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聊齋志異》寫狐鬼花妖,志奇人異事,繼承和發(fā)展了中國古代志怪傳奇小說的傳統(tǒng)。作者蒲松齡馳騁幻想,精心結撰了一個個奇麗瑰瑋的故事,以奇異詭秘的色彩呈現(xiàn)于讀者面前。但他的幻想是根植于現(xiàn)實生活的土壤,虛幻的情節(jié)也融合進真實的生活細節(jié),并且寄托著他對現(xiàn)實的認識、憤慨和期望。其中,以《盜戶》為代表的一批短章,所敘之事雖涉荒怪,卻記錄了明末清初的重大歷史事件或社會現(xiàn)狀,意蘊深邃,有著相當?shù)臍v史價值和文學欣賞性。
關鍵詞:聊齋志異;時事;盜戶;諷刺;寓意
中圖分類號:I207.419? ? 文獻標識碼:A
一、《聊齋志異》的時事短章
受到蘇俄文藝理論的影響,“時代性”“社會性”和“人民性”是上世紀50年代《聊齋志異》研究常見詞語,以吳組緗先生為代表的學者們,較為關注這部小說的現(xiàn)實針對性,“人民”一詞也頻繁地出現(xiàn)在小說研究中。這是特殊歷史階段在特定社會思潮影響下所產(chǎn)生的研究現(xiàn)象,我們現(xiàn)代人應該正確地理解和看待。此后在漫長的時期中,《聊齋》研究重心一直在發(fā)生轉變,重心在藝術研究、女性研究、文化研究、西方敘事學理論研究等方面發(fā)生變化,越來越多的《聊齋》篇章進入我們的研究視野,得到關注。尤其是那些屬于作者完全虛構結撰的愛情故事,其價值得到充分肯定,而那些反映現(xiàn)實的故事,越來越邊緣化,還有近三分之一的篇章沒有得到足夠重視。
清代評點《聊齋》最為周至懇切的評點家是馮鎮(zhèn)巒,他在其《讀聊齋雜說》中說:“此書多敘山左右及淄川縣事,紀見聞也。時亦及于他省。時代則詳近世,略及明代。先生意在作文,鏡花水月,雖不必泥于實事,然時代人物,不盡鑿空?!?[1]2378這主要是就《聊齋》中“紀見聞”的短篇說的,雖然是泛泛而言,卻道出了這類篇什的基本特征:“詳近世”,就是多為作者當代現(xiàn)實的人事;“意在作文”,“不泥于實事”,也“不盡鑿空”,是重在領會其中的真實內(nèi)容和意思。
袁世碩先生在《〈聊齋志異〉時事短篇考析》一文中指出:“最富文學魅力的是篇幅漫長、記敘委曲、描繪如生的傳奇體的狐鬼花妖故事,大受讀者喜愛,深為文士欣賞;另一類基本上是記述見聞、粗陳梗概的短章,多怪異非常之事,涉于荒怪,不大為讀者喜歡,批評家也較少關注。” [2]23他認為許多書寫時事的篇什,所敘之事,雖然荒怪,卻記錄了蒲松齡生活的那個時代,即明末清初的重大歷史事件,而且意蘊深邃,有著相當?shù)臍v史價值和文學欣賞性。
馬振方先生在《短篇創(chuàng)作奇跡 世界文學瑰寶——〈聊齋志異評賞大成〉前言》一文中提出,《聊齋》是一部短篇小說集,由篇幅短小的故事構成,常常記述一時一地之事,反映生活的橫斷面,具有簡約、新巧、講究構思等特點,《盜戶》等是寓意小說的名篇。這些寓意之作“脫離了說教故事狀態(tài),講求立意,結構精巧,在形象與思想、幻想與現(xiàn)實之間建立起強有力的藝術關系和聯(lián)系,達到很高的藝術造詣?!?[3]74《聊齋》中的寓意小說通常具有較強的思想性和社會性。還有學者指出,《聊齋》中有一些篇章不屬于小說,而應該歸入散文中的小品文類,數(shù)量約占全書四分之一左右,特點是側重于實錄和議論,針對性強,諷刺性強,從不同的側面反映了清初的社會現(xiàn)實。
二、《聊齋志異·盜戶》里的清初史實
(一)農(nóng)民起義及盜寇叢生現(xiàn)狀
