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生日那天,從悅坐在空蕩蕩的KTV小包廂里,獨自唱完整首生日歌。彼時江也在另一個地方,陪別人慶祝喜事。就是那時候,從悅決定結(jié)束他們之間進行了一個月的“戀愛”,也結(jié)束這段苦戀長達三年的求而不得。后來的某天,當(dāng)大學(xué)校友問起“究竟不喜歡從悅哪點”時,一向高傲的江也難得沉默。她哪都好,除了一點——不再喜歡他。“愛情這回事,誰都有可能逃不掉,比如你,比如我?!?/p>
愛情這回事,誰都有可能逃不掉。
比如你,比如我。
1.
客廳角落的立式大空調(diào)吹著滯悶的暖風(fēng),米色窗簾直墜及地,輕晃摩擦著一塵不染的地面。裝潢是低調(diào)冷淡的歐式風(fēng)格,純白地板干凈無瑕,卻也透著一股冷意。安靜的空間里,只有鉛筆在素描紙上飛速摩擦的沙沙聲響。
動了動被溫暖棉拖鞋包裹的腳趾,從悅看了看畫板前那張專注又略顯焦急的青澀臉龐,禁不住彎唇笑了笑。男生皺著眉,飛快地在畫板上走筆,神態(tài)不見絲毫輕松之意。
從悅噙笑靜靜站著,幾分鐘后,待他涂涂改改終于放下筆,她踱步到他身后查看。畫板上的內(nèi)容在繪圖過程中被修改過很多次,白色素描紙有點兒臟,擦拭多次的地方也比別處要顯得毛糙。男生有點兒緊張,顧不上沾了鉛筆灰的手指還是黑的,扯了扯身上還沒換下的校服。
從悅細(xì)細(xì)打量整幅畫作,微微搖頭。
“還是不行?”男生臉色微暗,搓了搓手里的鉛筆,“畫室的老師也說不行,可是線條我已經(jīng)改了,也重新構(gòu)了圖,我……”他因沮喪而有些焦躁,忍不住抱怨,“什么題目,我哪兒知道‘初戀’怎么畫……”
作為藝術(shù)生,每天午休時間他都在畫室畫畫,晚自習(xí)前短暫的空當(dāng)也泡在畫室里,連晚飯都是在畫室快速解決的。一周中難得有一天不用上晚自習(xí),就像今天,回家也還得聽她這個老師一對一教課。從悅能理解他現(xiàn)在的心情,不是不喜歡畫畫,只是有一樣?xùn)|西一直做不好,人就容易焦躁。
拍拍男生的肩,從悅拿起筆,一處一處修改給他看。她邊畫邊講解,不疾不徐的聲音如同潺潺流水,不知不覺讓人平靜下來。紙上的某些線條被擦拭,再由她手下的筆觸重塑,一點兒一點兒逐漸變得流暢完整。改過的地方不算太多,整張圖的美感和韻味卻都霎時提升。
男生臉色轉(zhuǎn)晴,眼里有些躍躍欲試。
從悅將筆放回原位,把畫板前的位置讓還給他:“這樣是不是好多了?你照著這個再畫一遍,不要著急,遇到問題慢慢改,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p>
男生應(yīng)聲,重新在畫板上夾好一張干凈的白紙,著手畫的同時不忘嘴甜道:“老師,你好厲害!”
從悅失笑,走至柜前去倒熱水。暖空調(diào)吹久了,喉嚨有點兒干。
男生在身后自言自語地絮叨,從悅喝了一小口熱水,忽聽他道:“其實我真的不懂什么愛啊初戀啊,這么玄的東西,畫室的老師非說看得出來,坐我旁邊的那個人抽到的是‘逃婚的新娘’,畫出來被罵慘了?!?/p>
未開竅的少年嘆氣:“我也沒好到哪兒去,抽的這個什么‘初戀’,是比別的戀多長了腳還是怎么的?這里不對,那里不對……老師你說,初戀有什么了不起的?!”
