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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北舞

        2020-01-04 02:09:37曾劍
        小說月報 2020年10期
        關(guān)鍵詞:文雅哨所男孩兒

        曾劍

        綠皮列車終于擺脫京城的喧囂與繁華,鉆出夜色,鉆進晨霧,在莽莽叢林間穿行。

        韓澤中以為,這趟駛向軍營的列車,是他燦爛人生的開始,兩年后,他將回到“北舞”,開啟他輝煌的人生。他沒想到,他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列車把他們帶到一個小縣城,沒法再前進,他們換乘面包車,輾轉(zhuǎn)到一個像屯子一樣的小鎮(zhèn),在一處營地住下。營地在半山坡,他站在空曠的坡地看四周,滿目蒼涼。營房是這里最新最氣派的建筑。在這里,他開始了他的軍營生活:站軍姿,走隊列,跑步,周而復(fù)始,亦步亦趨。

        一個月后,韓澤中和另一名新兵馬成龍被一輛“勇士”接走。山路漫長,車行顛簸,“勇士”鉆出大山,進入一片江灣,遠(yuǎn)遠(yuǎn)地,一抹紅色跳入眼簾,那是飄揚在哨所塔樓上的五星紅旗。這面紅旗,驟然把他一路顛落的力氣召喚了回來。

        他們進到一個山洞,足有四百米長,中間有個缺口,缺口正對著攔江大壩,山洞與大壩成“T”字形,哨所就在壩上。一路暈車,他沖下去,正要嘔吐,一眼看見了界碑,他體內(nèi)翻江倒海的東西沒了,替代的是熱流涌動。

        歡迎儀式,其實就是自我介紹。

        “我叫韓澤中,來自山東臨沂?!?/p>

        “簡歷說你是在讀大學(xué)生,哪個大學(xué)?”

        “北舞?!彼f。

        “‘北舞’是哪里?”一名老兵問。

        “北京舞蹈學(xué)院?!彼穆曇魳O輕極細(xì),好像他來自北京舞蹈學(xué)院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跳舞的?”

        “是?!?/p>

        “??!”所有的老兵都發(fā)出感嘆。他們恍然大悟,難怪這么瘦弱、這么白凈,像電影明星。

        他們的驚嘆令他不快,他覺得他們不友好。他想逃離,然而,哨所就巴掌大點地方,他無處可逃。他自此排斥這些老兵,有意識地與馬成龍親近。同是新兵,坐同一列火車,同在“勇士”上顛簸,難免“同病相憐”。馬成龍個子不高,長相也一般,太不起眼了。來到這群兵中,就像一個土豆?jié)L進一堆土豆里。

        第二天清晨,韓澤中到哨所的第一班崗。真槍實彈,雙人雙崗,但兩名哨兵并不在一個崗?fù)?,而是相隔?shù)步,相向而站,一名哨兵能夠看見另一名哨兵的身后,以防不測,同時也有相互監(jiān)督的意味。韓澤中希望與馬成龍同站一班崗,排崗的班長沒給他這樣的機會,班長將自己與他排在同一班崗,不知是對他的關(guān)切,還是對他不放心。

        國旗如此之近,它就在頭頂飄揚。他覺得這是世上最醒目最好看的國旗。離國界線只一步之遙,兩道紅漆畫的線,上面是兩排齊腰高的不銹鋼柵欄。他,一個舞者,抬腿就能過去。但他不能,那邊不是我們的國土。

        哨所兵少,白天一班崗,晚上一班崗,還穿插著不定時的巡邏任務(wù)。

        夜班崗如期而至,戰(zhàn)友們的鼾聲襯托出哨所夜的寂靜。一只壯實的狗,伴在他身旁,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小虎。小虎隔一段時間,會搖晃一下尾巴,在哨所周圍巡視一圈,然后重新回到哨兵身旁。

        韓澤中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站白班崗,總之是有些寂寞了。因了好奇,他往大壩下看了一眼。他看見一個小男孩兒向他招手。壩有六十米高,但那個男孩兒離他很近,水平距離也就一兩米。他仰著頭,朝他揮動雙手。然后蹲下身,雙手拍地,仰頭朝他叫:“青狗!”

        聲音很低,卻傳播得遠(yuǎn)。他聽清楚了。他心里不快:這個孩子,怎么罵人!

        那片地域,是他國的地盤。大壩攔住江水,流經(jīng)壩底的水少了,陸地延伸進來。孩子就站在延伸過來的地面。陸地往上的斜坡上,是密密麻麻的平房。

        他沒理那孩子。站在壩上俯視,他看不準(zhǔn)那孩子多大,也就五六歲吧,穿著深藍色的衣服。兩三分鐘后,他再看,那個小男孩兒已沿著那片陸地走上坡,進了第一個院落,在院子里,他還回頭看了看他。

        午飯后,他同班長說起這件事。站個崗,還遭人罵,罵人的還是個小孩兒。班長笑了。班長說,他不是罵你,是友好。江水在閘底下流淌有聲,你沒聽清,他喊的不是“青狗”,是“青果”,朋友的意思。你當(dāng)“親哥”聽好了,發(fā)音差不多。你回復(fù)過去,他聽得懂的。

