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蒙
“趙郡左田”封泥, 見于吳式芬、 陳介祺的?封泥考略?(見圖一), 書中的考釋為: “右封泥四字, 印文曰‘趙郡左田’。 按?漢書·地理志?, 趙國‘故秦邯鄲郡, 高帝四年為趙國, 景帝三年復為邯鄲郡, 五年復故。 屬冀州’。 此曰趙郡, 史未詳。 左田, 官名。 簠齋藏有‘泰寖上左田’銅印, 蓋一時所制?!雹賲鞘椒摇?陳介祺同輯: ?封泥考略?卷四, 清光緒三十年海豐吳氏濰縣陳氏刊本, 第 52 頁。
圖一 ?封泥考略?所錄“趙郡左田”
然細察拓本, 該封泥的前兩個字模糊不清, 無法確切地辨認出“趙郡”二字。 馬孟龍與何慕在?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 辨?zhèn)螢橹行?②馬孟龍、 何慕: ?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辨?zhèn)螢橹行?,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 年第2 期, 第18~25 頁。(下文簡稱為“馬、 何文”)一文中, 對該封泥的前兩個字有詳細的考釋。 他們發(fā)現(xiàn)吳式芬、 陳介祺對前兩字的考釋意見并不一致。 馬、 何在文中寫道: “在上海圖書館收藏的?封泥考略?稿本中, 吳式芬將此封泥考釋為‘□□左田’, 并不確定前兩字為何字。 而陳介祺在此處批注: ‘余藏有“泰寖上左田”印, 又有“趙部左田”印。’這里陳介祺似乎沒有意識到吳式芬著錄的‘□□左田’就是自己收藏的‘趙部左田’封泥。”①馬孟龍、 何慕: ?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辨?zhèn)螢橹行?,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 年第2 期, 第20 頁。馬、 何文中的?封泥考略?稿本為收入?上海圖書館未刊古籍稿本?的?漢官私印泥封考略?(孫慰祖所作“解題”中略稱為?泥封考略?)。 據(jù)孫尉祖研究, ?封泥考略?稿本是在吳式芬遺稿的基礎(chǔ)上, 由其子吳重熹整理并補充部分陳氏所藏封泥, 后經(jīng)陳介祺校訂補充而成。②吳式芬、 陳介祺: ?漢官私印泥封考略三卷?, ?上海圖書館未刊古籍稿本?第30 冊, 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年版, 第13~14 頁。并且吳式芬所著部分未涉及陳氏所藏封泥, 而稿本中之后補充的陳氏所藏都標注了“陳藏”以作區(qū)別。 ?封泥考略?稿本中“□□左田”并未標注“陳藏”, 可見此為吳式芬所藏, 與?封泥考略?中明確標注“陳藏”的“趙郡左田”并非同一封泥。
陳介祺在?封泥考略?稿本中補充的考釋和?十鐘山房封泥?中都將自己所藏封泥釋為“趙部左田”①陳介祺: ?十鐘山房封泥?, 清光緒九年墨拓本。 轉(zhuǎn)引自馬孟龍、 何慕:?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 辨?zhèn)螢橹行?,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 年第 2 期, 第 20 頁。, 后刊出的?封泥考略?卻將其釋為“趙郡左田”。 孫慰祖考察了?封泥考略?稿本與吳式芬、 陳介祺去世多年后整理刊行的?封泥考略?, 認為吳重熹等的工作頗具分量。②吳式芬、 陳介祺: ?漢官私印泥封考略三卷?, 收入?上海圖書館未刊古籍稿本?第30 冊, 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年版, 第11 頁。?封泥考略?中“趙郡左田”可能為吳重熹等再次編訂者所改釋。
