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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石油夢

        2019-12-19 02:00:45樊俊利
        地火 2019年4期

        樊俊利

        民辦教師出身的父親,像一棵地地道道的玉米,深深扎根在泥土之中,心中卻裝著一個石油夢。

        那是我上小學的時候。

        一陣春風吹過,吹綠了田野,吹綠了人們的心。一縷風,為晨曦中的一棵柳樹梳理著長發(fā),一只鳥叩打著門窗,一棵草睜著朦朧的眼睛,一朵花羞澀地探出頭來惹得一片驚艷。

        村子后面冷不丁鉆出一棵鐵樹,頂著天踏著地,頭部纏繞著一朵白云。突然,嚒——鐵樹一聲長鳴,驚天動地,一群麻雀飛起,又遠遠落下。雞飛上了草垛、大樹,警惕地睜大眼睛四處搜。晚上,鐵樹掛著明亮的燈盞,既像梨樹滿身白花,又似倒掛一樹星辰。來來往往的大汽車打破了村子的寧靜,周圍的鄉(xiāng)親從四面八方趕來看那棵鐵樹,把井場圍得像市場。對于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來說,具有更大的吸引力。下課的十幾分鐘,也要跑到幾里之外的井場飽一下眼福,甚至放學后連吃飯都忘記了。那時候,覺得身穿油乎乎工服的“油鬼子”比電影中的戰(zhàn)斗英雄還偉大,就連他們身上濃濃的石油味我也覺得特別的香甜。

        有一次,我和幾位同學到井場時,我突然見到了爹。他圍著井場轉(zhuǎn)圈圈,一臉的好奇。

        那天上課遲到,爹沒有批評我們。

        爹說,他喜歡石油的味道,喜歡石油的香。一滴滴石油,滲入爹的肌膚、骨髓、靈魂和夢想。

        爹出生在1941年8月6日。他7歲時,被大字不識一個的爺爺送進了私塾。爺爺認為男孩要想有出息必須有文化,不能祖祖輩輩當睜眼瞎。爺爺絞盡腦汁,終于與先生攀上關(guān)系。

        爺爺提著一個大布袋子,里面裝著干魚和大蝦。在刁口海鋪干了十幾年的漁民,爺爺?shù)娜考业撰I了出來。在爺爺?shù)膽┣笾?,先生終于同意納爹為弟子。從此,一家人吃的是野菜與地瓜面蒸的菜團子,從牙縫里一點一點摳,爺爺勒緊腰帶,每月一擔玉米或谷子送先生做學費。爹很爭氣,出奇的聰明,文章背得滾瓜爛熟,字寫得也好,先生很是喜歡。

        第二年,新中國成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誕生了!

        村里建起了小學,騰出全村最好的房子。爹有幸成為新中國的第一批小學生,一切免費。新學校像一塊剛剛開墾的沃土,陽光溫暖,雨露滋潤,禾苗茁壯。由于爹學習好,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就當了班長。他成為爺爺奶奶的驕傲。

        爹爬著知識的梯子,一級一級,不斷攀高,轉(zhuǎn)眼初中畢業(yè)了。爹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高中,爺爺接過入學通知書,卻好像拿著一塊石頭,一臉凝重。

        平時一家7口人,恨不得把一分錢掰幾瓣花。一個高中生吃喝拉撒睡少說一個月也得10多元啊。這可是個天文數(shù)字!

        “上,一定要上!”爺爺一拍大腿,一下站了起來。

        開學那天,爺爺塞給爹5元錢,據(jù)說,他在海鋪上借了好幾個人才湊夠的。爹穿著奶奶縫著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服,肩挎著大姑做的一個粗布書包,正面用紅線縫著幾個鮮艷的大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學校在縣城,離村子70多里路。除去馬車,基本上靠雙腿丈量,爹哪有馬車可搭?早上吃一塊地瓜,喝一碗玉米糊糊,爹踏上了路程。爺爺奶奶拖著一家老小送過村前那條小河。爹走幾步一回頭,奶奶一直揮著手,撲簌簌地落著淚。

