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
我曾長久地,多角度地
觀測一條江,
它低過我的腳,
卻亮出了鋒利的刃。
空氣中充溢它的味道,
江水像一匹巨大的馳騁的馬,
月亮是行囊,掛在遙遠的天上。
它有時低眉斂衣,
讓人頓生憐憫,
東風破。發(fā)愁的蘆花理理領子。
我曾無數(shù)次
想把自己修煉成一條江,
如石頭,吞食斑斕云,
如那匹馬追逐著變化。
誕生
一支旋律,在他手中
鏗鏘著,以奪目的弧光,
鐵的構件,冰寒徹骨的地
和江水,正浸潤在歲月深處。
橋緘默。云拉開水汽的面罩,
萬物揚起向著老天的臉,
秩序卸下所有的力道,
讓江花布道。
江花有無數(shù)朵,帶走期待的悲,
你看見的只有橋,而橋
正在你的身上
猶如青筋暴露的血管。
江上
鋼筋混凝土需要一種登高環(huán)顧之組合,
而此刻你的匠心,和大江之上的奔放
并無二致。燦爛,
是一道解脫。
更多的時候,你像一滴水,
匯在大潮里,跟著走,
某一天光陰動了惻隱之心
將分鐘指向你,定格——
你讓人們看到江上的風景,
他們或許從未認真端詳過。
一條潮起潮落與我們相互滲透的江,
在我們身體內(nèi)鏗鏘的品質(zhì)之水,
濤聲無聲,像塵世的沙漏。
懸冰
它們生長的恰如其分,
聲如清鶯,也可忽略。
它們像斷句,有一些間隙
可容身浮云,歲月
小寒和其閃光的刃,透過
暝蒙的不期而遇的雨,
橋在升起。其龐大的交響
與你無聲的消融,真的
好有一比。而鐵
在混凝土中,長出細細的芽。
南陵行
只有肉身與情緒沒有變,
老屋和香油巷不復存在,
絲瓜扯著天梯,黃昏小步攀爬。
“板栗粽子”,歲月拋棄了你,
酸甜的發(fā)糕,彰顯生命的仁慈,
夜路緊緊你的發(fā)條。
“這是我的家”。過道燈齊聲迎迓,
秋霜頂著鄉(xiāng)愁,被松針屢屢挑錯,
月光澀如十一月的風,風中的紅珠淚。
有一棵樹
你說那里有一棵樹,
掛滿燦爛的星光。
你不可能看到,
就像那些星星,
你看到的,與星星本身無關。
你說就像那次,
你說洪峰第七次到達,
靈魂訇然,在第四次感悟,
撞響紫金晚鐘。
你不可能看到,
它竟然在冬天開花,
惹來山水教誨。
你說無須凝眸,
事物正循其本質(zhì)演進。
能夠猜測的是難以猜測,
我們是其中的小小部分。
掛滿燦爛的星光,
一棵樹,讓其他的樹種辨認。
晨
一句“出發(fā)的深刻模仿”*
電波一樣擊中我,那匹馬
瘸著腿跑來。
烽煙四起。馬蹄如雨
多么寬廣的疆域
我被拋在更加廣大的天庭。
喊聲跳躍,卻不見
刀光劍影……
夢,以高鐵的速度
讓我面臨陡峭的石階。
那匹馬背叛了我。
拽緊繩索,一只鳥兒飛下山巖
告訴我那是匹病馬
瘸著的腿用麥秸支撐,
啊,我馬背上攥不住的流亡。
沉寂了太久太久
我知道又還活著。
一匹馬,三只腳
我和它,離目標雖遠猶近。
注:【法】米歇爾·德吉(Michel Deguy)《船的舷檣上一片激昂》。
陸新民,安徽南陵人,現(xiàn)居南京。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南京作家協(xié)會理事,南京市簽約作家。已出版詩集多部。
詩觀:好詩一定是耐讀的,有精神依托的,同時具有一定的技術性,表現(xiàn)了作者與詩歌之間的隱忍關系。里爾克說過,生活與偉大作品之間,總存在著某種古老的敵意。如何認識、理解并處理生活與寫作的關系,是詩人一輩子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