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強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近年來，涉及公安機關和警察的負面信息，一直都是網絡媒體追蹤的熱點?！爱Y安事件”“于歡案”“慶安火車站槍擊事件”等案件所引起的涉警輿情給警察隊伍帶來了嚴重影響[1]。為了發(fā)好公安聲音、講好警察故事、樹好隊伍形象，一大批公安新媒體如雨后春筍般發(fā)展起來。公安機關加強了對群眾的輿情引導，卻淡化了對基層民警的輿情引導。基層民警也可能成為輿情的參與者，應該加強以基層民警為客體的輿情引導。

一、“哈爾濱襲警案”輿情回顧及分析

(一)事件回顧

2017年1月27日，哈爾濱一量販式KTV中5人因喝酒發(fā)生口角。屬地公安派出所民警曲玉權和同事迅速趕到現(xiàn)場，在依法處置時曲玉權遭到違法犯罪嫌疑人襲擊，不幸犧牲，時年38歲。此案在當時引起巨大反響，一時間緬懷民警成為網絡的主旋律，不過隨著新的熱點問題的出現(xiàn)，此案在一周后歸于平靜。

1.輿情的產生

此案的輿情產生于兩年后，即終審判決公布之后。2018年12月30日，最高人民法院“裁判文書網”公布了該案的終審判決書。襲擊民警的被告人，最重的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關注此案的民警首先將此案的判決結果發(fā)到網上，引起了部分民警對判罰的不滿。2019年1月14日，個別網友在哈爾濱市公安局官微“平安哈爾濱”發(fā)布微博進行評論以表達對“哈爾濱襲警案”判決的不滿。1月18日1時開始，“哈爾濱襲警案”逐漸在網上發(fā)酵，個別網友也開始在微博上發(fā)表對判決結果的不滿。微博一經發(fā)出便立刻得到網友的響應，類似的微博也開始在網上轉發(fā)，網友們質疑的焦點在于：“打死了一位警察，為什么最重僅判13年？”

2.輿情的高潮

1月19日，又一襲警事件發(fā)生，青島民警別立福在執(zhí)勤過程中被犯罪嫌疑人捅傷，當場犧牲。人民公安報官方微信于1月20日發(fā)文《殺害戰(zhàn)友的兇徒剛被判刑，又一名戰(zhàn)友犧牲！轉發(fā)呼吁嚴懲襲警！》，文章是這樣描述哈爾濱襲警案件的：“襲擊正在執(zhí)行職務的民警曲玉權的被告人，最重的僅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最輕的僅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2]兩個“僅”字，引起了網友的無限遐想，也讓案件的影響進一步發(fā)酵。緊接著，中國警察網發(fā)布了一篇名為《不只曲玉權！剛剛，官方通報：民警執(zhí)行任務犧牲！請嚴懲襲警者！》[3]的文章，兩篇文章發(fā)出后引起了廣大基層民警的熱議。面對輿情的不斷發(fā)酵，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于1月20日19時通過微博發(fā)布了“哈爾濱襲警案”的情況通報，但此做法并沒有將輿情降低，反而引來了網友們對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攻擊，讓輿情進一步發(fā)酵。如圖1所示，截止1月20日20時，“哈爾濱襲警案”的熱度從1月18日1時的1.98上升為此案網絡輿情的峰值39.65(數(shù)據(jù)來源于“微熱點”網站案例庫)。

圖1 “微熱點”網站中“哈爾濱襲警案”的熱度指數(shù)

3.輿情的波動和沉寂

1月21日，網友們依舊在轉發(fā)相關文章，討論此案，但輿情已逐漸淡化。1月22日8時25分，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在法制網發(fā)表文章《六人被判處十三至六年徒刑 完全符合罪責刑相一致原則》，進行輿情引導?？墒俏闹袑γ窬瘋榈慕忉尯投徟袥Q書存在不符，這使本已下降的輿情再次上漲。隨著“人民日報海外版?zhèn)b客島”在1月24日發(fā)表名為“襲警判決為何引發(fā)爭議：司法必須考慮示范效應和公序良俗”的文章，輿情才逐漸沉寂。