        一塊石頭,加一塊石頭是一座山,支撐著厚重如天的時光,天壓不垮,風吹不倒。山頂上點著一盞燈,站著爹的夢。

        寒風使勁吹著口哨,吹皺了日頭,吹疼了三月。

        正在教室上課的爹被老師叫出了教室。奶奶托人捎信說,他們好幾天沒有飯吃了。

        爹臉上出了汗,在地上直跺腳。

        貧窮像一道鎖鏈勒著爹的喉嚨,幾乎讓他窒息;拴著爹的尊嚴,讓他矮人三分。盡管學校免了爹的書本費,不用交一分錢,踏入校門兩年多了,一分錢他也攥出汗水。他不想給學校和家庭添更多的負擔。吃飯的時候,他總是躲進宿舍的角落,啃著野菜窩窩頭和咸菜疙瘩。

        同桌姓趙,家境好,就住在縣城。得知爹的情況后,回家拿來一大包胡蘿卜。那年月,這可是難得的寶貝啊。

        爹熱血澎湃,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他緊緊抱著同桌好一會兒,一句話沒說。向老師請假時,班主任高老師從兜中掏出5元錢硬塞給爹。心中揣著一陣陣感動,爹急匆匆向家趕,一陣風跟著他、伴著他。

        春寒料峭。遠處高音喇叭傳來一曲曲激昂的革命歌曲,路兩邊卻是奄奄一息的樹,一棵棵樹的皮被扒了個精光,光溜溜的,一道道褐色的傷疤,像求救的眼神,刀子般扎著人心。

        樹的旁邊是農(nóng)田。農(nóng)田里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土坑。田野的風也餓了,像掙脫鏈子的野狗,狂吠著,撕咬著高粱、玉米秫秸殘屑,打著卷兒,一會吹到天上,一會又重重摔在地上。爹知道,樹皮是被人們扒了吃了。去年秋天,地里的莊稼大豐收,卻沒人收,橫七豎八地躺在田野,早已腐蝕,化為糞土。

        1958年末,神州大地刮起了一股紅色風暴,紅旗遍地飄,口號一聲高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直沖云霄。全國人民每個人都在發(fā)燒,農(nóng)民不再種莊稼干農(nóng)活兒,而是去煉鋼。

        幾個月之后,連一粒米也找不到了,食堂沒法運轉(zhuǎn),被迫關(guān)閉。這時,發(fā)燒的人們清醒過來,才想起了莊稼,潮水般地涌向田野。發(fā)霉的玉米棒槌、高粱穗子吃完了,又啃起了秫秸。秫秸沒了,又挖起了草根。樹皮吃完了,草根也很難挖到。

        爹恨不得變成一只鳥兒飛回家,把這救命的食糧早些送回去,時間就是命啊。走了好一大陣,爹大汗淋漓,解開了粗布襖扣子,裸露著消瘦的胸膛,背著書包急步向前,與時間賽跑,聽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到了院子的時候,爹馬上要倒下去。他扶著墻,氣喘吁吁,一步步挪到門口。

        門虛掩著。屋內(nèi)黢黑黢黑,沒有一點動靜。

        爹摸到一根火柴,劃一下,點著了。他嚇了一大跳,奶奶臉青青的,肚子像打了氣的皮球,鼓得老高。一旁4歲的小姑看到光亮眼睛睜開一點縫。爹趕緊找了一個搪瓷盆,把蘿卜掰成幾塊,放進一瓢水,用三塊磚頭支起煮了起來。估摸差不多熟了,他盛了一碗端到小姑的嘴邊,用一個小勺一點點喂了進去。半個時辰后,小姑喘了幾口粗氣,她突然抓過碗,狼吞虎咽,一碗蘿卜湯一干二凈。

        爹接著又盛滿遞給小姑。

        給奶奶喂的時候卻費了勁。倒進嘴中,卻從嘴角流了出來。爹急得大哭,一個勁地喊娘。行走在天堂路上的奶奶也許被爹的眼淚感動了,中途折返回來,嘴唇終于動了動。半碗下去,奶奶睜開了眼睛。爹破涕為笑,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以后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爹淚汪汪的,念著同學的好。他說,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好好報答人家!