        班長告訴他,小孩兒蹲在地上,拍打地面,是餓了。想要巧克力、牛奶餅干、蛋黃派什么的。他們那里大概吃不到這些東西。韓澤中突然難過起來。他覺得他傷了一個孩子的心。一個懵懂小孩兒,管他要吃的,他拒絕了,雖然這種拒絕是無意的。更讓他難受的是,他誤解了他。人家喊他朋友,他卻認(rèn)為人家在罵人。

        接下來的雙休日,韓澤中請假去鎮(zhèn)上。外出的名額特別緊,哨長卻同意了。哨長說,你去吧,到鎮(zhèn)上不通車,咱們的巡邏車,不能作為私用,你得步行兩公里多,到活龍屯,就是江灣的那個屯子,你去第一家,找宋春光宋大哥,坐他的小吉普去。

        韓澤中告別哨長,沿著江畔的石子路走到活龍屯?;铨埻椭挥邪司艖羧思?,養(yǎng)魚的、放羊的、種葡萄的,沒有兩家干同一種營生,好像商量好了的。

        他見到了宋春光。宋春光正在院子里擦車。他說,你進屋等一會兒,馬上就走。宋春光一家人,給他留的印象極好。他家房子并不寬敞,院落也不大,但整個屋子里,散發(fā)著溫暖和諧的氣息。宋春光是一個帥氣的年輕人,應(yīng)該不到三十歲吧。春光嫂子,他沒敢正眼瞅,只是很快地■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個干凈漂亮的女子。她不施脂粉,素面朝天,臉上是用清瑩瑩的江水洗過的那種潔凈。

        “春光嫂?!彼@么喊,仿佛有一縷春光透過心壁照進來。

        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兒在院子里玩耍,偏瘦,給人營養(yǎng)不良的感覺。見了韓澤中,他跑過來,喊一聲“叔叔”,然后伸出小手拉著他,再也不松開。春光嫂喊了一聲“軍哥”,他以為是喊他,差點應(yīng)了一聲,遲緩了一下,小男孩兒“哎”了一聲,原來“軍哥”是小男孩兒的名字。

        小鎮(zhèn)離得遠(yuǎn),吉普車在彎彎轉(zhuǎn)轉(zhuǎn)的山路上跑了很長時間。原來就是他新兵訓(xùn)練的那個小鎮(zhèn),韓澤中不免有些失望,但終歸是比活龍屯要繁華,有一家像樣的超市。他買了三大包吃的:一包給軍哥,一包分發(fā)給戰(zhàn)友,最后一包自己留下。那是他內(nèi)心的秘密。

        韓澤中接下來的這個白班崗,排在了午后。午后的哨所是寂靜的,除了哨兵,還有外出巡邏的,剩下的都在午休。韓澤中早在自己的外套里,藏了一盒巧克力、一盒蛋黃派。他等了很久,也沒見那個小男孩兒。他國的哨兵,進屋休息了。他朝著大壩下那離得最近的房子小聲喊:“青果,青果?!焙孟衲莻€小男孩兒的名字就叫“青果”。與他一班崗的兵是馬成龍。同為新兵,馬成龍自然不會管他這些“小動作”。

        那個小男孩兒好像聽到了,竟然從屋子里走出來。他走到壩下,仰頭,向他揮動雙手。然后,他蹲下身,雙手拍地。韓澤中將巧克力沿大壩滑下去,小男孩兒從地上撿起。韓澤中還要給他蛋黃派,他擺手不要。他不是個貪心的孩子,反而引起韓澤中的好感,他堅持把蛋黃派扔了下去。他撿了,笑著向他招手,匆匆離去。韓澤中渾身輕松,像了結(jié)了很大的一樁心事。

        他國那名哨兵向他要煙,韓澤中就沒有那么痛快了。那個哨兵朝他笑,把右手食指中指伸到嘴邊,做抽煙狀。他沒有煙,他向他示意下次,也不知他聽懂沒有。

        兩國的哨兵,是不能有肢體接觸的,監(jiān)視器看得清楚。他把那支煙夾在柵欄的縫隙,以免被風(fēng)吹走。一兩分鐘之后,他國哨兵游走過來,抽走那支煙。

        兩國的狗,交往要密切得多。不讓它們交往,它們就會狂躁,或默無聲息,像是得了抑郁癥。這時若放開它們,它們會隔著柵欄,咬嘴舔腮,好不親熱。有一次,小虎與他國的狗親熱半天,不回哨位。韓澤中把它喚回,罵它,它竟低下頭,垂下耳朵,像是聽懂了。

        在此之前,小虎曾制造一件“丑聞”,讓他國的狗懷了崽。狗崽生下后,班長試圖與他國溝通,要回狗崽,畢竟它們是小虎的種,但協(xié)商未果,人家要等狗崽略大一些時,把它們分送到他們自己的哨所。

        哨長不知怎么就知道了“青果”的事,說,有規(guī)定,不允許給他們東西,他國的哨兵也不贊成給。這次給你記下來,不允許有第二次。韓澤中接受批評,心里卻為沒有傷了孩子的心而有點慶幸。

