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明,肖城龍,成昆鳳
(重慶市勘測院,重慶 401121)
地圖被認為是改變世界的十大地理思想之一[1]。它有著幾乎和世界最早的文明同樣悠久的歷史[2]。它是人類認知世界,傳遞信息的載體,通過將地物抽象化、符號化,綜合性地反映制圖區(qū)域的地理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社會經濟、政治和歷史文化發(fā)展等多方面的現(xiàn)象,向使用者提供大量顯性和隱性的科學知識。而作為文物的古舊地圖,具有重要的歷史文獻價值。它承載了大量的自然、社會和人文信息,描述了這些信息在特定時間內的空間分布,它是研究一個地方歷史地理的重要實物資料。特別強調的是,這些古舊地圖既可以有縱向時代對比,又有橫向的區(qū)域變化比較。各地圖之間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有內在聯(lián)系,可相互參閱[3]。因此,三十多年來全國各地對搜集、整理、匯編紙質古舊地圖文獻越來越重視,相繼開展了古舊地圖的研究、編纂和出版工作。特別是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就深化我國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等問題進行倡議,致使以古舊地圖為歷史文化挖掘對象的工作如雨后春筍般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然而,歷史學家、地理學家、地方史學家、地圖學家和民間地圖收藏愛好者,在以古舊地圖匯編成地圖集時,地圖集斷代時間下限相同的情況下,卻出現(xiàn)了使用不同地圖集名稱的混淆,有的叫“古地圖集”,有的叫“古舊地圖集”,有的叫“歷史地圖集”等,這給很多讀者造成了困惑。
其原因主要是目前國內外關于古舊地圖和現(xiàn)代地圖的時間節(jié)點界定還未形成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公開出版的地圖集也因時間節(jié)點不明確,造成地圖集內容斷代時間差異較大、圖集命名模糊不清等問題,這也造成對地圖學發(fā)展史和社會學史斷代理解的混亂。同時,如果各地編纂的古舊地圖集都從主觀上選擇時間節(jié)點,而沒有關于古舊地圖時間節(jié)點的統(tǒng)一劃分標準,在一定程度上將影響古舊地圖集的編制出版。因此研究古舊地圖的時間節(jié)點劃分,對推動國內歷史地圖及古舊地圖的編纂具有重要的意義,對挖掘歷史、推動和規(guī)范歷史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都具有重要作用。
為嚴謹國內關于古舊地圖的編纂工作,本文研究分析了目前國內古舊地圖集的編纂出版情況,結合地圖學、測繪學的發(fā)展歷史,討論了古舊地圖的劃分標準和依據(jù),并對古舊地圖集以及歷史地圖集的出版提出了僅供參考的意見。
改革開放以來,以《中國古代地圖集》《中華古地圖珍品選集》《武漢市歷史地圖集》《天津城市歷史地圖集》《臺灣的古地圖》《澳門歷史地圖集精選》《廣州歷史地圖精粹》《宋元古地圖輯成》《中國古地圖輯錄》《北京古地圖集》《浙江古舊地圖集》《皇輿遐覽》《重慶歷史地圖集第一卷古地圖》等[4,5]為代表的古舊地圖集編纂出版,進一步促進了以古舊地圖為研究對象的省市地圖集編纂(表1國內部分古舊地圖集出版情況)。本文主要就各古舊地圖集在命名、時間跨度、地圖表現(xiàn)形式等方面的基本情況進行分析。
國內部分古舊地圖集出版情況 表1
從上述表1對比分析,存在以下幾個問題:
①地圖集名稱命名混亂,有的叫“歷史地圖”“輿圖”“古舊地圖”“古地圖”等,給很多讀者造成了困惑。特別是表1的部分編制單位是從事地方史、歷史研究、檔案管理等,對歷史地圖的理解就是出版前編制完成和收集、整理的古舊地圖統(tǒng)稱,是今人編制的表現(xiàn)歷史時期與人類活動有關的具有空間分布和地域差異現(xiàn)象的地圖。還有學者認為歷史地圖是新編制來反映歷史時期的政治、軍事、文化、經濟、自然狀況及其變化與聯(lián)系的地圖。從表1各地圖集地圖表現(xiàn)形式可以看出,歷史地圖多指今人通過研究考證編繪而成的地圖,不具有現(xiàn)勢性,如中國歷史地圖集、上海歷史地圖集、泰晤士世界歷史等。而僅僅只是收錄古舊地圖和地方志地圖,也時常被命名為歷史地圖,如柳州歷史地圖集。還有人認為,從發(fā)展的縱向來看,歷史地圖隨時間的延續(xù),也可成為古舊地圖,如清代楊守敬當初所編的《歷代輿地沿革圖》,看似有一定道理,但忽視了社會大朝代斷代和學科、技術的發(fā)展斷點,因而,對收集編纂成冊的古舊地圖不易使用歷史地圖的命名。從表1還可以看到,“輿圖”“古舊地圖”“古地圖”都存在著命名的差異和混亂,應根據(jù)地圖集收集的古舊地圖時間下限和地圖表現(xiàn)形式取一個合適的名字,讓讀者能從地圖集名稱中窺探圖集的內容。
②地圖集的內容在時間跨度上,沒有統(tǒng)一的劃分標準。從表1中可以看出一部分地圖集時間下限斷在清末,一部分在民國時期,甚至有的斷點到新中國成立后、改革開放后。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一是學界對于古舊地圖時間沒有明確的界限;二是作者希望達到某種目的,如為展示城市發(fā)展的變化(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后很多城市的格局都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或者為了突出某個重大歷史事件,或者為了地圖集湊數(shù),增加頁碼等等。對于歷史地圖,時間下限斷在出版以前任何一個時間點都是沒有問題的,因為按照其定義是可以解釋的。而對于古舊地圖則行不通,古舊地圖有時間上的相對屬性,即它的古舊和新是相對的,民國時候的地圖在當時可以叫新地圖,今天變成舊地圖,且代表著舊社會和舊時代的結束。因而,在當下各地踴躍結集出版古舊地圖的情況下,很有必要對古舊地圖的時間斷點作一個大家易于接受的劃分界限,滿足地圖發(fā)展的需求。
③古與舊的模糊劃分,造成在命名上的矛盾。如表1的中國國家圖書館編著的《北京古地圖集》,內容上包括了南宋到1949年的地圖,其稱這時期的地圖為古地圖。而《浙江古舊地圖集》中稱這段時期的為古舊地圖。而同為中國國家圖書館編著出版的《輿圖要錄》,歸納了六千多幅地圖提要,時間下限也是1949年,卻稱為輿圖。因而需要對古地圖的概念和舊地圖的概念做時間上的界定。
要研究清楚古舊地圖劃分的時間節(jié)點,首先就要研究地圖的發(fā)展歷程或者發(fā)展節(jié)點。地圖的起源據(jù)推測比文字的起源還要早。上古時代,人們要從事生產,就要了解這個地方的山川、水澤、土地情況;要到遠方去,就要辨別方位、熟悉所經過和所到地方的地理情況。因為沒有文字,人們就把山川、道路、樹木如實地畫出來,表示一個地方的地理特點,因此原始地圖跟圖畫一樣[6]?,F(xiàn)保存下來的最為古老的地圖是土耳其恰塔霍??斯懦堑貓D,迄今已有6 200年的歷史。當時地圖的制作材料有陶片、紙草、銅版、椰枝、石塊、獸皮等。在中國有關地圖起源的最早文獻記載是夏禹鑄九鼎的傳說。鼎上鑄有用來表示山川形勢,奇物怪獸的圖像。這種繪有山、水、動物、道路的地理圖畫,不僅是為漁獵、旅行提供方便,也被認為是地圖志的雛形[7]。