        爹想改變命運,然而,貧窮的繩索拉著爹的雙腿向一條野草叢生、布滿荊棘的小路死拉硬拽。

        爹高考落榜了!

        所有的人不相信這個事實。爹平時學習成績?nèi)昙壱恢卑渭?,而且當班長。班主任高老師直搖頭:“唉,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判卷有問題啊?”他一直堅持讓爹復課再考。同學們都說爹志愿填報高了,填的山東大學,一個縣幾年考不上一個啊。爹心里卻有數(shù),他心里裝了實在太多太多,背了太多太多,壓得他幾近窒息。臨近考試前一個月,每晚他都失眠。

        “哎,命?。 蹦棠痰囊痪湓?,像拋起一塊塊巨石,在爹心上砸了幾個深深的大坑,無法修復,不能抹平。

        為了家,讓自己的爹娘過得舒服些,他暫且低下頭,在一片惋惜聲中回了家,與爺爺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擔。

        那時候的高中畢業(yè)生也算高學歷。半年后,在好心人的推薦下,爹到汀河公社豐國糧所上班,當了一名倉庫保管員。有了工作,生活稍微有了轉(zhuǎn)機。爹平時飯不敢吃飽,一分錢一分錢地攢著,用自己微薄的工資買一點糧食送回家。

        娘是前面北壩村的,姥爺是一名船工,日子過得殷實。5個女兒,娘排第三,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女。經(jīng)媒人牽線,爹與娘相識,娘圖的是爹有文化。1965年秋天結(jié)了婚。兩間低矮的土東屋,兩床破被子、一個木箱、一把方凳子就成了全部家當。

        爹的稱謂有點“土”,因為它是屬于草民的專用詞語。我剛會說話的時候,在關(guān)于叫“爹”還是叫“爸”的問題上,爹娘發(fā)生過爭執(zhí)。那時候,“爸”是有身份人家的“貴重詞語”,普通人家用了是被恥笑的。爹拗不過土生土長的娘,我只能叫了“爹”。

        我和弟弟學習好,灶膛黑乎乎的墻面上貼滿了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獎狀。一張張獎狀成為爹娘心中走向幸福之路的“門票”,在爹娘的心上點起了盞盞油燈。一張張獎狀,也招來了鄉(xiāng)親們羨慕的眼神和嘖嘖的稱贊。

        講臺上的夢是黃色的,臺下一張張向日葵般的臉。

        爹就像一棵玉米,從這塊田地移栽到那塊田地,很快扎下了根。

        新學校有十幾名老師,不論年長都是兄弟相稱。出身相同的老師們,都被同一場風吹過,被同一場雨淋過,說著田野統(tǒng)一的語言,做著村莊同一顏色的夢。爹多了些兄弟,我多了些大爺、叔叔。我有了一個溫暖的新家。大爺、叔叔們寧愿虧著自己的肚子,也省出饅頭和菜給我。晚上批改完作業(yè)后,爹同幾位伯伯、叔叔常常拉呱到深夜。學校是一個生長歡笑和親情的大家庭,我在親情的溫暖和更多的父愛中成長。

        學校公辦、民辦教師參半。民辦教師教的課比公辦教師要多。爹主動找到校長,要求帶兩個班,同時又任我們班的班主任,這樣的擔子比民辦教師還重。那時的數(shù)學課分為代數(shù)和幾何,爹一天上四節(jié)課,工作量是一般老師的兩倍。爹像一臺連軸轉(zhuǎn)的機器一刻也停不下來,白天上課,晚上批改100多份作業(yè)。有的老師忙不過來,在班上找?guī)讉€學習好的學生幫著批改作業(yè)。爹卻每份作業(yè)都是自己親自批改,絲毫不偷懶,寧愿不吃飯不睡覺。吃完晚飯后,老師們出去溜達溜達消消食,爹卻鉆進辦公室,伏在作業(yè)本上。

        渾濁的煤油燈下,狹小的玻璃窗輝映著爹伏案勞作的身影。爹還自學了中專、大專的課程。他說,時代在跑,你也要跑,否則就要落伍、出局。知識就像糧倉,必須有儲備,否則,米盡糧絕,就要挨餓。