后陳氏所藏“趙郡左田”封泥流入日本, 現(xiàn)藏于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 東京國立博物館先后在?中國の封泥?和?東京國立博物館圖版目錄·封泥篇?兩書中刊布了該封泥較為清晰的照片(參見圖二)。③東京國立博物館: ?中國の封泥?, (日本東京)二玄社1998 年版; 東京國立博物館: ?東京國立博物館圖版目錄·封泥篇?, (日本東京)二玄社2011 年版。 轉(zhuǎn)引自馬孟龍、 何慕: ?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 辨?zhèn)螢橹行?,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 年第 2 期, 第 21 頁。
圖二 ?中國の封泥?所錄“楊氏左田”
根據(jù)照片, 施謝捷、 王偉都把右行二字釋為“楊氏”。①施謝捷說見前揭馬孟龍、 何慕: ?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 辨?zhèn)螢橹行?所引述(?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 年第2 期, 第21頁); 王偉說見氏著?秦璽印封泥職官地理研究?,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 年版, 第 112 頁。秦始皇陵西側(cè)趙背戶村修陵人墓地出土的瓦文中也出現(xiàn)過楊氏縣。②袁仲一、 劉鈺編著: ?秦陶文新編?上編, 文物出版社2009 年版, 第91頁。
楊氏居貲武德公士契必(M2 出土板瓦刻文。 1443)
[楊]氏居貲公士富(M63 出土板瓦刻文。 1442)
楊氏居貲大爻(M39 出土板瓦刻文。 1441)
2018 年出版的?中國封泥大系?中也收錄了此封泥(見圖三), 同樣釋讀為“楊氏左田”。③任紅雨編著: ?中國封泥大系?下冊, 西泠印社2018 年版, 第323 頁。據(jù)該書后記說: “感謝博導施謝捷先生提供了許多修改意見”(第1276 頁), 此封泥釋文可能是采納了施先生的意見。
圖三 ?中國封泥大系?所錄“楊氏左田”
前兩個字釋為“楊氏”似無問題, 然后兩字“左田”是否可以作為旁證來證明前兩字一定為某縣名呢? 其實不能。 馬、 何文說: “目前我們在出土文獻和出土文物資料中見到的‘公田’全部設(shè)置在縣?!薄熬湍壳暗难芯縼砜矗?找不到秦郡設(shè)置有‘公田’機構(gòu)的證據(jù), 因而就封泥記錄的‘公田’官職而言, 即便我們不能確定陳介祺所藏封泥前兩字為‘楊氏’, 也可排除此封泥為秦郡屬官的可能性?!雹亳R孟龍、 何慕: ?再論“秦郡不用滅國名”——以秦代封泥文字的釋讀、辨?zhèn)螢橹行?,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7 年第2 期, 第21~22 頁。細究其邏輯,論證的主要支點是“找不到秦郡設(shè)置有‘公田’的證據(jù)”。 事實上, 這樣的論證邏輯是偏弱的。
討論這個問題, 首先需要廓清“左田”二字的意義。 上述釋文中已經(jīng)提到“左田”乃一官名。 相同或類似的官名也見于其他出土秦印及封泥資料: ?秦封泥集?中收錄有“左田之印”(見圖四)②周曉陸、 路東之編著: ?秦封泥集?, 三秦出版社 2000 年版, 第 230頁。; ?秦漢南北朝官印征存?里收錄有“右公田印”(見圖五)、 “泰上寖左田”③羅福頤主編: ?秦漢南北朝官印征存?, 文物出版社1987 年版, 第3頁。。
圖五 ?秦漢南北朝官印征存?所錄“右公田印”
圖四 ?秦封泥集?所錄“左田之印”
秦代官署常常分置“左”“右”, 這里的“左田”其實就是“左公田”的省稱, 而“左、 右公田”即為“公田”的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 這一觀點在?里耶秦簡?中也可以得到驗證。 里耶秦簡8-63 記載:
廿六年三月壬午朔癸卯, 左公田丁敢言之: 佐州里煩故為公田吏, 徙屬。 事荅不備, 分負各十五石少半斗, 直錢三百一十四。 煩冗佐署遷陵。 今上責校券二, 謁告遷陵令官計者定, 以錢三百一十四受旬陽左公田錢計, 問可(何)計付, 署計年為報。敢言之。 ……①陳偉主編: ?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 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 年版,第48~49 頁。
簡文中出現(xiàn)的“旬陽左公田”即為旬陽縣公田的管理機構(gòu)。 值得注意的是, 在目前公布的秦簡中, 提及“左公田”或者“右公田”的僅此一處, 而且在簡文中, 公田的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大多記載為“田官”。針對地方官田的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 前輩學者已有諸多論述。②王勇: ?秦漢地方農(nóng)官建置考述?, ?中國農(nóng)史?2008 年第3 期, 第16~23 頁; 王彥輝: ?田嗇夫、 田典考釋——對秦及漢初設(shè)立兩套基層行政機構(gòu)的一點思考?, ?東北師大學報?2010 年第 2 期, 第 49 頁; 王彥輝: ?里耶秦簡(壹)所見秦代縣鄉(xiāng)機構(gòu)設(shè)置問題蠡測?, ?古代文明?2012 年第4 期, 第46 頁; 陳偉:?里耶秦簡所見的“田”與“田官”?, ?中國典籍與文化?2013 年第 4 期, 第 143頁; 鄒水杰: ?再論秦簡中的田嗇夫及其屬吏?, ?中南大學學報?2014 年第5期, 第 228、 234 頁; 李勉: ?再論秦及漢初的“田”與“田部”?, ?中國農(nóng)史?2015 年第 1 期, 第 46、 50 頁; 陳大志、 魏永康: ?秦漢地方農(nóng)官補論?, ?西安財經(jīng)學院學報?2016 年第 2 期, 第 108 頁。李勉明確指出: “從里耶秦簡來看, 負責官營公田和官田經(jīng)營的官署稱作‘公田’和‘田官’?!雹倮蠲? ?再論秦及漢初的“田”與“田部”?, ?中國農(nóng)史?2015 年第 1 期,第50 頁。暫時把“田官是否都官”這個有爭議的問題放在一邊, 可以確定的是, 縣一級存在官有土地的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 可能是“田官”, 也可能是“左、 右公田”。
通過這些論述可以發(fā)現(xiàn), 學者們的研究切入點本就是縣、 鄉(xiāng)一級的基層農(nóng)官系統(tǒng), 其研究目的是論證這類官有土地的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是隸屬于縣還是直屬中央, 所以并不能以此論證此類型的機構(gòu)只能設(shè)于縣鄉(xiāng)一級。 那么是否存在這樣的可能: 此類公田的經(jīng)營機構(gòu)也設(shè)于別的行政層級, 只是名稱并非“公田”呢? 如果有這樣的可能, “公田”依然是縣一級公田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的專有稱呼, 凡是封泥中出現(xiàn)“左田”“公田”等, 便可證明前面文字即為一縣名。 然而, 事實并非如此, 在?新出土秦代封泥印集?中收錄有“郎中丞印”(見圖六)、 “郎中左田”(見圖七)兩方封泥。 書中對這兩方封泥文字的釋讀分別為:“郎中丞, 官名, 郎中令之佐官。 戰(zhàn)國時始置, 掌宮廷門戶。 秦漢時位列九卿, 總管宮殿內(nèi)一切事物。 ?漢書·百官公卿表?: ‘郎中令,秦官, 掌宮殿掖門戶, 有丞……屬官有大夫、 郎、 謁者, 皆秦官?!倍袄芍凶筇?, 當為官名, 屬郎中令。 秦時有‘公田’、 ‘私田’之分。此封泥指郎中令下屬管理田地的官吏”②傅嘉儀編著: ?新出土秦代封泥印集?, 西泠印社2002 年版, 第10 頁。。 “郎中令”乃中央官員,“郎中左田”是管理“郎中”官署公有田地的郎中令屬官, 可見“公田”并非只是縣一級官有土地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的專稱。