        寂寞伴隨著單調(diào)和重復(fù)襲來,尤其在站崗的時候。他覺得邊防的夜不是黑的,是深藍色的。而白天,秋日的陽光直射下來,曬得他脖頸生疼。他站得沒有剛開始那么筆直,腰有些松懈。哨長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腰的松懈,歸根結(jié)底是精神的松懈。哨長開始對他和馬成龍這兩名新兵進行教育。哨長很少用空洞的理論說教,他喜歡用事實說話。那天午飯后,哨長帶著他倆上了山,那邊有“夫妻哨所”舊址,還有一座烈士墓。烈士墓在哨所旁的半山腰,“夫妻哨所”更遠(yuǎn),在快到山頂?shù)囊恍K平地上。

        他們走在荊棘叢生的山路上,路陡且窄,稍不留神,腳下一滑,會有細(xì)石滾落下去,人隨時也有滾落的危險。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韓澤中覺得特別漫長,直把頭頂?shù)奶栕叩轿鬟吶チ?,他們終于到達山頂。韓澤中虛汗直冒。他想象去往“夫妻哨所”的路,雨雪天該是怎樣艱難。

        “夫妻哨所”門上上著鎖。山高風(fēng)大,門窗緊閉,屋里的桌椅布滿灰塵。哨長給他們講起一名叫沈海洋的兵。沈海洋家在黑龍江省漠河市,父親是林場工人。沈海洋十三歲那年,父母離了婚,母親改嫁,沈海洋跟著父親過。三年后,父親病逝,沈海洋成了孤兒。初中同學(xué)余香對他挺好。沈海洋當(dāng)兵后,他們書來信往,寄衣寄物,就處上了,后結(jié)婚成家。

        沈海洋立功,轉(zhuǎn)士官。他與另一名老兵被連隊分配到山頂這個瞭望哨。有一天,老兵被抽調(diào)到邊防團,這里只剩下沈海洋一人。哨所人少,一個蘿卜一個坑,現(xiàn)在,還得選一個人上山。沈海洋就給哨長申請,讓余香過來陪他,義務(wù)當(dāng)“哨兵”,上級批準(zhǔn)了,余香來了,接近山頂?shù)牟t望哨,這里就成了有名的“夫妻哨所”。余香支持沈海洋,義務(wù)奉獻了五年。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因哨所條件艱苦,流產(chǎn)了。再后來余香又懷了孩子。她回了老家,這時候,科技發(fā)展,“夫妻哨所”裝了高清攝像機,圖像切換到哨所里。“夫妻哨所”便成為歷史,成為沈海洋心中抹不去的記憶。

        韓澤中問哨長,你說的是咱們的班長沈海洋?他此刻才想起,他們的班長叫沈海洋,只是平時都喊他班長,忽略了他的姓名。哨長說,是他。四期士官,別看他現(xiàn)在在前哨,他的精神像一座燈塔,一直在這個已成為歷史的“夫妻哨所”閃亮著呢。

        從“夫妻哨所”往下,在半山腰有一片向陽坡地,有一個烈士墓。一塊墓碑上寫著烈士的名字:夏士連。哨長給韓澤中講述夏士連的故事:事情過去整十年了,那時候,哨長還沒到哨所來,沈海洋班長是參與者,那時他們都是上等兵。他們巡邏,發(fā)現(xiàn)他國兩名軍人越界。他們?nèi)プゲ丁O氖窟B沖在前面。他們向大壩下方奔去,抄近道進行圍堵。壩下有舊時滑落的巨石林立水中,水深處還有暗礁。當(dāng)時夜幕已降臨,細(xì)雨如絲,江邊有霧,能見度低,路滑。行到深水區(qū),江水阻隔,夏士連在露出水面的巨石上跳躍。他跳上一塊傾斜的大巖石時,踩著石面青苔,滑倒落水。他滑落時,雙腳插入兩石的夾縫間,不能自拔。沈海洋等人放繩下水施救,終因耗時太長,夏士連犧牲。

        韓澤中仔細(xì)擦拭了墓碑之后,他們往山下走。回望烈士墓,他覺得這名老兵的名字特別年輕,富有朝氣。他仿佛看見一名年輕的戰(zhàn)士,立在墓旁向他微笑。

        回哨所的路上,韓澤中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哨長向他們講述了他自己的故事。哨長是一名物理系的大學(xué)生,部隊去招大學(xué)生干部,他報了名,沒想到成了一名邊防軍官,每天檢查崗哨、帶兵巡邏,荒廢了大學(xué)所學(xué)。他也曾失落過?!拔迥昵埃遗c你們的嫂子扯了結(jié)婚證,沒有結(jié)婚照,沒有辦婚宴,幾次定好的時間,都因部隊臨時有任務(wù),改了日期。有一次,人都到家了,有緊急任務(wù),趕了回來。家里指望不上我。父母年齡大了,原本該休息、養(yǎng)老,卻還要挺著疲憊的身體,給我們帶孩子……”