        爹教的學生數(shù)學成績?nèi)绲谝?,他帶的班級升學率全校第一。爹出名了,是全公社的教學能手,學生家長提起爹都贊不絕口。那天下午,公社教育組組長李老師突然騎自行車來到學校,見到爹一臉的笑容:“老樊,家里缺糧吃嗎?我借你200斤紅高粱吧,什么時候?qū)捲A嗽龠€?!钡齑筋潉?,臉緋紅緋紅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咧著嘴笑。以后,當?shù)杨I(lǐng)導借糧的事對人講時,一臉激動,眼中含著淚滴。他覺得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

        白天,爹在三尺講臺激揚文字;夜晚,爹在渾濁的煤油燈下備課、批改作業(yè)。常常我一覺醒來,他還伴著疲憊的燈光,眼睛幾乎貼在書上。爹一只眼睛高度近視,由于心疼錢,一輩子也沒配上一副近視眼鏡。那天,他在集市上轉(zhuǎn)了大半天,下了幾次決心,最終花了3元錢買了一副平鏡,近視鏡太貴,買不起。

        爹入黨了!

        他一整天笑嘻嘻的,我看到他心中紅旗飄揚,鮮花盛開。那天晚上,熄燈了,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什么。床的響動將我從睡夢中驚醒。直到天亮,爹一點也沒睡著。我知道,爹是激動??!

        那天,爹從工資中拿出10元錢買了蘋果、餅干一堆,一大早就騎上自行車出了校門。原來,班上有個同學因家境不好,家長死活讓他退學當勞力。爹騎著“大金鹿”,一路顛簸,急匆匆地來到十幾里之外的村子。學生家長遠遠地看到爹后,偷偷躲了起來,并且把同學送到了親戚家。

        爹吃了閉門羹。

        爹并沒死心,偷偷地躲在草垛后面。那位學生家長確認爹走了,剛進家門被爹堵了個滿懷,場面有點尷尬。爹苦口婆心,談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學生家長松了口,答應讓孩子返校。后來這位同學考上了名牌大學,在國家部委上班。爹提起他十分激動和自豪:“差一點瞎了一棵好苗子!”

        貧窮的日子蒼白而又暗淡,擠不出一點油水。每次周末回到家里,娘都是為我蒸一大鍋玉米餅作為一周的口糧。學校有一個小食堂。爹是按定量吃飯,每頓兩個饅頭,一個二兩。爹分一個給我,然后,再同我分一半玉米餅。一份菜是5分或1角錢的,我們爺倆對半倒開,每次爹吃的都是菜湯兌白開水。

        班上一位同學愛圍著爹轉(zhuǎn),吃飯的時候也不愿離開。爹干脆把饅頭遞給了同學,把自己的菜湯倒給同學,自己啃我和同學的玉米窩窩頭,喝一碗白開水。當拿著白白的小饅頭時,我遲遲不忍心下口……

        我感冒發(fā)燒了。爹為我買來了藥,把饅頭和飯菜全給了我。晚上,我早早上了床,爹非要和我一個被窩,緊緊地摟著我。爹身上好暖好暖,一陣陣暖流迅速傳遍我的全身,驅(qū)逐了我的寒冷和病魔,我很快好了起來。一連幾天,爹都這樣。

        班上一名女生又輟學了。這位女生學習一直很好,是班上的學習委員。那天晚上,爹騎自行車來到這位女同學家。這是一個單親家庭,她爹因病早年去世,她娘拉扯著她和弟弟過日子??吹郊彝剿谋冢犞瑢W母親的哭訴,爹流淚了:“嫂子,恁的難處我知道了,孩子的前程咱可不能耽誤,俺會盡力幫恁的!”臨走,爹從口袋中摸出5元錢塞到她的手中,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

        從此,爹每個周末擠出半天時間,帶領(lǐng)我和幾位同學到女同學家中幫著收拾莊稼。

        爹解出了許多代數(shù)上的等式、不等式,也解出了許多社會上的等式、不等式。

        爹教育我:

        做人>一切;

        善良>小聰明+算計;

        感恩之心>財富的回報;

