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

松坪鎮(zhèn)老街東頭有家五金店，老板叫胡老尖，西邊有個超市，老板叫李天計。這兩位都精明過人，在鎮(zhèn)上是出了名的。打個比方，胡老尖家親戚多，正月都要走上一遍，他每年總是第一個請客。為啥？胡老尖心里有個小九九，先請客和后請客差別很大。先請客的，先收到客人送來的飲料和水果，改天再去親戚家就有現(xiàn)成的禮品，不用再花錢;最后請客的那位，每次都得花錢。這些東西拿來拿去，最后又轉(zhuǎn)回來了，等于自己買給自己吃，不劃算。李天計也是人精，遇上同學(xué)或朋友聚會什么的，大家輪流坐莊，李天計一定是請晚餐。因為中午大家吃飽喝足了，晚上吃不了多少，餐費能省一大半。

這年冬天，隔壁一家店鋪急著轉(zhuǎn)出去，李天計想盤下來擴大超市規(guī)模，但還差五萬元錢。他想來想去，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的只有胡老尖了。他倆平時很少打交道，但時間緊迫，只能去找胡老尖。

胡老尖聽了李天計的來意后，說：“真不巧，我前不久剛把一筆錢存進銀行，手頭沒有余錢。你真急用，我明天去把錢取出來?！?/p>

李天計知道這是胡老尖的托詞，實際上是不想白借。當(dāng)然他本來也沒打算白借，就以兩分的月息作為彌補，向胡老尖借了錢。

到了年底，李天計手頭有了點錢，想先還一些，少付點利息，于是他找到胡老尖說：“老胡，快過年了，大家都需要用錢，要不我先還你兩萬怎么樣？”

胡老尖笑著說：“我現(xiàn)在還有點閑錢，你不要著急，以后再說。”李天計知道，一般情況下，還錢是要一次性還清本息，所以他沒有強求，只是心里暗想：胡老尖真是精明，想占他的便宜，沒門！

年后的一天，李天計遇見胡老尖，就說過幾天能把錢籌齊，到時一準(zhǔn)還錢，胡老尖還是說不用著急。

一周后，李天計來到胡老尖家里。兩人算好本息后，胡老尖便叫老婆去把借據(jù)拿來。老婆去了半天也不見回來，反而把胡老尖叫了過去。不一會兒，胡老尖回來了，他臉色不好，吞吞吐吐地說，那張借據(jù)不見了。

李天計奇怪了，這么重要的借據(jù)怎么會不見了？

胡老尖說：“本來家里那些重要的憑證單據(jù)都集中放在一個地方，可是現(xiàn)在其他的都在，單單不見這張借據(jù)?！?/p>

李天計略一思索，說：“這說明沒有進賊，那就肯定還在，你再好好想想，也許放在別的地方呢！”

經(jīng)李天計這一提醒，胡老尖一拍大腿，說那天李天計借錢后剛走，老家弟弟就打來電話，說老母親病重，讓他趕緊回去。胡老尖是個孝子，一聽就趕緊回老家了。他在老家待了幾天，忙得頭昏腦漲，回來以后就忘記借據(jù)的事了。

李天計安慰胡老尖：“別急，看來借據(jù)只是放在了其他地方，你好好找找，肯定能找著，過段時間我再來吧?！闭f完，他起身告辭。

幾天后，李天計又來了，但是胡老尖說這些天把家里翻遍了，還是沒找到借據(jù)。胡老尖拿不出借據(jù)，當(dāng)時又沒有中間人在場，這事不好辦了。沒想到，李天計卻說：“老胡，你別急，借據(jù)雖然沒找到，但這事我認，這錢我還。”說完，他拿出錢來，放到桌上。

胡老尖激動地說：“謝謝！謝謝天計兄弟！這利息就不要算了，我只收本錢?！?/p>

李天計擺擺手說：“不行，我們做生意的，要按規(guī)矩辦事。當(dāng)初你借錢給我，幫我渡過了難關(guān)，我感激都來不及，這點利息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胡老尖感動不已，說：“既然這樣，我就收下。我給你立個字據(jù)，說明這筆錢你已經(jīng)還了，以前那張借據(jù)作廢了?！?/p>