圖七 ?新出土秦代封泥印集?所錄“郎中左田”
圖六 ?新出土秦代封泥印集?所錄“郎中丞印”
現(xiàn)有文獻中并未有關(guān)于“公田”設(shè)于郡的記載, 并不能完全證明“公田”不設(shè)于郡, 那通過現(xiàn)有的文獻能否排除“公田”設(shè)于郡的可能呢?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 秦的郡縣制有一個明晰的制度發(fā)展脈絡(luò)。 商鞅變法時, 在內(nèi)史(“邦”的行政長官)下設(shè)立三十一個縣, “將新的縣制與舊的內(nèi)史制結(jié)合。 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 為了建立與之相適應的中央集權(quán)郡縣制國家, 廢除王畿之制, 將‘邦’改稱為‘都’, 與郡相當”①楊振紅: ?從秦“邦”、 “內(nèi)史”的演變看戰(zhàn)國秦漢時期郡縣制的發(fā)展?,?中國史研究?2013 年第 4 期, 第 49 頁。。 在秦不斷擴張的過程中, 新占領(lǐng)區(qū)域設(shè)的郡具有軍政合一的特點, 直接向中央負責, 設(shè)立時是出于軍事防御的需要。 天下一統(tǒng)后, 秦在全國實行郡縣制, 是邊地制度內(nèi)地化的過程。②參見陳長琦: ?戰(zhàn)國時代郡的嬗變?, ?廣東社會科學?1994 年第1 期,第75~82 頁; 杜曉宇: ?試論秦漢“邊郡”的概念、 范圍和特征?, ?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2 年第 4 期, 第 1~13 頁。設(shè)置“公田”這一官有土地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 是處于秦始皇全面實行郡縣制的時代背景之下的, 新占領(lǐng)區(qū)所設(shè)的郡肩負著快速完成占領(lǐng)、 迅速對所占領(lǐng)的土地進行經(jīng)營開發(fā)的任務, 以便滿足之后的戰(zhàn)爭需求。 這樣看來, 對官有土地的開發(fā)便是重中之重, 郡必定會設(shè)置相關(guān)機構(gòu)對此進行統(tǒng)一的管理。 由大量的出土文獻可知, 秦的地方行政系統(tǒng)是符合“都鄉(xiāng)-離邑”這個模式的, 一郡治所所在地設(shè)置的“公田”很可能就是一郡所有“公田”的管理者, 稱呼其為某郡“公田”還是治所所在的某縣“公田”均有可能。
此外,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 上文頻繁提到的“公田”“官田”“田官”含義是否相同, 三者可否混同為一呢? 首先, 需要明確的是,上文提到的“公田”有兩層含義, 一是指與“私田”相對的, 為秦王室、公室或是官府所有的土地, 二是指經(jīng)營管理這些土地的官署機構(gòu)。 在表達官有土地的意義上, “公田”應是與“官田”意義相同的。 并且?秦漢南北朝官印征存?中便收錄有一方“官田臣印”的封泥(見圖八)①羅福頤主編: ?秦漢南北朝官印征存?, 文物出版社1987 年版, 第3頁。,可見“官田”也可表示經(jīng)營管理官有土地的官署機構(gòu), 在此意義上,“公田”與“官田”也是相同的。
圖八 ?秦漢南北朝官印征存?所錄“官田臣印”
那么“公田”與“田官”是可以并存于縣的兩個機構(gòu), 還是同一機構(gòu)的兩種稱呼呢? 因為相關(guān)材料的稀少, 此問題一直少有人論及, 或者研究者下意識就將“公田”與“田官”混同為一。