        汗水+毅力>捷徑……

        你對別人X=別人對你X;

        吃虧=不吃虧;

        付出汗水Y=收獲成果Y;

        善良+誠實+勤儉+努力=優(yōu)秀……

        爹是我小學、初中的班主任。上高中時我離開了爹,也轉(zhuǎn)為城市戶口。

        那時候,高考實行預選制度,這第一道關(guān)口刷下大約百分之六十的人來,成績合格的才能參加正式高考。兩道關(guān)都通過才可以跨進大學的門檻。

        我在第一回合就敗下陣來,不得不走爹給預留的后路。

        當時地方政府正在招干,而且是公檢法司和銀行等熱門職業(yè),我想報考,爹卻堅決不同意,同時打消了我復讀的念頭。爹給我與弟弟報名參加了技工學校的考試。當時油田每年在當?shù)卮龢I(yè)子女中招收一定比例的技校生。

        七月流火,爹帶著我和中專落榜的弟弟一起來到利津縣城,參加了全國技校統(tǒng)一考試。

        那天,我頂著一輪斜陽正在田野的路邊鏟草。遠遠地聽到有人喊。原來是爹,他從鄉(xiāng)鎮(zhèn)上剛回來。他跳下了自行車,一路小跑推車到了我面前,臉上飄著一朵朵紅云,嘴咧得好像熟透了的玉米棒槌。

        “考上了,考上了!”爹激動萬分。

        我接過爹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我考取的是油田運輸技校,弟弟考的是采油技校。這張紙片,是從農(nóng)村通向城市的臺階,是走出泥土的一扇門,是走向石油的一張通行證。

        我既喜又憂。喜的是終于跳出了農(nóng)門,工作有了著落,憂的是今生將要永遠被大學拒之門外。我悄悄地躲到屋后流下淚水,懊悔、不甘。爹找到了我,興奮有加:“這就不錯了,全縣290多名考生,才考上5個,3男2女!在油田上班多體面??!”

        爹沉下心來,與我講起了他的石油夢。

        石油是國家的命脈,是共和國的血液。汽車跑、飛機上天、化工業(yè)、軍事的發(fā)展等都離不開石油。1962年9月23日,在東營打的一口井,日產(chǎn)原油550多噸,是當時全國日產(chǎn)量最高的一口油井。因此,東營油田始稱“九二三廠”,以后更名為勝利油田,是中國第二大油田。

        爹說,當一個石油工人榮耀,你要像《創(chuàng)業(yè)》中的王進喜那樣,當一個響當當?shù)蔫F人!

        我有點吃驚,爹知道的真多,爹的石油夢好高好大。怪不得他經(jīng)常讀報紙、看新聞。

        那晚,全家人歡天喜地,興高采烈。消息很快在村子傳開了,街坊鄰居紛紛來到我家,屋里屋外擠滿了人,走了一波又來一波。樸實的鄉(xiāng)村一人榮耀,全村榮耀,一家有喜,全村皆喜。

        日子好過了,爹攢了錢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每天晚上,爹首先看的是《新聞聯(lián)播》《勝利新聞》,把心拴在高高的石油井架,一輩子耕耘在田野和講臺的爹,心里卻系著油田,裝得下整個中國。

        我不再后悔,不再失落,王進喜的影子在我心中扎下根、發(fā)了芽。

        那年我22歲,成為一名石油工人,分配到一家石油運輸公司。第二年,弟弟畢業(yè)后分配到濱海油區(qū)前線。接著,爹又把妹妹送進了石油技校。爹終于圓了他的石油夢,臉上始終掛著一朵花兒,經(jīng)常教育我們好好工作,聽領(lǐng)導的話。

        趁過周末,爹提出讓我?guī)トA八井看一看。說實話,作為一個石油人,我還沒專門去游覽過,雖然近在咫尺。

        那天,陽光明媚。我驅(qū)車拉著父母來到坐落在路旁的華八井紀念塔,塔基上有幾行黑底白字,右上角:“華北油區(qū)第一口發(fā)現(xiàn)井”,中間是大大的“華八井”三個大字,左下角是幾個草字:“康世恩 一九九一年四月十六日”。字跡蒼勁有力,厚重灑脫。康世恩曾任華北石油勘探會戰(zhàn)部總指揮。60年代初,這位從將軍到“石油巨頭”的老革命參與領(lǐng)導和直接指揮了大慶、勝利、大港、遼河等地的石油會戰(zhàn),為我國石油工業(yè)做出了重要貢獻。