(二)對“哈爾濱襲警案”涉警輿情的分析

對本案分別從公安官媒、公安自媒、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三個方面進行輿情分析：

1.公安官媒的“引戰(zhàn)”和沉默

此次輿情的產生與人民公安報官方微信和中國警察網的文章有一定關系。人民公安報官方微信敢于為基層民警發(fā)聲收獲了民警的好評，但文章中個別用詞欠妥，兩個“僅”字易被讀者理解為對判罰的不滿；題目中的“轉發(fā)呼吁嚴懲襲警！”本意是讓社會關注襲警入刑、為警察群體爭取權益，但轉發(fā)的效果不如預期。此案反映的執(zhí)法環(huán)境惡劣、民警保障不足、法律不完善等問題使基層民警將工作、生活中的負面情緒帶入到對此案的討論中，越來越多的基層民警開始了解、熱議此案。朋友圈中一篇篇呼吁襲警入刑文章的背后隱含著基層民警對工作壓力大、執(zhí)法環(huán)境惡劣的無奈情緒，評論、轉發(fā)的行為也可看作基層民警抱團為自己爭取權利的一次嘗試。

與人民公安報官方微信和中國警察網的急于發(fā)聲不同，在“哈爾濱襲警案”輿情危機中，微博“平安哈爾濱”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評論中的輿情苗頭，對評論中反映的問題沒能做到及時關注和回復，給網友留下了淡漠的印象。雖然微博“平安哈爾濱”在此案中沒有促進輿情的發(fā)酵，但如果能通過對評論的及時關注和回復發(fā)現(xiàn)輿情苗頭、引導輿情，就可以更好地遏制輿情的產生和發(fā)展，樹立起積極主動、敢于擔當?shù)男蜗蟆?/p>

2.公安自媒體代表基層民警發(fā)聲

公安自媒體大多由基層民警以個人名義創(chuàng)辦，此次輿情事件中公安自媒體通過寫文章的方式對“哈爾濱襲警案”進行連續(xù)報道、對襲警入刑進行呼吁，個別自媒體并沒有考慮到自己的示范作用，反而肆意宣泄不滿情緒。通過“微熱點”網站的分析工具對此案分析發(fā)現(xiàn)，微博上的公安自媒體發(fā)帖最多，“平盡不平事”發(fā)布文章806篇，“小貝貝999”發(fā)布文章348篇，“無畏無為無語無欲”發(fā)布文章324篇(資料來源于“微熱點”網站)。微信中公安自媒體很多，知名度高，在基層民警中有很多粉絲，如“police”“警眼看天下”“瓜爾佳”“阿sir”“警事V言”等，發(fā)表的文章站在基層民警的立場，力求表達警察群體的心聲，故而活躍在朋友圈中。以公眾號“警眼看天下”為例，1月19日，該公眾號發(fā)表了一篇名為“聽說打死個警察只判13年，見著警察往死里打吧！”[4]的文章，標題和內容都表示出對判罰結果的不滿，文章的措辭迎合了基層民警對判罰不滿、無奈等負面情緒。這篇文章的閱讀量超過了10萬，并迅速在基層民警的朋友圈中轉發(fā)。高轉發(fā)、高評論反過來又激勵公安自媒體繼續(xù)為基層民警發(fā)聲，形成不利于輿情引導的惡性循環(huán)。

3.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應對輿情的啟示

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雖然吸取了以往涉警輿情案例中的經驗教訓，通過及時發(fā)聲、公開信息等方法引導輿情，但由于引導經驗不足，個別做法欠妥，使自己陷入了輿情的漩渦。首先，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輿情的反應及時，但通報口吻過于官方，對網友質疑的問題沒有明確解答，疏遠了和網友的距離。面對輿情不斷發(fā)酵，該院在1月20日晚發(fā)布了案情通報，通報從案件基本情況和法院評查意見兩方面試圖引導輿情，但網友翻出了2012年“史英才案”與“哈爾濱襲警案”作對比。民警史英才被三名暴徒毆打導致冠心病發(fā)作死亡，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主犯死緩，兩名從犯分別獲無期徒刑與有期徒刑11年。網友的質疑在于：同樣是襲警致死，判罰結果卻明顯不同。其次，面對輿情的壓力，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選擇刪帖等辦法進行回應。通報沒能起到引導輿情的作用，反而成為一些不理智網友質疑、抨擊的對象，該院微博的評論區(qū)一時間充滿了質疑聲。評論區(qū)淪陷后，其選擇采用刪帖等方式進行回應，但更加合理有效的辦法是：針對網上的質疑做出解答再次發(fā)帖。最后，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前后表述存在出入。1月22日8時25分法制網發(fā)表了一篇題為《六人被判處十三至六年徒刑 完全符合罪責刑相一致原則》的文章。文章中，該院的工作人員針對公眾最為關心的問題進行了解答，由于選擇了比較專業(yè)的媒體進行輿情引導，并且針對網友提出的質疑進行了回應，配合其他媒體轉發(fā)該文進行擴散、評論，輿情開始有趨于平息的跡象。但是，有網友將文章與二審的刑事附帶民事裁定書進行了對比后發(fā)現(xiàn)其表述前后不一致，使得進行解釋的工作人員也成為被抨擊的對象。這一烏龍事件使得該院利用專業(yè)媒體進行輿情引導所做的努力付諸東流。