從悅手一頓,而后輕飲半杯,放下杯子。她轉(zhuǎn)過身來,對沉浸于苦惱中的學(xué)生微微一笑:“不要抱怨了,專心畫?!?/p>
她沒有回答他發(fā)泄不滿的問話,因為沒有回答的必要。
確實沒什么了不起。
初戀……
不過是第一次喜歡的人,僅此而已。
課時結(jié)束后,一直待在書房的學(xué)生母親出來送她,還切了一盤水果熱情地邀請她吃。從悅稍作停留,吃了兩塊水果意思意思,就火急火燎地往松新小區(qū)趕。
調(diào)到靜音模式的手機已有數(shù)個未接來電,在出租車上,從悅還接到周嘉起的奪命電話。
“你來了沒有?我生日都快過完了!”
“到了到了,這就到了!”從悅不敢讓他說第二句,忙不迭地掐斷通話。車開到小區(qū)外,從悅小跑進去,走出電梯時氣息還沒平復(fù)。
周嘉起站在門前等,臉上寫滿不爽。從悅跟在他身后進屋,他的公寓里這會兒都是盛大的學(xué)生,而且大部分和他一樣是計算機系的。
周嘉起知道她不喜歡湊熱鬧,給她端了塊蛋糕,倒了杯熱飲,兩人站在陽臺上說話。
“你們可真行!我一年就一回生日,卓書顏在外地回不來,你當(dāng)家教走不開。”他靠著窗臺冷哼。
“誰不是???你當(dāng)我們一年過幾回生……”從悅還沒吐槽完,就瞥見他的眼神,只得乖乖噤聲。
“你做家教一節(jié)課掙多少?累不累?”周嘉起換了個話題,斜眼打量她,“要是真的缺錢你跟我說?!?/p>
從悅毫不在意地吃著蛋糕:“真不缺。你不是不知道,學(xué)費和生活費我爸還是給我的,我就想自己掙點兒錢?!?/p>
周嘉起嗤了聲:“你那個爸……”他適時打住,沒再往下說。
從悅喝完半杯熱飲,從背包里拿出給周嘉起準(zhǔn)備的禮物。
她和卓書顏、周嘉起三個人從初中開始就認(rèn)識,一直同班,直到高二分科后才不在一個班級。這么多年的相處,哪怕周嘉起身邊有許多志趣相投的兄弟,也抹不掉和她們的這份感情。
“對了?!敝芗纹鸷龅叵肫鹗裁?,“江也他們在我房間里打牌,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從悅一勺勺挖著蛋糕,仿佛沒聽到。
周嘉起垂眸睇她。那張嫩滑的臉被夜風(fēng)吹得透白,瓊鼻小巧挺翹,五官艷麗。中學(xué)時青春期的男生們并不推崇這種漂亮,總覺得她好看得過于尖銳,過于凌厲。但私下里,他們又總?cè)滩蛔√崞鹚拿?。追她的人一直不少,但她從來沒有點過頭。
周嘉起默默嘆了口氣。她就是這樣,認(rèn)定的東西堅持到底,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在陽臺上站了會兒,從悅的蛋糕吃完、熱飲喝完時,客廳里傳來招呼壽星的聲音。
“周嘉起——”
閑聊的兩人回頭一看,一幫男生結(jié)束牌局,魚貫從他臥室出來。
從悅靜靜掃了一眼,目光觸及第三個身影時,停了一剎。
高大的男生兩手插兜,站在客廳白色的燈光下,一米八五的個頭,比周嘉起還要高上兩厘米。直挺的鼻梁下是輕抿的薄唇,眉心習(xí)慣性地擰著,像有個永遠(yuǎn)解不開的結(jié),仔細(xì)看去又似沒有。
此人是大名鼎鼎的計算機系第一才子——江也。
俊朗高傲,耀眼如陽,對誰都仿佛不屑一顧。也確實,這樣一張臉的確沒幾個人抗拒得了。
他臉上是慣常那副懨懨的無聊神情,仿佛察覺到被注視,他懶懶地朝她看來。
從悅眼睫一顫,收回視線。
屋里一幫人嚷嚷著要玩兒游戲,周嘉起朗聲答復(fù)“馬上就來”,低頭見從悅一臉避之不及的神情,斂了笑意道:“一起玩兒?”
