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光明
梁實秋在他為所譯《約翰王》寫的短序開篇即說,《約翰王》在舞臺上演時相當成功,不過在近代舞臺很少上演,主因乃是該劇大體算一出近乎“時事問題的戲劇”,并稱這是莎士比亞歷史劇中唯一觸及當時宗教問題及英國君王與羅馬教皇沖突的劇作,在1590年至1610年這二十年間,或有時對觀眾產(chǎn)生很大的號召力,但時過境遷,如今的人們已不可能再感同身受。以文學觀點來說,“該劇有急就章之嫌,不能算莎氏的精心之作”。
接下來,論及《約翰王》的舞臺歷史時,梁實秋先說,這部戲觀看比閱讀有趣得多,因為戲里有三個可以飾演得出色的男角兒(即約翰王、私生子??挡祭锲婧团硕艩柗颍┖鸵粋€女角兒(即康絲坦斯),“有富于戲劇性的場面,有炫示布景與服裝的機會”。然后,再次強調(diào),該劇很少在舞臺上演,主要原因在于它牽涉到英國一個最難處理的問題——宗教問題,而莎士比亞在戲里對英王與教皇之爭的處理方法,一面暴露了教皇的高壓手段,另一面也揭示出英王的喪權(quán)辱國,使該劇“在雙方面都不便引為宣傳之用”。該劇在整個王政復辟時期(1660—1688)無上演記錄。
不止如此,該劇的上演記錄,在1737年2月26日于考文特花園劇場演出之前,一直空白。1736年,桂冠詩人科雷·西柏將莎劇《約翰王》改編為《約翰王朝期間的教皇專制》,但這個本子直到1745年2月15日才在考文特花園劇場首演。按梁實秋所言,這個改編本旨在攻擊羅馬教廷,可以說,恢復了作為莎劇《約翰王》重要素材來源之一的那部《騷亂不斷的英格蘭國王約翰王朝》的原有色彩,“不僅情節(jié)改動很多,原有第一幕全部刪除另寫,全劇的文字也改動了,成為十足的政治劇”。
盡管這不是莎士比亞的《約翰王》,但它在詹姆士二世黨人第二次叛亂前夕上演,正好迎合了新教民眾敵視羅馬教廷的情緒,頗受歡迎。由此,改編本反倒刺激了莎劇原作的上演。在西柏的改編本上演五天之后,由那個時代莎劇著名演員大衛(wèi)·加里克主演的《約翰王》在倫敦居瑞巷劇院上演,加里克演約翰王,吉伯夫人演康絲坦斯。資料顯示,吉伯夫人演的康絲坦斯因言語間透出一種“非比尋常的感傷的熱情”,成為該劇的主要看點,加里克演的約翰王則不大令人滿意。
此后,隨著莎劇《約翰王》不斷上演,該劇的舞臺地位得以確立。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為止,有以下三場堪稱經(jīng)典的演出載入史冊:
1.1783年12月10日,由約翰·菲利普·肯布爾主演的《約翰王》在居瑞巷劇院演出,劇中康絲坦斯夫人這一角色由被譽為十八世紀最杰出女演員的薩拉·西登斯扮演。西登斯夫人演繹的康絲坦斯被視為其舞臺生涯中塑造最好的一個人物形象,足以和她成功飾演的麥克白夫人相媲美。從后世莎學家提及《約翰王》便不禁對西登斯飾演的康絲坦斯贊譽有加可知,這個舞臺上的康絲坦斯夫人無疑是劃時代的。
2.《約翰王》舞臺史上最著名場次的演出從1823年11月24日拉開帷幕,演出多場,其中由約翰·肯布爾的弟弟查爾斯·肯布爾飾演的私生子??挡祭锲媪钊穗y忘,據(jù)12月30日《貝爾每周通訊》刊發(fā)的一篇觀眾的文章稱:“查爾斯·肯布爾飾演的私生子??挡祭锲媸殖錾_到了他演藝生涯的巔峰,他的演出服裝尤為美麗而形象?!边@次演出,劇中所有演員的服裝都按劇情發(fā)生年代量身定制。
3.堪稱《約翰王》藝術(shù)精準之高峰的演出,是1852年2月9日查爾斯·基恩在公主劇院的演出。這次演出,不僅舞臺布景和演員服裝均按劇情發(fā)生年代的式樣設(shè)計,而且進一步奠定了該戲的演出傳統(tǒng),即私生子須由明星演員扮演,亞瑟這個角色則由女演員扮演。
簡言之,從《約翰王》最初時期的舞臺演出不難發(fā)現(xiàn),貫穿全劇的第一主角常在約翰王和私生子(福康布里奇)之間變幻不定,同時,最吸引人的兩個角色是私生子和康絲坦斯夫人。之所以如此,理由只有一個,莎士比亞寫的是戲,劇團演的也是戲。在遙遠的伊麗莎白時代,一個編?。ㄈ缟勘葋啠?、一個劇團(莎士比亞先后所屬的“內(nèi)務(wù)大臣劇團”和“國王劇團”),寫出觀眾愛看且又能掙錢的戲,便是最大的商業(yè)成功,所謂藝術(shù)成功在那個時候并不重要。因此,說莎士比亞為錢寫戲,并非不敬的貶低之語。
