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杰

陳文龍，初名子龍，字德剛，號如心，福建興化（今莆田）人，宋紹定五年（1232年）二月出生于一個名宦世家。陳文龍從小就“濡染先訓”，深受曾祖父陳俊卿“人才當以氣節(jié)為主”觀念的影響，立志“忠君報國”，少年時期便顯示出了超凡的聰穎和勤奮。他苦學不厭，淳祐十一年（1251年）入鄉(xiāng)學（鄉(xiāng)里中的學校）。寶祐四年（1256年）入太學（最高學府）。咸淳四年（1268年）考中狀元，度宗皇帝御筆改其名為“文龍”，字君賁，并被破例加官，授為宣義郎（宮庭文官）、鎮(zhèn)東軍（轄境相當今浙江大部分地區(qū)）節(jié)度判官（節(jié)度使屬下的中級官員，其權極重，職位略低副使），治所在越州（今紹興）。在越州期間，他對官場趨炎附勢、行賄受賄的現(xiàn)象深惡痛絕，雷厲風行地革除政弊，秉公執(zhí)法，因政聲卓著又嫉惡如仇，而“人皆憚之”。由是得到了上司鎮(zhèn)東軍元帥劉良貴的器重，“政無大小，悉以詢之”。

當時，奸相賈似道權傾朝野，他見“文章魁天下”的陳文龍受皇帝賞識，就極力拉攏。幾年之間，陳文龍便從鎮(zhèn)東軍節(jié)度判官升為崇政殿說書（掌為皇帝講說書史、解釋經(jīng)義、并備顧問）、秘書省校書郎（秘書省文官）;不久，又升為監(jiān)察御史（掌監(jiān)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等職）。但道不同不相為謀，陳文龍不僅沒有領受賈似道的“恩情”，反而對其弄權誤國的行徑予以嚴厲抨擊。此間，浙西轉(zhuǎn)運使（掌一路財賦，并監(jiān)察地方官吏，實為府、州以上行政長官）洪起畏在賈似道授意下，推行“公田法”，致使浙西一帶“六郡之民，破家者多”，一時民怨沸騰。陳文龍上疏力爭不可行，同時要求嚴懲洪起畏。賈似道不得已，只得處罰洪起畏以求自解。百姓拍手稱快，贊揚陳文龍“乃朝陽之鳴鳳也”。

咸淳九年，被元兵圍困5年的樊城、襄陽相繼失守，元軍順江長驅(qū)東下。消息傳來，朝野震動，輿論大嘩，紛紛要求懲辦臨陣逃遁的援襄將領范文虎（賈似道之婿），但被賈似道庇護，僅降官一級，隨即出任安慶知府。賈似道還任命曾“多獻寶玉”的小人趙溍任建康（今南京）知府，又讓無恥之徒黃萬石獲得了臨安（今杭州）知府的肥缺。陳文龍對賈氏結(jié)黨營私的行為極為憤慨，毅然上疏度宗力陳賈似道之過，并嚴詞彈劾范文虎、趙溍和黃萬石3人。此疏觸怒了賈似道，陳文龍被貶為江西撫州知州。陳文龍在撫州任上仍然不改初衷，他為官清廉，深得民心。賈似道找不到岔子，就以官爵收買李可，提拔為監(jiān)察御史，再由李可以“催科峻急”的罪名彈劾陳文龍，將陳文龍劾罷歸家。

咸淳十年，陳文龍看到家鄉(xiāng)水利渠塘年久失修，民生艱難，便不顧身處逆境，發(fā)動民眾疏浚陳塘港，砌筑堤坡，建橋造閘。陳塘港疏浚完后，使當?shù)?80多個村莊的10多萬畝田園受益，且有利于水上交通運輸和城鄉(xiāng)物資交流。同年，度宗病故，賈似道立4歲的趙顯為皇帝，是為恭帝?；侍笾x氏臨朝聽政。德祐元年（1275年）春，元軍逼近安慶，范文虎不戰(zhàn)而降。接著，元軍直逼京都臨安，南宋君臣大驚，賈似道被迫率兵13萬、戰(zhàn)船2500艘迎戰(zhàn)元軍，但在丁家洲一戰(zhàn)即潰，宋軍“被殺溺死者不可勝計，水為之赤”。賈似道臨陣求和不成，棄軍逃往揚州。朝臣請誅賈似道以謝天下。于是，賈似道被朝廷罷官，押解循州（今廣東惠陽），途中被監(jiān)押官鄭虎臣殺死。

在危難之際，南宋朝廷始悔當初不聽陳文龍之言，于是急召陳文龍到臨安，起用為左司諫（掌規(guī)諫諷諭等職），又遷侍御史（掌接受公卿奏事、彈劾非法、執(zhí)行辦案等職）。陳文龍離家赴任時，對其族叔陳瓚道：“是行也，某必死之?！睕Q心以死報國。當時元軍步步迫近臨安北邊的獨松關，兵臨城下，而繼賈似道任宰相的陳宜中，不謀劃抗敵對策，卻天天與另一宰相王爚為一些小事、私事而爭執(zhí)不休。陳文龍痛心疾首，上疏要求大臣們“同心圖治，無滋虛議”。同年十二月初，陳文龍繼遷參知政事（副宰相）。同月，元軍攻破獨松關，“鄰疆守者皆望風而走，朝廷大懼”。二十八日五鼓時分，文天祥、陳宜中、陳文龍、張世杰等文臣武將集于漏院等待面君，商討國事。陳文龍對張世杰說：“宋家天下，被人壞了，今無策可支，愿太尉（張世杰）收拾殘兵，出關一戰(zhàn)，大家死休，報國足矣！”文天祥和張世杰均主張擁主入閩，再圖匡復;陳宣中卻主張議和，而年已七十的謝太后，憚于遠遷，也同意議和。德祐二年正月，朝廷派監(jiān)察御史劉岊奉表稱臣于元。陳文龍見議和已決，抗戰(zhàn)無望，壯志難酬，便以母老為辭，請求歸養(yǎng)。可是剛走出京都便反悔，“身為朝臣，當與皇上榮辱與共”的古訓縈繞耳邊，報國之心使其再次上疏請求回朝效力。因得不到朝廷答復，只得懷著痛苦的心情回到興化。

