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蓉
Aileen Ribeiro,Dress in the Eighteenth-Century Europe 1715-1789,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2.
Anne Buck,Dress in Eighteenth-Century England,New York:Holmes&Meier Publishers,Inc.,1979.
Valerie Steele,Paris Fashion:ACultural History,London:Bloomsbury Visual Arts,2017.
在18世紀英國社會文化語境中,“fashion”一詞暗示某種由“血統(tǒng)、人脈、舉止、言語、外表”等構(gòu)成的“隱形標準”[1]。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1759)中對“fashion”與社會身份及地位之間的關(guān)系進行了反思:
風尚(fashion)不同于社會習慣(custom),或者更確切地說,它是某種特殊的社會習慣。風尚指的并不是每個人的衣著方式(the fashion which every body wears),而是出身高貴或位高權(quán)重的那些人所穿的(butwhich thosewearwho are of a high rank,or character[2])。大人物翩翩、從容且威風凜凜的舉止,和他們的衣著所慣有的貴重與華美結(jié)合在一起,使他們在偶然間呈現(xiàn)的某種外在形象具有了一種優(yōu)雅。只要他們繼續(xù)保持這種外在形象,在我們的想象中,它就會和我們關(guān)于某種文雅和華麗的東西的想法聯(lián)系起來;雖然這種外在形象本身無足輕重,但因為這種聯(lián)系,它看起來似乎也就具有了某種文雅與華麗。一旦他們拋棄了它,它就會失去它此前所有的一切優(yōu)雅,而且由于它如今僅僅為下層人民所使用,它看起來也就具有著他們的某種平庸和拙劣。[3]
雖然斯密在這段引文中仍然將“fashion”同英國社會中“出身高貴或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物”的“衣著與物質(zhì)偏好”(Beau:33)聯(lián)系在了一起,但他更強調(diào)的是這些大人物“貴重與華美”的衣著與他們的舉止這兩方面因素相結(jié)合后所達到的整體效果,他認為,即便社會下層人民模仿并征用了這種整體效果,一旦“大人物”轉(zhuǎn)而追求新的整體效果,它便成為下層人民的“平庸和拙劣”的外在表現(xiàn)。
1772年8月至1773年5月期間,一位署名“R.”的作者為《女性的雜志》(1770—1818)撰寫了系列小品文《論女性的教育》,在1773年4月刊出的該系列第9篇文章《對時尚品的哲學思考》中,作者便指出了社會地位如何決定性地影響了時尚潮流的傳播:
如果一位出身高貴或愛異想天開的女士突發(fā)奇想地以某種特別方式裝扮自己,無論她的穿衣風格看起來多么滑稽可笑、多么不協(xié)調(diào),其他女性也會采納這種風格。這種敗壞始于那些熟悉這位新潮流開創(chuàng)者的人,然后傳播到她們的熟人當中,或者那些在劇院或街上見到她們的人。城市跟隨著宮廷,然后它(這種風格)又從城市傳播到鄉(xiāng)村和外國,借助的是被送往那些地方的玩偶(dolls,時尚玩偶,后文將有所解釋)。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鄉(xiāng)下人和外國人就會穿得俗艷如同那從巴黎送出的玩偶……就這樣,一個女性的任性奴役的不僅是她熟人圈里的所有人,甚至還有那些距離她幾百英里的人。[4]