        哨長說著,聲音有些哽咽。他們走下山,來到江邊。韓澤中凝望江水,他覺得這界江的水,就像他們邊防戰(zhàn)士內(nèi)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酸楚,無聲地在他們心底流過。

        這天,韓澤中站在哨位上,突然很想他國的那個小男孩兒。他好久沒見那個小男孩兒了。終于有一天,他看見了他。他把兩手合成喇叭狀,朝他喊“青果”。他學(xué)會了怎樣讓聲音向著正前方傳播很遠(yuǎn),而不向側(cè)面?zhèn)鞑?,以免不遠(yuǎn)處的他國哨兵聽見。

        他聽見了,揮手示意,表示了他的友好。即便是從頭頂看下去,也能看出他明顯地長高了??墒撬芸爝M了自己的屋,再也沒有出來。韓澤中想,他長大了,懂事了。

        回望來時的路,他說不清是哪一步促使他走進軍營,像是偶然,像是一時沖動,更像是冥冥之中,偶然里隱藏著必然。

        第一學(xué)年專業(yè)課考核,不是重要的演出。同學(xué)說他秀氣,建議他男扮女裝,跳一段“貴妃醉酒”。他當(dāng)時沒想太多,只是想挑戰(zhàn)一下自己。他成功了,收獲了鮮花與掌聲。然而,喜悅太短暫,同學(xué)們隨后喊他“韓媚娘”“韓貴妃”。他們并無惡意,但他聽著刺耳。那個夜晚,敏感而脆弱的他,一夜未眠。天亮?xí)r,他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醒來時已是正午。他去食堂吃飯,看見路兩旁掛滿了征兵宣傳標(biāo)語,一幅標(biāo)語,攫住了他的心:“想成為男子漢嗎?到軍營去!”就是在那一刻,他萌發(fā)了從軍的想法,而且那么強烈。

        現(xiàn)在想來,自己走進軍營,是因了那段女裝古典舞,但這好像不是最初始的緣由,因果似乎在更遙遠(yuǎn)處,要追溯到自己的兒童時代。韓澤中的爸媽都是商人,他們做著各自的生意,對他管得少。他七歲那年,一位親戚說他過于柔弱,背有些塌,挺不起來。他媽便將他送到舞蹈培訓(xùn)班,讓他練習(xí)舞蹈,企盼重塑他的形體。爺爺還指著一張報紙上國旗護衛(wèi)隊的照片說,將來你得長成這樣。

        天冷了的時候,哨長一個決定,讓韓澤中心里暖暖的。哨長說:“司訓(xùn)隊來了一個汽車駕駛員培訓(xùn)名額,你去吧?!?/p>

        韓澤中當(dāng)時特別震驚,學(xué)汽車駕駛,幾乎是所有新兵夢想的事情。

        “可是,我暈車。”他怯聲道。

        “學(xué)完汽訓(xùn),就不暈了?!鄙陂L說。

        邊防急需駕駛員,他們算是強化訓(xùn)練。晚上背理論知識,白天由老兵帶著實際操作。野戰(zhàn)部隊的駕駛員,半年才能拿駕駛證,他們邊防兵,三個月就能結(jié)業(yè)。

        那是一段緊張的日子,讓他自己都不解的是,他竟然無數(shù)次忙里偷閑,想念那個讓他寂寞得落淚的哨所。他回到哨所時,已是第二年春天,但在這里,積雪并未消融。他的肌肉強壯了,還長高了兩厘米。只要不胖起來,沒有比他這身材更適合跳舞的了。他依然站崗,偶爾巡邏時,他駕駛著“勇士”,穿行在林海間,兩旁的樹向后倒去,“勇士”像魚在水里游蕩。果然讓哨長說中,他不再暈車了。他成熟了,嘴唇上那不易覺察的汗毛,已全然成了黑色的胡須。他身上已經(jīng)有老兵的味道了。

        韓澤中怕荒廢了自己的專業(yè),偷偷練功,不能大張旗鼓地練,這里只有哨兵,沒有舞者。哨所狹小,幾張上下鋪倚墻擺放,中間那塊地,兩人來去還得避讓。他只能下腰、壓腿、把兩腿劈成“一”字。

        秋天,韓澤中當(dāng)兵滿一年時,接到家里電話,說爺爺想他,希望他回家一趟。他說他是義務(wù)兵,沒有探親假。一個星期后,家里給哨長打電話,說爺爺病重,快不行了,等著韓澤中回去見最后一面。韓澤中爸媽經(jīng)商,忙,他是爺爺帶大的。他練舞的那些年,多數(shù)是爺爺接送。節(jié)日的時候,爺爺帶他回鄉(xiāng)下,看爺爺?shù)纳介?,看蒙山沂水?,F(xiàn)在,爺爺快要走了,他怎能不去見他最后一面,送他一程?

