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涵睿

1950 年9 月， 鄧穎超在全國民主婦聯第一屆第三次執(zhí)委會上做報告， 指出要“有計劃、 有系統地進行婦女工作干部的文化的、 政治的、 業(yè)務的教育， 特別是訓練基層婦女工作干部。 為此， 各地婦聯應在可能的條件下舉辦各種訓練班， 就地培養(yǎng)縣以下的婦女工作干部，縣以上的干部由省、 大行政區(qū)及全國民主婦聯分別訓練”①鄧穎超: ?關于城市婦女工作的幾個問題的報告?， ?中華全國民主婦女聯合會第三次執(zhí)委擴大會議重要報告與決議?， 1950 年， 第21 頁。。 之所以要加強對婦女干部的訓練培養(yǎng)， 是出于當時的現實需求。 首先是1950 年新?婚姻法?頒布， 需要眾多婦女干部協助各級政府的司法機關貫徹執(zhí)行?婚姻法?， 并提出相關的修正意見， 因此就要求各地婦聯干部首先要深入學習、 熟悉婚姻法。①蔡暢: ?全國民主婦聯一年來的工作概況及今冬明春的主要工作任務?，?中國婦女運動文獻資料匯編?(第二冊1949—1983)， 中國婦女出版社1988 版，第66 頁。雖然1950 年之后山東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婚姻法?普及教育工作， 但早婚、 包辦買賣婚姻、 不能離婚、 寡婦不能再嫁的現象還相當普遍， 甚至有干涉婦女婚姻自由釀成的人命案件， 1950 年全省婦女自殺案件達700 多起。②?全省開展?婚姻法?宣傳活動?， ?中共山東編年史?第七卷， 山東人民出版社 2015 年版， 第 56 頁。因此要求更多的婦女干部參與新?婚姻法?的宣傳， 保障其順利推行。 其次是由于城市婦女大量參與生產， 需要政府、 企業(yè)、 工會和合作社進行配合， 解決其在兒童保育、 婦幼衛(wèi)生方面遇到的困難， 這也需要一批受過保育教育的婦女干部參與。③蔡暢: ?關于女工工作的幾個問題?， ?中國婦女運動文獻資料匯編?(第二冊 1949—1983)， 中國婦女出版社 1988 版， 第 34 頁。

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 全國民主婦聯婦女干部學校在1950 年正式招收學員， 開辦了第一期婦女干部業(yè)務訓練班(即“政策班”)、 保育人員訓練班、 文化班、 會計班、 打字班等， 學習時長約為9 個月。作為全國民主婦聯婦女干部學校在山東的分校， 山東省婦女干校為提高全省在職區(qū)級干部和縣婦聯委員的政策、 業(yè)務、 思想水平， 在濟南新街勸業(yè)場附近開辦了婦女訓練班。 在學員招收方面， 山東省婦女干校招收的學員以區(qū)縣婦委會主任、 婦委委員為主， 年齡在18 歲以上，40 歲以下， 同時也包括一些暫時沒有委任具體工作或因攜帶小孩不能正式工作的婦女干部。 山東省婦女干校后于1961 年2 月停辦。1952—1962 年共舉辦培訓班 13 期， 培訓婦女干部 2570 人。 1979 年11 月， 經中共山東省委批準恢復重建。④胡升秀、 劉培英主編: ?中華女子學院——山東分院?， 山東新華印刷廠 2002 年版， 第 25 頁。

山東省婦女干校是新中國婦女干部訓練的一個縮影， 其干部培訓模式來自中共多年的婦女工作經驗， 是中共婦女干部培訓的典型方式， 可以借助其了解中共的婦女解放政策。 此外， 新中國成立初期各地的基層婦女干部在文化水平、 思維方式和生活水平上差異相對較小， 在山東地區(qū)婦女干部培訓中浮現的問題與其他地區(qū)存在共通性。