她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拒絕。
“真的沒必要?!敝芗纹鹩值吐曢_口,語氣里帶著一種作為雙方朋友的無奈,“……你和江也,都分手這么久了?!?/p>
老套的國王游戲在聚會上經(jīng)久不衰,躁動的年輕人對這個游戲頗為青睞。
從悅很少玩兒這種游戲,見一幫圍坐在沙發(fā)周圍的男男女女樂不可支,作為參與其中的一員,只能配合地一直彎唇笑。
坐在她左手邊的周嘉起臉上被畫了一只巨大的王八,臉色黑得跟墨汁有得一拼。
“你行不行啊,壽星公?”
斜對面說話的林禧經(jīng)常和周嘉起一塊兒吃飯,也是今天這游戲桌上周嘉起最大的對手。
周嘉起和他嗆聲,新一局還沒開始,倆人就快在茶幾上打起來了。
眾人知道他們關(guān)系好,不僅不勸反而火上澆油。從悅噙著笑靜靜地看他們插科打諢,注意力從周嘉起那兒移到林禧身上。
笑著笑著,旁邊似乎有道視線投來,她下意識地側(cè)目,眸光便和林禧身旁的江也撞上,笑意滯了滯。
短短一瞬,江也的眼神淡到幾乎沒有,只隨意在她臉上掠過,下一秒便轉(zhuǎn)移到眾人身上。
他懶散地倚在沙發(fā)的角落,百無聊賴地聽著大伙兒嬉戲,從頭至尾對這場游戲都顯得興致缺缺,疲憊的臉上帶著倦意,精神勁兒不夠,疏淡的眉眼間略微露出些戾氣。
從悅斂眸,只當(dāng)自我意識過剩,平靜地移開眼。
“來了來了!”
洗牌的男生開始發(fā)牌。
林禧最先拿到,翻開就往桌上一扔,是張國王牌。
半圈發(fā)到周嘉起那兒,坐在林禧身邊的江也是最后一張。
眼風(fēng)掃了兩下,也不等所有人都亮牌,林禧便道:“這把玩兒大一點兒啊……來,七號、九號,抽到牌的親一下!”
那聲音震得周嘉起手一抖,兩張牌被他失手掉到地上。他斜眼瞥了瞥作怪的林禧,撿起掉在一塊的兩張牌,遞了一張給從悅。
眾人紛紛亮牌。
周嘉起翻開數(shù)字三的牌面時,江也正面無表情地把黑桃九扔在桌沿邊。
林禧眼里帶著暗爽和幸災(zāi)樂禍掃過江也的牌,在看清周嘉起拿的是紅桃三時,笑容一下頓住。
周嘉起忽地想起林禧會記牌,剛琢磨出仿佛有點兒不對,滿屋人就咋呼開了。
“也哥是九??!”
“這號點的,林禧你絕了——”
幾個女生都有些蒙,兩個化著妝的女生小聲嘀咕:“江也抽了九?那誰抽的七?七呢……”
從悅抿了抿唇,旁邊的人已經(jīng)看到了她的牌,燙手山芋般的一張方塊七被他們拍到桌面正中。
“哈哈!竟然在這兒!”
“從悅拿了?厲害厲害……”
一幫人瞎起哄,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嚷道。
江也像是事不關(guān)己,一臉平靜地坐在那兒。
起哄的人鬧著鬧著就覺得不對勁兒——兩個當(dāng)事人沒有半點兒反應(yīng)。
江也就算了,本身就不是好相處的性格,不爽的時候一天難得說一句話,脾氣躁起來連天都敢掀,他們也就趁著周嘉起的生日才敢鬧騰鬧騰他。
再看從悅,她在美院可是出了名的難追,此刻也一動不動,面色不大好。
客廳的氣氛詭異地安靜了幾秒。周嘉起正要開口打圓場,忽聽身旁的從悅低低地舒了口氣。
緊繃的肩線慢慢放松下來,她捧起手邊的熱水杯,抿了一口,朝眾人抱歉道:“對不起,我有點兒感冒,怕傳染別人,不太方便?!?/p>
拒絕的意思委婉又明了,眾人愣了愣。
這種性質(zhì)的親吻,至多不過是蜻蜓點水禮貌地碰一下嘴唇,但她不愿意。
可這對象不是別人,而是被眾星捧月、令滿校女生趨之若鶩的江也。
曾經(jīng)有人在校內(nèi)論壇開帖問——怎么才能追到江也?有校友回復(fù)說,當(dāng)天正好和江也在同一個公交車站碰見,好運的代價就是一不留神丟了個錢包。
“我愿意用十個錢包換親一下江也!一百個錢包換跟他談戀愛!”