倘若一個讀者對英國歷史上的約翰王一無所知,他是幸運的。因為那個歷史上真實的約翰王,遠比莎劇里的這個約翰王更具有戲劇性。換言之,莎士比亞并沒把戲里的約翰王寫鮮活,僅就劇中人物的角色分量和出彩程度而論,私生子和康絲坦斯夫人這兩個形象,均在約翰王之上。誠然,這在莎士比亞歷史劇中屬于常態(tài),不足為怪,以他的“四大歷史劇”為例,《理查二世》劇中最亮眼的形象是布林布魯克(未來的亨利四世),《亨利四世》劇中最出彩的角色是哈爾王子(未來的亨利五世)和那個大胖子爵士福斯塔夫,只有《亨利五世》劇中的亨利五世才是同名劇里當仁不讓的唯一的第一主人公。
俗話說,勝者王侯敗者賊。就個人和歷史機遇而言,比約翰王小二百二十歲的亨利五世是幸運的,他生逢其時,遠征法蘭西,贏得阿金庫爾大捷,成為中世紀英格蘭偉大的國王戰(zhàn)士;而約翰王這位老前輩國王,則實在不幸,活該倒霉,將父(亨利二世)、兄(理查一世)靠武力贏得的法蘭西各公國喪失殆盡,成為貨真價實的“無地王”,更被后世認為是英國歷史上最糟糕、最武斷、最貪婪、最昏庸的一位國王。
事實上,或許并非莎士比亞為給他戲文里的這位約翰王留情,他似乎只想按可能出自喬治·皮爾之手的《騷亂不斷的英格蘭國王約翰王朝》(1591)那部舊戲,照貓畫虎,趕緊寫完劇本交差,根本沒打算把后人眼里令約翰王蒙羞丟臉、被迫簽署《大憲章》一事寫進戲里。
在莎劇《約翰王》中,前三幕強勢威權(quán)的約翰王和后兩幕回天無力的約翰王判若兩人。而隨著約翰王的王權(quán)日趨勢弱,私生子的權(quán)勢日益走強,直到最后,他幾乎在以一己之力獨自苦撐著搖搖欲墜的英格蘭王國。顯然,這是莎士比亞有意為之,從整個戲劇結(jié)構(gòu)和效果來看,全劇的核心便在于,隨著約翰王一步步趨弱,私生子一點點勢強。第一幕第一場,約翰王對第一次進宮時還只是“一個紳士”的私生子說:“你長得那么像他,從此就用他的名字。你跪下是菲利普,起身之后更高貴(授封菲利普為騎士)。起來,理查爵士,普朗塔熱內(nèi)是你的姓氏。”在此之后,隨著劇情發(fā)展,約翰王在劇中的耀眼戲份逐漸被這位“獅心王”理查一世的私生子奪了去。對比來看,私生子在劇終時說的最后一句臺詞是:“只要英格蘭對自己忠心不貳,沒任何東西讓我們?yōu)橹畟!边@顯然是莎士比亞為私生子量身打造,如此前后呼應(yīng),一方面為了寫明私生子對英格蘭王國和即將繼位的亨利三世的絕對忠誠。另一方面,意在給那些將為亨利三世效命的貴族們確立必須遵循的準則,即以私生子為楷模,不能心存二心,分裂英格蘭。在戲里,私生子最終捍衛(wèi)了“普朗塔熱內(nèi)”(即“金雀花”)這個姓氏的榮耀,在戲外,貴族們誓言對國王“忠心不二”正是當朝女王伊麗莎白一世求之不得的。莎士比亞用心良苦。
或許可以這樣替莎士比亞辯白,即從戲劇結(jié)構(gòu)來看,他之所以把約翰王這個形象在前三幕寫得頭重,后兩幕寫得腳輕,為的是在后兩幕把私生子的戲份加重,以此來達到結(jié)構(gòu)的整體平衡。
又或許在這個前提下可以更進一步辯稱,約翰王的形象塑造還是相對成功的。第一幕第一場,約翰王面對法蘭西王國腓力國王使臣夏迪龍,以亞瑟的名義向他索要英格蘭王位繼承權(quán)及王國領(lǐng)地,并發(fā)出威脅,若不答應(yīng),“那便是一場可怕的血戰(zhàn),用武力強制奪回這些被武力奪走的權(quán)利”。約翰王斷然回答:“那我這兒便以戰(zhàn)還戰(zhàn),以血還血,以強制對強制:就這樣回復法蘭西?!辈粌H如此,他要夏迪龍“把我的挑戰(zhàn)帶給他(腓力國王),你平安地去吧;愿你在法蘭西眼里猶如閃電,因為不等你回稟,我已到達,你們就會聽見我大炮的轟鳴;好了,去吧!去做我的憤怒的號角,做你們自己覆滅的沮喪的預(yù)兆”。果然,第二幕第一場,當腓力國王剛剛率法軍兵臨昂熱城,便接到快馬趕來的夏迪龍稟告軍情:“他(約翰王)的部隊正向此城急行軍,兵強馬壯,士氣昂揚?!瓘臎]一支天不怕地不怕的艦隊,比眼下這批英國戰(zhàn)船更威風地乘著漲潮的海浪,前來冒犯、危害信奉基督教的國家?!彪枇趼劼?,大驚失色。
這是一個多么能征善戰(zhàn)的國王!