輝格黨人查爾斯·皮戈特(?—1794)也在其多次再版的遺作《政治詞典》中對“fashion”一詞定義如下:“在大人物當中盛行的任何東西、任何款式的衣服,或他們所使用的特殊表達方式,我們都稱之為時尚(Fashion);通常說來,無論多么卑劣、多么有害、多么反常,我們都會急切地接受與實踐這樣的荒謬?!保?]由于皮戈特長期混跡于輝格社交圈,了解諸多貴族成員的隱私與秘聞[6],因此他的立場與斯密的迥然不同,他對上層社會的“大人物”持否定態(tài)度,強調(diào)在大人物中盛行的物質(zhì)與言行偏好對中下層社會的不良影響:“我們可以看出,時尚對社會道德能夠具有多么大的影響,這個社會的福祉也因此有賴于那些身處頂端之人所樹立的典范。但不幸的是,那些被我們視為優(yōu)于我們并因此而獲得我們的尊重的人,卻很少將美德樹立為時尚;相反,他們?yōu)槲覀冏龀龅陌駱邮亲钸^分的愚蠢與最下流的放蕩。”[7]
就具體特征而言,18世紀英國中上層社會的時尚觀呈現(xiàn)明顯的歐洲大陸化尤其是法國化傾向。英國中上階層將歐洲大陸壯游(grand tour)作為家族繼承人必經(jīng)的成人洗禮,鼓勵他們到歐洲大陸各國宮廷長見識,接觸其文化,結(jié)交各國的大人物并搭建個人關(guān)系網(wǎng)(seeBeau:24—25)。同時,壯游也是游歷者為衣櫥置辦新裝的好機會,畢竟當時的人都相信外國的服飾總比本國的便宜。例如,當蘇格蘭新古典主義建筑師、室內(nèi)設(shè)計師羅伯特·亞當(Robert Adam,1728—1792)于1754年出發(fā)前往歐洲大陸開始自己的壯游后,他記錄了自己在里昂買的“一件金色羊毛貝斯特(vest),我真的相信在倫敦會花上16到18英鎊,而在這里只用花三分之一多一點。我還要買上一件我見過的最文雅、刺繡最為華麗的貝斯特,至少會讓我花掉14至15英鎊”[8]。為了讓歐洲各國貴族能夠緊緊跟隨巴黎服飾潮流,巴黎商人還會將時裝玩偶寄送到各國,每次寄送兩個,一個身著宮廷正裝,被稱為大潘多拉(la grande Pandora),一個身著時尚的常服,被稱為小潘多拉(la petite Pandora)(seeDress:61)。即便到了1781年,法國作家梅西耶(Louis-Sébastien Mercier,1740—1814)仍然不無夸張地在《巴黎眾生相》(Tableau de Paris,1781—1789)第一卷中繼續(xù)寫道:“那著名的玩偶,那穿著最新款時裝的珍貴的時裝人偶,每月都從巴黎抵達倫敦,再從那里將自己的魅力散播到整個歐洲……法國裁縫手工縫出的褶裥被所有的國度抄襲,這些卑微的圣奧諾雷街品位的觀察者們?!保╭td.inDress:61)[9]法國的吸引力不僅體現(xiàn)為英國中上層社會對法國服飾潮流及法國絲綢等奢華商品等的追逐,更表現(xiàn)為法語及法式禮儀在英國貴族中的流行[10]?;衾账埂の植柧驮?752年寫信給朋友,嘲笑因出眾的美貌而得以憑婚姻關(guān)系躋身貴族社會的漢密爾頓公爵夫人:“可憐的考文垂夫人有些可悲的劣勢,除了極沒腦子、對世界一無所知、沒有教養(yǎng)、不會說法語,還不用腮紅或香粉,她的美貌也因此而永遠有缺陷;她家大人(漢密爾頓公爵)以一種明智的方式更加沒有腦子,同樣的無知、沒教養(yǎng),也說不了幾句法語——也就剛好夠顯示他如何沒教養(yǎng)?!保?1]