——論壇里回復(fù)樓層中的這句話成了金句,后來在女生中廣為流傳。
現(xiàn)在白給親一下,從悅卻不愿意。
場面一度尷尬,始作俑者林禧回神,出來攬責(zé)任:“怪我怪我,是我沒考慮周全,其實剛剛發(fā)牌的時候……”
“聊完了沒,有完沒完?”江也不耐煩地擰眉,站起身準(zhǔn)備往洗手間去,坐在沙發(fā)旁的人當(dāng)即給他讓路。
滿座噤聲。
江也走了一步忽地頓住,細(xì)長的五指插進褲兜里,隔著茶幾居高臨下地看向從悅。
“你說得也是,感冒確實容易傳染?!?/p>
江也扯著嘴角無所謂地笑了下,眼神沉沉地低睨著她:“畢竟又不是沒親過,我也不是沒被你傳染過?!?/p>
2.
從悅躺在被窩里睡不著覺,睜眼是黑漆漆的宿舍天花板,閉眼則滿腦子都是在周嘉起公寓里玩兒的那個游戲。江也全然不在意其他人聽到那句話會有什么反應(yīng),像是成心給她添堵,說完就悠然進了洗手間。
她板著臉坐在那兒,茶幾邊的一幫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雖說從悅沒少被人當(dāng)成焦點,但那些意味深長的打量實在讓人不適。
良心發(fā)現(xiàn)的周嘉起只好送她回學(xué)校。
枕下傳來輕振,從悅拿起手機,黑暗中屏幕光線太過刺目,她瞇著眼點開周嘉起發(fā)來的消息。
“睡了沒?”
她回復(fù)了兩個字:“準(zhǔn)備?!?/p>
那邊問:“還好嗎?”
她答:“廢話?!?/p>
過了十幾秒,周嘉起發(fā)來一個表情,沒再說別的。
她若回答說不好,周嘉起肯定會跟她聊上半天,那么勢必會提到江也。
她一點兒也不想談他。
從悅放下手機,閉眼強迫自己進入睡眠。
一覺睡醒,昨夜周嘉起生日聚會上玩兒的游戲已經(jīng)成了校友們的談資。從悅懶得去管,安安靜靜待在宿舍里看書,下午四點半和周嘉起出門去車站接卓書顏。
比賽為期四天,為這個,卓書顏正好錯過周嘉起的生日。
卓書顏行李不多,直接放在周嘉起車的后備廂里。三人從車站出來便繞道去吃飯。
要了個四人座的包廂,點完菜周嘉起去了洗手間,卓書顏一邊和從悅聊天,一邊捧著手機刷校園論壇。
“這是什么情況……”看著看著,卓書顏眉頭緊擰,拿著手機詫異地望向從悅。
從悅湊到她遞來的手機屏幕前一看,倒是格外平靜:“哦,這個啊……”
論壇里正在議論從悅和江也,昨晚玩兒國王游戲的事傳了出去,不少人疑惑他們兩個怎么會扯上關(guān)系。
帖子回復(fù)數(shù)很多,了解些消息的同學(xué)紛紛出來爆料。
“美院的從悅以前追過江也。”——這一條分量不小的八卦令圍觀群眾熱情高漲。
卓書顏見她反應(yīng)平平,微愣:“怎么回事?”
“都是周嘉起生日宴會上鬧出來的?!睆膼偀o奈,“沒事兒,隨他們說去吧,議論完這一陣子也就過了?!?/p>
恰好周嘉起推門進來,卓書顏二話不說揪他坐下,質(zhì)問事情始末。
你一句我一句,兩個人吵吵嚷嚷鬧起來。
從悅喝著水果茶,笑看他們耍寶。
飯后,周嘉起開車送她們回去。
從悅坐后座,副駕駛座留給卓書顏。
等紅燈時,周嘉起問:“都回學(xué)校?”