前人對新中國成立后婦女干部培訓的研究較少， 分析其原因， 應該與材料的缺乏有一定關系。 比如在報刊方面， 對照?中國近現代婦女報刊通覽??中國近現代女性期刊匯編?可以發(fā)現， ?婦女工作??婦運簡況??新中國婦女??山東婦女??現代婦女?等比較知名的婦女刊物， 主要內容是介紹婦女工作經驗和保育知識， 宣傳婦女工作經驗和時事政策， 與婦女干校直接相關的內容較少。 因此在史料運用方面，本文主要運用了山東省檔案館館藏的山東省婦女干校檔案。 同時參考其校史?中國婦女管理干部學院山東分院大事記?， 婦聯編纂的?中國婦女運動文獻資料匯編?(第二冊1949—1983)、 ?中國婦女運動重要文獻?、 ?中國婦女運動歷史資料?、 ?山東婦女運動文獻?、 ?山東婦女運動歷史大事記?、 ?山東婦運資料選?等。 山東省的省志和組織史料， 如?中共中央文件選集??山東省志·婦女團體志??山東黨史資料文庫?， 也可為研究提供背景材料。

本文通過研究1950—1954 年間山東婦女干校前五期的訓練情況，嘗試分析設置山東省婦女干校的原因， 總結培訓婦女干部的方式和基本步驟， 并探究此種培訓模式存在的缺陷與不足。

一、 山東省婦女干校的建立

中共對婦女干部的訓練， 最早開始于1922 年的上海平民女學。在1921 年， 陳獨秀和李達商議在上海創(chuàng)辦一所平民女校， 以培養(yǎng)婦女運動人才， 開展相關工作。①田景昆、 鄭曉燕主編: ?中國近現代婦女報刊通覽?， 海洋出版社1990年版， 第 41 頁。在國民革命時期， 中共開辦了第一個婦女運動講習所——廣州婦女講習所。②?廣州婦女講習所和婦女運動人員訓練所?， 全國婦聯婦運歷史研究室編: ?婦運史研究資料?1982 年第 4 期， 第 15 頁。國民革命失敗后， 各地的蘇區(qū)為補充干部隊伍的不足， 也十分重視干部的教育問題。 在婦女干部的訓練方面， 主要是通過婦運會進行組織， 在各個蘇區(qū)開辦了眾多婦女干部的訓練機構， 如茶陵女子職業(yè)學校、 中共湘贛省委婦女干部訓練班、 永新縣赤色女子職業(yè)學校等。①董純才: ?中國革命根據地教育史?(第一卷)， 教育科學出版社1991 年版?？谷諔?zhàn)爭時期， 為動員婦女堅持抗戰(zhàn)， 中共的婦女干部訓練基本延續(xù)了之前的政策和模式， 訓練機構分散在各個革命根據地， 根據當地情況進行訓練， 如閩西婦女干部訓練班、 閩浙贛婦女干部訓練班、 皖西蘇區(qū)婦女干部訓練班等。②皇甫束玉、 宋薦戈、 龔守靜: ?中共革命根據地教育紀事?， 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 年版。在這一時期， 還產生一所專門培養(yǎng)女干部的大學， 即延安女子大學。

在山東地區(qū)， 中共于抗戰(zhàn)時期就在各革命根據地針對婦女開辦了夜校、 識字班， 以提高婦女的教育水平， 并從中選拔婦女干部投入基層工作。 解放前夕， 濟南人民自衛(wèi)總隊婦女組發(fā)動全省的婦女支隊，針對全省的青壯年婦女干部進行了編隊訓練， 培訓的內容包括精神講話、 家政、 救護、 時事、 公民、 軍事常識等， 培訓完成后分派到學校、 區(qū)坊、 工廠， 承擔婦女組在各地的工作。③褚介三: ?本省婦訓概況?， ?山東婦女?1946 年第 1 期， 第 11~12 頁。1948 年9 月20 日至10 月6 日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開婦女工作會議， 會議總結了解放區(qū)的婦女工作經驗， 討論了解放區(qū)農村婦女工作的方針任務、 組織形式和女干部的培養(yǎng)； 在此基礎之上， 12 月20 日中央發(fā)出?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目前解放區(qū)農村婦女工作的決定?(四八決定)， 強調“必須大膽培養(yǎng)， 放手使用和提拔大批地黨與非黨的女干部， 到各種工作崗位上去， 并加強各級婦女組織的干部”④?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目前解放區(qū)農村婦女工作的決定?， ?中國婦女運動文獻資料匯編?(第一冊1918—1949)， 中國婦女出版社1987 年版， 第468 頁。。 1949 年4 月， 中華全國民主婦女聯合會成立， 為保障婦女工作的有序開展和婦幼保健事業(yè)的進步， 聯合會開始籌辦培養(yǎng)各類婦女干部的學校， 新中國婦女職業(yè)學校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

