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紀煥?周心逸
摘要:建炎三年(1129),孔子第四十八世嫡長孫、衍圣公孔端友扈蹕南渡,賜家衢州,衢州遂成為“南宗圣地”。王陽明“幾度西安道”,衢州因“四省通衢”的地理便利和交通優(yōu)勢,成為其人生的重要驛站。這無疑擴大了王陽明在衢州的文化影響力,王璣、欒惠、周積、徐霈等紛紛投入其門,學成后自覺開展良知學說的講傳和踐履,蔚為衢州陽明弟子群之大觀,是浙中王門的重要力量,極大地豐富了江南地區(qū)的王學圖譜。本文廣泛搜羅方志、宗譜等史料,對衢州陽明弟子進行了深入地考察和辨析,廓清了他們的生卒年、墓葬、著述、師承等諸多疑云。在此基礎上,剖析了該弟子群在地域分布、思想來源、學術交往、篤行良知、鄉(xiāng)村建設等方面所具有的鮮明特征。
關鍵詞:王陽明? 南宗圣地? 衢州? 弟子群? 特征
作者:周紀煥,衢州學院教師教育學院教授(浙江? 衢州? 324000);周心逸,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生(浙江? 杭州? 310058)。
南宋建炎三年(1129),孔子四十八世嫡長孫、衍圣公孔端友奉至圣及丌官夫人楷木像扈蹕南渡,賜家衢州,衢州成為“東南闕里”“南宗圣地”。“近圣人之居”遂從山東曲阜“位移”至浙江衢州,以衢州為中心的江南地區(qū)士民潛藏于心、具有集成性的近圣文化心理被激活,對儒家思想的積極奉行成為他們自覺的文化追求和文化選擇。朱熹、呂祖謙、張栻等大儒紛紛蒞衢,為儒學在衢州的傳播和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文化和學術環(huán)境。
明代,隨著陽明學的誕生和興起,良好的向學傳統(tǒng)和“四省通衢”的地理、交通優(yōu)勢,促成了陽明學說在衢州的風靡。一方面,衢州是王陽明從故鄉(xiāng)余姚、紹興與贛閩黔粵桂等地往來不可逾越的重要驛站,他“幾度西安道”,在衢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及相關活動擴大了其思想對衢州的文化影響。另一方面,衢州始終處在浙中、江右王門的影響輻射范圍內,吸引不少衢州士人赴南京、紹興等地聽陽明及其弟子講學。嘉靖四年(1525),王陽明為杭州萬松書院作重修記,時主祀萬松書院的是孔子第六十世嫡長孫、五經博士孔承美之子孔弘章,王陽明與衢州的關系進一步密切。衢州的許多儒生被選拔到萬松書院作為國子監(jiān)備選生員,江右陽明弟子萬潮時任浙江提學副使,常至書院會講,書院生員對陽明良知學說的理解和興趣更進一步,進而投入陽明之門,進一步擴大了衢州陽明弟子隊伍。這些弟子學成之后,在區(qū)域內通過書院講會等方式,自覺開展良知學說講傳和踐履,有力推動了陽明學在衢州的廣泛傳播。
衢州府領屬邑有五,即西安(附郭)、龍游、江山、常山和開化,陽明弟子遍及五邑。陽明年譜對衢州陽明弟子有四次集中的記述,計有十余人。一是正德九年甲戌(1514)五月在南京,徐愛等二十余弟子“同聚師門,日夕漬礪不懈”,其中有江山的周積、鄭騮、西安的欒惠等人。二是嘉靖六年丁亥(1527)秋,陽明出征思田行經衢州,欒惠、王璣等數十人冒雨在衢江邊迎候,王畿說:“君(王璣)與欒君惠、王君修、林君文瓊、鄭君禮輩候于江滸,復求印可?!蓖醐^是西安人,林文瓊是江山人,鄭禮是常山人,王修不詳,參加迎接恩師的弟子明顯具有地方代表性,足見在衢弟子對恩師的到來是做了精心準備的。三是“龍游水南會”的諸生,他們是柴惟道、徐天民、王之弼、徐惟緝、王之京、王念偉等,其中徐天民、王之弼是龍游人,柴惟道、徐惟緝是江山人,王念偉為西安王璣之子,王之京不載于方志。四是嘉靖八年己丑(1529)正月癸丑、辛酉,王陽明靈柩先后抵達玉山、西安,有欒惠、何倫、王修、林文瓊、徐霈等弟子前往迎候和祭奠,何倫、徐霈是江山人。
遺憾的是,此后的黃宗羲《明儒學案》未曾收錄衢州籍陽明弟子,而當代個別學者雖然關注到衢州陽明學弟子,研究中往往只關注年譜中述及的受業(yè)弟子。黃宗羲對多如牛毛的陽明后學的取舍,對衢州弟子的忽略,自有其學術思想史的立場,但衢州是陽明弟子盈天下不可忽視的重要區(qū)域,衢州陽明后學是浙中王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明代陽明學傳播的重要力量。本文所考察的囊括了受業(yè)、再傳、三傳和私淑弟子的陽明弟子群,不僅人數眾多,其規(guī)模顯然大大超過了年譜所載,更以致良知為的,彼此有著緊密的聯系和學術交流,他們的思想和行動既有陽明學的諸多共同特質,又頗具地方特色。下面結合衢州以及陽明的衢州弟子在他們任職地的方志、宗譜和其他資料,分縣域進行具體考察。