從悅和卓書顏對了個眼神,開口:“書顏去她租的地方,我回學(xué)校,先送我吧?!?/p>
走出飯店的時候,卓書顏偷偷扯住她,說有話要單獨和周嘉起講。從悅知道卓書顏的心思,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這會兒還是要給他們創(chuàng)造獨處的空間。
“行?!敝芗纹饹]多想,掉轉(zhuǎn)方向。
三人氣氛輕松地閑聊著,從立交橋下來,周嘉起的手機忽然唱響。
“喂?”他單手握方向盤,不知那邊說了什么,掛電話前他道,“好,就來?!?/p>
沒等她們問,他主動道:“江也讓我等會兒去接他?!?/p>
卓書顏眉頭一皺:“他在哪兒?怎么不自己回去?”
“在……唉,反正那地方不近,他出門走得急沒帶錢,手機快沒電了?!?/p>
“為什么不讓其他朋友去接?”
“他們跑到郊區(qū)去吃農(nóng)家菜了,就我和江也沒去。等他們回來恐怕要等到黃花菜都涼了?!敝芗纹鹬酪驗閺膼偟年P(guān)系,卓書顏對江也一直沒好印象,瞥她一眼勸道,“好了好了,先送從悅回去?!?/p>
從悅聽著,沒有插嘴。
路上,周嘉起似乎又收到信息,不知道是不是江也發(fā)來的,車開得更快了些。
從悅見他著急,經(jīng)過小商場的時候道:“就在這兒把我放下吧,我去買點兒東西。”
這里離學(xué)校不遠(yuǎn),步行回去只要十分鐘,她也確實有東西要買。
周嘉起依言讓她下車,從悅跟他倆道別,臨走前拋給卓書顏一個頗具內(nèi)涵的眼神。
卓書顏咳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赧色。
在小商場逛了一圈,不到半個鐘頭,從悅買完東西正準(zhǔn)備回學(xué)校時,接到周嘉起的電話。
“你睡了沒?沒睡幫我去接一下江也!”
著急的語氣讓從悅頓了一剎,而后反應(yīng)過來,她利落地拒絕道:“我沒空?!?/p>
周嘉起嘆了口氣:“我走不開,你就當(dāng)幫我個忙。我跟書顏鬧了點兒別扭,她跑得太快,人不見了,也不肯接電話,我現(xiàn)在正在附近找她?!?/p>
“什么?”從悅一聽急了,“你在哪兒?我過來……”
“這邊我能應(yīng)付,只是江也那邊一直在等我,他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其他人還在郊區(qū)沒回來!”
從悅稍作停頓,說:“這樣,我去找書顏,你去接江也……”
“從悅?!敝芗纹痤H為無奈,“剛剛書顏跟我表白了。這是我們倆的事,得我和她解決。”
從悅沉默不語,幾秒后,沉沉應(yīng)下:“那好,找到她記得給我打電話。”
打車到周嘉起說的地點,從悅一下車,轉(zhuǎn)身正要和司機師傅說稍等一下,誰知司機接了錢就擺手道:“我還要趕下一單,很忙的啊,不等不等!”
車影駛遠(yuǎn),從悅站在路邊,看著空曠的馬路,心里頗感無奈。
從悅繞著巨大的建筑轉(zhuǎn)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江也。
他正站在正門臺階旁的樹下,周嘉起說他等了很久,卻完全不見他著急,一派自得地靠著樹干出神。
瞥見她的身影,他淡淡地眨了眨眼,除此之外就沒有多余的表情了。
從悅對他來這里干什么毫無興趣,快步行至他面前,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幣遞給他。
“周嘉起讓我來的,他有事走不開?!?/p>
江也瞥了瞥伸到面前的那張五十元錢,視線掃過她的臉,接過錢沒說話。
兩人之間相隔幾米遠(yuǎn),步行到附近的公交車站臺,各踞一邊等出租車,誰也沒跟誰說話。
這邊的公交車下午六點半就停了,等了半天都不見一輛車影。許久,兩束車燈從遠(yuǎn)處照來,終于來了一輛藍白色的出租車,從悅忙招手。車緩緩減速,滑行著經(jīng)過她面前,停在了她和江也之間,車身偏向他那邊。
江也怡然下了站臺,從悅臉色微僵。
他在車門邊停下,側(cè)目看她:“不走?”
司機摁了摁喇叭,見從悅不動,解開安全帶傾身趴到副駕駛座窗邊:“你們不是一起的嗎?是一起的吧?”