        他急匆匆回到家,爺爺活得好好的。

        “你們騙我?”韓澤中責(zé)怪家人。爺爺說:“你不回來,爺爺真的就要死了。爺爺真的病了,相思病,想孫子呢,想看看你長成啥樣子了?!?/p>

        他破涕為笑,畢竟,爺爺還活著。

        爺孫整整兩個星期形影不離。回軍營的列車啟動那一刻,爺爺喊了一聲:現(xiàn)在你就是國旗手!他望著窗外的爺爺,他看到爺爺落淚了。他低頭,不敢再看爺爺,直到列車將爺爺?shù)纳碛皰佋谶h(yuǎn)處。他想,爺爺要是真的死了,自己該是怎樣傷心?這個假設(shè),像真實發(fā)生的事件一樣沖擊著他,他忍不住失聲痛哭。這時候,一張白色的紙巾伴著一只白凈的手遞到他眼前,他看清他對面坐的是一位女生。

        女生叫文雅,北師大文學(xué)院大二學(xué)生,文創(chuàng)專業(yè),愛寫詩。他幾次想加她的微信,沒好意思,直到列車快到站,他起身幫她拿行李,他抓住最后時機問她:“我能加你微信嗎?”他心怦怦直跳,害怕她拒絕,畢竟才第一次見面。誰知她爽快答應(yīng)了,她笑道:“好呀?!?/p>

        她那甜美的笑,就銘刻在他的記憶里。那聲清脆的“好呀”,日后多次在他耳旁回響,消弭著他在崗?fù)お氉哉玖r的寂寞。

        回到哨所。除站崗和巡邏外,韓澤中搶著干更多的活兒,家人的謊言讓他不安,他要為哨所付出更多的汗水,來彌補來“贖罪”。

        他對爺爺?shù)乃寄畈荒敲磭?yán)重了,卻多了對文雅的牽掛。牽掛的感覺是那么甜美。哨位特殊,他們只能在周末兩個晚上可以使用手機,文雅卻在每天晚自習(xí)后都給他發(fā)微信,這使得他打開手機時,她的微信對話框不斷地涌出來。那是他最幸福的時刻。

        每次來到界碑前,韓澤中心中總會升騰起去觸摸界碑的愿望。界碑在雪的映照下,散發(fā)出莊嚴(yán)與神圣的光輝,阻止了他的觸摸。他舉起手,向界碑敬禮。突然有一天,韓澤中發(fā)現(xiàn)他那雙細(xì)嫩的、有著女性光潔柔軟的手粗糲了,骨節(jié)變大,但他并沒有失落,相反,他覺得用這樣的手,向國旗和界碑敬禮,更有意義,更神圣。

        一切都在改變,就像哨所的四季:晚春的花朵、盛夏的綠蔭、仲秋的山林、冬日的白雪。不變的是哨所的橄欖綠,那是老百姓眼里永恒的風(fēng)景。

        他記得剛過去的這個夏季,壩下的湖水像一面巨大的凹凸鏡,聚焦著太陽的光,壩上的氣溫高達四十多攝氏度,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烤鴨,但沒到下哨時間,他依然站著,任汗水流淌。每天交了崗,回到哨所,他把頭埋進臉盆里,這是他在“北舞”不可能有的體驗。

        冬天的記憶,同樣深刻。那晚大雪,他站在崗?fù)ね猓粍硬粍?,一股來自體內(nèi)的力量,告訴他要戰(zhàn)勝嚴(yán)寒,其實是戰(zhàn)勝自己。他就那么筆挺地站著,上級察看視頻,以為是假人,來電話訓(xùn)斥哨長。哨長說,是真人呢,是我們的韓澤中在站崗。上級訓(xùn)斥的語氣改了,變得溫和,說這么冷的天,風(fēng)雪交加,可以進崗?fù)?,提高警惕就行??身n澤中就是不進去。他一直覺得哨兵平淡,這樣的時刻,至少是不平凡的,他可以與風(fēng)雪搏斗。他站得筆挺。

        上級表揚了他,當(dāng)然,僅僅是一個口頭表揚,雖然在寒冷的冬日溫暖了他,但那溫暖沒能像軍功章那樣,持續(xù)地散發(fā)著榮耀的光輝。倒是不久以后,馬成龍立了個三等功。同為新兵,同樣是大學(xué)生入伍,馬成龍的這個三等功,讓他心生一絲妒意。

        那是一次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可惜他沒能參加,他在站崗。那次,獲知有兩人進入我方境內(nèi)后,哨長帶著六名戰(zhàn)士去抓捕。他們找到越界人員,是他國兩名持槍軍人,他們企圖進入我們老百姓家搶劫。兩軍對峙,哨長在前,翻譯用他國語言同他們交流,穩(wěn)住他們。哨長尋機,迅雷不及掩耳地沖上前,繳下了一人的槍,將他控制住。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馬成龍下了另一名軍人的槍。好懸,子彈都上膛了。

        哨所后來榮立集體二等功,哨長和馬成龍榮立三等功。

        這件事讓韓澤中覺得,自己在軍營如此平淡,沒有大的作為,是缺少運氣。如果那次不是輪到他站崗,他也就去了。憑他舞蹈隊員的腿腳,怕是比馬成龍還要敏捷。不過,一旦真處于那種境地,自己是否有那個膽量,他心里并不清楚。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站好每班崗。