        1961年4月16日,在東營村附近打的華八井,第一次見到滾滾油流,日產(chǎn)原油8.1噸。華八井是勝利油田的根,是勝利人的魂,是一座石油城的坐標。

        爹圍著紀念塔轉(zhuǎn)了好幾圈,站在康世恩的題字前好一會兒。他又仔細地閱讀了墻上的一段段文字和照片。華八井已經(jīng)停止了工作,披紅的“驢頭”昂首向北,沉默不語,沉浸在對往日崢嶸歲月的回憶之中。

        參觀了整整兩個小時,爹帶著滿意的笑容回到車上。

        2011年,爹退休了,離開了講臺。

        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精神矍鑠的爹,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頹萎了許多,一夜之間月光忽然爬滿了頭。那幾天,爹心事重重,吃飯不香,夜不能寐,翻來覆去。我和他聊天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翻弄著那幾本熟悉的教本,摸著曾寸不離手的木制三角尺,坐立不安。

        一天下午,在無人的角落,我偷偷地看到爹又好像是站在講臺,在夕陽的余暉里,他大聲地念叨:a+b=c……

        我似乎看到爹心中波濤洶涌、碧浪翻滾。他對著土地笑,對著莊稼笑,對著黑板笑,對著學生笑……笑了大半輩子的爹,突然變成一尊石雕安坐在窗前的藤椅上。上午,披一身金色的陽光,睌上,沐浴在燈盞并不溫情的眼神中,任憑時光的急流沖來沖去。

        看到萎縮在藤椅上的爹,我的鼻子一陣陣發(fā)酸。

        歲月是常勝將軍,它打敗了所有的對手,也打敗了從不低頭的爹。他曾走失兩次,癡呆5年多,當下的冬季很少見到雪花,爹腦海中的白雪卻滿山遍野。然而,當他一見到自己的石油子女時,眼睛會突然發(fā)出一道道亮光。

        電話突然響起,是娘打來的。爹今晚沒吃飯。娘說,無論怎樣喂,爹始終不張口。

        我的心一陣陣劇痛。

        近期忙于女兒就業(yè)的事,把爹拋在一邊。上周末,給弟打電話,弟一肚子委屈:“快回來吧,爹己經(jīng)站不起來了,早上扭了我的腰,商量一下怎么辦吧?!?/p>

        幾天的工夫,爹的病又走到另一階段。

        爹的腿腳腫得厲害,連拖鞋也穿不進去。這時的爹像一堆爛泥,娘和保姆兩個人架不動了。

        近期,爹的眼神散發(fā)出一種特殊的光芒,既冰冷又陌生,而且兩眼直往天上瞅。我的心一陣抽悸:難道爹與天堂達成了一種協(xié)議?

        越想越怕。于是,和弟商量抓緊送爹到醫(yī)院治療。中心醫(yī)院暫時沒有床位,我聯(lián)系了勝利醫(yī)院。下午一上班,我開車拉爹到了急診室,做B超、CT。兩個小時過后,化驗結(jié)果陸續(xù)出來。爹的血小板數(shù)值異常,高達1000多。推著爹進了病房,心才略微輕松些。

        天不知不覺黑了下來。爹打了針,身上布滿了粗粗細細的管子,裝上了檢測儀。白色的液體不緊不慢地滴答滴答,我兩眼緊緊盯著。爹的手一會兒拔下鼻腔中的氧氣管,一會兒抽出皮夾中的指頭,一會兒滿身亂抓,左肩頭抓出一道道血印。值班護士拿來棉棒和酒精,為爹一點一點擦洗。