臨安朝廷投降后，元軍俘恭帝、謝太后并南宋宗室、官吏等北去。文天祥、張世杰、陸秀夫等人繼續(xù)領導南宋軍民抗元救國。同年五月，蓋王趙昰南下福州稱帝，是為端宗，改元景炎。端宗以福州為行都，建立抗元救亡朝廷，再次起用陳文龍為參知政事。文天祥繞道來福州，并特地造訪陳文龍，商討國事。為互相激勵，收復宋室江山，文天祥親書“興龍”兩字相贈，以示倚重。此間，有人在漳州反叛，端宗命陳文龍為閩廣宣撫使（掌彰顯國威、撫綏邊境、統(tǒng)護將帥、督視軍旅等職），前往征討。陳文龍認為前任漳州知州黃恮在百姓中有威信，便屯兵泉州，派黃恮入漳招撫。黃恮至，民皆頓首謝罪，兵不血刃，收回漳州。繼而端宗又命陳文龍為興化軍知軍，賦予其抗元救國的重任。景炎元年（1276年）十一月，元軍直逼福州，福州知府王剛中獻城降元。張世杰、陸秀夫等護送端宗由海上退往泉州。陳文龍盡散家資，募兵死守興化，并對勸降者說：“設我貪生畏死，已屈辱于杭州矣;移蹕三閩，存趙祀也。百姓要降自降，吾自死耳！愿勿復言?！闭旉愇凝堅谂d化積極部署抗元之時，泉州招撫使（戰(zhàn)時臨時設立的掌管軍政的官職）蒲壽庚和知府田真子已獻城降元。端宗被迫逃往潮州，興化頓成孤城，但陳文龍抗元的意志更加堅定，多次斬殺前來勸降的使者，發(fā)動民兵和不滿千人的官兵守城，并在囊山寺前巧設伏兵，打了一場勝仗。還在城頭豎起“生為宋臣”“死為宋鬼”兩面大旗，以鼓士氣。元軍見勸降不成，合水陸兵并進;同時抓了陳文龍的姻親家，脅逼其致書勸降。陳文龍復信稱：“孟子曰‘效死弗去，賈誼曰‘臣死封疆。國事如此，不如無生，惟當決一死守?！蓖晔露迦眨愇凝埖牟繉⒘秩A叛變，引元兵萬人至城下，詐稱是家兵來援，通判曹澄孫開城門投降，陳文龍及其一家人被抓走。在元兵軍營，陳文龍踞床而坐，怒目相視，忽見民房火發(fā)，對看押的元兵說：“速殺我，無害百姓?！焙蠛图胰艘黄鸨谎核偷礁Ｖ荻谋娭小６谋耜愇凝埻督?，陳文龍指腹道：“此皆節(jié)義文章也，可相逼邪？”元將唆都企圖以“母老子幼”來脅迫陳文龍屈服，陳文龍堅決回答說：“我家世受國恩，萬萬無降理?！彼舳紵o法，只好把陳文龍解往杭州。陳文龍從離開興化起就開始絕食，途中曾寫詩一首與次子訣別，詩云：“斗壘孤危弱不支，書生守志誓不移。自經(jīng)溝瀆非吾事，得死封疆是此時。須信累臣堪釁鼓，未聞烈士樹降旗。一門百指淪胥盡，惟有丹衷天地知?！本把锥晁脑露迦?，陳文龍要求拜謁岳飛廟，當晚死于廟中，年僅46歲，后被葬在西湖智果寺的翠竹園里。端宗聞訃下詔贈太師（太師、太傅、太保三公之一，正一品），賜謚“忠肅”，賜廟名為“昭忠”。

在陳文龍被押解北上時，他病重的母親被元軍拘禁在福州一座尼庵中，不愿服藥。聞知文龍殉國后說：“吾與吾兒同死，有何恨哉？”亦絕食身亡。眾人嘆道：“有斯母，宜有是兒。”

明朝初年，朝廷下令：“凡有功國家及惠愛在民者，著于祀典，令有司歲時致祭?！痹诟鞯厣蠄蟮拿麊沃?，朱元璋特別重視南宋隆名并峙的兩狀元文天祥和陳文龍。明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敕封陳文龍為“水部尚書”、福州城隍廟主神。于是，在福建境內(nèi)建有“歷代奉旨祀典”陳文龍廟十余座，其中以福州倉山區(qū)陽岐的尚書祖廟時間最早。陽岐祖廟歷經(jīng)滄桑，幾度重修。1919年，陽岐人、大思想家嚴復發(fā)起又一次重修。他親自撰寫《重建尚書祖廟募緣啟事》，并為祖廟題寫了3副石柱聯(lián)，其中大殿正門的草書聯(lián)為：“十萬家飯美魚香，惟神之助;百余鄉(xiāng)風清魔伏，為民所依?！泵褡逵⑿哿謩t徐曾前往福州臺江的“萬壽尚書廟”祭祀過陳文龍，并題寫對聯(lián)：“節(jié)鎮(zhèn)守鄉(xiāng)邦，縱景炎殘局難支，一代忠貞垂史傳;英靈昭海噬，與信國隆名并峙，十洲清晏攸神庥?！北磉_了對陳文龍的景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