《聊齋志異·盜戶》是一篇具有寓言性質(zhì)的小說,它將清初社會一時之怪現(xiàn)象和盤托出,讀來發(fā)人深省?!氨I戶”一詞有其來歷:“順治間,滕、嶧之區(qū),十人而七盜,官不敢捕。后受撫,邑宰別之為‘盜戶?!?[4]1949“滕、嶧之區(qū)”是指山東兗州府所轄的鄒縣、滕縣、嶧縣、泗水一帶,順治五年,這些地方“嘯聚者千百成群,不時來寇,淄川鄉(xiāng)間大受荼毒”。[5]106乾隆《淄川縣志》卷三《賦役志·兵事》也記載:“國朝順治……五、六年,鄒、滕、嶧、泗土賊多至數(shù)千,少或數(shù)百,屢屢來寇,焚殺擄掠,鄉(xiāng)村大受荼毒?!?[5]106這兩段記載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動蕩不安,“十人而七盜”可見滕嶧地區(qū)嘯聚山林者眾多,官府鎮(zhèn)壓不盡,對這些人采用招撫政策,收編為民,將他們與普通百姓有所區(qū)別,稱之為“盜戶”。
劉汝霖的《從〈聊齋志異〉看清初山東義軍的反滿斗爭——《聊齋志異》九山王、盜戶、公孫九娘諸篇考證》提出:“山東河北的農(nóng)民武裝起義,和滿清統(tǒng)治者斗爭的劇烈,較之江南各省,有過之而無不及……滿清政府,經(jīng)過八年的用兵,覺得根本消滅是不可能的,所以想出妥協(xié)的辦法,只希望他們的力量不再向外發(fā)展就罷了,縣志稱為‘撫民,聊齋稱為‘盜戶,實際是一回事。大概前者的名詞是行之公文的,后者是鄰近各縣的私下稱呼?!?[6]26-27清初山東盜寇橫行,連官府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后來這些盜寇受到了招撫,歸順了朝廷,縣官把他們另立戶冊,稱為“盜戶”,并千方百計袒護他們,怕他們重新造反。后來打官司的人便往往冒稱是盜戶,雙方不爭論是非曲折,而是苦辯誰是真盜假盜。“后訟者輒冒稱盜戶,而怨家則力攻其偽。每兩造具陳,曲直且置不辨,而先以‘盜之真?zhèn)畏磸拖嗫?,煩有司稽籍焉”。[4]1949打官司時,訴訟方總稱自己是盜戶,被告方總極力攻擊對方是假扮盜戶,雙方為此相互詰問駁難,以致于官吏得先查證其編民的歷史,而不是斷案。
故事至此主要是實錄,沒有曲折復雜的情節(jié),沒有完整的人物形象,像是隨筆或散文,從一個側面反映清初社會現(xiàn)實。不僅迂回曲折地再現(xiàn)山東鄒嶧一帶農(nóng)民起義和盜寇叢生現(xiàn)象,及其帶來的社會矛盾,而且地方官吏因畏懼盜戶叛亂而執(zhí)法不公,有意袒護,從而出現(xiàn)人人冒充盜戶的荒謬社會現(xiàn)象。
這部分篇幅寫的都是現(xiàn)實情事,使之能稱之為小說的,在于下面的虛構情節(jié):“適官署多狐,宰有女為所惑,聘術士來,符捉入瓶,將熾以火。狐在瓶內(nèi)大呼曰:‘我盜戶也!聞者無不匿笑?!?[4]1949官署里有不少狐貍,縣官的女兒就被一只狐貍迷住了,道士用符咒捉住了這只狐貍并把它封入瓶子里。狐在瓶內(nèi)大呼:“我是盜戶!”旁邊的人沒有一個不竊笑的。這一怪誕的結尾把官宰畏盜的本質(zhì)推向極致,具有一種藝術表現(xiàn)的爆發(fā)力,是作者發(fā)揮想象的自由,翻空出奇,用戲謔的筆調(diào)把故事推向高潮,讓畫面和意境更為精彩。故事至此不再是簡單的實錄,而是充滿想象的趣味,作者把諷刺意味寄寓于精心構思的幻化情節(jié)之中。清代評點家但明倫在這段故事末尾有一句評點:“別為盜戶而左袒之,至冒稱之,化且及於狐,宰之德政亦可觀矣?!?[1]1529他沒有直接批評“宰之德政”,而是委婉地讓讀者們?nèi)ヮI會其中的深意,這和蒲松齡的創(chuàng)作筆法是一致的。