這個地段等車有多難她剛剛已經(jīng)體會過,從悅抿了抿唇,拉開后座車門坐進去。
江也報出學(xué)校地址,司機朝從悅看來,她懶得復(fù)述,只道:“一樣?!?/p>
司機便笑了,開始夸贊起他們的學(xué)校。
“你們是情侶吧?”說著說著,司機話起家常,打量他們倆,猜測道,“吵架啦?小年輕吵一吵很正常,都不要較真,吵過以后感情更好……”
從悅覺得聒噪,皺了皺眉,沒說話。
“師傅,你弄錯了?!备瘪{駛座上的江也懶洋洋地開口道,“我們不是情侶?!?/p>
司機一愣。
他又加了一句:“我們分手很久了。”
司機有些搞不懂年輕人的世界,尷尬地笑了兩聲。
從悅擰眉,忍不住偏頭朝前看了一眼:“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江也別開頭看窗外,冷硬的輪廓線條倒映在玻璃上:“不能?!?/p>
“……”從悅氣結(jié)。
司機說起別的話題打圓場,好不容易待別扭的氣氛消散,他為剛才的誤會道歉:“實在對不起,我年紀(jì)大了,不懂年輕人的事,亂說話你們別怪罪?!?/p>
從悅默默舒了口氣,淡聲道:“沒事,師傅你不用放在心上?!?/p>
司機笑呵呵地說了幾句緩和氣氛的話:“其實這樣也很好啊,不是情侶還能坐在一塊聊天,分手了當(dāng)朋友也好,沒必要弄成仇人對不對?我看好多小年輕談戀愛都是要死要活,太嚇人了……像你們這樣,心里沒有芥蒂就很好。”
從悅知道司機這是給臺階下,明明可以順著這話笑兩聲,卻很莫名地就是不想這么做。
“這種事沒什么好有芥蒂的?!彼渎暤?,“誰不懂事的時候沒犯過蠢?”
感受到江也從后視鏡看來的目光,從悅面不改色地直視回去。
視線在鏡中交會兩秒,各自錯開。
司機這下是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說,面部肌肉僵硬,扯出個不像笑的笑容,后半路沉默無言。
到了校門口,兩人先后下車進去,一路朝里走,彼此距離拉得很開。
從悅走得快,江也步子散漫,然而腿長是優(yōu)勢,沒有落下多少,在她身后隔著兩步距離輕松地走。
從悅越走越快,漸漸把江也越甩越遠(yuǎn)。誰知走到校區(qū)出口,卻發(fā)現(xiàn)這條路上的鐵門鎖了。
她駐足兩秒,轉(zhuǎn)身倒回去。
江也站在不遠(yuǎn)處的路燈下,頎長身姿映出的影子被昏黃的光線拉扯得很長。
“不走了?”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剛剛就想說,今天星期三,這條路的出口晚上七點就鎖了?!?/p>
瞥了他一眼,從悅繼續(xù)提步。
“從悅?!?/p>
江也叫住她,那微涼的眸光低垂著落在她身上,說不清是挑釁還是什么。
“你說的犯蠢,是指當(dāng)初追我追得死去活來的事嗎?”
從悅頓了頓,而后當(dāng)作沒聽到,加快了腳步。她身上檸檬味的沐浴露香氣掃過他鼻尖,短暫又匆忙。
就像從前每一次他視若無睹地經(jīng)過她面前。
她一臉沉靜,從他身旁擦肩走過,頭也不回。
3.
從悅回到宿舍,兩個舍友有事不在。周嘉起那邊已經(jīng)找到了卓書顏,打電話來讓她別擔(dān)心。
她問:“書顏怎么樣,還好嗎?”
“還好。我送她回來了,現(xiàn)在在她公寓?!敝芗纹鹉沁吽坪踹€有事要談,只說其他的事明天再聊。
掛電話前,他問起江也:“你接到他了沒?”