山東省婦女干校在組織上， 仿照中華全國民主婦女聯合會婦女干部學校， 設校長、 副校長各一人， 下設教務處、 秘書處。 教務處設教育科、 組織科， 各科設科長一至二人， 科員、 辦事員二至五人。 教育科負責確定教育計劃， 編訂教材， 組織學員有步驟地進行學習， 負責總結教育方法與學習經驗， 組織解答學習中的疑難問題， 保證學習計劃的執(zhí)行。 組織科則負責學員往來登記、 統計， 管理學員鑒定材料，編班編隊和人員配備， 掌握學員思想情況， 維護組織紀律。 秘書處設秘書科、 總務科， 協助校長分掌教學領導與思想領導以及行政生活事宜， 領導學員組織生活管理委員會。 學員視總人數具體情況進行編隊， 每隊設隊長、 隊副、 指導員三人； 隊下分班， 每班十至十二人，設正、 副班長。 隊長負責掌握學員的學習情況， 隊副負責行政， 指導員負責黨的工作。①?婦女干部學校第一期教育計劃?，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87。班內以專區(qū)和省轄市為單位進行編組， 四個地區(qū)的學員編成一組。 每組民主選舉正、 副組長二人， 領導小組的學習。20 世紀五六十年代山東省婦女干校培訓情況見表一。

表一 山東省婦女干校培訓情況概覽

在教師方面。 學校的專任教師很少， 政治課沒有專任的教職員，因此每期的政治課都是從其他機構借調教師。 如宣傳方面的課程請山東分局宣傳部理論教育處， 農業(yè)生產政策請山東分局農委， 婦女工作的業(yè)務請省婦聯， 婚姻法請法院， 文化課則請教育廳工農教育處派教師。 本校的工作人員僅負責一小部分婦女工作業(yè)務課。①?省婦聯干校一年來工作總結?，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這種外借教師的做法導致很多學員在學習時沒有教案， 或無法在課下進行回顧和復習， 這一問題在當時的學校工作報告中也常被提及。②?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開辦以來的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二、 婦女干部的訓練過程

山東省婦女干校對婦女干部的訓練， 主要包括四個過程， 即思想教育—識字教育—文化政治課和專業(yè)課程學習—水平測試， 采取授課、 小組討論、 自學和實踐相結合的方式進行。 學員在入校時進行分班考試， 根據文化水平的不同分為三個層次， 分別進行學習。 分班之后開始進行思想教育和動員。 由于學員從入校到正式開課期間思想比較浮躁， 為了保證教學的順利開展， 干校需要進行思想動員， 教師和學生對學習的動機、 要求和態(tài)度進行座談， 討論后再分析批判， 確定日后努力的方向。 之后教師傳達教育計劃， 宣布各種學習制度， 然后再次進行座談， 結合個人實際情況討論如何為完成教育計劃而努力。并在此思想基礎上發(fā)動制定學習公約， 進一步啟發(fā)學員學習的熱情與積極性。 思想教育的第三步是宣布總支計劃， 成立黨團組織， 制訂黨、 團支部計劃， 發(fā)動黨員團員以實際行動保證教學任務的完成， 使思想動員工作深入。 同時在之后的教學活動中， 根據學員每一時期的表現， 提出黨團小組的活動內容， 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及時克服妨礙學習的思想。①?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開辦以來的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在課程學習的過程中也要加強思想教育。 干校在每一個單元開始之前， 都要進行思想動員， 說明這一單元學習的目的、 要求及其重要性。 并且建立每兩周一次的黨團課制度， 批判學員現存的不正確的思想和態(tài)度， 幫助其樹立是非觀念。

在入學的思想教育結束后， 要為學員講授速成識字法， 以便文化課的進行。 根據文化水平的不同， 編甲、 乙、 丙三班授課。 認識1500 字以上的編入甲班， 認識900~1500 字的編入乙班， 900 字以下的編入丙班， 根據水平不同各班提出不同的要求， 丙班和乙班主要學習速成識字法， 以華北人民出版社的干部速成識字班課本為教材， 在原有識字基礎上提高到2300 個字。 甲班則可以略過速成識字法的學習， 直接學習文化課。