        凌晨兩點多,針打完了,我松了口氣。爹卻哼哼得厲害,我剛要躺下,爹突然抬起半個身子,向我高高地伸出兩只手,似乎求助,又好像是召喚。我心頭一驚:平時連翻身都不能的爹,此時哪來的這么大力量?我趕緊坐到他身邊,他緊緊抓住我的雙手,生怕我離開。爹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睡著了,很香很甜。

        爹是把我當作了救生的稻草啊。

        這晚,換了六次尿褲尿墊。我疲憊不堪。

        第二天,爹的雙手被綁在床欄上,再也動彈不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人擺布。

        8月21日,醫(yī)生通知出院。一切準備妥當。

        回到家里,我要給爹洗洗澡。20多天了,該好好搓搓身上。然而爹站了一會兒,眼看著一點點要蹲下去,我趕緊上前抱住他。爹的身子很沉很沉,眼看我要抱不住了,妹妹趕緊過來拉著胳膊。爹好像故意和我作對,向反方向用力。

        第二天,我沒過去。傍晚時,妹妹發(fā)來一段視頻,爹坐在椅子上正在嗑瓜子,和正常人一樣。并且說,爹走路、吃飯都很配合,這病好了一大半了。我甚是欣慰,壓在心上的石頭放下了20米。

        第三天上午九點多鐘,我正在辦公室與摯友談工作,娘來了電話:“你爹的膀子咋抖???”

        “昨天不是好好的嗎?別大驚小怪的!”我有點不耐煩。

        半個小時后,娘又來了電話,說爹吐血了。我眼前一陣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在好友的提醒下急忙打了120。我倆急忙趕了過去。爹驚叫著抽動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吐著咖啡色的血。我摸了摸爹的四肢,發(fā)涼發(fā)僵,心中涌上一團烏云。妹妹抱著爹的頭大哭。保姆一個勁地勸道:“老人心里還明白,別哭啊,他會更難受?!?/p>

        救護車來了,拉著爹進了急診室,打針、吸痰、化驗一陣忙活。一會兒,爹平靜下來,沒有了動靜,好像睡著了,隨后被推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

        門外是苦苦等待的我,門內(nèi)爹正在進行一場生死的搏殺。晚上,我們幾個與醫(yī)生推著爹做腦CT。爹張著嘴,臉色烏青,手腳發(fā)涼沒有絲毫知覺。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兒,希望的火苗被風吹得左右搖曳。把爹送回監(jiān)護室,醫(yī)生把我們叫來談話。爹腦動脈出血,人已經(jīng)沒希望了,現(xiàn)在只是靠呼吸機維持。

        “你說,就要到站了/你要下車/我緊緊抓住你的手/卻抓不住你的魂/向前是陰,向后是陽/你苦苦掙扎在,這條黑白相間線上。”

        2019年8月25日,一個銘刻在我心一生的日子。爹與天堂相約,乘坐著那只仙鶴從八月的胸膛,從我緊攥的手心,從親人的淚眼里,飛出,一路向西。淚眼里,爹的背影漸行漸遠。從此,沒爹的孩子像折了翅膀的大雁,孤獨地哀鳴,喊醒一片滴血的夕陽。

        爹走了,留給親人的是傷痛,留給學生們的是回憶和思念。

        “樊老師工作認真,那幾年生活困難,家庭負擔那么重,他卻沒耽誤一節(jié)課。有一個學生一道題不會做他也不放過,講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今年60多歲的張大哥上初中時,爹是他的數(shù)學老師。

        現(xiàn)為油田某二級單位黨委常委、副總的劉先生是爹在羅鎮(zhèn)任教期間的學生。他深情地回憶:“樊老師認真、幽默,性格開朗,對學生像自己的親人,從沒有大聲訓斥過我們……”

        我高中同級不同班的女同學劉霞(化名)剛參加工作時,恰和爹在一個學校。她通過微信得知爹離世的消息后,回復了一段噙滿淚水的文字:“這讓我又想起好多年以前和親愛的樊老師在一起的短暫時光。那時的樊老戴著一副高度近視鏡(其實是一副平鏡),身穿中山服,走路喜歡背著手,有時常低著頭走路,又猛然抬頭,這時要是看到你,他老人家會面帶微笑,鏡片下?lián)醪蛔〕錆M溫情的眼神,之后,就是爽朗的笑聲……那時的我剛剛走向社會,甚是膽怯,不善和別人交流。唯獨看到樊老師有一種別樣的親近……只是時光匆匆,流年易逝,回望人生,絲絲清涼……”