謝倩、文娟《〈聊齋〉超短篇章里的當代小小說基因》指出:“官場包庇壞人的風氣已浸透動物,吏治腐敗不堪可以想見。作者對這些惡劣的社會風氣的抨擊正是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表現(xiàn)出來的。” [7]57馬振方先生在論述《聊齋·盜戶》一篇藝術特色時提出:“作者對短篇小說的構思技巧具有多么充分的藝術自覺,并且達到何等純熟的藝術境地?!?[8]75對于官吏畏盜的荒謬的社會現(xiàn)象,《盜戶》是多么辛辣的諷刺,這場嘲諷官府的笑劇,都由狐貍一語而出異彩。
清初山東因多次遭遇兵燹戰(zhàn)亂,人口銳減,土地荒蕪,順治年間土寇仍多。不只滕嶧之區(qū),順治三、四年山東高苑縣人謝遷聚眾反清,攻破高苑、新城、長山諸縣,大肆焚掠,占據(jù)淄川城。清兵攻破淄川,于城中肆行殺戮,《鬼哭》記錄了當時史實。順治五年,棲霞縣民于七率眾起兵反清,占據(jù)鋸齒山,肆行剽掠,后被清兵殘酷鎮(zhèn)壓,無辜百姓受牽連,恰如《公孫九娘》篇的歷史背景。蒲松齡生于明崇禎十三年(1640),順治六年時盡管年幼,但他應該也約略知道這些發(fā)生在家鄉(xiāng)一帶的事件,他的父親蒲槃、叔父蒲柷、族侄蒲瑞曾在順治四年參加過與謝遷農(nóng)民軍的戰(zhàn)斗,他對地方盜寇蜂起和給百姓帶來的災難應當是有所耳聞目睹的。
對于《盜戶》所反映的社會問題,還有學者從清代司法制度的視角加以分析?!侗I戶》“異史氏曰”的前半句說:“今有明火劫人者,官不以為盜而以為奸?!?[4]1949對此,清代評點家但明倫評道:“明火行劫,徒以規(guī)避處分,改案為奸,于國為壞法,于已為喪德;處分即或幸免,吾不敢問其后矣?!?[1]1602由此可見,順治年間“明火行劫”與“逾墻行淫”兩罪相比,顯然前者較為嚴重,當時官府斷案渾水摸魚,圖個皆大歡喜。至于“異史氏曰”的下半句“逾墻行淫者,每不自認奸而自認盜:世局又一變矣”,但明倫沒有片語評點。通過對清代司法制度的分析,趙伯陶先生提出:“官府審案指盜為奸,一可掩飾其轄區(qū)治安狀況的混亂,二可簡省頭緒,避免指認目標贓物等較為繁瑣的文牘處理過程……民間罪犯寧認盜而不認奸,也是出于減免頭緒以便自家應訴的考慮;因為若認奸,則必牽連他人名節(jié),涉及諸多人情世理,甚至橫生枝節(jié)乃至有口難辯;若認盜,見財起意則不牽涉人際因素,認奸為盜對迅速結案更為有利。” [9]18-19不管怎樣,這一段“異史氏曰”表達了蒲松齡對盜戶問題的看法,與此篇主旨相輔相成,是當時人們趨利避害心態(tài)的真實反映,堪稱點睛之筆。
(二)“攤丁入畝、火耗歸公”賦稅徭役制度
《盜戶》第二則故事描述了山東章丘地區(qū)由于征收漕糧、徭役而引起的社會問題。在清代,漕糧一般指“東南地區(qū)漕運京師的稅糧,徭役:古代官方規(guī)定的平民成年男子在一定時期內(nèi)或特殊情況下所承擔的一定數(shù)量的無償社會勞動。一般有力役、軍役和雜役?!惫俑瑫r征收火耗,火耗原指“鑄造錢幣時金屬的損耗,明清時指賦稅正項之外加征的稅額。清顧炎武《錢糧論下》:‘火耗之所由名,其起于征銀之代乎?此所謂正賦十而馀賦三者歟?” [4]1951