在教學要求上， 丙班要求學會注音符號、 拼音、 查字典， 學會2300 個生字， 學習寫字要領， 練習寫字。 乙班要求學會注音符號、拼音、 查字典， 學會2300 個生字， 再加上寫字寫作。 乙班識字基礎比丙班高， 因此學習中要求速度比丙班快， 抽出一定時間學習寫字要領， 練習寫字寫作。 甲班要求在后面文化課的學習中， 掌握注音符號、 拼音和查字典的方法， 有計劃地組織閱讀， 通過閱讀將原來認識1700 字左右的學員提高到認識2300 字的水平； 除此之外也要學習算數、 地理、 國文， 算數學會加、 減、 乘、 除、 百分比， 地理課以機關學校職工業(yè)余課本為教材， 主要了解中國的基本地理知識， 國文則要求掌握標點符號， 同時練習寫作。②?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第三期教育計劃?， 山東省檔案館藏，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根據識字班的課后總結來看， 這種學習方法有效地提高了學員的識字水平。③?速成識字班工作總結?，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01， 案卷號: 0187。表二為某一期訓練班入校時學員的識字情況。 到訓練班結束， 這些學員都達到了掌握2000字以上的水平。

表二 訓練班學員識字情況表

正式的課程安排包括文化政治課和職業(yè)技術課兩類。 文化政治課包括進一步的識字教學和政治理論教學， 根據學員的學歷及參加工作后的學習情況進行測驗， 以現有水平編級學習， 劃分為初級、 中級和高級三個層次。 職業(yè)技術課分為保育科、 衛(wèi)生科、 會計科三個專業(yè)科目， 學員根據工作需要和個人志愿編入各科學習。 保育科主要培養(yǎng)與訓練保育干部， 如托兒所所長或幼稚園主任及指導員， 以便各地區(qū)開展保育工作， 創(chuàng)辦幼稚園與托兒所等； 衛(wèi)生科主要培養(yǎng)與訓練助產護士， 并且教授小兒斑疹等常見幼兒疾病的治療與防范以及醫(yī)務常識等； 會計科的學習內容是珠算、 點票子、 畫碼字、 初步記賬， 以培養(yǎng)記賬員或會計。

政治學習的內容多是根據當時黨的中心工作與運動而確定的， 如第一、 二期主要是進行共產主義與共產黨的教育， 第三期則是根據山東分局宣傳部制訂的干部理論學習計劃， 以政治常識為主。 業(yè)務政策課每一期的內容也不同， 例如第一期主要課程是農業(yè)政策及農業(yè)知識(常見的莊稼病蟲害的防止法)、 婦女解放運動的基本知識、 婦女工作的方針任務、 婦女代表會議、 婦女宣傳工作、 婦女福利工作等。 第二期因當時貫徹?婚姻法?運動即將開始， 所以又著重學習了?婚姻法?。 第三期業(yè)務政策課講了五個歷史文件， 包括?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總結婦女工作的幾個基本認識??中共中央關于各抗日根據地目前婦女工作的決定??中共中央關于目前解放區(qū)農村婦女工作的決定??中國婦女運動方針實踐及其發(fā)展?。 第四期增加了選舉法及其有關文件的學習。 第五期則添加了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 四中全會決議和互助合作社政策的內容。①?省婦聯干校第五期教育計劃?，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文化政治課的教學過程則分為三個部分。 一是課程學習部分， 在課前進行預習， 在課后進行復習(復習座談講課的內容， 整理筆記)。教師需要根據課程要求和授課的中心內容提出討論問題， 與班長、 小組長共同研究， 總結討論的結果和討論需要達到的目的、 要求， 以便小組長能更好地與組員進行討論。 小組討論后教師根據學生總結的問題進行答疑。 二是每一階段的學習完成之后， 要進行文化、 政治理論和業(yè)務學習測驗， 并公布測驗成績， 激勵學生學習。 三是在學習之外， 根據學生所學科目的不同， 對學生進行一定課時的實踐教育； 課外帶學生參觀工廠、 古代文物保管委員會、 抗美援朝展覽會、 國慶節(jié)展覽會等， 使學員對政治理論的學習了解和體會更加深刻。②?婦女干部學校第一期教育計劃?，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87。職業(yè)技術課采用邊教邊做的辦法進行教學， 即一面學習理論， 一面學習技術。 訓練的最后一步是水平測試。 文化政治課按月進行測驗， 依據成績評定升級或留級。