英軍殺到昂熱城下,約翰王立刻向腓力國王亮明底線:“倘若法蘭西國王和平地允許我合法繼承世襲領(lǐng)地,愿法蘭西安享和平;如若不然,讓法蘭西流血,讓和平升至上天。眼下,我乃上帝憤怒的代表,誰敢倨傲蔑視,把上帝的和平趕回天國,我就懲罰誰?!彪枇醪桓适救?,手指亞瑟,痛斥約翰王為篡位之君,要他“交出”王權(quán),約翰王表示“我誓死不交?!ㄌm西國王,我向你挑戰(zhàn)”。
這是一個多么叱咤風云的國王!
第三幕第一場,面對羅馬教皇使節(jié)潘杜爾夫主教的嚴詞質(zhì)詢,約翰王表現(xiàn)出硬漢的陽剛之氣:“我乃天神之下的最高權(quán)威,我統(tǒng)治之地,我一人做主,不用凡人插手。把我原話告訴教皇,我對教皇本人及其篡奪的權(quán)威毫無敬意?!?/p>
這是一個多么豪橫強硬的國王!
面對腓力國王指責他對教皇不敬,他立即反擊:“我偏要獨自一人孤身與教皇作對,并把他的朋友視為我的敵人?!?/p>
這是一個多么血性豪勇的國王!
然而,當昂熱城民眼見英、法雙方接受私生子提議,欲暫時休兵,聯(lián)手攻打昂熱,毀掉昂熱之后再行決戰(zhàn),為化解城池毀滅之危,急中生智,提議讓法國路易王太子與約翰王的外甥女布蘭奇公主結(jié)婚。約翰王為兵不血刃便能保住王國在法蘭西的領(lǐng)地,立刻表示贊同,向路易王太子和腓力國王開出結(jié)親條件。
這是一個私利之下變化無常、自相矛盾的國王!為求私利,他可以翻手為云,向法蘭西開戰(zhàn);為保私利,他也不在乎覆手為雨,轉(zhuǎn)瞬又同敵國議和。
及至第五幕第一場,當潘杜爾夫主教從約翰王手里接過王冠,然后,一邊把王冠交回給他,一邊表示“從我手里拿回王冠,猶如從教皇那兒接過你的至尊王權(quán)”時,他馬上迫不及待地回應(yīng):“現(xiàn)在遵守你神圣的諾言:去見那些法國人,以他所享有的全部神力,在大火吞噬我們之前,阻止他們前進。我那些心懷不滿的貴族反了,……這股憤怒的洪流,唯有靠你來平息。那別再耽擱:當前形勢危急,必須立刻下藥救治,否則,無藥可救,引發(fā)肌體崩潰?!?/p>
這是一個私利面前屈尊服軟、自我打臉的國王!為王國免遭法蘭西入侵,更怕失去手里的王權(quán),曾幾何時那個“對教皇本人及其篡奪的權(quán)威毫無敬意”、“偏要獨自一人孤身與教皇作對”的約翰王,轉(zhuǎn)眼變成一個聽命教皇的順王。
著名莎學家哈茲里特曾拿《約翰王》與《亨利五世》做過一個或許并不恰當?shù)谋容^,后者僅憑一個偉大的國王戰(zhàn)士(亨利五世)獨撐全劇,而前者只能靠一個英雄(“獅心王”)的私生子為一個倒霉的國王苦撐全局。換言之,從舞臺表演來說,《亨利五世》是一個英雄國王的獨角大戲,《約翰王》若無群角湊戲,尤其私生子和康絲坦斯夫人大放異彩,那約翰王這個歷史上的“無地王”勢必成為舞臺上的“無戲王”。
研究英國中世紀歷史的史學家丹·瓊斯(Dan Jones)在其所著《金雀花王朝:締造英格蘭的勇士國王及王后們》一書中,對約翰王做出這樣的歷史書寫:“約翰身后落下惡名:英格蘭歷史上最糟糕的國王之一,魔鬼般的謀殺犯,給本國帶來暴政和憲法危機。在其統(tǒng)治末期,最早版本的羅賓漢傳奇開始流行,傳奇講述一位英雄好漢如何遭受國王手下貪官污吏的虐待,然后向敵人血腥復仇。這些故事的核心即權(quán)力如何被濫用。在漫長歲月中,約翰的名字和這些故事里最卑劣的邪惡之事緊密相連,他被人們斥為怪物、敗賊、惡魔。然其所作所為,真比他那位飽受贊譽的王兄理查一世或父王犯下的某些罪孽更邪惡嗎?也許并非如此,但約翰的名聲比他們差多了。