一、西安縣陽明弟子群 [見英文版第66頁,下同]
(一)及身弟子 [66]
1.王璣(1490—1563),字在叔,晚年號在庵。十歲就小學,稍長從師習《周易》大義,三十歲“補郡文學”,獲得生員資格,可謂大器晚成。少時聞陳白沙之學,心亟仰慕之。青衿之時從王陽明學。王璣得以師從陽明,與兩個人密切相關。一是受到浙江督學萬潮的影響。王璣于嘉靖四年乙酉(1525)中鄉(xiāng)舉,因名額所限不及錄名,肄業(yè)萬松書院。萬潮“與聞師說”,王璣為心學折服,渡錢塘江師從陽明。“先師一見,喜其悃質龐厚無他腸,外樸內炯,心授記焉?!倍谦@得父親王進的支持。王進,字文暉,號吉庵,性仁厚,家貧但讀不廢耕。陽明弟子徐階說:“予與在叔同為陽明先生之學,嘗聞其鄉(xiāng)之人曰,先生始倡道東南,士之豪杰者多從之,然其父兄以為是不可與進取,率戒使不得為。公獨抱其書以授在叔,曰:‘此正學也,用是。在叔得從先生游,究心誠意良知之學,以文行稱于朋友。”王璣于嘉靖七年戊子(1528)領鄉(xiāng)薦,八年己丑(1529)進士,九年庚寅(1530)授兵科給事中,十二年癸巳(1533)補山東按察司僉事、兵備武定等,十六年丁酉(1537)遷江西布政司參議,二十年辛丑(1541)轉山東按察司副使、兵備天津,二十九年庚戌(1550)春起復補任徐州兵備,秋遷福建布政司左參政。每到一處,于政務之暇,著力傳播陽明學說。如補山東按察僉事間,“即進諸生論學,齊魯之士彬彬同風”。徐階贊曰:“予友在庵王子自幼聞良知之學,能深信而篤行之。其居于家以孝稱,仕為諫議以直稱,出佐藩臬于山之東、江之西以賢稱,蓋不獨能言,亦能行者也?!奔尉甘拍旮樱?540),王璣捐隙地十畝,助衢州知府李遂創(chuàng)辦衢麓講舍。嘉靖二十三年甲辰(1544)六月其父王進亡,王璣奔喪還衢,廬居六載,積極舉辦衢麓講會,以興起后學為己任,“四方多士云集至”。嘉靖三十二年癸丑(1553)六月回籍,逍遙林下十年,以實行為化導。王璣與王龍溪友善,與同鄉(xiāng)欒惠、黃彥綱、王修易、鄭禮等輩同倡良知之學,衢麓講舍成為他們傳播陽明心學思想的重要平臺。王畿稱其“平生惟講學一事,以忠信為本,致良知為的,圣賢可期”。著有《在庵遺稿》。墓在西安縣北五里浮石鄉(xiāng)(今柯城區(qū)浮石鄉(xiāng))。
2.欒惠(?—1539),字子仁,西安縣下洲高欒村(今柯城區(qū)雙港街道高欒村)人。事父母極盡孝道,父母亡故后,朝夕奠祭,衰绖頃刻不離身。欒惠以一介布衣,師事陽明先生,成為其高足弟子。“當時從游文成之門者,皆名縉紳。而布衣就正者,自心齋王子外,其成德未有如先生者也?!蓖蹶柮髋c欒惠關系密切,多有詩書相往來。正德九年甲戌(1514),王陽明寫有《次欒子仁韻送別》四首,原詩有序:“子仁歸以四詩,請用其韻答之。言亦有過者,蓋因子仁之病而藥之。病已,則去其藥?!蓖蹶柮鞫床炝藱杌荽嬖诘膯栴},以詩訓誨:“悟到鳶魚飛躍處,工夫原不在陳編?!薄罢氶]口林間坐,莫道青山不解言。”啟發(fā)欒惠要從書籍中解放出來,勤于思考,致力于實踐。正德十五年庚辰(1520),欒惠赴江西虔州(今贛州)拜訪王陽明,船在新淦相遇。欒惠在梧江之畔等候老師乞骸之疏批復,兩人約定將“盤桓于云門、若耶間有日”。陽明特別就誠與動之關系,作書別贈欒惠,“子仁其務立參前倚衡之誠乎?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陽明去世后,欒惠作文祭奠,歌頌先生的豐功偉業(yè),“良知垂教,如夢得醒”,可見良知思想對其影響深刻。
湛甘泉以“隨處體認天理”為宗,常和王陽明相與論道,是欒惠的另一位老師,對其頗為雅重。欒惠服闕后,甘泉貽書邀請其往任南胄六堂的學長,欒惠竟辭任不就。嘉靖十八年己亥(1539),甘泉又禮招欒惠同會講學,適遇疾病,又未成行。
欒惠深居寡出,隱居鄉(xiāng)里,“以鄉(xiāng)約善其族黨”。陽明先生在正德十五年庚辰(1520)寫給欒惠的信中,贊其具有“仁者及物之心”。不僅如此,欒惠還積極投身鄉(xiāng)村建設,將其影響施及周邊地區(qū)。時衢州龍游水北、嚴州的一些地方?;瑱杌輵獌傻乜な氐难?,前往敷行鄉(xiāng)約,改革人心,“隨處皆有成績”,地方教化的成效顯著。四方學者追隨而來,“無慮數百人”,學者稱下洲先生。著有《中庸提綱》《大學提綱》《求志說》《鄉(xiāng)約書》《明孝道》《疏問》《下洲隱居集》等著作。欒惠葬于西安縣南五里的下洲欒家山,一名高欒,崇祀鄉(xiāng)賢。