清初官府征收漕糧、徭役、火耗等,普通百姓征收的額度比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征收得要多,為了減輕負擔,薄有田產(chǎn)的小民想方設法將自己田地產(chǎn)權掛靠在大戶人家名下,企圖少納田產(chǎn)雜稅,并形成一種風氣習俗,這樣做法使得地方財政收入蒙受損失。章丘縣令鐘運泰開始整治弊端,讓那些曾經(jīng)將田產(chǎn)掛靠于別人名下的人,自覺收回并繳納賦稅。有些奸詐小民將數(shù)十年前已經(jīng)變賣給鄉(xiāng)紳的田產(chǎn),打著官府的旗號,要求索還,聲稱這些田產(chǎn)被鄉(xiāng)紳霸占,如不歸還,就跟買主打起官司??h令總是偏袒這些耍無賴的奸詐小民,善良而懦弱的鄉(xiāng)紳因此蒙受損失?!俺跏棺允?,既而奸民以此要士,數(shù)十年鬻去之產(chǎn),皆誣托詭掛,以訟售主。令悉左袒之,故良懦者多喪其產(chǎn)?!?[4]1949
故事中有位姓李的秀才,也被人訛詐索要田產(chǎn),雙方共赴官府質(zhì)對審訊,于是出現(xiàn)戲劇性一幕。“甲呼之‘秀才,李厲聲爭辨,不居秀才之名,喧不已。令詰左右,共指為真秀才。令問:‘何故不承?李曰:‘秀才且置高閣,待爭地后,再作之不晚也?!贝颂庪m然沒有“異史氏曰”,但作者對此有一句評論性文字,點出時局之變異:“噫!以盜之名,則爭冒之;秀才之名,則爭辭之,變異矣哉!” [4]1949可以說《盜戶》一篇可以分成兩則故事,共同點是描寫了清初山東地區(qū)的官吏如何執(zhí)法不公,詭計多端的小民如何鉆空子,安分守法的百姓如何吃虧,從而造成人人爭當“盜戶”、拒當“秀才”的社會怪現(xiàn)象。
兩則故事講完了,但作者還意猶未盡。他草擬一則“匿名狀”附于篇末,以強化故事蘊含的諷刺意味和某種寓意。所謂“匿名狀”就是不署真實姓名的訴狀,一般有冤情的人又不敢暴露身份,才向官府呈遞這類訴狀。告狀人原壤因為年老不能當差,把良田五十畝暫掛秀才顏淵名下,他狀告顏淵把良田據(jù)為己有,不肯歸還,他不服氣前往申辯是非,結果被顏淵的老師孔子率領七十二弟子打傷,還將他囚禁起來瀕臨餓死。他以當?shù)赝恋厣駷樽C,叩請官府革除顏淵的秀才功名,褫奪其衣冠,把辛辛苦苦創(chuàng)立起來的產(chǎn)業(yè)歸還。故事具有濃濃的諷刺意味,因為歷史上的原壤是“春秋時魯國人,據(jù)說是孔子的老朋友,不懂禮節(jié),又有些無賴”;而顏淵是“孔子弟子,以德行著稱,好學,安貧樂道,曾受到孔子的稱贊”??鬃蛹捌涞茏悠呤耍邮堋对姟贰稌范Y教,身通六藝,都不是兇暴之人。因此,這則“匿名狀”是惡人先告狀,有意顛倒是非,作者隱晦地表達了對時事的看法,當時的田產(chǎn)糾紛訴訟案也不乏惡人先告狀,讀完此狀,發(fā)人深省。
更有趣的是,作者在《聊齋·盜戶》中虛構的這一紙訴狀,令讀者不禁聯(lián)想明代嘉靖年間海瑞巡撫應天時處理民事一樣矯枉過正、欲益反損的歷史。“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二《海忠介撫江南》:忠介(海瑞)在江南,一意澄清,而不識時務,好為不近人情之事……蓋矯枉過正,亦賢者之一蔽云。海開府吳中,人人以告訐為事,書生之無賴者,惰農(nóng)之辨黠者,皆棄經(jīng)籍、釋耒耜,從事刀筆間。后王弇州(王世貞)為華亭(徐階)畫計,草匿名詞狀,稱柳跖告訐夷、齊二人,占奪首陽薇田,海悟,為之稍止,尋亦以言去位?!?[4]1954文中所提到的“柳跖告訐夷、齊”,清代呂湛恩在文中注出,稱引自《堅瓠集》:“明穆朝辰巳間,海公瑞為直隸巡撫,意在剿巨室,而刁風四起。時有投匿名狀以諷海曰:‘告狀人柳跖,為勢吞血產(chǎn)事:極惡伯夷、叔齊兄弟二人,倚父孤竹君歷代聲勢,發(fā)掘許由墳冢,被惡告發(fā),又賄求嬖臣魯仲連得免。今某月日,挽出惡兄柳下惠,捉某箍禁孤竹水牢,日夜痛加炮烙,極刑逼獻首陽薇田三百余畝,有契無交,崇侯虎見證。竊思武王至尊,尚被叩馬羞辱,何況區(qū)區(qū)螻蟻。激切上告?!?[1]1530-1531