二、對基層民警輿情引導的思考

雖然“哈爾濱襲警案”的輿情很快退去，但其暴露出了一個易被忽視的問題，即：基層民警也可能成為輿情的參與者。

社會轉型期，基層民警的工作具有危險性高、負面性強、壓力大等特點，執(zhí)法環(huán)境差、工作時間長、待遇不高等問題一直沒能徹底解決，這些問題使基層民警的負面情緒不斷累積。此次輿情事件中，部分基層民警沒能起到引導輿情的作用，反而成為輿情的參與者，促進了輿情的產生、發(fā)酵，不利于維護社會穩(wěn)定。公安機關在輿情引導中對人民大眾格外重視，對基層民警的輿情引導不夠重視，應該加強對基層民警輿情引導的重視并利用公安官媒和公安自媒體進行引導。

(一)重視對基層民警的輿情引導

截至2019年4月，全國公安機關共開設各類新媒體賬號超過5萬個，覆蓋粉絲規(guī)模過億，年閱讀量近千億，是體量最大、最具規(guī)模的政務新媒體集群之一。2019年4月25日，公安部與抖音簽約體現(xiàn)了提升公安宣傳傳播力、引導力、影響力、公信力的決心[5]。

但是，當前的宣傳工作對象是普通百姓，對于公安機關內部的民警往往缺乏重視。公安機關面對網絡輿情的壓力，往往以下達命令的方式簡單要求基層民警不發(fā)聲、發(fā)對聲，只保證了不出現(xiàn)網絡輿情卻沒有向基層民警提供紓解情緒、表達意見的渠道，沒有解決可能引發(fā)輿情的問題。面對越來越大的媒體壓力，一些基層民警不得不利用網絡為自己正名。隨著公安話語權的提升，反華勢力利用涉警輿情煽動普通百姓仇視警察的陰謀被一一化解，他們也許會利用基層民警的負面情緒作為破壞社會穩(wěn)定的新手段，所以，及時對基層民警進行輿情引導是必要的。

(二)加強公安官媒的輿情引導工作

“甕安事件”“于歡案”“慶安火車站槍擊事件”等案件給警察群體帶來的慘痛教訓使公安機關越來越重視公安官媒的建設。以抖音和今日頭條為例，截至2019年3月，各類公安政務抖音號共有2 114個，發(fā)布短視頻12.4萬條，產生播放695億次；在今日頭條平臺，共有公安頭條號9 809個，占政務頭條號總數(shù)的12.3%。公安頭條號發(fā)布文章255萬篇，占全部政務號文章總數(shù)的17%，產生閱讀230萬次，占總體政務號的34%。另外，“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獲得9 043萬次閱讀，“凈網2018”獲2 697萬次閱讀，“致敬公安英雄”獲2 641萬次閱讀，“‘放管服’改革措施”獲2 383萬次閱讀，“楓橋經驗”獲847萬次閱讀[6]。但是，一些公安官媒在“哈爾濱襲警案”輿情危機中所發(fā)揮作用還不盡如人意，公安官媒應繼續(xù)加強輿情引導工作。

第一，要重視互動溝通，及時發(fā)現(xiàn)輿情苗頭。任何輿情的形成都要經歷一個信息傳播、受眾接受辨別、統(tǒng)一思想認識和向外擴散的過程[7]。其中，信息的傳播和受眾接受辨別是輿情形成的初始階段。在此階段，公眾的主導意識還未形成，是進行引導的最佳時機。但實際工作中，一些公安機關對涉警輿情苗頭容易出現(xiàn)輕視疏忽、麻痹大意、反應遲鈍、疏于引導等問題，往往是輿情危機形成后才倉促應戰(zhàn)，錯過了最佳引導時機。對于網友的評論沒有互動，甚至不看評論，很難發(fā)現(xiàn)輿情苗頭。想要在引導輿情上更進一步，必須找到規(guī)范化、技術化的辦法，及時鑒別出有輿情苗頭的評論。

