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濤

（河南省文聯(lián)故事家雜志社，河南鄭州 450008）

民間文學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由勞動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并在民間廣泛傳播、流傳，能夠真實地反映了勞動人民的社會生活和思想情趣的一種口頭語言藝術。從體裁上講，民間文學囊括了散文體的神話、傳說、民間故事以及民間寓言和笑話等，包括韻文體的民間歌謠、敘事詩、史詩和諺語，和韻散體相結合的民間說唱、民間戲曲等藝術形式。

民間文學在文學寶庫占很重要的地位，它的品種、花色是無限豐富的。雖然有很多作品還處于萌芽狀態(tài)，藝術上還欠成熟，但一些具有代表性流傳至今的作品卻是經過不斷錘煉，并集中了群眾集體智慧的優(yōu)秀之作。這些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高度的藝術性，在思想和感情上完美統(tǒng)一，無限和諧，它不僅具有很強的藝術魅力，還具有很高的藝術欣賞價值，是不朽的文學遺產，

1 民間文學是文學之源

遠古時期，由于受條件和時代所限，文學的樣式比較單一，只有群眾性的口頭創(chuàng)作即我們所說的民間文學。隨著文學的發(fā)展和演進，出現(xiàn)了以書面創(chuàng)作為標志的作家文學，在此之前，民間文學是作為作家文學的源頭或母體存在的。作家文學產生、壯大后，仍源源不斷地從民間文學中汲取養(yǎng)料和養(yǎng)分，以此來促進自身不斷地成長和革新。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民間文學不斷使作家個人受益并取得卓越的成就，甚至直接影響到一個時代的文學，由于得利于借鑒民間文學而凸顯出創(chuàng)作的高潮?？梢哉f，在文學發(fā)展史上，民間文學始終對作家文學產生著重要的影響，并使其不斷發(fā)展和繁榮。而且，古今中外幾乎所有的大作家都不同程度地受過民間文學的哺育和影響，歷代的文學高潮和高峰都同民間文學有著不可分割的淵源關系，很多文學名著也都直接取材和脫胎于民間文學。

我國的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其中價值最高的《國風》就是來自民間，而且從那時開始，我國就有就把記錄歌謠作為一種寶貴的傳統(tǒng)。歷代以來，很多優(yōu)美的詩歌都是從民間歌謠中汲取營養(yǎng)的。屈原作為我國古代第一位浪漫主義詩人，他創(chuàng)作的《離騷》、《九歌》、《天問》等作品就很好地保存了很多有價值的歷史資料和一些優(yōu)美的神話傳說。從實際情況來看，民間文學確實是某些文學樣式的源頭和先驅。我國文學中別具一格的樂府詩，也是從民歌開始的。漢魏樂府在感情方面深厚強烈，語言方面樸實自然，在精神上可謂追步《國風》，而形式上卻又更為活潑，它們取代了窮途末路的漢賦。樂府民歌更突出的成就，在于造就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建安文學。而且，人們一度誤認為詞是文人創(chuàng)始的，然而從敦煌發(fā)現(xiàn)的千余首曲子詞中，我們看到了唐代民間早就有了《菩薩蠻》、《長相思》、《鵲踏枝》、《魚歌子》、《望江南》等許多詞牌，而曲詞大多語言質樸，感情奔放，即使這些曲詞確實經過文人加工，但仍然充滿了濃郁的民間氣息。就像魯迅所說，在詩歌形式和方式上，歌、詩、詞、曲本來就是民間之物，四言、五言、七言、雜言各種詩體，最初就起源于民間。

元雜劇是我國成熟的戲劇，但這種戲劇形式的誕生，卻是由于宋金時代民間產生了諸宮調的說唱形式，這就為元雜劇的結構體制解決了關鍵性的問題。如備受推崇的王實甫的《西廂記》，則從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發(fā)展而來，而它就是那一時期流行的說唱文學，是在民間故事傳說與趙德鄰《商調蝶戀花》的基礎上集中改編而成的。關漢卿的《竇娥冤》則是吸取了民間流傳的“東海孝婦”的素材。所以，我國戲曲的形成仍然抹不掉民間文學的貢獻。