祝鳴謙,字貞吉,西安縣抱戴鄉(xiāng)厚川村(今柯城區(qū)黃家街道后川村)人,“與布衣欒惠同請業(yè)于陽明先生之門”。以選貢授理問,不赴。安徽績溪人、少保胡宗憲聞其名,再三以厚禮聘之,祝鳴謙卻之不赴。年八十三,無疾而逝。著有《周易鉤伭》《春秋玉笈》藏于家。
(二)再傳弟子 [66]
4.王之屏,字仲魏,號少垣?!熬靶欣韺W先輩欒公惠之遺范,繩趨矩步,莫敢逾越。”選貢,歷任宣城訓導、歙縣教諭、奉新知縣,所至皆以清著。性孝友,居鄉(xiāng)仍修舊社,凡性命精微,百家余緒,靡不闡繹。
5.陳情,字汝孝,號云竹。“幼偕王之屏宗理學欒公(惠)”,府學增廣生,博及天文、輿地、諸子百家之學。每競以孝友為先,事二親、繼母俱以孝聞。晚舉孝行,施藥活人,還金焚劵。
6.王之稷,字惟烈,號立齋?!皬睦钕迕糁v王陽明學”,是嘉靖十七年戊戌(1538)至嘉靖十九年庚子(1540)任衢州知府李遂的學生。嘉靖二十二年癸卯(1543)鄉(xiāng)薦。嘉靖四十三年甲子(1564)知安徽含山縣,慈祥愷弟,惠民興學,士民立生祠祀之。后升四川達州知州,政績益著。生平純孝,周恤宗族,惠施戚里,“身心性命之學備,措諸躬行”。鐫有《六經要旨》《蒙訓》《女訓》《家禮》《小學》諸書,以勸后學。
子任衡,以學行稱。
7.徐沐,字新之,號丙峰。先世徐演為春坊,家世清白,傳至徐沐已甚貧困。徐沐研精書史,動循典則,也是李遂的弟子。嘉靖三十七年戊午(1558)歲貢,嘉靖四十三年甲子(1564)為福建崇安訓導,“謙謹,不茍為辭受”。后升任甌寧教諭,萬歷三年乙亥(1575)任綏寧知縣,萬歷十五年丁亥(1587)任袁州府儒學教授。徐沐“以身為范,以言為證,仁慈撫眾,明道淑人”,其才學得到了李遂的崇重,當其教授武昌時,李遂令兒子李栻和李材“友且?guī)熤?。及回鄉(xiāng)家居,好學彌篤,浸淫諸子百家,每為后輩進講,耳提面命,學者稱其“丙峰先生”。
二、江山縣陽明弟子群 [67]
(一)及身弟子 [67]
1.周任(1469—1526),字以仁,號元峰,江山鎮(zhèn)安(今江山市石門鎮(zhèn)溪底村山頭廳)人。自幼不凡,師事章楓山先生,講論經理,潛心體究。周任“平生師友,如王陽明、夏敦夫、魏莊渠,講明理學,務求真是”,和王陽明是一種亦師亦友的關系。弘治二年己酉(1489)舉人,弘治三年庚戌(1490)會試中式,廷試取二甲一名,因物議除名。弘治十八年乙丑(1505)進士,居三甲第一百五十四名,預修孝廟實錄。正德三年戊辰(1508)六月出補莆田令,在任二年多時間,政聲赫然。正德五年庚午(1510)八月劉瑾伏誅后不久,即升為南京刑部主事。正德十四年己卯(1519),出任梧州守兼分守蒼梧道事。周任守梧州府時,有守有為,廉能并著,威德兼施,先后修建了三公祠、名卿祠,于府治東華萼街創(chuàng)建梧州府社學,強化地方教化。任滿之時,軍民感德,不忍其離去,紛紛赴憲轅乞留,藩按撫院并三總司也都上章陳情,挽留其續(xù)任梧州。嘉靖五年丙戌(1526)五月初升江西按察司廉使,抱病強起拜命謝恩,卒于梧州公署。祀莆田、梧州兩地名宦。
周任平生剛方正直,不畏權勢屈抑者,正德間先是拒絕劉瑾的殊擢之誘,再則為直諫武宗南巡下獄的兵部陸震抗疏救之。周任學博才贍,綽有遠識,文名籍甚,著有《元峰文集》,參與纂修《明孝宗實錄》。墓在江山二十五都寶峰里山(今石門鎮(zhèn)徐村)。
子:應奎,字子明,鄉(xiāng)貢,進士,萬歷元年癸酉(1573)任龍泉教諭;應祥,字子履,號靜齋,幼習經書,長持家政,庭無閑言,齒德兼隆,一鄉(xiāng)人望;應辰,字子欽,號鎮(zhèn)川,附監(jiān),國子監(jiān)學正。
2.周積(1483—1564),字以善,號二峰,自號古愚,江山鎮(zhèn)安(今江山市石門鎮(zhèn)溪底村山頭廳)人,是周任的從弟。幼時多病,九歲時患痘瘡長達一年,傷及一只腳。天性誠篤,潛心理學。始受業(yè)于家,稍長慨然有志于學,與伯兄周任偕游蘭溪章楓山先生之門。正德三年戊辰(1508)前往莆田,學《易》于晉江蔡虛齋先生,直至正德五年庚午(1510)正月才返鄉(xiāng)。是年四月領鄉(xiāng)薦,次年卒業(yè)于南京國子監(jiān)。正德九年甲戌(1514),聞陽明先生倡道東南,亟師事之。陽明先生在《贈周以善歸省序》中,記述了周積這段艱難的探究過程:
5.徐惟輯(1511—1561),字汝協,號紫崖,江山茅坂(今江山市鳳林鎮(zhèn)茅坂村)人,二十歲喪父。博學能詩文,少時以詠回文詩知名,“宛壽幽間,縱橫如意,音節(jié)佳妙,不下盛唐”。其“師陽明先生之學,凡當代英杰咸咨訪”,大力闡發(fā)性命之學。以《春秋》由縣學廩生中嘉靖二十五年丙午(1546)鄉(xiāng)科第二十一名,與都憲趙鏜同榜。嘉靖三十五年丙辰(1556)任徽州府歙縣教諭,物色并以馀俸資助許國,延其為長子德瑀之師。嘉靖三十八年己未(1559)進士,以詩詞名重京師,授內閣中書舍人。徐階應詔掣青詞,命徐惟輯代寫,上未嘗不稱善。終因母親年已八十有三而不得歸養(yǎng),憂郁成疾,才任職二年就卒于京師。有詩集行于世,現存有《紫崖遺稿》二卷、附錄一卷。趙鏜對其詩評價甚高,贊曰:“大都興寄沖玄,思調清逸,不煩繩削,昭合作者,雖與國寶、國雅方軌并驅,可也?!蹦乖诮奖纠镏N山(今江山市鳳林鎮(zhèn)茅坂村鵑山)。
6.林文瓊,號陽溪,住鹿溪(今江山市主城區(qū))。歲貢生,儲養(yǎng)于萬松書院,“尤為上司所稱賞”,由此“渡江游陽明宗師門,宗師尤愛重之”。由貢選入太學,計偕銓部。嘉靖二十三年甲辰(1544)任南陵縣丞,刻厲清苦,不攜妻兒,每每將俸錢資助貧民,政暇之余即與士人講明正學。后棄官回鄉(xiāng),有民謠“貌古心亦古,節(jié)苦身更苦”頌之。晚年講學于文溪講舍,“諸士子從者甚眾”。徐霈在《祭林陽溪文》中大贊其學:“公之學術開陳大端,上下古始,亹亹千言,孰云匪宜?譬諸巑岏之山、百尋之干,斂其英華于腹心,而畢吐其蕊,有不足以揭揭乎?”
7.何倫,字宗道,別號東山。天性至孝,父早喪,竭力奉母,百計委曲承順,留下諸多盡孝的故事。幼時家貧失學,直至二十七歲才發(fā)憤讀書?!奥勱柮飨壬v學于越,徒步千里,受業(yè)其門。及有得,則遍游江湖,求友于四方,以證所學抱璞掩瑜。日臻于道,臨歿之日不二不亂?!焙蝹悗煆妮^廣,他還從王心齋、王龍溪、薛中離諸公游,晚年又拜湛甘泉于南京。歸鄉(xiāng)之后,每天與王西山、徐東溪諸公相“切劘,以終其身”?!捌渌撜f,嘗發(fā)圣賢之奧?!庇小逗问霞矣枴穫魇馈:蝹悷o子,有一女,嫁柴惟道。墓在江山縣北六都(今上余鎮(zhèn)上余村)墳前山。
8.王西山,名未詳?!霸缬侮柮飨葞熤T,日講良知格物之學,耽于道腴”,是徐霈晚年創(chuàng)辦文溪講舍的重要力量。
9.王修易,家住江山城西西山下。為人耿直清介,不附權勢,平日以學問氣節(jié)自勵。貢生,嘉靖三十三年甲寅(1554)任新建縣學訓導,“終日對諸生講解,貧者輒周恤之”。與山陰人張元沖為同門友,張任江西巡撫時,有一天派人召見,王修易說:“為公事乎?為講學乎?講學當以折柬相命,即公事明日趨謁?!睆堃蓝Y延請,王修易才赴講。后升任忠州直隸州(今重慶)學正 。
(二)再傳弟子 [67]
10.柴惟道(?—1579),字允中,號白巖,江山長臺(今江山市長臺鎮(zhèn))人。補博士弟子員,不久即棄去,而“就薛中離、湛甘泉兩先生學,學克然有得”。薛中離是第一位到贛州師事王陽明,并將陽明學說在嶺南傳播的人。因而,柴惟道是王陽明的再傳弟子。柴惟道在《寄贈徐東溪觀察》的引言說,“貴陽總憲龍場舊跡,實陽明夫子過化地也”,對陽明十分尊崇。其《寓越城陽明書院歲暮有感》一詩云:“光陰悠忽催人事,異地棲遲見客心。獨有越溪清夜月,年年應照薜蘿襟?!笨梢?,陽明思想對柴惟道的影響是很深遠的。
柴惟道才高不遇,游公卿間,淡然無所求,但喜吟詠,詩“清潔如水,飄灑如風,而古詩尤有十九首之影響。置之唐人之林,未可淄澠別也”。著有《玩梅亭集》二卷,陽明弟子、臺州臨海人王宗沐為之序。其墓在長臺經堂山。
徐霈弟子眾多,從《東溪先生文集》各卷的校正者中,明確署名門人的,有卷一、卷二、卷十七,共有十人,他們是:
11.趙洙,鎮(zhèn)安(今江山市石門鎮(zhèn))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趙鏜之子。萬歷二十三年乙未(1595),由選貢國子監(jiān)學正升任直隸河間府通判,二十七年己亥(1599)任云南提舉。三十年壬寅(1602)二月致仕,在石門建有三益書院,招徒授學。
12.朱夏,號華山居士,長臺(今江山市長臺鎮(zhèn))人。弱冠入太學,“私淑陽明,潛心理學,王龍溪、李見羅雅重之”。朱夏不僅是陽明的私淑弟子,也是徐霈的及門弟子。著有《明德樓稿》。