除了《左傳》中傳說的鼎地圖,還在先秦諸多的典籍中,如《尚書》《詩經》《周禮》《戰(zhàn)國策》《山海經》均有詳簡程度不同的有關地圖的記載[8]。3000年前西周初期,周召公建洛邑時繪制的洛邑城址地圖,是我國地圖史上第一幅具有實際用途的城市建設地圖[9]。而《管子·地圖篇》指出,作為軍事指揮官,“必先審知地圖”。在春秋戰(zhàn)國諸侯爭霸時期,地圖在軍事、政治上發(fā)揮了很大作用[8]??梢?,這個時期的地圖已被用于社會實踐和生產實踐的各個領域,也促使了我國地圖史上專題地圖的萌芽。秦漢時期,因發(fā)明了紙張,地圖的數(shù)量和應用更加豐富。1973年湖南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地形圖》《駐軍圖》《城邑圖》證實了地圖在此時已經廣泛應用于各領域。西晉的裴秀將前人制圖寶貴經驗總結提高,創(chuàng)立了“制圖六體”,并應用到《禹貢地域圖》和《方丈圖》的繪制,這是我國地圖制圖理論之先河,而且在世界地圖學史上也是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9]。裴秀的制圖理論影響深遠,唐朝地理學家賈耽利用16年時間,采用計里畫方編制了一幅全國大地圖——《海內華夷圖》,并采用朱、墨兩色標注古今[8],確定了傳統(tǒng)歷史沿革地圖的表示方法,對后世產生了很大影響。宋代沈括繼承了裴秀的制圖理論,并在其基礎上增加了“傍驗”即“校對”,在保證地圖準確性上又前進了一步。他繪制的《天下州縣圖》首創(chuàng)24至方位表示法,突破了前人“四至八到”的定位法。元朝的朱思本,在實地考察的基礎上,參考之前地圖文獻,采用計里畫方的方法,繪制了一幅“長廣七尺”的輿地圖,其準確程度遠超前人。1405年~1433年中國航海家鄭和七下西洋,留下了反映下西洋情況的《鄭和航海圖集》,是中國第一部航海圖集,也是15世紀以前最詳細的亞洲航海地圖[10]。1541年羅洪先在朱思本的《輿地圖》基礎上增加了邊遠地區(qū)的朝鮮等,將大圖分成小幅44幅,便于查閱,新創(chuàng)24種地圖符號,成就了我國最早的綜合性地圖集——《廣輿圖》。明朝末年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利用西方和東方的已知世界地理知識匯編成《坤輿萬國全圖》,并開始了測量經緯度。清朝康熙皇帝親自主持測繪的《皇輿全覽圖》采用天文測量和三角測量相結合的方法,開創(chuàng)了我國全國性實測的先河,奠定了我國近代地圖測繪的基礎,也標志著傳統(tǒng)古老的制圖方法向現(xiàn)代制圖方法的轉變。民國期間,戰(zhàn)爭不斷,由于軍事對地圖測繪的需要,測量繪制了大量地圖,基本上完成了地圖測繪由傳統(tǒng)舊法到新法的轉變,同時也在這個時期開始了航空測量。由丁文江、翁文灝合編的《中華民國新地圖》是當時地圖的典范[11]。新中國成立以后,地圖測繪編制更加規(guī)范、統(tǒng)一,全國范圍內的地圖繪制大量開展。20世紀80年代以來,計算機制圖與地理信息技術的發(fā)展以及電子出版系統(tǒng)的一體化,改變了地圖生產的傳統(tǒng)工藝,使得地圖走向了信息化時代。
通過以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地圖成果,可知我國地圖發(fā)展的歷史,它們代表了我國地圖的各個時代的特點和繪制水平,也代表了我國地圖科學的發(fā)展歷程。按照地圖測繪技術發(fā)展,將地圖學分為三個歷史時期:以秦至元作為古代;以明至民國時期作為近代;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這段時間作為現(xiàn)代。以秦作為斷代,是由于秦使中國第一次走向統(tǒng)一,社會形態(tài)發(fā)生了極大變化,且地圖幾乎都是按照裴秀那套體系完成各種地圖的編制。把明代劃入地圖發(fā)展的第二階段,是因為明初鄭和下西洋的航海圖,使用了過洋牽星術和針路等近代技術。且明代的羅洪先繪制的《廣輿圖》還引入了地圖符號。明末利瑪竇傳入經緯度實測地圖新法,使中國地圖跨入了近代實測地圖的門檻,后來清代實測地圖有了進一步發(fā)展。民國期間因戰(zhàn)亂,完成了地圖舊法到新法的過渡。新中國成立后,地圖進入全新的現(xiàn)代測繪技術發(fā)展。除了按照測繪技術發(fā)展來劃分,還可按照制圖工藝來劃分,20世紀80年代以前,是傳統(tǒng)手工繪制地圖的階段。之后計算機的出現(xiàn)使手工轉向了數(shù)字化階段,開啟了現(xiàn)代地圖學的發(fā)展。此類劃分過于籠統(tǒng),不做探討。