另外，白話章回小說的誕生，跟宋元民間說唱文學的興盛是分不開的。民間藝人雖然不能一次完成卷帙浩繁的長篇巨制，卻無形中為長篇巨制準備了產生的條件。最顯著的例子當然是創(chuàng)作出圍繞“水滸”、“三國”、楊家將、岳家軍為核心的各個獨立的故事，只要把這些故事加以整理連貫起來，長篇巨制的基本輪廓就可以初步樹立。因此，脫離了民間文學這些創(chuàng)造，我國文學史上的《水滸傳》、《三國演義》一類的長篇小說，就不可能那樣順利、那樣迅速地在文人筆下形成，而文人自己獨立構思的長篇小說如《儒林外史》、《紅樓夢》等等，也可能將由于缺乏技巧的借鑒和創(chuàng)作經驗，誕生的時間和成熟的程度就沒有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那樣理想。

通過梳理中國文學的發(fā)展史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歷次文學創(chuàng)作高潮都和民間文學有不可回避的淵源關系。從《楚辭》到《國風》，從建安文學到兩漢樂府，從唐代詩歌到六朝歌謠，從元代雜劇到五代以來的詞曲，以及明清小說和兩宋以來的說唱藝術，都驗證了這種淵源關系?？梢娒耖g文學不僅是“流”，更是文學之“源”，是文學藝術永遠取之不盡的寶貴礦藏，只有真正掌握了它，才能創(chuàng)出更加優(yōu)秀的作品。

2 民間文學對我國文學及文學家的影響巨大

綜觀文學史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偉大的作家是在民間文學的哺育和影響下成長起來的，這主要得益于民間文學巨大的欣賞價值和良好的借鑒價值。在我國的文學史上，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這兩者之間的血緣關系，不但偉大的作家屈原、司馬遷、李白、杜甫、白居易、關漢卿、施耐庵、吳承恩、蒲松齡、魯迅等等在長過程中都受到民間文學的影響，而且整個文學史的發(fā)展（如文學的起源、各種文學體裁、藝術手法的創(chuàng)造）都離不開民間文學。例如楚辭， 據(jù)后漢王逸在《楚辭章句》中記載：“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屈原……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為作《九歌》之曲?！币簿褪钦f，屈原是見到當?shù)孛窀璐直梢l(fā)了創(chuàng)作《九歌》，這足以說明，《九歌》是脫胎于民歌的。關于《九歌》是在民間祭歌基礎上的改制品，這一點朱熹也是贊成的。

《史記》是一部承上啟下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史書。司馬遷能創(chuàng)作出這樣一部偉大的作品，除了社會及個人的因素以外，深入生活，從民間文學中汲取滋養(yǎng)，是他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司馬遷在《史記·五帝本紀》中說：“途嘗西至崆峒，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薄稘h書·司馬遷傳》說他“網羅天下放失之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下至于茲”?？梢娝抉R遷正是用調查得來的民間傳說，彌補了先秦史書的不足，豐富了楚漢以來的資料，從而撰寫出生動活潑、通俗流暢的《史記》。