13.鄭一鵬,字鹍初,號海翼,住江山城市后??嘈牧W,夜分不倦,經笥之富,后學罕儷,貫串百家。萬歷十年壬午(1582)舉人,十一年癸未(1583)進士,相國沈一貫時分校禮闈,亟加嘆賞筮。十四年丙戌(1586)任福建漳浦知縣,政聲甚著,漳人立廟祀之。
14.鄭績,住江山城市后。萬歷間歲貢,崇禎間任臨安訓導,“士擁鳣堂盛,經橫馬帳寬”,教育成效顯著。后任云南永平知縣,到任即革除派金舊例,頗受邑人稱道,建“革金亭”立碑頌之。
15.姜尚賓,字用光,號肖谷,鳳林(今江山市鳳林鎮(zhèn))人。萬歷時歲貢,三十六年戊申(1608)任海寧教諭,后遷河南歸德府教授。其講學“談經析理,摭古抽今,言言入玄解,聽者解頤”,“多士心儀之”。
16.蔡應顯,住江山城南門。萬歷年間選貢。任云南新平知縣,悉心愛民,一錢不取,士民共尸祝之。
17.王光祀,住江山城中街,萬歷十六年戊子(1588)舉人。
18.鄭景濓,住江山城上埠頭。讀書不釋卷,談論閎博。萬歷十六年戊子(1588)舉人,任安徽旌德知縣,有治才。
19.徐應元,事跡無考。
三、龍游縣陽明弟子群 [67]
(一)再傳弟子 [67]
1.徐天民,字邦中,號水南。系徐偃王之后,為龍游巨室。弱冠時,徐天民聽聞余姚的塾師談論陽明心學,毅然求師之,但由于塾師作梗,師事王陽明的愿望并沒有實現:
甫弱冠,聞塾師余姚人某者言王守仁之學,驚曰:“丈夫在世可弗聞此乎?”乃不告父母而隨之之余姚。塾師傖父也,不引之講王學者,而引之于所親以為利。天民知之,乃告其師曰:“天民不告父母而來,為王學也,豈為舉業(yè)而冒此不韙哉!”明年,遂從吳仁講良知之學。又明年,遍訪范引年、王艮、錢德洪、王畿諸人,相與討論,學益大進。
可見,徐天民并非王陽明的及身弟子,而是再傳弟子?;剜l(xiāng)后,多與同邑講王學的方夢熊、余湘等商榷,尤與陸順中、王之弼契合?!捌鋵W以立誠為主,以萬物一體為用,與人洞豁底里,無貴賤親疏長幼而一于愛。”徐天民的思想,可謂得到陽明學的真諦,余紹宋贊曰:“吾讀舊志,以為水南不過好學之人而已,及讀王之弼所為傳,則固純然儒者,而又倜儻不群之士也。最后得萬廷謙所為遺書序而讀之,則奇?zhèn)b之氣發(fā)于良知,益信其得于王學者深矣?!毙焯烀裨邶堄斡邢喈數挠绊懥?,是“龍游水南會”的核心成員,在當地培養(yǎng)了眾多弟子,學者稱“水南先生”。萬歷二年甲戌(1574)以貢生入京師館學士。著有《徐天民遺稿》(卷數未詳),縣令萬廷謙為之序。萬歷十九年辛卯(1591)祀鄉(xiāng)賢,立有徐天民祠,在龍游七都徐村(今龍游縣湖鎮(zhèn)鎮(zhèn)新光村)。
2.王之弼,字以忠?!俺趼勍跷某芍畬W,專意向之?!鄙袂槌~,生平勤勉向學,樂于交游。曾游終南、齊云、豫章等地,從徐用檢、祝世祿集講,赴萬廷言譚道之約。徐用檢師事錢緒山,王之弼是陽明三傳弟子。往安福訪劉瀘瀟,與之剖析名理,寫有《步入石城洞訪劉瀘瀟》詩云:“千里是誰連袂上,合無此地便為家?!贝髮W士趙志皋入相時,延請其至官署中論學。王之弼工詩、古文和辭,著有《王之弼詩集》,卷數不詳,時龍游知縣萬廷謙梓刻。
3.余湘,字毓靈,號東衢,自號青霞赤松間,立德鄉(xiāng)(今龍游縣龍州街道旌忠坊社區(qū))人。生而穎異,經、史過目終身不忘。寓形野客,性疏曠,不慕聲華。余湘“游鄒先生守益門,明濂洛之學,尤精《易》旨,旁及天文、地理、陰陽、歷律,靡不研究”。嘉靖三十四年乙卯(1555)以貢生授臨武縣知縣,有賢聲。居家孝友,好周急。晚年“與同縣徐天民輩商訂執(zhí)中之旨,多所發(fā)明”。余湘好為古文、詞,尤長于詩,著有《鮒窺廥攟》十二卷,萬歷四年丙子(1576)與童佩同纂《龍游縣志》十卷。
4.葉良相,字邦佐,號廓庵,宣教鄉(xiāng)(今橫山鎮(zhèn)八石坂村)人。攻制義,為諸生?!笆軐W錢緒山,與聞良知之旨。”萬歷二年甲戌(1574)理當充貢士,卻力讓徐天民,事隔十二年后才成為貢士。他與徐天民一道,被浙江提學副使滕伯輪遴選為天真書院山長。萬歷十八年庚寅(1590)任婺源訓導,“布衣蔬食,結理學社,雖道遠必裹糧以赴”,士子樂從。后擢廬州教授,不久致仕歸,“士咸思之,擬名宦”。葉良相歸鄉(xiāng)后,“盡出其橐,分給祠中之能學者,大足振頹俗焉”。撰有《學階測旨》《稽道編》(卷數未詳)等著作。
(二)私淑弟子 [67]