總而言之， 在教學方法上， 婦女干部訓練要注意依照婦女學員的文化水平進行教育； 學到的文化知識要適應實際工作的需要， 不能死板地學習書本知識； 要能引導婦女干部獨立思考問題； 注重婦女干部訓練中組織的重要性， 運用分組討論研究、 分組自我批評的方式提高訓練的效率。 在教學內容上， 主要教授施政綱領， 婦女工作之必要性， 時事政治， 社會現狀， 以及專業(yè)知識(如保育、 會計、 婦女工作組織等)。 中共山東婦女干校的培訓方式， 在教學方法和內容上都吸取了前人的經驗， 形成了比較成熟的培訓模式。

三、 婦女干部訓練中的問題

由于主客觀條件的限制， 婦女干部在訓練和工作的過程中容易出現種種問題。 首先是學員本身文化水平普遍較低。 在第一期訓練班的總結中提道: “文化水平程度最高的是高小程度與相當高小程度的，人數為廿八人。 初小程度與相當初小程度的占絕大多數， 粗識文字的識一千個字以下的卅人……錯別字很多， 不能正確表達自身想法……政治理論水平比較低， 對共產主義與共產黨的基本知識， 參加過整黨學習或黨校的多少知道一點， 有些是通過聽說知道一點， 有的完全不了解……業(yè)務政策水平也不高， 都是多年的婦女工作干部， 沒有一個能完整的答出， 什么是婦女工作這個問題?！雹?山東民主婦女聯合會第一期總結?，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87。

在后面幾次的訓練班總結中， 對學生情況的評價也基本相同， 初小水平的占絕大多數， “因為婦女工作干部絕大多數沒有進過正式學校， 所以很少會寫工作計劃與工作報告的， 且錯別字滿篇……因為在農村分散的環(huán)境下工作， 學習較差， 所以一般的政治常識比較缺乏，即有少數干部有一般的政治常識， 但也很不透徹……不了解什么是婦女工作范圍， 不了解什么是婦女工作的方針任務”②?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開辦以來的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其次是婦女干校的條件較差， 教師也沒有相應的干部訓練教材。教師上課大多是自己編寫教材， 輔以時事材料和文件， “干校自己也有沒編寫過教材的經驗， 講課人也很少辨析教材的， 有的是采用了現有的文件和材料， 有的是自己寫個講授提綱講的， 這些提綱學后都收回來了， 有些未印發(fā)給學員”③?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開辦以來的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這種情況也影響了學員的學習效果，“我們是以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黨在過渡時期總路線學習和宣傳提綱為主要教材。 這一文件， 內容較深， 句子較長， 實際學習起來， 學員很難懂。 再加上授課人沒有講稿， 學員又記不全筆記。 所以在學習過程中， 從領導到學員都覺得非常吃力， 結果費力不少， 還沒有完全達到我們教學計劃的要求”， 使學生沒能達到既定的學習目標。①?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第五期教學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同時負責教學的教師， 在理論水平上也不能滿足婦女干部訓練的需要， “對整個學期的課程事先學習不足， 對婦女工作又很生疏， 因此， 在領導學員學習時， 表現得非常吃力， 遇到問題顯得被動忙亂，不能做到很好的解決……這不僅使學員感到不能完全滿意， 而且教學質量的提高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②?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第五期教學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 在婦女工作業(yè)務教學方面沒有成系統的理論和實際經驗， 學校負責教學的教師可能也并未從事過婦女工作， 對婦女工作業(yè)務知識與實際工作經驗比較缺乏， 所以對婦女工作的一些深層次問題， 可能無法深入淺出地教授給學生。

另外婦女干部學員也經常受到來自家庭方面的壓力。 很多參加學習的婦女學員都已有子女或處于懷孕狀況， 在學習的同時兼顧子女就成為影響學習的重要因素， “剛到校時思念家庭、 孩子、 丈夫， 思想不安心。 快結業(yè)時， 就打譜給孩子丈夫買什么東西帶回去， 回去后如何看孩子丈夫等， 思想不夠集中， 情緒容易松勁”③?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第五期教學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另外婦女干部的學習情緒容易受到人際關系的影響， “與同志們的關系的好壞、病、 婚姻問題、 丈夫孩子等， 都會使她的學習受到影響”④?山東省民主婦女聯合會干部學校開辦以來的工作總結報告?，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93。， 不利于婦女訓練工作的開展。