魏永康在討論官有土地分類的時候涉及了這個問題, 他認為, 秦的公田管理大致存在都官直屬、 郡縣所屬和田部所屬這幾種管理模式。①魏永康: ?里耶秦簡所見秦代公田及相關(guān)問題?, ?中國農(nóng)史?2015 年第2 期, 第 40~44 頁。他所言的“都官直屬”的土地由田官管理, 而“郡縣所屬”的土地由公田管理。 在這種論述下, “田官”與“公田”便是兩個不同的機構(gòu), 只是職能有些相似。 他用來分析的主要材料就是上文所引里耶秦簡8-63, 其看法如下: 在“丁”的報告中, “煩”曾做過“公田吏”, 這里使用“公田”一詞, 卻沒有使用“官田”; 而且與田官系統(tǒng)的“田官守”“田官佐”和管理民田的“田部吏”的稱謂明顯不同。 因此這不是一種偶然情況, 而是出于文書表達精準的需要而使用的官方術(shù)語, 這是一種有意識的區(qū)別, 二者有著本質(zhì)上的不同。
誠如其所言, 8-63 簡文中出現(xiàn)了“左公田”“公田吏”等, 與簡中常見的“田官守、 佐”等, 甚至田部的官吏如“田部佐”等都不相同,但是這并不表示存在一批另有所屬的公有田地, 也不表示另外存在一批管理經(jīng)營公田的官吏。 原因有二。 第一, 如果“公田”為區(qū)別于“田官”的縣的官有土地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 勢必會與縣中其他機構(gòu)產(chǎn)生文書上的聯(lián)系。 因為該機構(gòu)要對土地進行經(jīng)營開發(fā), 必然需要縣中其他機構(gòu)提供必要的生產(chǎn)資料, 比如最為重要的人力資源。 在里耶秦簡的司空作徒簿上, 可見司空為“田官”提供了為數(shù)不少的徒隸, 但并未發(fā)現(xiàn)司空有向“公田”提供勞作的徒隸, 所以在縣中并不存在“公田”這一官有土地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 第二, “田官”與“公田”的職能重合太多,如果兩者并存于一縣, 勢必導致日常行政中的混亂, 不能達到對土地進行高效經(jīng)營開發(fā)的目的, 也并不符合行政制度對效率的追求。 結(jié)合魏永康的分析, 可知在官有土地的管理模式下, 并不存在都官所屬與郡縣所屬的分野。 縣一級的官有土地由田官進行統(tǒng)一的經(jīng)營和管理,這種論斷可能更為合理。 所以, “公田”與 “田官”應是對同一機構(gòu)的不同稱呼。
至于為何這一機構(gòu)的稱呼會發(fā)生變化, 由于相關(guān)材料的缺少, 筆者在此僅能提供一種可能的猜想。 首先, 回到上文所引的里耶秦簡8-63, 這條簡記載的時間為秦王政二十六年, 也是秦“更名令”頒布的年份, 里耶秦簡8-461 是秦“更名令”具體令條的摘抄匯編, 其中提道: “王室曰縣官。 公室曰縣官?!雹訇悅ブ骶? ?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 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 年版,第156 頁。本文所討論的“公田”有可能就是“公室田”的省稱, 之后更名為“縣官田”, 而“官田”就是“縣官田”的省稱。 再者, “左公田”與“右公田”都是公田經(jīng)營管理機構(gòu)的名稱,簡8-63 中“左公田丁”可能為“左公田佐丁”的省稱。 里耶秦簡8-764中出現(xiàn)的田官佐“壬”, 在里耶秦簡8-900 中被省稱為“田官壬”, 可見文書中存在這種用法。 而簡8-63 中出現(xiàn)的“旬陽左公田”應該就是旬陽縣管理公田的“左公田”機構(gòu)。 在出土的簡牘中, 少有“左公田”“右公田”的記載, 秦王政二十六年后更是再未出現(xiàn)。 那么, 結(jié)合田官的職責職務來判斷, 可以認為“左公田”“右公田”的稱呼后來轉(zhuǎn)變成了“田官”。
通過上述分析, 針對“趙郡左田”或是“楊氏左田”這一方封泥,基本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 因“左田”兩字而排除前兩字為郡名的可能, 這一判斷是略顯武斷的, 秦封泥中出現(xiàn)的“左田”“右公田”等并不見得只是指設(shè)于縣的官田管理機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