古舊地圖是整個地圖發(fā)展歷史中的一部分,亦是地圖學發(fā)展史上的重要成果。陳述彭提出:地圖科學的發(fā)展歷史,反映了它的既屬于技術科學又屬于區(qū)域科學的性質。各個發(fā)展階段的進展和成就,一方面反映當時測繪、制印工藝的水平,另一方面也反映當時科學基礎和地理知識的深度[12]。這為劃分古舊地圖時間節(jié)點提供了依據(jù)。同時陳橋驛也提出:所謂“古舊”和“現(xiàn)代”,既指地圖所表現(xiàn)的時代和形態(tài),也指地圖繪制的理論和方法。兩位學者的觀點可謂異曲同工,基于此對地圖的古舊提出以下三種劃分標準:
標準一:明初以前為古地圖,明初至民國為舊地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為新地圖。這種劃分標準按照地圖測繪技術的發(fā)展為依據(jù),也是參照前面提到的地圖學的發(fā)展史。
標準二:1840年以前為古地圖,1840年~1949年為舊地圖,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為新地圖。這是完全按照歷史學的發(fā)展斷點來劃分,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結束古代,進入近代。從這種意義上講,即古代的地圖為古地圖,近代的地圖為舊地圖,現(xiàn)代的地圖為新地圖。
標準三:清末1911年以前為古地圖,1911年~1949年為舊地圖,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為新地圖。劃分的標準是地圖內容所反映的社會形態(tài)以及地圖測繪方法。1911年之前是封建王朝君主專制制度時期;1911年結束君主立憲,社會秩序發(fā)生了很大改變,1911年~1949年是民主革命時期。民國時期也是傳統(tǒng)舊法向近代新法的過渡期;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進入社會主義,地圖測繪也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此階段最有代表性的地圖就是《中國歷史地圖集》的編纂出版。
以上三種劃分標準均有一定的科學依據(jù),對于古舊地圖時間下限都是一致的,均斷點在1949年前。當然其中也存在著一些爭議,比如影響劃分的西方新技術傳入中國的時間,近代地圖測繪新法萌芽時間的確定、社會主義過渡時期等等,這些爭議至今仍然存在。但從表1出版的古舊地圖集來看,地圖學界、歷史學界對于標準三的支持者占多數(shù)。究其原因除了標準三中提出的依據(jù)外,筆者認為還有社會歷史觀的因素在里面,把清朝及以前稱為古代,把民國社會稱為舊社會,這些歷史觀都反映到對古舊地圖的概念中來了,從某種意義上也促使了編圖者更易于接受標準三。出版的《中國古代地圖集》《浙江古舊地圖集》等都采用了這個標準。
古往今來,地圖的發(fā)展更新從未間斷。古舊地圖曾被新地圖替換,如今又以歷史文化記錄者的身份登上歷史舞臺,如明燈一樣照亮歷史演進的道路。古舊地圖的收集和研究,一方面是對歷史文化的挖掘,另一方面是更好地弘揚地圖文化。希望本文能夠加深社會對古舊地圖的認識,明確古舊地圖時間節(jié)點的劃分,讓以古舊地圖為研究對象的地圖作品,形成更加規(guī)范化、統(tǒng)一性的命名體系,促進各個城市古舊地圖的編制和出版,減少讀者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