5.尹禮繼,字瀔世,一字世敬,敬水鄉(xiāng)(湖鎮(zhèn)鎮(zhèn)張家埠村)人。襟度融鬯,“雅慕王文成良知之旨,務叩其奧,而不立門戶”。嘉靖三十七年戊午(1558)舉人,署福清教諭,試廣西闈首薦。不久升任順天府儒學教授,以造士著名。萬歷十二年辛卯(1584)遷福建漳州府通判,有惠政,州人祠祀之。不久告歸,林下二十年,每日惟賦詩自娛。詩宗杜少陵,得其風韻。有詩集行世,卷數未詳。
四、常山、開化縣的陽明弟子 [68]
(一)及身弟子 [68]
1.鄭禮,常山象湖(今常山縣招賢鎮(zhèn)象湖村)人。與西安王璣、欒惠等“同倡良知之學”。選貢,通浙第一。嘉靖中任永城縣教諭,善于以禮教人,民俗為之丕變。嘉靖二十三年甲辰(1544)纂修《大名府志》八冊、《永城縣志》二冊。《永城縣志》收錄其題詠夫子巖一詩:
圣轍方留軌,奇巖便出寰。但猶堪駐足,不厭在空山。
何日同移步,吟風一笑攀。百年真夢想,今喜得官閑。
夫子巖相傳為孔子周游避雨處,巖石上有夫子回車轍跡。來自“南宗圣地”的鄭禮,借“官閑”之機訪“圣轍”之地,得圓“百年真夢”,喜不自禁之余,更自覺地肩負起作為學官傳播陽明良知思想的責任。
2.吾謹(約1481—1519),字惟可,號了虛,開化文山人(今開化縣城關鎮(zhèn)汶山村),中書舍人吾翯之子。少機穎不羈,八歲能賦,經、傳、子、史、天文、地理、兵、陰陽、釋、道等書過目不忘。隨父居京師,楊邃庵、章楓山深為嘆服。李夢陽見其詩文,奇之曰:“今之李賀也?!闭率荒瓯樱?516)鄉(xiāng)試第三,正德十二年丁丑(1517)登進士第,“廷試文抑置第三甲”。吾謹因不得舉首憤恚不平,作《館試述懷》詩:“突兀三山近,蒼茫五獄作。致身霄漠上,一掃凈虹霓。”吾謹遂上書乞歸。
吾謹頗慕禪玄,歸鄉(xiāng)時曾居西湖昭慶寺,期間“與王伯安尋究性命之學,超然有得”。其《與王伯安先生書》記述了與王陽明在杭州相遇、得其教誨的情形,信中說:“往歲獲見執(zhí)事于杭城,款領道論,深覺灑然自得,以為執(zhí)事德器溫粹,言議精密?!睂τ卺尷系睦斫?,“幸執(zhí)事為謹剖之,竊謂世之欲排釋老者,大率當如歐陽氏所謂修其本以勝之,不宜呫呫動喙與之角勝負也”,最終“明吾儒體用一源、顯微一致之妙,篤于力行以自致于高明”。
吾謹志輕軒冕,歸隱少華山,與何仲默、孫太初、李崆峒相唱和,天下稱“四才子”。著有《大方笑集》《了虛集》,“謹為文雄邁,自成一家言。詩清曠間出,奇詭如李長吉”。
(二)再傳弟子 [68]
3.徐仕升,字立甫,號季陵,常山南壁人(一說蔣家園人)。弱冠試博士高等食餼,文名籍甚,夷然不屑。“受業(yè)緒山錢氏,道悟良知?!迸c浙江名儒鐘文陸、許敬庵、徐魯源等輩切摩講究,頗得春風沂水之趣。萬歷二十七年己亥(1599)歲貢,后任廣東南海教諭,一以所學造士。攝篆新寧(今廣東臺山市),寬平布德,設方略剪除盜魁。擢升陜西鄠縣(今陜西省西安市鄠邑區(qū))縣令,興學省刑,豁免虛稅,平反冤獄。因秦地民風悍猾,乃為條上備御策以善其后,深得藩、臬兩臺器重。因勞瘁而卒,祀名宦。鄠人摭拾其生平事跡,載《循吏傳》中。
4.徐汝晉,字裕庵,常山南壁人。早年失怙,事母色養(yǎng)盡歡。“稍知學,即游徐魯源門,參良知宗旨,得正心誠意之學”,徐汝晉乃為陽明三傳弟子。以歲貢授閩縣訓導,得到督學耿定力的器重,有“天性孝友、獨證良知”之薦。后歷華亭教諭,遷曹州學正,所至皆得士心。徐汝晉禔躬恬雅,砥行剛方,性友愛。以不屑阿附,抗節(jié)家居,著述自娛,刻有《南壁公遺稿》(《南壁集》)《表貞集》《續(xù)陶詞》諸書,皆有關世教。祀閩道山書院,人稱“安定先生”。
5.徐公遴,字舉之,號儀岡,開化人。生而英雋,豐采迥別?!盀橹T生時,郡伯李克齋深器重之,期以決科?!奔尉溉昙壮剑?544)進士,歷戶科、吏科、刑科都給事中,隆慶元年丁卯(1567)升太仆少卿,后任南京光祿寺卿。致仕居鄉(xiāng),如在朝時不詭隨悅眾,剛直之氣彌老不衰。
五、“南宗圣地”陽明弟子群的特征 [68]
綜上,“南宗圣地”衢州陽明弟子蔚為大觀,是浙中王門的重要力量,表現出諸多鮮明特質。