還有很多婦女干部參加訓練并不是出于工作的需要， 而是有其他原因， 因此在學習過程中積極性不足。 例如有的想脫離婦女工作，“婦女工作別人瞧不起不光榮， 婦女干部提拔慢， 婦女難發(fā)動， 工作不出成績……認為自己做婦女工作屈才”①?山東民主婦女聯合會第一期總結?，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87。。 還有學員是因為自身患有婦科病， 參加訓練可以住在濟南， 方便到大醫(yī)院看病。②?山東民主婦女聯合會第一期總結?，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A005，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87。學習動機不純也是婦女干部訓練的一大阻礙。

四、 婦女干部的困境

以上這些問題雖然出現在山東婦女干校的培訓中， 但根源卻在婦女干部的工作中。 比如對婦女工作沒有信心， 認為婦女工作不重要，做婦女工作沒有前途， “從主觀愿望和幻想出發(fā)， 如脫離現實的幻想婦女解放， 希望中國婦女能馬上像蘇聯的婦女一樣， 結果不能滿足主觀愿望就悲觀失望， 認為婦女解放沒有前途”③?關于糾正婦女干部思想偏差的幾個問題?，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G024，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507。， “有的同志覺得幾年來老是做老一套的工作， 到底未被提拔， 對組織不滿， 工作歷史較短的同志怕精簡和縮編， 終日惦念著是否能被精簡的問題”④?關于糾正婦女干部思想偏差的幾個問題?，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G024，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507。。 前人也對如何解決婦女干部培訓所遇到的問題做出過討論， 例如潘光旦曾形容勞動婦女， “她對服務的意志絕不因婚姻而減色， 一種信誓旦旦的態(tài)度與辭氣， 在這種場合上應為婚姻關系而發(fā)的， 她們卻為社會服務而發(fā)， 令人肅然起敬……不過， 一個很大的‘不過’， 在這種論點之下， 社會與文化雖有時多少占了一些便宜……即有一方占便宜， 有另一方面要吃虧， 這另一方是誰呢? 不是別的， 就是女子自己。 女子吃的虧是從三個方面來的， 一可以說是力不從心……女子所吃的第二種虧是由于情緒生活受忽略而來的……至于獨身、 遲婚、 不生育或生育過重種種現象的發(fā)生， 使性的生活以及母愛的傾向不能有適當的發(fā)展與滿足， 轉而影響到一般生活的健康， 便是女子所吃的第三種虧”， 也從側面反映了婦女干部問題來由， 即婦女干部要承擔來自傳統觀念中家庭婦女和現代觀念中社會勞動者、 國家干部兩種責任， 這兩種責任往往使其難以兼顧。①潘光旦: ?婦女問題的一個總答復?， ?新婦女?1948 年第 21 期， 第 9~10 頁。

山東省委曾在報告中提及婦女干部的困局， “許多合作社百分之八九十的婦女勞力參加了生產勞動， 發(fā)揮了她們的作用。 但不少地點的合作社對婦女勞力未作到合理使用， 作用也沒有充分發(fā)揮。 同時對婦女的生理特點與特殊困難照顧不夠， 缺乏男女平等、 同工同酬、 合理勞動、 安全生產等思想教育。 因此， 在生產中經常發(fā)生男社員排斥、 諷刺女社員， 使女社員從事過重的勞動； 也有的婦女社員為了爭口氣或只顧多掙工分， 而不顧體力的現象， 以及加上托兒組織辦的不好， 以致造成許多婦女、 兒童的嚴重傷亡事故”， 同時要求各地重視男女同工同酬， 開辦托兒所等機構減輕婦女負擔。②山東省委: ?山東省委關于組織婦女參加農、 副業(yè)生產， 保護婦女兒童健康的指示(摘要)?， 1956 年 7 月 20 日?？偨Y報告中提到的婦女問題， 主要有兩點， 一是婦女干部在工作中受到歧視， 二是婦女干部忙于工作而造成了對家庭責任的疏忽。 這兩類問題在當時并不鮮見。 例如在工作中， 組織上往往更愿意使用男性干部而非婦女干部， “本來有些事情女的可以勝任， 但他都愿使用男的， 甚至可以使用比女的能力還低的男人。 就是男女同等能力的也不使用女的。 對女干部往往只看見他的缺點， 不去分析她們的優(yōu)點”③?中央婦工會議上關于婦女干部問題的專題發(fā)言(部分)?，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G031， 目錄號: 01， 案卷號: 2197。。 也沒有注重對于婦女干部的培養(yǎng)， 對女干部的具體幫助少， 尤其對工農出身的女干部的幫助更少。 一般的女干部政治待遇較低， 往往不能與男干部得到同樣的學習機會， “八十一個女干部是農村婦女干部， 他們需要提高， 組織說他們的能力弱， 但他們開辦的學校訓練班的條件很差， 結果一個也進不去， 這怎樣能培養(yǎng)他們呢? 有些領帶者， 對女干部的缺點不及時給予批評和教育， 可是他卻采取背后議論， 也未有一個人和她談過話”①?中央婦工會議上關于婦女干部問題的專題發(fā)言(部分)?，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 G031， 目錄號: 01， 案卷號: 2197。。