        離哨所不遠(yuǎn),有五棵美人松。這里以白樺樹居多,松樹不多也不少,就五棵。這里有一個傳說:多年前,這美麗的湖里住著五位仙女,那么圣潔,那么美麗。有一天深夜,月光如水,薄霧如紗。仙女們游出水面,在湖畔戲耍、舞蹈。她們貪戀人間美景,黎明來臨時,忘卻回歸。那天太陽出來得快,天光亮開,她們一時回不到湖里,怕被凡人看見,就搖身一變,化作五棵美人松,永遠(yuǎn)留在了人間。

        韓澤中不相信傳說,他覺得那五棵松樹,更像是他們軍人的化身,那么挺拔俊朗、巍然屹立。倒是斜陽下的界湖,像一位圣潔的美人。

        那次從“夫妻哨所”和烈士墓園回來后,韓澤中開始按合格軍人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他學(xué)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變得陽剛、沉穩(wěn)。他開始主動工作,從細(xì)小工作開始。他在雕刻自己。

        歷經(jīng)一年,他說不上是夏天更苦,還是冬天更難挨。夏天太陽炙烤,渾身淌汗,他覺得,還是冬天的冷他能夠忍受;等到了冬天,腳和手凍得像貓爪,他于是又懷念夏日。

        這里是雪的故鄉(xiāng)。他沒想到,這里的雪季這么長,大地有三四個月被白雪覆蓋。換崗、下哨,他常常不急著回宿舍,他會在沒了大腿根兒的雪地里行走,那種體驗,說不出的豪邁。

        室內(nèi)好多了,上級給他們安裝了電暖氣。夜晚拉開窗簾,月光明亮,透過清冷的窗玻璃照著他的臉。那張臉黝黑,比他剛?cè)胛闀r棱角更分明。他比以前成熟了,哨長和班長都這么說,他自己也是這么覺得。他知道,等他回到學(xué)校,同學(xué)們不會再喊他“韓媚娘”“韓貴妃”了。盡管那時候,他的同學(xué)已經(jīng)上大四,而他,只是回去讀大二,但同學(xué)們還是會見面的。

        爸媽來看過他一次,哨所住不下,匆匆見面,匆匆離去。他記得爸爸鉆進車門時不舍的背影,他看見媽媽在陽光下閃動的淚光。他思念文雅,卻不讓文雅到哨所來,他害怕這種別離,他能想象,如果文雅來了,這個北師大寫詩的女生,離別時,將是怎樣的傷感。

        說時光過得慢,其實也挺快,還有三個多月就要退伍了。越臨近退伍,越渴望經(jīng)歷點什么。他一直在站崗,是戰(zhàn)士,卻又不太像。雖然在新兵連學(xué)會了射擊,并打過不少次槍,但總覺得那是在表演,從未真正地干一回。有一天,哨所的變壓器壞了,新的變壓器得三天后才能運到。那三天,他們在江岸寬闊處搭起帳篷,在灘涂用行軍鍋做飯,吃著夾生的飯菜。那幾天,他感到自己更像一名軍人。

        “戰(zhàn)斗隨時會打響。”哨長總是說。哨長的話,時常在他們耳旁“警鐘長鳴”。哨長說,有了非法行為,我們知道了,就要去攔截、去抓捕,不能手軟。哨長對他們講,十多年前,比活龍屯更遠(yuǎn)的那個屯子里,有一個叫大勇的,與他國秘密活動,非法以物易物,賺了一些錢。有一天,大勇死在江里,尸體浮在江面。村民們議論說,應(yīng)該是與他國以物換物時,沒有達到對方的要求,惹惱了他們,被他們打死,扔在了界江里?!耙粋€家庭,就這么毀了。所以說,制止老百姓與他們以物換物,是為他們好?!鄙陂L聲音低沉,卻是一道命令。

        韓澤中聽著這個故事,很難過,仿佛他親眼看見了那個叫大勇的人的死,看見他孤零零地漂浮在江水里,樣子瘆人。

        每次抱著槍,想象著那里面有著真實的子彈,他就萌生一種欲望,希望來一次射擊,將子彈發(fā)射出去。這種欲望一直存在,但他知道,那樣不可以。子彈只有在需要它發(fā)射時,他才能打開槍的保險,扣動扳機。

        他不知道回到“北舞”后,跟同學(xué)談?wù)撍能娐蒙臅r該談?wù)撔┦裁?。他覺得自己雖然不一定要像馬成龍那樣立功受獎,但像他那樣轟轟烈烈地去執(zhí)行一次抓捕任務(wù),是很有必要的。要不,回到“北舞”,怎么跟同學(xué)們說起自己的“光輝歲月”?難道對他們說,自己就像“北舞”門衛(wèi)的保安一樣,天天站崗?而他們,在他離開的這近兩年時光,在舞臺上是多么風(fēng)光無限。

        他渴望一場戰(zhàn)斗。

        機會來了。那個夜晚巡邏時,他們發(fā)現(xiàn)一輛吉普車停在界江邊。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兩個他國的人,已撤離到他國的地界上。在我國境地,一個人影沖上車,開著那輛北京吉普,飛馳而去。

        那天是韓澤中開車。他在黑夜里追趕。燈光照著前面那輛吉普車,韓澤中覺得它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車遮擋了號牌。