首先,遍布全域,隊伍頗為浩大。從分布范圍看,王陽明在衢州的弟子遍布所有屬邑,實現全市域覆蓋。人數眾多,除陽明年譜提及的王修、王之京、王念偉等無從具體稽考外,若加上周任、周積、鄭騮、徐霈等及身弟子之子,計有四十四人之眾,其中以江山二十七人為最多,其次是西安七人,再次是龍游五人,常山三人,開化二人,足見王陽明及其思想在衢州的影響力。弟子的類型豐富,包括及身弟子、再傳弟子、三傳弟子和私淑弟子。據鄒建峰先生研究,全國“陽明夫子親傳弟子有300余人”,“浙江93人,寧波40人,紹興14人,臺州9人,金、衢各為8人,杭、嘉、湖、溫、麗分為5人、4人、3人、1人、1人”。衢州陽明及身弟子達十四人,在浙江居寧波之后,與紹興并駕齊驅,居前三位。再傳弟子有二十七人,實際遠遠超過此數。其中域內陽明及身弟子自己培養(yǎng)的有二十人,徐霈最多,達十一人;域外,涉及浙中王畿、錢德洪等人的弟子有三人,江右李遂、鄒守益、薛中離等人的弟子有四人。三傳弟子主要是蘭溪徐用檢的弟子,有二人,私淑弟子則有龍游的尹禮繼、江山的朱夏。這一現象,在陽明弟子的區(qū)域圖譜中是不多見的,豐富了江南地區(qū)王學圖譜的樣本。
其次,學宗陽明,思想來源豐富。衢州的陽明弟子學宗陽明,交游廣泛,突破了黃宗羲依地域創(chuàng)建的學派關系,呈現出學術雜交的可貴品質。他們要么在拜師陽明先生之前就從他人學,要么從師陽明之后又求學于四方,思想來源豐富。受業(yè)弟子中,王璣少時即聞陳白沙之學,肄業(yè)萬松書院時受江右王門萬潮影響才投入陽明先生之門。欒惠師事陽明先生,又拜與王陽明同時講學、各立門戶的湛甘泉先生為師,兼修兩人心學之精華,且頗受甘泉先生器重。周任、周積兄弟均先從蘭溪章楓山先生之門,后拜福建晉江蔡虛齋先生為師,最后才師事陽明先生。鄭騮師事陽明先生的同時,還得到王學內部眾多力量的幫助,如江右王門鄒東廓、歐南野、薛中離、聶雙江,浙中王門錢緒山、程松溪,泰州王門王心齋。徐霈初受學于周積,后游陽明之門。徐惟輯師陽明先生之學的同時,遍訪當代英杰。何倫受業(yè)陽明之門,學有所成后則從王龍溪、王心齋、薛中離諸公游,橫跨浙中、泰州、江右三派,晚年又拜湛甘泉于南京。王修易與浙中王門張元沖為同門之友。吾謹幼時隨父寓京,受楊邃庵、章楓山影響。再傳弟子所從之師,大多如王畿、錢德洪等,是王陽明的高弟,涉及王門諸多學派。師從浙中王門的,葉良相、徐仕升受學錢緒山;徐天民先后從吳仁、范引年、王艮、錢德洪、王畿等人講學,王艮為泰州王門后學的第一代弟子;王之弼從浙中王門徐用檢、泰州王門祝世祿集講,又與江右王門萬廷言、劉瀘瀟談道析理。師從江右王門的,王之稷從李遂講學,余湘游鄒守益之門。柴惟道就粵閩王門的薛中離和湛甘泉先生學。私淑弟子朱夏,是徐霈的弟子,又得到浙中王龍溪、江右(止修)李見羅雅重。這樣的學承關系,為衢州陽明學的交流和傳播創(chuàng)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再次,創(chuàng)建平臺,學術交往開放繁榮。衢州的陽明弟子,以西安的王璣、江山的徐霈、龍游的徐天民最具活力和影響力,他們分別以衢麓講舍、東溪講舍和“龍游水南會”為重要的學術平臺,廣招生徒,開展會講,域內外學者往來論學,形成良好的互動關系,有效地推動了陽明學的廣泛傳播。
在西安縣,以衢守李遂于嘉靖十九年(1540)創(chuàng)建的衢麓講舍為中心,以王璣為主導,吸引了一批域內外陽明學者來西安講會,培養(yǎng)了眾多的傳播陽明學的新生力量。與王璣一同倡良知之學的,還有欒惠、黃彥綱、王修易、鄭禮等人。作為同門,徐霈對王璣的學問非常欣賞,在《湖廣答王在庵書》中贊其“學承千古,撫視一世,海內同志望下風而拜”,同時希望自己疾辭歸田后,能“從事于在庵精舍(即衢鹿講舍),諒分半席以祈新得”,共同“闡揚斯道,以淑吾衢,使后生小子獲所依歸,日尋良知之學”。此外,域外的“東廓鄒公守益、明水陳公九川、緒山錢公德洪、龍溪王公畿”,“嘗偕六學師生講學于斯”。江右鄒守益除嘉靖十八年(1539)至衢州祥符寺講學外,于嘉靖二十年(1541)應知府王仲錦、推官劉起宗之邀,又至衢麓講舍講學,并作詩《衢麓講舍與諸師諸生論學,奉酬西巖、初泉二郡候》。講會間,應孔氏南宗族人之請,作《衢州府孔氏家塾記》,論圣人之正宗、良知之宗旨。
在江山縣,以徐霈創(chuàng)建的東溪講舍為中心,有效地組織起豐富的學術交流。徐霈專門訂立《講舍條約》,揭先師的學問“立志”“講學”兩條為綱,取藍田鄉(xiāng)約四條為目,以此加強對學生的管理和思想啟蒙。講舍每月五天一小會,朔望一大會,究明心學?!皶袟l約,皎如日星,姚江一脈闡發(fā)為多?!庇騼扔形靼驳耐醐^,龍游的徐水南,以及江山的柴惟道、徐惟輯、王西山、林文瓊、毛從吾、何倫等,紛紛助力徐霈,到東溪講舍講學,尤其是林文瓊、何倫、王西山等,是東溪講舍的重要講師,而且他們彼此間的交往也十分密切。徐霈與徐水南,除見面共同悟道之外,還通過書信探討學術問題,闡發(fā)自己對“顏子不遠復工夫”等問題的理解。