第二，要對輿情事件敢發(fā)聲、發(fā)對聲。“哈爾濱襲警案”輿情危機中，公安官媒態(tài)度的兩極分化都沒有起到引導輿情的作用。人民公安報官方微信和中國警察網站在基層民警的立場，為基層民警發(fā)聲，獲得了民警們的一致好評，但措辭不嚴謹，摻雜個人情感，不利于輿情引導工作的開展。微博上的公安官媒從輿情產生到結束每日平均發(fā)七八條微博，但與案件有關的不多，再加上對網友的評論和質疑沒有進行互動，與人民公安報官方微信、中國警察網等媒體形成對比，便給人留下了“淡漠”的印象。對輿情事件敢發(fā)聲、發(fā)對聲，可以讓基層民警感到一絲安慰，也可以起到引導輿情的作用[8]。通過危機處理樹立的形象更能為自己加分，更能深入人心。

(三)利用公安自媒體引導基層民警輿情

自媒體的發(fā)展，使社會進入全民記者時代，人人都可能是評論家，這是社會發(fā)展的大趨勢。自媒體之所以叫自媒體，就是因為它具有相對的獨立性、自由性、隨意性、主觀性等特點。自媒體發(fā)布的內容一般來說與個人好惡、利益紐帶、文化素質、情感宣泄、價值觀、個性特點、自身地位等密切關聯(lián)，這就必然導致自媒體在內容選擇和傳播上，不會完全符合新聞傳播規(guī)律。

自媒體的增多讓更多的普通人有了話語權，這自然也包括公安自媒體。特別是在當今紛繁的社會轉型期和復雜的國際國內局勢面前，警察利用自媒體作為宣傳陣地，有著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不少公安自媒體在引導涉警輿情、宣傳防范詐騙、教網民應急處置方法、指導自救方法、各類公共事務預警等諸多方面起到了很好的教科書作用。正因為如此，警察自媒體越來越受到網友的歡迎和贊揚。

同時，作為警察隊伍中的一員，他們往往能從基層民警的立場對基層民警的工作進行報道，對政策進行解讀，依靠網絡匿名性敢說話，也因此吸引了很多民警粉絲。始終站在基層民警的立場使公安自媒體逐漸成為基層民警的意見領袖，應在規(guī)范公安自媒體的同時把它利用到基層民警的輿情引導上。

首先，應對公安自媒體進行規(guī)范。有關部門可以通過明確的規(guī)章制度，規(guī)范他們發(fā)聲的內容、態(tài)度和分寸，對內容進行審查，更好地服務基層民警。其次，應對自媒體的負責人進行培訓、教育。有些民警創(chuàng)辦公眾號，組織不知情不利于管理。自媒體負責人的管理，不應由現(xiàn)實中的領導負責，而應由負責輿情引導的專業(yè)人員進行線上的培訓、教育和管理[9]。對于牽涉民警利益可能引發(fā)民警輿情的信息應格外注意，及時向有關部門反映，民警自己也應注意文章的內容、措辭、隱含的態(tài)度等。最后，應在公安自媒體中樹立意見領袖。有關部門可通過投票的方式選出影響力最大的幾個自媒體，通過舉辦研討會、頒獎典禮等活動將公眾號的創(chuàng)辦者集中起來并進行研討。通過給予物質獎勵將他們納入到輿情引導的隊伍中，并作為意見領袖在輿情產生后及時發(fā)表文章進行引導。

三、結束語

“哈爾濱襲警案”的輿情隨著“人民日報海外版?zhèn)b客島”的發(fā)文而漸漸沉寂，但基層民警工作壓力大、執(zhí)法環(huán)境惡劣等問題依然存在。此案中基層民警首度成為輿情的參與者，這顯然不利于公安隊伍的建設和社會的穩(wěn)定。所以，公安機關的輿情引導工作已不能只把民眾作為對象，對公安隊伍自身尤其是基層民警的輿情引導工作急需得到重視，并利用公安官媒和公安自媒體對基層民警進行輿情引導，更好地維護社會穩(wě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