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瑜

一

到了九月，花朵依然盛開，樹葉綠得愈加深沉，秋光明媚起來。這時，璞就滿了一周歲。

一周歲的璞長得白白胖胖，又常表情高冷，很帥氣。璞的媽媽卻說，我家璞丑萌丑萌的。璞還不會走路，爬起來卻嗖嗖快，寫字臺下，餐椅空隙，都要嘗試去鉆一下，鉆進去出不來，璞就會叫、鬧，等出來了，璞還是盯著那地方，準備再試一下，看看能否出來。

璞媽的假期就要結束，璞媽和璞爸不想讓各自的父母再為下一代受累，就商量著送璞去幼兒園?？墒袃?nèi)的幼兒園幾乎都需要孩子十八個月以上才能收，這么小的孩子，送哪里呢？小兩口頗費心思，四處打聽哪里有合適的幼兒園。

聽說要送璞去幼兒園，相熟的人都說，這么小的孩子就送幼兒園，太早了，這當媽的有點兒狠心。璞媽說，我就是過了生日第二天就送幼兒園的，不是培養(yǎng)得很有愛心嗎？還很有能力和才學。說到這里，璞媽做了個促狹的表情，又燦然一笑，如向日葵盛開。

璞若開心地笑，就像極了媽媽。

二

昨夜曾微風細雨，卻搖落樹葉無數(shù)。璞媽抱著璞散步，小路上漫灑著槐樹橢圓形的葉片，葉片帶著涔涔?jié)褚?。上午的陽光明媚可人，暖暖的照在璞的身上。璞指著路上的落葉，發(fā)出“嗯，嗯”的聲音，告訴璞媽幫他撿起來。媽媽撿起一片，他的小手接過來，然后就扔到地上。璞媽再撿，璞還扔。璞媽不撿了，璞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了路上，有車通過，帶起落葉紛紛揚揚，又重新落回地面。璞很喜悅，新奇，呵呵笑起來。

生命的成長也如四季更替，在時間的刻度上旋轉(zhuǎn)延伸。

璞愛熱鬧，尤喜同齡孩子。前面的小亭子里，有說話聲和笑聲隱約傳來，璞的小腦袋立即轉(zhuǎn)向那里。

小涼亭四周是草坪，草坪左側(cè)是兒童樂園，滑梯上有孩子上上下下，旁邊有幾個年輕女子，都穿桔黃和淺灰相間顏色的T恤衫，在旁邊看護孩子。兩個大些的孩子可以自己走步，還有兩個小的扶著能走。一個穿連衣裙的中年女人，懷里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

媽媽抱著璞走過去，璞的小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帶著孩子的女人，總是多些溫柔的感覺，而那些孩子和璞差不多大，正玩得開心。璞看著他們，仿佛也有參與進來的意愿。大家對璞的到來表示歡迎，阿姨們和璞打招呼，有兩個孩子目光看向璞，不會說話，伸出小手要去撫摸璞的臉。璞也伸出手，不知是要和人家拉手，還是想觸碰對方的小臉。

氣氛融洽和諧。

璞媽看她們穿著相同的衣服，就問是哪里的。原來，竟是同一所托幼中心的老師和孩子們。她們在這個時間帶孩子們出來散步，看花草。

真是有緣分，竟在這里遇見了。幾天前，璞媽剛知道有一家幼兒園是接軌國際的全國聯(lián)鎖幼兒園，專業(yè)師資，分托幼中心、幼兒園、游泳館、親子園四部分。自己家附近的正是托幼中心，收六到二十四個月的孩子，璞正適合去這里。

璞媽璞爸已經(jīng)商定，過幾天就送璞去這所托幼中心試園，看璞是否適應。所謂試園，是由家長陪同初入園的孩子，讓孩子盡快適應幼兒園的生活并熟悉老師。

想到兒子要上幼兒園，璞媽不由感慨萬千，距離自己第一次踏進幼兒園大門，中間隔了三十年的時光。

三

幾天后，璞正式入園。

璞媽陪孩子到了樓上的教室，璞爸留在大廳，看著視頻——樓上孩子們的情況，在視頻里一覽無遺。

教室的地面鋪著厚厚的墊子，里邊有孩子們學爬的梯凳、各種玩具。璞進來時，正是早教時間，孩子們圍坐成一圈，那個不到十個月的孩子被老師抱在懷里。早教老師在講課，有的孩子在傾聽，有的孩子在玩玩具，有的自顧爬自己的。幼兒的世界，大人不懂。

璞來到陌生環(huán)境，沒有懼怕，看著這里的熱鬧，他四處爬動，一個新奇的玩具讓璞覺得有趣，注視一會兒后，勇敢地從玩具筐里拽出小沙錘，獨自擺弄著。

漸漸的，璞開始留意身邊的孩子，他愿意和小朋友一起玩。他爬得有勁兒，玩得開心，和小朋友相處和諧。

到了吃飯、睡覺的時候，璞就變得沒有規(guī)矩了。他不愛吃飯，不會自己吃，老師喂也不吃，不時用手撥開伸到嘴邊的飯勺。不愛睡覺，璞媽怕影響別的孩子，從老師手里抱過璞，單獨來到另外一間教室，哼著歌曲……過了好久，璞才睡。