東溪講舍的影響頗大,王畿、羅汝芳等曾來東溪講舍造訪、講學。徐霈之孫毛世皋于萬歷甲寅(1614)在《東溪先生文集》跋中說:“會稽王龍溪、豫章羅近溪諸先生,俱不遠千里而遙傾倒,浹旬不忍離去?!笨梢?,徐霈與王畿、羅汝芳的學術見解比較一致,交流十分廣泛和深入。王龍溪對徐霈的影響尤大,徐霈在《奉王龍溪先生書》中說:“學如灰中一線,屢明屢滅,非我翁點化,終亦必亡而已矣?!毙祧闹v學活動,也得到了地方官員的大力支持,江山縣令邵養(yǎng)齋、薛鳴宇等經常光顧講舍聽講。與此相呼應,柴惟道、徐惟輯等人也開展了十分豐富的學術交往。柴惟道《玩梅亭集稿》的許多詩作,記錄了他與域內的周二峰、徐東溪、徐水南、徐惟輯,域外的錢德洪、王龍溪、羅念庵、李遂、王宗沐等師友交往以及講學的情況。徐惟輯在《紫崖遺稿》中,寫有《江郞山》《羅山書院二首》《寄徐水南》《秋風詞寄懷柴白巖兄》《寄柴白巖》《與柴白巖西江歸舟漫興》等詩作,與域內外的羅念庵、李遂、徐水南、柴惟道等往來頻繁,對陽明心學多有交流、探討。如《寄柴白巖》有“還憶天真攜手處,劇談夜夜月明斜”之句,說明他們聲氣相投,曾在杭州天真書院對“致良知”的探討非常深入。
在龍游,徐天民以“龍游水南會”為平臺,有效地開展跨區(qū)域的學術交往,傳播陽明思想。徐天民回鄉(xiāng)后,與同邑的陽明學者方夢熊、余湘同講學,共商榷,與陸順中、王之弼更加契合。徐天民性喜四處游學,“偶一相思,無遠近即赴之”,廣交四海學人。游學所至,則館于講學同志之家,如在龍游主葉昌、楊冕家,在衢州主僉王璣家,在南昌主萬廷謙、魏時亮家,和他們一起講明理學。徐天民、葉良相與“蘭西會”的交往非常密切,和趙志皋、趙崇善、徐用檢等講會不輟。如嘉靖三十六年丁巳(1557)春,徐天民、葉良相與徐用檢、趙時崇、趙時問、趙懷偉、趙祖伊等會于天真山庵,“切磋靜對者彌月,深究先后天及克復敬恕之旨,匯有《證語》一編”。徐用檢說:“與水南言,必入真,生平第一知己也?!辈⒆尩艿苄煊孟鍙闹螌W?!八蠒绷⒆泯堄?,又不局限于龍游,它是一個以徐天民為盟主的衢州陽明弟子經常集會的松散型地方學術活動組織,也是聯結衢州,乃至浙中、江右、粵閩陽明學傳播的重要一翼。
第四,篤行良知,致力鄉(xiāng)村治理。衢州陽明弟子始終堅持傳播和傳承陽明學說的高度自覺,知行合一。無論為官,還是致仕,無論任學官,還是掌管地方事務,一則將良知落實于具體事務和實踐,二則興學重教,尊崇禮讓,致力于鄉(xiāng)村治理,頗有陽明風范。王璣任江西參議時,發(fā)現上饒樂平縣部分農戶去浮梁(今景德鎮(zhèn))制作瓷器于途中被盜被殺之事,及時查處,嚴懲禍首,勸解農戶回鄉(xiāng)生產,發(fā)展農業(yè)。回鄉(xiāng)十余年,以實行為化導,捐地助建衢麓講舍。周積專務實踐,為官以德化先,刑罰次之,有古循良風。為南安府推官,長于聽訟,數十年疑獄一見立斷,到任一個月就獲得民眾的信服。任沅州知州,一如治理南安之作風,剔政蠧,戢豪右,斥奸究。政暇之余,則與諸生論講陽明之學。六十九歲致仕,與鄉(xiāng)黨相處坦夷平恕,創(chuàng)建景濂書院,倡導身體力行。鄭騮任工部主事,抗疏議禮;出知韶州府,敦行古道,創(chuàng)建明經館,倡明師學;遷云南副使,從征安南有功。歸鄉(xiāng)后創(chuàng)辦鄉(xiāng)學,著力鄉(xiāng)村兒童的教育,引導鄉(xiāng)民向學敦行。徐霈“出處確似陽明,吏治、武功、氣節(jié)、理學無不一一追蹤師范”?;剜l(xiāng)后創(chuàng)建東溪講舍,邀集同門如林文瓊、何倫等開展會講,致力于陽明思想傳播;以“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和睦鄉(xiāng)里”“教訓子孫”“各安生理”“莫作非為”為內容,訂立《訓俗六條》,實施教化。王之稷為含山縣令、達州知州,惠民興學,政績顯著。葉良相任婺源訓導,組織理學社,士子樂從。歸鄉(xiāng)后,將行囊中的書籍分發(fā)給村中的能學者,推行鄉(xiāng)村教育,提振頹敗的鄉(xiāng)風民俗。即便隱居鄉(xiāng)里的欒惠,也十分務實,大力推行鄉(xiāng)約,善其族黨,并將其影響施及?;容^嚴重的龍游、嚴州的鄉(xiāng)村,改革人心。衢州百姓對這些陽明弟子評價頗高,立他們?yōu)猷l(xiāng)賢予以崇祀。
(責任編輯:陳? 真? ?責任校對:劉光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