,來與我再次相逢。
事實上,我的青春大抵也為“航”字做了注解。19歲離開故鄉(xiāng),先是去了東北雪城讀了4年本科,接著來到西南山城念研究生,3年碩士畢業(yè)后在當?shù)匾凰咝=虝淮诌^去了3年。此刻,命運又將我送回這東南海濱,在海峽東岸與書相伴。始終在為夢想而活的人,時時能夠感知到自己的步履未曾停下,仍向世界大步走去。
一個人下課后就往圖書館跑,背書、做題、看筆記。從超市搬回幾箱咖啡,忽而累到極點,感到昏昏欲睡時,就灌下一瓶咖啡提神,再翻會兒書,隨手抓來過期的面包吃,喝昨日燒開的水。偶爾孤獨如潮水涌上心頭,就跑出門吹一會兒風,然后再回來。有時也像瘋子似的,又哭又笑地叫喊幾聲。看見窗外綻放的盛大煙花,什么節(jié)日已想不起來,只覺得這些絢爛的花火是為自己盛開的,是在慶祝著生命中不屈的時刻?;蛟S所有因夢想而滾燙的靈魂,都有過這樣相似的記憶。
這條路走得委實不易,除復習的時間外,自己時刻都在關注招生動態(tài),和所選報的導師進行日常聯(lián)絡,向已成功入學的前輩請教報考經(jīng)驗,也憂心忡忡于別人所說的種種情況。
我明白,走上這條路后,需要自己一個人去承載長途上的黯淡,路上遭受的不安和難堪,都得自己吞下。所有的風來了,便迎風吹著,所有的橋塌了,便撐船自渡。但心底始終有個聲音在對我說:你只管努力往前,命運自會帶你去一個不錯的地方。
這期間自己付出了太多,專注于復習,無暇創(chuàng)作,失去了一些出版、發(fā)表、參加綜藝節(jié)目的機會,好像連高考都沒這么努力過。快撐不住的時候,我想起一樣在為考博奮斗的朋友L所說的話:“等我們緩過氣來的時候,這個世界依舊屬于我們。” 于是,又咬緊牙關繼續(xù)往前。
可好運氣似乎并不向著我,后來的我被幾次挫敗圍困。準備了大半年的時間去考一所大學,結果英語卻不爭氣地差了兩分,辜負了那個已經(jīng)為我想到讀博選題的教授的一番心意。后來,我又通過了上海一所大學的初試,前去參加復試的時候,報考的導師很欣賞我,說我很優(yōu)秀,但一周后他告知我,他沒有競爭到今年的博士生名額,請我明年繼續(xù)。
我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臺灣的學校上。沒有忘記離對岸申請審核材料截止接收的前兩天,自己在大半夜撥打順豐快遞員電話的情景,幾乎是帶著哭腔央求他來收件。等待的過程如坐針氈,也想到如果沒有人前來接收,我將面對怎樣的結果:足足準備了一個月的材料都將因此失效,成為一堆埋葬我希望的廢紙。當快遞員喊我下樓,由他親手接過約有5公斤重的紙箱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終于可以松口氣了。我對快遞員誠摯地說了幾聲謝謝后,他騎上摩托飛馳而去,那道身影遠去的方向,連接著我的未來。
2019年5月27日上午,陸生聯(lián)招會開放錄取結果查詢系統(tǒng),當看到自己以第二名正取生的身份被臺灣中山大學中文系錄取時,我一時沒忍住,哭了出來,這是一所近幾年在QS、泰晤士世界高校排名都勝過我之前考博院校的大學。想起往昔,曾經(jīng)被苦難刺出的傷痕此刻都被光芒撫慰抹平,曾經(jīng)留有的遺憾都成為此刻驚喜的鋪墊,我兌現(xiàn)了在學生面前說過的話,完成了30歲前讀博的心愿。
生命就像礦石,在挫折的熔爐里鍛造,過程煎熬不堪,索性最后還是被澆鑄成自己理想的鐵器模樣,牢固、堅硬,又顯露鋒利。那些焦灼、失落、彷徨、等待,都因“努力”二字而在人生重要的節(jié)點上得到命運的眷顧。
此刻窗外夜色已深,我朝海邊望去,有漁火星星點點,等這一夜過去,我們要開始生命新的航程了。想到這一生可能就這樣遠航,去看這廣闊世界,在無法回頭的時間之旅中,餐風露宿,隔水呼渡,完成生命的一次次蛻變,讓人感覺挺好的。
一直記得朋友D在我離開內(nèi)地前送我的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電影《心靈捕手》中的一句臺詞:“成功的含義不在于要得到什么,而在于你從那個奮斗的起點走了多遠?!蔽艺湎柦锹暺疬h航的時刻,也珍視用心付出后被這世界善待的時刻,那些在暗夜里艱辛蛻變的過程永遠閃耀著璀璨天光。
愿今夜星光,地久天長。
愿你煮茶看花,余生歡喜。
書寫這篇文章的過程,似從古井中打水,水桶咚咚咚咚觸碰著生活的壁垣,我緩慢而小心翼翼地往上提,保存了大部分生命中真實的時刻。清洌的井水逐漸被水桶從井中打上來,我重新瞥見那時生活的樣貌。自己始終是個活潑潑的少年,眼里有星辰,有宇宙,有曠野,有每一個出發(fā)的步履所踩出的亮光。
成長是一生的事情,在30歲到來前,愿我們能度過漫長的雨季,在晴天的起跑線上再次出發(fā),踏遍萬水千山,對這世界滿懷愛與期待。
寫下這些文字,希望能給你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