        對于逝去的故人,人們這時只記起他的好。

        8月27日8點半,在中心醫(yī)院舉行完簡短的追悼儀式后,爹被拉到墾利火葬場火化,隨后骨灰運到家鄉(xiāng)。

        村莊老了,老得幾乎讓我認不出。那些低矮的土房,泥濘的土路,小河的歡笑,年夜的紅燈籠……在我眼前消失了。只有那些綠油油的莊稼是熟悉的面孔,它們一茬一茬、一輩一輩都是一個姓氏,長著一個模樣。站在墻根腰彎得快要著地的老人,頭上舉著一朵白云,渾濁的眼神浸泡著淚水,滄桑的面龐溝壑交錯,藏著風雨,裹著日月,他們已聽出爹的聲音,站在路兩旁淚汪汪,迎接著歸鄉(xiāng)的故人。

        骨灰盒是人造水晶的。高大魁梧的爹此刻化作一小堆白白的骨灰,一片一片擠在一起。人的結(jié)局是一場悲劇。自己哭著而來,在別人的哭聲中遠離。

        下午2點時分,親友、鄉(xiāng)親們祭拜之后送爹上路。村莊的土路已老,再也刻不上爹的足跡。

        我緊緊抱著骨灰盒,把它貼在胸膛,像兒時爹抱我一樣。讓我的心溫暖著爹、擁抱著爹。我哭著爹、喊著爹,淚水使著勁地流淌。最重的是淚水,最輕的也是淚水;最痛的是淚水,最孤獨、無奈的也是淚水;最滾燙的是淚水,最冰冷的也是淚水。淚水認識家鄉(xiāng)的路,送爹回到永久的家。秋蟲低低哀鳴,小鳥朗誦著我的祭文。

        家鄉(xiāng)的土地啊,不僅生長莊稼,還長出一座墳塋。

        爹的新家穿著一身新衣,在田野格外醒目。我知道村莊早已認出了他,在爹墳的新衣上灑下了田野的種子。待到來年春天,就會鉆出綠色的思念,被田野統(tǒng)一規(guī)劃,真正成為田野家族的一員,姓記在村莊的冊頁上。

        爹永遠地走了。我的心時時作痛,夜夜失眠。

        “天堂的路,是否儲存風雨冰霜?/您要裹緊衣裳/天堂的路燈是否明亮?您要當心腳下/天堂的飯菜可否清口?/缺錢了,您就發(fā)話/天堂里是否有田地?/您還要播種玉米高粱/天堂里是否有三尺講臺?/您還要把漫天的星辰點亮/想您的時候啊,我就抬頭望望/那朵白云 那顆眨眼的星?!?/p>

        爹從村莊扎根,長成一棵飄撒著白花兒的玉米,背著夢從村莊出發(fā)畫了一個圓圈,又回到村莊。

        故鄉(xiāng)啊,是一個逗號,也是一個句號。

        爹走了,日還出,月還落。河水平靜,車輛穿梭。只是,只是啊,塌了一個溫暖的家,娘有流不完的淚水,兒女的心一直在流血。

        窗外,一朵白云,淚眼朦朧地看著我。

        “爹,我要劈開多少座山/吸干多少條河,才能找到您?/老天,我要給你多少淚水和血肉/才能放我親愛的父親回家?”

        按家鄉(xiāng)的規(guī)矩,上“三七墳”時,我?guī)ьI(lǐng)弟弟、妹妹、妻子凌晨4點鐘起床,在堂哥的帶領(lǐng)下走進漆黑的田野。手電微弱的光照著一座新墳,火光跳躍,紙灰飛舞。我把我的哭聲和淚水刻錄在夜黑色的光盤里,留存在田野,陪伴著爹。寂寞的時候,讓爹按下音鍵,一遍遍地播放,聽聽他失落在昨天路上的回響……

        從此,請不要再與我提起父親,說到爹。不然,我不僅流淚,還會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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