        韓澤中奮力直追。哨長就在車上,同行的還有四名荷槍實彈的兵。他加大馬力,“勇士”像船在浪里一樣顛簸得都快飛起來了。在轉(zhuǎn)彎處,他看見前面那輛舊吉普直接飛了起來,并以極快的速度,墜入界江。

        韓澤中停下車,跳入江水救人。哨長也下水了。韓澤中自小在沂水邊長大,水性好。然而,畢竟是夜晚,畢竟是江灣深水區(qū)。他和哨長第二次潛入水里,才打開車門,把那個非法易物者拽上來。

        他竟然是宋春光。那曾經(jīng)是一張那么英俊那么讓人感到親切的臉,現(xiàn)在,在他們手電光的照耀下,那么慘白。此后,韓澤中再也沒有忘記那張臉,還有那直挺挺沉重的身體。那是韓澤中第一次直面死亡。怎么是他?為什么會是他?附近屯子里,誰都可能去以物易物,絕不會是他,卻偏偏是他。

        春光嫂哭著,撕扯著韓澤中:“你賠我的男人!”

        韓澤中,這個似乎已經(jīng)成熟了、堅強了,似乎再也不會落淚的小伙子,淚如雨下。

        第二天,車被打撈上來,他們在車的后坐墊下發(fā)現(xiàn)了一塊銅,足有三四十斤,形狀不規(guī)則,像一座假山。它是宋春光以物易物的鐵證。

        韓澤中事后問當(dāng)時坐在副駕駛的哨長:“你認(rèn)出是春光大哥的車嗎?”他其實是在問他自己,他想問自己的是,如果他事先知道那是宋春光的車,他會這么全力追趕嗎?

        哨長回答他:“在我們眼里,只有合法和非法,沒有認(rèn)識、不認(rèn)識。你沒有錯,那只是個意外?!鄙陂L說著也哽咽了。

        事情過去一個月,韓澤中有時去看軍哥。那種想念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好像他是他的親人、他的兒子。這么想,他羞澀地笑了,自己才二十歲呢??蛇@種感覺,是那么真實地存在。他恨不能天天去看他,給他買好吃的。有一次,他去了,軍哥在屋里睡覺,他在院子里撞見春光嫂,他特別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是罪人。他叫她嫂子。他不再叫她“春光嫂”,他怕會讓她想起她死去的男人,增添她的痛苦。

        誰說時間可以撫平傷痛?事情過去兩個月時,他內(nèi)心的痛楚一點沒有減弱。一想到那個夜晚,反而錐心地痛,比當(dāng)時還痛。當(dāng)時是被那種場面嚇壞了,現(xiàn)在,內(nèi)心的隱痛像暗礁露出來,錐刺著他的心。

        天空泛出微弱的藍光,啟明星漸漸隱沒在微光里。站在哨位上的韓澤中,感到內(nèi)心的那縷焦慮,這焦慮緣于離退伍的時間越來越近。

        去年年底,經(jīng)歷了一場離別——兩名士官退伍回鄉(xiāng)。他與那兩名老兵,不像哨長和班長那么情深。他以為對他們的離去,他不會傷感,但隨著他們離去的日子近了,他內(nèi)心的焦慮越來越重,是那種要離別的情緒所致,直到那一刻終于來臨時,望著兩名老兵離去的背影,他的眼淚終于不可抑制地奔涌出來。哨長朝他吼道:“你要是個男人,就收起你的眼淚!”他最怕別人說他不像男人。來軍營的目的,不就是想把自己雕鑿成一個男子漢嗎?但他沒能收起他的眼淚,他聽出哨長的聲音是凝滯的,像奔流的江水途經(jīng)攔洪閘底。情緒的感染,他覺得自己皮膚底下,血的河流在奔騰。他哭出聲來,幾乎是號啕大哭,這自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離去,他也想到了自己。來年這個時候,他也會成為哨長和班長忘不掉的、曾經(jīng)守候這個邊境哨所的兵。這種未來的離別情緒,提前侵?jǐn)_了他?,F(xiàn)在,終于輪到自己要離開了。

        一想到要離開,他就覺得自己是叛徒,是逃兵。

        這個周末,他請假去鎮(zhèn)上,給軍哥買些吃的,順便把這個月的津貼給春光嫂送去。她不要。他看到春光嫂的臉,明顯憔悴了。他想對她說幾句寬慰的話,卻找不到話語。他想喊她一聲姐,鼓了很大的勇氣,他喊出來了。他說,姐。他說,你把錢收起來,攢起來,給軍哥留著。她堅決不要,以生氣來拒絕他,他就沒有強行給。他想,這里偏遠(yuǎn),沒有學(xué)校,軍哥還有兩三年就要到城里上小學(xué),將來還要上初中,上高中,讀大學(xué),需要很多錢。她一個女人,怎么負(fù)擔(dān)得起。他這么想,頓悟似的決定留下來。他這一千多元的津貼,的確太少,若轉(zhuǎn)了士官,就不一樣了,而且他還可以照顧她和軍哥,這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當(dāng)然,他一個兵,照顧他們母子,會有很多不便。