具諷刺意味的是,古人認為盜跖為刁頑強暴、不可理喻的惡人,而伯夷、叔齊自古以來被視為廉潔高尚守節(jié)的典型。此“匿名狀”顯然是惡人先告狀。有論者稱“兩狀如出一轍,正說明蒲松齡創(chuàng)作中有意識模仿晚明調(diào)笑圣賢之風?!?[10]129作者意圖不止戲謔圣賢,更在揭露時弊,諷刺章丘縣令矯枉過正的社會現(xiàn)象。
三、《聊齋志異》的寫實因素
作者巧用曲筆,用狐的事巧妙借盜戶事,深具諷刺意味。《盜戶》的創(chuàng)作本于史實,信而可征,真實反映了清初山東社會現(xiàn)狀,具有不容忽視的現(xiàn)實性。正如吳組緗先生指出,前代文言短篇記事除了事本身以外,看不出什么意思和味道,“而《聊齋》的短篇記事,卻總有其主旨或思想?;?qū)懸皇拢S刺現(xiàn)實,攻擊社會;或有所寄托,其中富有意義,給人教訓,表達出一種道理,如寓言?!?[11]18他認為如果將一則幾句或幾行的《聊齋》故事與一篇六朝短篇比較一下,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藝術作品與簡單記載之間的區(qū)別。《聊齋》的獨創(chuàng)主要在于它的現(xiàn)實因素,對當時現(xiàn)實社會真實深刻的描寫,對當時人民生活理想的反映,在故事的構成和人物描寫上揉和了作者自己對現(xiàn)實生活的深刻體驗與觀察。
以《盜戶》為代表的具有寫實性質(zhì)的短篇小說在《聊齋》篇章中約占四分之一左右,它的主要特點在于較多實錄和議論,現(xiàn)實針對性強,寓意諷刺性強。從結構上看多數(shù)沒有曲折復雜的情節(jié),也沒有完整的人物形象,或是隨筆、雜感、寓言、日記等,但都從不同側面反映了清初的社會現(xiàn)實。例如《九山王》《盜戶》對鄒、滕一帶農(nóng)民起義、《快刀》對章丘農(nóng)民起義、《白蓮教》《邢子儀》《小二》對白蓮教起義作出迂回曲折的再現(xiàn)。《野狗》《公孫九娘》《鬼哭》等篇對于抗擊清兵的謝遷、于七起義有所表現(xiàn)。《太原獄》《新鄭訟》《韓方》記述了地方官逼迫百姓交納“樂輸”之稅的故事,以及張石年等人的善政?!锻踝影病贰爱愂肥显弧睂婆e考試時士子似丐似囚的窘迫進行了真實生動的描寫??傊?,《聊齋》的短篇小說有些來源于明清交替時期的重大歷史事件,有些直接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寫實和實錄現(xiàn)實生活是《聊齋》重要的取材來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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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譚? 瑩)
收稿日期:2020-05-11
作者簡介:于紅慧(1986-),女,安徽蚌埠人。中國地質(zhì)大學(北京)校辦助理研究員,北京語言大學中華文化研究院古代文學專業(yè)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明清小說與聊齋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