李天計卻說：“不用，省得我保管，麻煩！我信你?！?/p>

胡老尖堅持拿起紙筆寫好字據(jù)，李天計接過字據(jù)，念了一遍，又把它撕了，說：“你可以寫，我也可以撕，這事就這么兩清了?！?/p>

李天計走后，胡老尖對老婆說：“李天計大氣豪爽，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小氣，我看可以跟他家結(jié)親?！?/p>

原來，胡老尖的兒子胡杰喜歡上了李天計的女兒秀秀，但胡老尖聽說李天計小氣刻薄，他擔(dān)心這樣的人家不好相處。胡杰就給他爹想了一招：故意說借據(jù)不見了，看看李天計會不會耍賴。如果李天計還這筆錢，說明他重信守義，可以上他家提親;如果他想賴這筆錢，到時再拿出借據(jù)也不遲。

再說李天計回到家，把情況跟老婆李嬸說了。李嬸說：“呦，既然他找不到借據(jù)，你咋還還他錢？”

李天計說：“胡老尖比猴都精，怎么可能會把借據(jù)弄丟？”

李嬸奇怪了，問：“那他為什么不把借據(jù)拿出來？”

李天計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guī)状握f還錢他都說不急，估計是想多賺點利息吧?？墒俏覉猿诌€錢，他不好意思再把借據(jù)拿出來，所以才寫了一份還錢的字據(jù)?！?/p>

李嬸急了，說：“他字據(jù)都寫好了，你為啥撕掉，萬一以后他把那張借據(jù)拿出來，還能說清？”

李天計點點頭說：“我是故意撕的，因為我想賭一把。”

李嬸不明白，問道：“賭一把？你跟他賭什么？”

李天計說：“他家小子喜歡秀秀，秀秀也知道胡老尖的名聲，擔(dān)心他家家風(fēng)不正，嫁過去受氣，就給我支招，說不管胡老尖有沒有找到借據(jù)都要還錢。如果胡老尖守信用，就可以考慮;如果胡家敢拿著借據(jù)上門訛錢，這門親事就別想成?！?/p>

“你這是給他設(shè)套呀？”李嬸恍然大悟，然后又擔(dān)心道，“如果胡家要錢不要人，我們不是虧大了？五萬多塊錢哪！”

李天計說：“賭注雖大，只要能看清胡家，換取秀秀的幸福，值得！”

過了幾天，胡老尖親自登門，把借據(jù)送了過來。他說這幾天家里大掃除，意外發(fā)現(xiàn)借據(jù)夾在一本書里。李天計明白是怎么回事，當(dāng)然也滿心歡喜，熱情接待。

胡老尖走后，李嬸長舒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還好他還了借據(jù)，不然我心里真沒底?！?/p>

李天計卻哼了一聲：“你怕啥？以為我真傻呀？其實那天我去還錢，早就打開了手機錄音鍵，還怕他耍賴？不過現(xiàn)在看來，胡老尖精明是精明，但不會昧良心，我看胡杰和秀秀的事可以答應(yīng)?！?/p>

幾個月后，有情人終成眷屬。新婚之夜，秀秀喜滋滋地說：“都說姜是老的辣，可我們更厲害！”

胡杰得意地說：“那是當(dāng)然嘍！我出的這招不錯吧？讓我爸故意說丟了借據(jù)，試出了你爸的誠意，改變了我爸對你家的看法?！?/p>

秀秀不甘示弱：“我這招更高！讓我爸還錢時偷偷錄音，既顯得我爸大氣，也試出了你爸的人品?！?/p>

胡杰點點頭說：“別看他們平時善于算計，其實內(nèi)心都是正直的。這次他們都有賴錢訛錢的機會，卻沒有那么做，我真高興?！?/p>

兩人相視一笑，相互承諾，以后一定好好孝敬雙方父母。

〔本刊責(zé)任編輯 馬星星〕

〔原載《故事會》2019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