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申仕
必須是像老靈魂一樣,擅長隱身
的第三只手,拔動逆轉(zhuǎn)的鐘。
必須反復(fù)打開又關(guān)閉,我夜晚的窗。
必須從虛無的無窮的孤獨里伸出來,
讓樹的一生像海浪,并無片刻的靜止。
必須在好天氣里,撫摸我的黑發(fā),
在壞日子里狠狠地扇我耳光。
必須在幽暗的隧道,抽真實而自我的香煙。
必須再次吹落少年的草帽,在逃離家鄉(xiāng)的
路上。反骨的少年必須被拖入
他的第一次死亡之中。必須讓一串氣球
掙脫孩子的手。五顏六色的問題必須
在人間飄。必須讓答案在萬畝烏云里追。
十八歲出門攀登
繼續(xù)向高處黑色的未知靠過去。
忽略攀登過程中不堪的細(xì)節(jié),
——山下霧中燈火隱秘的誘惑,
和重坡上一次命定的摔倒。
像一個挑山工,練習(xí)卸載游戲,
不僅是背上的磚瓦,
或者其它隨便什么重物。
不僅是體內(nèi)多余的水份,
你投來的絕望目光。越往上,
越有一些飽滿的事物在離開我,
像漫山的楊梅樹于晚風(fēng)中搖落紅色果實。
讓我虛幻的部分更輕了。
玉蒼山主峰的海拔,
因我提升一百七十五厘米。
憑借小鎮(zhèn)盡頭的流星,
短暫地向低處的人間宣布,
我正式成為我最陡峭的懸崖。
像十八歲的月亮抱緊自己的圓。
山居素描
最大的事件無非是一棵樹
將云中雷電引下天來
令大山輕微顫抖
復(fù)歸于嬰兒一樣的靜
每日向一只無名鳥學(xué)習(xí),并非飛翔
——從不關(guān)心住房公積金
僅憑四季的枯枝,建筑安身的巢
更不關(guān)心養(yǎng)老保險
飛累了就去死
死在哪里,哪里就長出墳塋與墓碑
我草木的房子,高于遠(yuǎn)處的炊煙
屋頂?shù)男强?,遠(yuǎn)未比別處更擁擠
半夜里,陌生的大雨來敲打窗戶
夢境領(lǐng)悟著大雨和大雨的潮濕
令我在永久對視的群山之間
重新出生并且酣睡
群山酣睡在野湖的搖籃里
等待
天空返回遠(yuǎn)古時間里的白
群鳥在錯落的電線上譜曲
并鳴叫出各自的音符
我倚著原野的電線桿
等待一個誰的到來
他就在這人世間輾轉(zhuǎn),他正在路上
在塵里在浪里在烏云里
但只有太陽看見他來的方向
這令我空虛又飽滿
火熱又緘默
多少年了
我的等待比生存漫長
直到嘰嘰喳喳的歌唱
全部飛往青云的深處,遠(yuǎn)山的內(nèi)部
雪下在歸來的路上
——嚴(yán)肅的雪,飄蕩在下班路上
他有寒冷的祈禱:
希望擁堵的車流能再擁堵些
能在滿是紅燈的路口遇到更多的紅燈
緩慢地踩上,積滿油和鹽的階梯
他像一個丟失了鑰匙的人
立于,家門的對面和雪的上面
仿佛一尊默哀的雕像
貓眼,緊盯著他垂下的頭顱
無需假設(shè),妻子,女兒和飯菜就在門后
但他放棄敲門。夜,從腳底生根
長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并修飾了他的輪廓
嚴(yán)肅的雪,繼續(xù)下在歸來的路上
樓道的窗戶失去了瞳孔
越冬的無名候鳥不勝疲憊
從一只黑洞洞的眼睛里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