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李林燕 _許 慧
蟠桃樹病了兩年,昨天,父親忍痛把它鋸了、刨了,為小院奉獻了十幾年的蟠桃樹徹底消失了。
母親仍在絮叨著當(dāng)年和它的際遇,說到動情處聲音就哽咽起來。母親這兩年就是這樣,淚點極低,動不動就情緒激動?!澳悄甏禾煳液湍惆值近S華去閑轉(zhuǎn),就在黃華下面的果園里看到這棵桃樹,花開得正好,粉嫩嫩的,滿園子就它開得最好看,我就問看園子的能賣不,他說俺這賣桃子不賣樹,你要實在想要也行啊,就是開花的樹不好養(yǎng)活,我勸你也別費那個神了?!?/p>
怎奈偏被它吸引了,父母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把當(dāng)年只有二指粗細的小蟠桃樹移回了家,居然意外成活,到了秋天,結(jié)果了才知道是難得的蟠桃,又甜又軟。蟠桃樹好像賭氣似的,和旁邊早到的石榴比著勁兒地長,石榴有主干,占據(jù)院子?xùn)|南角,蟠桃樹生在果園,因為摘果方便被修去了主干頭,就旁生了三個大枝丫,橫跨西北,濃蔭蔽日。
春天一來,當(dāng)石榴還是光桿子黑樹皮時,蟠桃樹就吐出了紫花苞,小嫩綠葉露頭沒幾日,粉嘟嘟的桃花就覆蓋了大半個院子,最美時恰遇一場斜風(fēng)細雨,桃花紛紛飄落,墻角、盆邊、地面蓋上了滿滿一層粉綢緞被,嫩嫩的、弱弱的,我見猶憐不忍踐踏。母親在清晨里把落蕊輕輕掃了好幾鏟斗,雖沒有黛玉葬花的唯美浪漫,但在我心里也是一幅溫暖的圖畫。
繁盛的花期剛過去沒幾天,就該聽到嗓門大的母親招呼父親:“快來瞧,蟠桃結(jié)果子了?!蔽夜室膺@時候不去湊熱鬧,等父母都不在院子里了,才去偷偷地瞄一眼:“不過才扣子般大小,不用這么大驚小怪吧!”扁扁的小肉團上罩了一層灰白茸毛,如酸棗、算盤珠、小蜜橘樣,不停地膨脹、膨脹。等個子長夠了,桃皮就開始發(fā)紅了,就像掛起了喜慶的紅燈籠。
當(dāng)季節(jié)吹過的風(fēng)能感到一絲絲涼意時,父親就會在樹下盤桓,他要找?guī)最w向陽的早熟的果子讓我們嘗鮮,硬硬的、澀澀的如青皮的蘋果,雖帶了一些甜味,卻是摘得太早!母親則會把熟透了的蟠桃強留到中秋后也不舍得摘,一遍遍給客居云南的妹妹打電話:“啥時候回來啊,再晚了今年就又吃不著了!”
每年,蟠桃樹都能有二三百斤的收成,父母總會挑了又挑,把最好的留下,放到冰箱里保鮮,等我回娘家時一股腦兒地塞滿一袋子。平時,摘下來的都會送給鄰里街坊、親朋好友們吃個“稀罕”。以至于每年快到中秋時,總會有人惦記著提前打電話:“今年給留幾個蟠桃啊,讓俺過節(jié)時給明奶奶上上供!”
就這樣一年年過去了,日子很平淡,蟠桃從兩指長成了檁條般粗細,我覺得蟠桃一直能吃上,也沒啥大不了。這兩年,一過盛夏蟠桃樹就成片成片地掉葉子,父親找行家來看,說有蟲害,先用小噴壺噴藥,效果不佳,就又去買來給農(nóng)田打藥的肩背式噴霧器。今年開春,嫩樹芽也吐出來了,卻只開了四五朵花,看著狀態(tài)就很不妙,終究還是沒活下來。
在老蟠桃樹剛顯病態(tài)時,母親去問過果農(nóng),說蟠桃樹樹齡也就十多年,若在果園里果農(nóng)嫌出果少、質(zhì)量差早就刨掉換二茬新樹了,這老樹在咱家也是出夠力了。說著說著,就又滴下了幾行清淚。我的心里也酸酸的,從此院子里再無“亭亭如蓋、灼灼花開”了,春天花不再開,盛夏濃蔭不再,金秋少了美果,連嚴冬里,石榴樹旁也將空出一大片空地來,它也會孤單吧。
草木一秋,歲歲榮枯,我懷念那消逝了的老蟠桃樹的四季景致,還有樹下與父母相處的時光,仿若華麗的綢緞上,一綹絲線輕悄悄地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