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林陌
攝影_蘇學(除署名外)
你是否想過像詩人海子那樣“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住在海邊的小木屋里,盡享大海之美??墒牵绻K生在大海之中,那又會是一種什么體驗呢?在馬來西亞、印尼和菲律賓之間的海域,就有這么一群人,他們被稱為海之子,是世界上最有天賦的自由潛水民族,數(shù)百年來世世代代靠潛水打魚為生,甚少踏足土地,又被稱為“海上吉卜賽人”,他們就是巴瑤族人。
巴瑤族的一生都在海洋中流浪,沒有國籍、起源不明、居無定所。偶爾,他們會上岸售賣海鮮,采購些大米和凈水,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是生活在海上,駕著一艘叫作“l(fā)epa-lepa”的木船在大海中漂泊,或是在淺海搭建的簡陋高腳木屋,有一個簡單的容身之所。他們與海洋的關系是如此親密無間,以至于被稱為“世界上最后的海洋游牧民族”。但因為沒有文字,沒有人(包括他們自己)能夠確實地了解他們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選擇終生棲息繁衍于波濤風浪之中。
太平洋西海岸、馬來西亞沙巴東北部,如螺青山點綴在廣袤無垠的藍綠色海面上,多姿多彩的珊瑚群俯拾皆是,游魚時而調皮地躍出海面。這本是一個“詩與遠方”并存的所在,適合盡情地抒懷。然而,當我真正坐著快艇抵達巴瑤族人的海上家園,面對一雙雙竭盡所能伸得近一些再近一些的雙手時,還是被震撼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疑問和惻隱之心。
我原本的想象是:在晴朗的藍天下,遇到劃著lepa-lepa 木船的巴瑤族人,如飄在天空一樣澄澈的海面上,悠哉悠哉地經過,船下是柔情蜜意的隨著海浪漂搖著的海草,以及靈活穿梭著的熱帶魚群,偶有調皮的孩子,浪里白條似的縱身一躍跳入碧波之中。多少這里的照片都傳達著這樣的意境啊,它們都那么美??涩F(xiàn)實不只有美。
那天下著大雨,天空迷蒙一片,海水清澈但并不湛藍,快靠近巴瑤族人的水上屋時,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蜂擁而至,頓時把我們的快艇給包圍了。我一下有點懵,不知道該不該將準備好的餅干和糖果拿出來分發(fā),不知道該不該拿出相機對準他們拍攝,直至潛水教練先開始分發(fā)東西了,快艇上的同伴們才開始陸續(x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東西分給他們??墒侨藢嵲谔?,本以為準備充足的我們最后還是略顯窘態(tài),畢竟僧多粥少啊。解圍的還是潛水教練,原來他們早就準備好一袋袋的面粉、餅干了,有序地按家庭分發(fā)。而蜂擁而上的巴瑤族人,大概也十分清楚搶與索要的不同,盡管有些人整個身子都撲到我們的快艇上了,但依然不會硬搶,只是把手伸得長一些再長一些,那渴望的眼神,那么真切。
攝影_馬丁
攝影_馬丁
他們并不忌諱被拍攝,也不會像斯里蘭卡的高蹺漁夫、尼泊爾的街頭藝人那樣,把拍與被拍當成一種交易。無論你給與不給,他們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眼神。當我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時候,才好意思換上鏡頭記錄眼前的一切,也有心思琢磨這小小族群的眾生百態(tài)。他們中有的迫于生活壓力,對糧食的渴望萬分強烈,干枯的身子和嶙峋的雙手昭示著生活的困苦,所以更加急迫地擠到前頭;也有的,心態(tài)相對平和,尤其是幾個青年女孩,站在lepa-lepa 上,又想擠進來又略帶著不好意思,像曾經年少的我們被介紹給陌生人般帶著忸怩;更有趣的是孩子,叫得最響擠得更近的是他們,一會兒忘了這是一場生活必需品爭奪戰(zhàn)的也是他們,逃到外圍玩水或發(fā)呆去了,有的得到了一包脆面就躲到一個角落先去享用了。
當快艇上的食物分發(fā)殆盡的時候,也是我們要離去之時,不同巴瑤族人的表情自然也有著不同的意味。但看到孩子們坐在母親的船上歡呼和對著我們揮手的時候,心底特別溫暖,那笑容、那揮手的勁兒,那么有力而真實。
快艇飛馳在廣袤的大海上,我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他們?yōu)槭裁匆钤陲L雨飄搖的海面上,大自然的威力豈是渺小如人類能夠抵御。他們除了海貨之類的食物補給從哪里來?尤其是早先還沒有游客的時候。他們萬一生病了該怎么辦?他們中是否有人從大海走向陸地,離開了那個包容了自己童年的海上家園……當水上屋消失在遙遠的海平面的時候,這些問題依然沒有答案。夜幕降臨時分,我坐在仙本那小鎮(zhèn)的野路邊和潛水教練聊天,他說大部分巴瑤族人生老病死都在海上,幾百年來一向如此,他們是無國籍的一個族群,居住在水上屋的人家已經是幸運的,有些人至今仍然生活在簡易的木船上,日出日落間重復著一天又一天,出生于此,死亡于此。我問他們生病了怎樣就醫(yī),教練嘆口氣:劃著他們的木船到陸地最快也要六七個小時,他們沒有國籍更沒有戶口,就醫(yī)是件奢侈的事情。而食物來源,除了他們自己捕撈的海貨外,近些年主要靠潛水店和游客一次次地帶去一些面粉、餅干、方便面和糖果,所以我們去海上的前一天就特意讓我們帶一些,而他們店里自己也準備了不少,出去一次帶一次,也算是一種慈善吧,畢竟我們去游玩對他們也是一種打擾。
那個夜晚,我穿梭在茫無邊際的棕櫚樹林之間趕去Tawau 機場,月明星稀,一邊與包車的一對陌生母子聊天,一邊回想著白天那一雙雙伸著的手。若有機會再去仙本那,我應該多買一些食物。
生活并沒有壓垮天性樂觀的巴瑤族人,即便收入變得越來越微薄甚至無以為繼,面前擺著別無選擇的選擇,巴瑤族人的臉上仍然帶著淳樸的微笑,他們對生活依然熱愛。他們不愿離開自己的海洋“家鄉(xiāng)”。海洋之于他們,猶如陽光空氣,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便是被迫上岸,他們還是喜歡大海,喜歡捕魚劃船,我想,再也沒有人能比他們更懂海洋,他們也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無際的大海。
樂觀開朗的巴瑤族孩子們
沙巴哥打基納巴盧航班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