        愁腸百結(jié)之時,他想到了文雅。他給文雅發(fā)了條微信,他說,文雅,我決定留在部隊,你大學(xué)畢業(yè),就到部隊這邊來好嗎?這兒的人好,風(fēng)景好,還有“夫妻哨所”的故事。你若來了,你有邊塞詩,我有英雄舞……他第一次這么富有詩意地表達,這讓他臉上發(fā)燙。他內(nèi)心斗爭了好長時間,才咬牙把這條微信發(fā)送出去,像發(fā)射一枚導(dǎo)彈,那么驚心動魄。

        文雅半天沒回復(fù),也許是沒看到,也許人家是故意矜持,女孩子嘛。

        他踏出她家院門,踏進黃昏,心里渾黃一片。山上罩著雪,他感到自己跌入了一個夢,那個夢很深,恍恍惚惚地很近,也很遙遠(yuǎn)。

        以前,夜里站到哨位上,他習(xí)慣尋找北極星,看那璀璨的光輝?,F(xiàn)在,他的目光總是被比北極星光要弱的那縷光吸引,那是她家的燈火。

        他望著那一星燈火。他若離去,他就看不見那星燈火,那燈火就在他心里熄滅了。他不忍心讓它熄滅。邊境線上的萬家燈火,正是因為他們的守衛(wèi),它們才那么恬靜地亮著。某種意義上講,是邊防軍人點亮了它們。

        換了崗,回到哨所躺下,他做了一個夢,夢里,鄉(xiāng)下的爺爺帶著他和文雅,在山楂林間行走。爺爺看著他和文雅,樂得嘴都合不上。

        夢里的情景,那么真實。后來,嫂子和軍哥也時常在夢里飄然而至,他們沒有腳步聲,也沒有語言。他們在夢里向他要宋春光。

        夢醒之后,他想起嫂子的好。去年的春節(jié),一部分人留下站崗,一部分人去巡邏,鄉(xiāng)親見他們辛苦,總會把他們讓進屋,要他們吃餃子。他們不去,他們就把餃子裝進保溫盒里,追著攆著要給他們。他記得春光嫂追趕他們的情形。她一直在后面追著。他們怕她累著,停下來。她扒著“勇士”的窗,急促地喘息。那次她包的是魚肉餡餃子,那是他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餃子。

        熬到周六晚,他打開手機,收到文雅的回復(fù),只有三個一模一樣的調(diào)皮的表情,沒有文字,對于她將來是否愿意到這邊塞工作,他自然不得而知。

        不管文雅同不同意,從今天起,他決心對她在精神上進行滲透,輕輕地,悄悄地,春雨潤無聲地。他知道,這個過程可能會很漫長。他想起《基督山伯爵》里主人公說的一句話:人類的智慧就包含在五個字里——等待和希望。

        是的,等待和希望。這個夜晚,他夢見了自己大學(xué)畢業(yè),在畢業(yè)典禮上,他的一曲《軍魂》跳得陽剛帥氣。文雅來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她跑到舞臺上給他獻花,是火一樣燃燒的紅玫瑰……一夢醒來,他自然還在哨所。夢的前半部分,他知道不可能實現(xiàn),但文雅獻花的場景,他認(rèn)為是他們未來的映照,只不過,那手捧鮮紅玫瑰的人,是文雅,而不是他。他只是那個幸福的獻花者。

        夢境慢慢遠(yuǎn)去,眼前出現(xiàn)宋春光那張蒼白的臉。他不明白待人和善、總是笑臉相迎的宋春光,為什么要去與他國人員“以物易物”。他家日子雖然不很富,但也過得去。唯一的理由,可能是軍哥幾年之后,要上城里上學(xué),為他積攢點費用??蛇@是非法的呀。

        哨長知道他有心事,知道他的心結(jié)在哪里。哨長說:“那件事,過去就讓它過去,你這種情緒不能帶到工作中?!彼谑窃诠ぷ髦?,努力讓自己積極起來,盡量將紛亂的心思積攢在夜晚,在哨長看不見他的時候。

        每一天都特別漫長,兩年時光連綴起來,卻又頓覺轉(zhuǎn)瞬即逝。退伍的時間越來越近,韓澤中眼看就可以回“北舞”了,可他怎么走得了啊。那塊他們繳獲的銅,雖然上交了,但它卻像一座山,壓在他心頭,橫陳在他面前,他邁不過去。

        他決心已定,申請轉(zhuǎn)士官。哪怕只干一期,也得三年,這意味著,他放棄了他的“北舞”,那是無數(shù)舞者夢寐以求的學(xué)府。北方邊境線才是他要選擇的舞臺。

        “你真的確定要留下?”哨長問。

        “是的,我確定!”他說。

        “同你爸媽商量一下吧?!鄙陂L說。

        “不用,我二十歲了,我的青春我做主。”

        他寫了留隊申請,在申請書最后,他踢正步一樣一筆一畫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天黑下來了,他來到哨位,持槍上崗。

        星星燈火,在他眼里靜靜地亮著。

        原刊責(zé)編? ? 馬天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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