從悅“嗯”了一聲。
如此,周嘉起便放下心來:“他們都不在,江也是因為我有車才想找我更方便一點兒,沒想到今晚會這么麻煩……”怕從悅不高興,他又多說了兩句,“沒事了,睡吧,我掛了。”
“好。”電話掛斷,她聽耳邊響了幾秒“嘟”音,才放下手機。
第二天上午有課,從悅醒得很早,因心里惦記著卓書顏的事,兩堂課下來她都沒怎么笑,看著較平時嚴(yán)肅了幾分。
去食堂吃午飯的路上,從悅正想著要不要給卓書顏打個電話,卻忽然被一個陌生的同學(xué)攔住,嚇了一跳。
“請問……”她蹙了蹙眉。
還沒等她開口問他有什么事,清秀的男生臉色微紅,脆聲道:“從學(xué)姐,我……我喜歡你?!?/p>
從悅一愣。
四周路過的同學(xué)紛紛駐足,朝他們看來。
“我是公共管理學(xué)院的,上大一。之前軍訓(xùn)的時候我們在小賣部見過……”男生雖然有些靦腆,但氣質(zhì)干凈,形容并不猥瑣。他緊張得神態(tài)不大自然,但還是硬撐著向從悅介紹自己。
看熱鬧的同學(xué)在一旁竊竊私語。
這樣貿(mào)貿(mào)然來表白,這個男生知道很大可能會被拒絕,他臉上的表情正是如此顯示的,旁邊圍觀者的打量和議論他都知道。
他像個勇猛闖入感情戰(zhàn)場的毛頭小兵,做好了斷腕而歸的壯烈準(zhǔn)備,鐵了心要試一試。
每一份真摯的勇氣都難能可貴。從悅沒有輕視,沒有不耐煩,很認(rèn)真地站在原地,聽完了這場來自陌生學(xué)弟的表白。
“你跟那個表白的男生說了什么?”卓書顏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她和從悅同院不同系,課程不一樣,上午便沒到校。
從悅翻著展覽畫冊道:“沒說什么,照樣還是那些?!?/p>
她聽完表白后,拒絕了對方。
卓書顏挑眉,聽別人議論說,從悅和那個學(xué)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她還以為有什么事。這種情況不是第一回發(fā)生,她早就沒了八卦的熱情,沒再追問。
倒是從悅問她:“你和周嘉起是怎么回事?昨晚鬧什么?”
卓書顏臉色暗了一瞬,故作無恙道:“就表白,然后被拒絕了唄?!?/p>
“他有喜歡的女生?”
“沒。他說他不確定喜不喜歡我,不能草率做決定?!弊繒伱虼?,“蠻復(fù)雜,講也講不清?!?/p>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作為最近距離觀察他們倆的人,從悅理解。這樣的關(guān)系最尷尬,周嘉起或許也是怕他和卓書顏會像從悅和江也一樣,所以才如此慎重。
“你呢?大二了,談個戀愛吧。”卓書顏拍拍她的肩。
從悅輕笑:“不了?!?/p>
“不考慮別人?你真的沒必要一直惦記著江也。”
從悅否認(rèn):“你想多了,我拒絕別人只是因為不喜歡。你知道的,我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p>
卓書顏不好再說什么,盯著專注看畫冊的從悅的側(cè)臉,想起她和江也分手的事,默默嘆了一口氣。
那會兒,從悅和江也剛談了一個月,正好是高考后的暑假,輕松、自由、沒有學(xué)業(yè)壓力,再好不過的時候。恰好從悅過生日,中午和她還有周嘉起一塊兒吃飯,晚上從悅想和江也單獨過,于是她和周嘉起特地避開,給他們騰出獨處的空間。
結(jié)果,當(dāng)晚他們估摸著該聯(lián)系從悅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打不通她的電話。等周嘉起火急火燎打通江也的手機后,他們才知道江也整晚都和從小一塊長大的一幫發(fā)小在一起,壓根兒沒陪從悅過生日。
后來,從悅手機開了機,不接電話,只發(fā)信息說到家了,準(zhǔn)備睡了,讓他們有什么事等睡醒再聊。
隔天,從悅就和江也分手了。
周嘉起和她們倆從初中開始就一起玩兒了,高二才跟江也同班漸漸混到一起。在江也這件事上,從悅沒有借著周嘉起的關(guān)系套過近乎,也沒有讓他幫過什么忙。
但周嘉起一直知道從悅喜歡江也,所有人都知道。
周嘉起第一次和江也吵架,就是在從悅和江也分手之后。因為這件事,周嘉起差點兒把江也給打了,兩人足足冷戰(zhàn)了大半個月。
想起這件事還是不爽,卓書顏甩了甩頭,把江也那張討人厭的臉拋到腦后。
悠藍咖啡廳在盛大附近,環(huán)境清幽,圖書館人多的時候,有些學(xué)生會抱著電腦到這兒來,是個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二樓拐角后第三間包廂,林禧一幫人鬧哄哄地正在打牌。
“順子!要不要?趕緊的,我可快出完了!”