但那個彎眉笑眼的王老師說，璞很快就能適應。

璞的適應一定是明顯的進步。

結束第一天的幼兒園生活，璞晚上放學離園，學會了擺手再見。

四

璞入托的第一天，璞媽也是緊張的。她上午時間在樓上陪兒子，下午時間在樓下大廳看兒子。如果兒子哭鬧不休，她就準備立即上樓，抱起兒子。

璞媽發(fā)現(xiàn)，兒子玩得很忘我。教室寬敞，玩具多，老師的懷抱溫暖，還有小朋友。其實，她不在兒子身邊，兒子大概都沒注意。

坐在樓下廳里看視頻，覺得像看電視劇。

教室里的孩子爬來爬去，爬上爬下，老師在旁邊照應著。不時有被老師抱過來的，脫下褲子，換尿不濕。一個更小的孩子在哭，老師抱在懷里安撫著。又過一會兒，老師給孩子們拿奶瓶，孩子們在能晃動的特制小椅子上半躺著，這是喝奶時間，過一會兒就要睡下午覺了。只見老師把孩子們陸續(xù)從椅子上抱到各自的鋪位，蓋好小薄被。這是睡著了。

璞還是不能同步，看見老師抱著璞在另一個房間，慢慢晃悠著。璞終于睡著了，其他孩子也快要醒了。

老師們愈加忙碌。要給睡醒了的孩子喝水、換尿不濕，到了四點左右，是吃晚飯的時間，帶十幾個一周歲左右的孩子吃飯，很麻煩，有時園長也會過來幫忙。

看著視頻，璞媽感嘆道，這也太不容易了，一天就照顧孩子吃三頓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閑！

正在大廳里的工作人員蘭蘭、寧寧和璞媽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聊了幾句就熟悉了。蘭蘭是高個子的漂亮女孩，她說，新來的孩子，就會格外忙亂些，不過大家都習慣了?？粗⒆釉谟變簣@長大，對老師喜愛、依賴、尊重，心里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寧寧是大連女孩，大學畢業(yè)后，她和老公一路觀光走來，喜歡營口，就留了下來。小夫婦都喜歡孩子，老公教英語，她就應聘了這所幼教中心。

這番閑聊，讓璞媽深為感動。她小時候在幼兒園度過五年的時光，還記得陳姥姥是當年幼兒園的園長，大家說她是馬列主義老太太，陳姥姥還和孩子們一起去玩沙子。還有孫姥姥，小童阿姨，孫老師、董老師、侯老師，璞媽幾乎記得園里的每一位老師。她從托小就在幼兒園，直到上小學離開幼兒園。但是，幼年的感受和現(xiàn)在的感受是不同的。

兒子入托一天，她就看到了盡職守責的辛勞和大手拉小手的拳拳愛心。

下午四點半，孩子們吃好晚飯，老師給孩子們穿好衣服，送到樓下大廳。

璞被老師抱著來到大廳，迎著璞媽張開小手。璞媽抱過來，璞把小臉貼向媽媽的臉。

五

第二天，依舊很好的陽光。

璞被璞爸抱著，璞媽在后面跟著，進了托幼中心的大門。大廳里飄蕩的是幼兒園的園歌，播放聲音偏低，若不細聽，幾乎聽不出歌詞，只是輕柔、安寧地回旋著，卻輕松、歡快，讓人心生喜悅。

陸續(xù)有家長來送孩子，老師在大廳里接孩子——家長是不到樓上教室的。璞一進來，彎眉笑眼的王老師正在大廳，就接過璞。璞也看著其他孩子，被老師們抱著、領著，去了樓上教室。見璞沒有哭鬧，璞媽便沒有跟著上樓。

當樓上的孩子們吃完早餐，開始做游戲了，璞媽也跟著輕松起來。就在璞媽離開幼兒園時，一個年輕的小老師匆匆走過來，笑著和前臺的女孩說，說要給自己喝點兒東西。

昨天一天的試園，早晨幼兒園里的忙碌，讓璞媽早已心生感動。她想起母親常提到自己小時候在幼兒園里的事，母親總說孩子早早上幼兒園，個性修養(yǎng)才會得到很好培養(yǎng)。豁達包容，不自私，不過分自我，都是獨生子女難得的好品質(zhì)。母親一直遺憾的是，女兒從幼兒園畢業(yè)時沒和老師照張相，也沒給老師送份禮物留作紀念。想到這里，璞媽悄悄用手機在美團上買了幾杯奶茶。過一會兒，快遞小哥就會把奶茶送到，忙碌了一早晨的小老師們，喝杯熱奶茶，會覺得很溫暖。

璞媽回到家，和母親說了這件小事，禮物雖微不足道，是自己的愛心表達。母親也說，應該學會表達感謝。

就在這時，看著微信的璞媽說，尷尬了。她一邊快速打字，一邊說，這幼兒園，一定要把錢給我，不過百八十塊錢，也用不著這樣啊。

微信里幾番交涉，錢被直接打到璞媽微信里。

晚上去接璞，等在樓下的大廳里，看到了園長，提到幾杯奶茶的事，璞媽說，自己很尷尬也很感動。園長說，幼兒園有幼兒園的規(guī)定，好的規(guī)矩不該打破。心意領了，很感謝。接受這番心意，我們會更自律，更愛孩子，會把幼兒園辦得更好。

看著園長笑意盈盈卻又認真執(zhí)著的樣子，璞媽竟想起當年幼兒園里的陳姥姥——那個馬列主義老太太。

大廳里陸續(xù)有家長進來，熟悉的人還彼此談笑幾句。

幼兒園的園歌依舊在回旋著，清靜不乏味、平和不倦怠。璞媽聽出歌中有一句是：我愛幼兒園，愛她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