“在最同情約翰的人看來,他的最大過錯是生不逢時,他偏偏在國運日衰、大勢已去之際當了國王。他把其父、兄身上那些最殘忍的本能合二為一,卻沒有他們那份幸運。諾曼底失陷時,他回天無力,后來兩次欲收復這個公國,都功虧一簣。他無法用個人魅力激勵人民成就偉業(yè),由此我們不禁會想,假如亨利二世甚或理查一世處于約翰在1204年的位置,他們有沒有辦法奪回諾曼底?我們很容易理解,約翰在1207—1211年為何走出這樣一條路,但除了他在迫害妄想狂驅(qū)動下鎮(zhèn)壓私敵之外,實在看不出其他任何一位身處其位的國王會采取什么不同的措施。曾有四個虛假繁榮的年頭,約翰王不僅是一國之君,還主宰著英格蘭教會、英格蘭的凱爾特鄰國,及一部強力的死法和政府機器,即便王室可以殘忍地利用這架機器滿足私利,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平民免受貴族欺壓。他沒把男爵們當伙伴,而是以債主的身份虐待、鄙視他們。他沒能及時認識到,這樣做給自己造成多大麻煩。
“約翰給親人留下的遺產(chǎn)就是一場災(zāi)難性的內(nèi)戰(zhàn),外加法蘭西的入侵。1215年《大憲章》只是一份失敗了的和平協(xié)議。約翰和與他談判、協(xié)商憲章條款的貴族們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以及在蘭尼米德簽訂這份文件的神話,將與英格蘭歷史永不可分。長遠來看,事實的確如此。在約翰死后的許多年里,《大憲章》多次重新頒布,發(fā)生在十三和十四世紀的每一場憲法斗爭的核心,都是如何闡釋這份限制王權(quán)的復雜文件。當亨利三世努力奪回父親丟失的權(quán)利和領(lǐng)土之時,《大憲章》決定了國王與貴族們斗爭的具體條件。1225年,《大憲章》重新頒布,其抄本釘在英格蘭各城鎮(zhèn)教堂的大門上公開展出,獲得了傳奇地位?!洞髴椪隆返木翊碇⒏裉m國王的義務(wù),即在其自己制定的法律框架內(nèi)實行統(tǒng)治。盡管《大憲章》的傳承頗為奇特,但它是約翰的遺產(chǎn)。”
頗具反諷意味的是,時運不濟的倒霉國王給后世留下一份偉大的遺產(chǎn)。
但顯然,莎士比亞寫他這部名叫《約翰王》的戲時,并沒想把它作為遺產(chǎn)留給后世。恰如英國十八世紀著名莎學家約翰遜在為其所編《莎士比亞全集》寫的“序言”中說:“莎士比亞似乎并不認為自己的作品值得流傳后世,他并不要求后世給他崇高名望,他希望得到的只是當世的名聲和利益。他的戲一經(jīng)演出,他的心愿便得到滿足,不想從讀者身上再追求額外贊譽?!?/p>
總之,《約翰王》在莎士比亞的歷史劇中絕非上乘之作。已故英國莎學家喬治·哈里森在其寫于1930年的《莎士比亞戲劇反映的時事》一文中,對《約翰王》的評價是中肯的,并始終適用:“莎士比亞也生在大戰(zhàn)時期(當時處在伊麗莎白女王統(tǒng)治下的新教英格蘭隨時可能與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和法蘭西爆發(fā)戰(zhàn)事——筆者注),他也許在無意間為那些用心聽戲的人記錄下了戰(zhàn)爭的某些方面和心情。除三篇《亨利六世》外,至少還有七部莎劇——《約翰王》、《亨利四世》(上、下篇)、《亨利五世》、《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科里奧蘭納斯》、《皆大歡喜》——分明是戰(zhàn)事劇;至于《理查二世》、《無事生非》、《哈姆雷特》、《麥克白》、《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也都以戰(zhàn)爭為背景。顯然,《約翰王》在這些劇本中最具史實意義,卻是最差的一部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