“合著在這兒等著呢?!”
“那誰不是有嗎,怎么不出……”
江也上一圈就打完了手中所有的牌,倚在一旁安靜地看。
林禧和一幫人咋呼,抽空瞥他一眼,奇怪道:“前陣子那個課題不是結(jié)束了嗎?怎么還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江也沒吭聲。林禧見他沒興趣聊天,也不見怪,扭頭繼續(xù)打牌。江也這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大家早就習(xí)慣了。盛大計算機系人才濟濟,聲名顯赫,但哪怕在一眾大牛以及“未來大?!敝?,他也是極其出眾的一個。
“X院那邊怎么說?”周嘉起捏著最后兩張牌打不了,看向江也。
江也還沒說話,其他人先議論起來。
“也哥決定沒,到底去不去?要我說還猶豫什么,咱系多少人都想進,二招那天人多得小會堂都站不下了?!?/p>
每年能進X院的都是計算機系里的人才,一個賽一個的厲害,但能讓X院在二招期限外破格招攬的,迄今只有江也一個。當(dāng)然,他鶴立雞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別說周遭的朋友,系里其他人也早就習(xí)慣了。
中學(xué)時,江也就曾參加過IOI,這個國際信息學(xué)奧林匹克競賽每年國內(nèi)只有四個參賽名額,作為那一年摘金而歸的隊伍成員,高考時好幾所學(xué)校都有意破格錄取他。盛大甚至開出“錄取線降五十分”的招收條件,充分展示了誠意。
江也當(dāng)然不需要這種優(yōu)惠,在以優(yōu)異高分遠(yuǎn)超正常錄取線后,從容地選擇了盛大,和其他原因無關(guān),只因為盛大計算機系在國內(nèi)高校中遙遙領(lǐng)先。
江也淡淡地道:“這幾天會定下來。”
“決定了?”林禧問。
“嗯?!彼€是一樣的平靜,只應(yīng)了一聲,沒有談及更多內(nèi)容。
這幫朋友知道他的脾氣,便不再問。事情如何,等發(fā)生就知道了。拖沓的一局終于打完,洗牌的那位將紙牌分發(fā)到各人手中,聊起了別的。
“哎,對了,今天食堂附近有人表白,就那誰……美院那個從悅——”
有人忽地說起八卦,感嘆道:“也不知道哪個系的學(xué)弟膽子這么大,從悅可是出了名的難追,這也敢去表白?!?/p>
周嘉起聞言,抬眸瞥了說話的人一眼,后者馬上表態(tài):“我沒別的意思,老周你別瞪我!”
除了周嘉起和江也是從同一所高中考進來的,其他人都是大學(xué)在校期間才認(rèn)識,互相玩兒到一起的。
這一年多的時間相處下來,就算早先不知道周嘉起和從悅關(guān)系好,現(xiàn)在也都知道了。
——說美院那兩位姑奶奶的壞話,可是會被老周揍的!
說得難聽點兒就是,周嘉起當(dāng)場給你表演一套左右開弓的組合拳!
另有人接話:“說真的,從悅確實漂亮,美院那邊那么多美女,還是她最打眼……不過,她脾氣大也是真的。”他不怕死地用胳膊肘捅周嘉起,“可我就想不通了,我看她對著你的時候脾氣挺好的,見過的那幾次好說話得很。”
周嘉起白了他一眼:“你不招她、不惹她,她給你甩什么臉色?也就你們胡咧咧,當(dāng)人家是神經(jīng)病?!?/p>
“得了得了,我打??!”說話的男生失笑,“省得等會兒老周你急了,我可不想挨揍,這幫只知道看好戲的到時肯定沒一個救我!”
都是沒惡意的玩笑話,一群人笑起來,調(diào)侃不斷。
正鬧著,江也莫名發(fā)問:“很漂亮嗎?”
下期預(yù)告:分手后的兩人發(fā)覺其實從未放下過對方,然而當(dāng)年的誤會卻橫亙在兩人中間,難以消融……他們又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