陶淵明的一些詩篇也是以刑天、夸父、精衛(wèi)等神話傳說為題材，并且他化用一些民歌的句子在詩中，如他的《歸園田》中“犬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就是出自古樂府中 “雞鳴高樹巔，狗吠深宮中”。三國時曹氏父子和建安七子很多現(xiàn)實性很強的作品也用樂府民歌寫就的，如曹操《苦寒行》《蒿里行》，曹丕的《上留田行》，曹植的《野田黃雀行》，陳琳的《飲馬長城窟行》，王粲的《七哀詩》或寫戰(zhàn)亂時代人民的痛苦，或寫徭役的深重造成的災難，或寫對自由幸福的向往，無不以社會問題為寫作的流派。此外，漢代樂府《孔雀東南飛》《木蘭詩》《陌上?！贰豆聝盒小返膯柺?，也為《悲憤詩》《長恨歌》一類的作品提供了借鑒。李白的詩篇華麗多姿又自然流暢，宛如天成，這也得益于他善于向民歌學習。李白的樂府古題所作的詩篇有六卷，占了他流傳下來的詩篇的1/6。詩圣杜甫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洗兵馬》、《風晏行》“三吏”、“三別”、《春望》等大量抨擊統(tǒng)治階級、為人民生存而呼喊的詩篇，體現(xiàn)他對人民的深刻同情。這些詩歌和《七月》、《伐檀》、《東門行》、《病婦行》等優(yōu)秀的民歌一脈相承，盡管在內容取材上并不相同，但在反映現(xiàn)實精神上卻是一脈相承的。另一個偉大的詩人白居易的詩歌成就，也和民間文學的影響有極其密切的關系。他在《策林六十九》中提到文學創(chuàng)作應該以《國風》為榜樣：“聞北風之言，則知威虐及人也，聞碩鼠之刺，則知重斂于下也……故國風之盛衰由斯而見也，王政之得失由斯而聞也，人情之哀樂由斯而知也?！彼驮」餐l(fā)起和領導了新樂府運動，把從《國風》中學來的戰(zhàn)斗精神貫徹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

唐傳奇中的奇聞異事多是文人們根據(jù)民間傳說創(chuàng)作而成。元雜劇《竇娥冤》是關漢卿在民間傳奇的基礎上再度創(chuàng)作。明清一些小說家如馮夢龍、羅貫中、施耐庵、吳承恩等人的著作也是很大程度上采用了民間傳說和評書的內容。文學巨著《紅樓夢》也明顯有借鑒民間文學的痕跡，開篇即借用了女媧補天的神話，除此之外，也大量運用民間文學中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和創(chuàng)作技巧，巧妙地將一些民間的諺語、歌謠、俗語、歇后語、謎語等融入其中。第四回用“俗諺口碑”對“護官符”描寫：“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边@更是民間文學的直接應用。

《聊齋志異》是我國一部優(yōu)秀的短篇文言小說集，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它：“描寫委曲、敘述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又或易調改弦，別敘畸人異行，出于幻城，頓入人間，偶述瑣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睋?jù)有關資料記述：蒲松齡尤愛閑時與人談天說地，注意搜集整理流傳于民間的神話、寓言、傳說、故事。他在《聊齋志異自序》中說：“才非干寶，雅愛搜神；情同黃州，喜人談鬼。聞則命筆，遂以成編。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郵簡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積益伙。”因此，《聊齋》中許多故事題材和情節(jié)取自當時的民間文學。如《紅玉》《小翠》《嬌娜》《小謝》《嬰寧》《封三娘》《辛十四娘》等狐女助人的愛情故事，與民間文學中的一些傳統(tǒng)的幻想性因素較強的“動物故事”、“仙女故事”的情節(jié)和主題都比較相似。

魯迅非常重視從民間文學寶藏中汲取剛健、清新的養(yǎng)料，認為“從說唱書里是可以產生托爾斯泰，費羅培爾的”。他的《故事新編》中的《補天》、《奔月》、《理水》、《鑄劍》等篇就是改作自民間傳說或民間故事的。老舍、趙樹理也都十分熟悉民間文藝，他們的作品從審美情趣到表現(xiàn)手法，以及語言等諸多方面都與民間文學十分接近。有很多當代作家善于從民間文學中汲取營養(yǎng)，而使其文學作品更加生動，內容更加豐富，而利用一些在民間傳說進行文學影視作品創(chuàng)作更是不勝枚舉。

總而言之，民間文學會源源不斷地對我國文學及文學家產生影響，這種影響將伴隨著文學發(fā)展的整個進程。我們不僅要重視研究民間文學，更重要的是保護和傳承民間文學，肯定民間文學在文學史中應有地位，這理應是我們該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