除此之外， 婦女干部在家庭方面出現問題而影響工作。 首當其沖的就是婦女干部的婚姻問題， 沒有結婚的干部擔心參加工作會影響結婚和社會評價， 進而產生焦慮情緒。 已婚婦女干部因為工作原因， 經常接觸到其他異性， 也往往會因此被懷疑在生活作風上有問題。 丁玲在?三八節(jié)有感?中就曾提道: “女同志的結婚永遠使人注意， 而不會使人滿意的。 她們不能同一個男同志比較接近， 更不能同幾個都接近。 她們被畫家們諷刺‘一個科長也嫁了么?’人們也說‘延安只有騎馬的首長， 沒有藝術家的首長， 藝術家在延安是找不到漂亮的情人的’。 然而她們也在某種場合聆聽著這樣的訓詞: ‘他媽的， 瞧不起我們老干部， 說是土包子， 要不是我們土包子， 你想來延安吃小米!’但女人總是要結婚的。 不結婚更有罪惡， 她將更多的被作為制造謠言的對象， 永遠被污蔑。 不是騎馬的就是穿草鞋的， 不是藝術家就是總務科長。”②?中國現代文學百家 丁玲?， 華夏出版社1997 年版， 第352 頁。

這種懷疑也并非沒有根據， 有些婦女干部確實在兩性關系上存在種種問題， 乃至于婦聯針對此事向中央做出過匯報， “有些干部為了達到個人生活腐化放蕩的目的， 不惜破壞黨的組織原則和國家人事制度， 將他們的玩弄對象任意地安插在國家機關和人民團體中， 或拉入黨內、 團內來……有些干部由生活腐化， 墮落為貪污盜竊分子， 甚至陷害同志， 虐待殺害婦女和子女”③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 中央檔案館編: ?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第8 冊， 中央文獻出版社 2018 年版， 第36 頁。， 劉少奇也專門做出了批復:“重視人民群眾的檢舉控告， 特別是當事人的控告， 對壓制批評， 打擊報復者， 應嚴予處理……有領導地組織輿論， 利用黨刊、 報紙、 雜志、 電影、 戲劇、 小說等宣傳工具或在會議上揭發(fā)這類壞事情。”①劉少奇: ?對全國婦聯黨組?關于少數干部在兩性關系上腐化墮落、 違法亂紀的情況向中央的報告?的批語和修改?， 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 中央檔案館編: ?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第8 冊， 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 年版， 第35頁。

雖然中共對婦女干部的各種思想問題都提出了解決方案， 但這些方法究竟能否真正幫助婦女干部處理生活中的種種困難， 在材料中并不能看到反饋。 但在20 世紀60 年代一位婦女干部的來信中， 我們仍能看到婦女干部對婚姻、 育兒， 對女干部在工作中受到歧視這些問題的抱怨。②參見?我不愿做婦女工作是有實際困難?， 山東省檔案館藏， 全宗號:A005， 目錄號: 01， 案卷號: 0157?？梢娺@些問題并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 如何同時平衡家庭角色和社會身份， 依然是婦女干部工作中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五、 結 論

綜上所述， 山東省婦女干校在1950—1954 年期間， 以教師教學、學生自我學習和實踐學習相結合的方法， 建立了思想教育、 識字教育、 文化政治課和專業(yè)課程學習、 水平測試這樣一套比較成熟的婦女干部培養(yǎng)模式， 對區(qū)縣的眾多婦女干部進行了系統訓練， 提升了其業(yè)務能力和文化水平， 為20 世紀50 年代新?婚姻法?的推行和合作化運動提供了眾多婦女干部。 但其中也存在著學校條件差， 婦女干部學員文化水平較低， 以及婦女干部在工作中產生的種種思想壓力等問題。 這些問題來自婦女在家庭和社會工作中不同身份之間的矛盾， 在當時未能得到良好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