在18世紀英法對立與競爭乃至戰(zhàn)爭的語境中,英國中上層社會的這種法國化傾向經(jīng)常為其招來各種批評。例如,1746年1月,以筆名西爾韋紐斯·厄本出版月刊《紳士雜志及歷史記錄》的倫敦出版商愛德華·凱夫(Edward Cave,1691—1754)就在該月刊上刊出了一位署名威爾·唐賴特的“讀者”給厄本先生的信件。時值喬治王之戰(zhàn)(King George’s War,1744—1748),唐賴特對英國社會中無處不在的“法國化氛圍”(Frenchify’dair)[12]表示震驚與不解:
在我們正與法國作戰(zhàn)之際,或者說在我們應(yīng)該與法國真槍實彈對抗之際,在我們自身的安全甚至歐洲的自由也危在旦夕之際,我們竟在消費他們的商品、熱衷于他們的服飾、說著他們的語言,就這樣盡我們所能地給他們打氣……借助花哨的服裝與柔媚的語言,他們已經(jīng)敗壞了所有的歐洲宮廷……難道我們不列顛人,這世上僅存的自由之民,會傾聽他們的塞壬之音、專注于他們的魅惑之藝?[13]
由于英屬北美殖民地精英階層對時尚的追逐深受倫敦上層社會的影響,1744年創(chuàng)刊于波士頓的月刊《美洲雜志及歷史記錄》于1746年5月轉(zhuǎn)載了這篇文章,僅略去了原文中的抬頭“厄本先生”。[14]即便如此,法國化仍然一直是18世紀英國上層社會的一個明顯特征。例如,霍蘭男爵夫人卡羅琳(Caroline,Lady Holland,1723—1774)在 1764年巴黎之旅后就直接感嘆:“每位年過三十的女性,只要真正在巴黎同法國人一起生活過,聽得懂法語……都會喜歡巴黎勝過倫敦?!保≦td.inBeau:24)
另一方面,18世紀英國人也的確在自覺地強化英式服飾的民族性,并依靠數(shù)部航海法(Navigation Acts of 1651,1663,1673,1696)[15]的保護確保英屬北美殖民地的不列顛屬性。誠然,法式品位與時尚標準到1760年時已成為歐洲共識,且法國在輸出具體的服飾式樣的同時也在輸出一種以法式時尚為中心的生活方式(seeDress:6),但無論是男裝還是女裝,18世紀歐洲服裝發(fā)展史都體現(xiàn)了“英法之間不流血的時尚之戰(zhàn)”[16],表征了英法之間的政治與文化對抗,其具體表現(xiàn)則為自18世紀60年代起女式服裝中法國式羅布(亦稱羅布·阿·拉·法蘭西茲,robeàla fran?aise)與英國式羅布(亦稱羅布·阿·郎葛萊茲,robeà l’anglaise)、男士服裝中法國式三件套裝與英國式三件套裝的并存,以及英式男裝三件套的最終勝利[17]。
艾琳·里貝羅總結(jié)稱,按照下體部裙子正面是否開口,18世紀中上層社會女性服飾主要可分為兩大類,即前開式羅布(open robe)與閉合式羅布(closed robe)。前開式羅布在18世紀80年代以前是主流,它以腰線為界,上體部為緊身衣,下體部由可露出內(nèi)里襯裙(petticoat,該詞一直沿用至18世紀80年代后期)的A字形前開裙組成,羅布與襯裙以相同或互補的面料制成,上體部的緊身衣和下體部的裙子相連接。在18世紀前半葉,上體部的緊身衣還需要前開,以便露出內(nèi)里帶有精美刺繡或蕾絲的裝飾性胸布斯塔瑪卡(stomacher)。閉合式羅布是一部式(one piece)服飾,這類羅布的襯裙下體部是裙子的一部分,襯裙的上體部有一片像圍兜一樣長約12英寸的胸前擋布(fall),該擋布沿腰縫留有開口,方便穿脫。穿著者需首先系緊位于后背中間位置內(nèi)里的拉繩或腰帶,之后再以緞帶等固定好擋布。在1750年之前,不少流行的便服便是該類羅布的變形,之后至18世紀80年代,這類羅布僅在英國及英屬北美殖民地中下層社會成員中流行,但在18世紀80年代之后,隨著裙撐帕尼埃(panier)因新古典主義對樸素、自然之美的追求而消失,閉合式羅布又重新在上層社會成員中流行開來。除此之外,在18世紀80年代之前,下層社會女性最常見的服飾是由一件緊身上衣與半裙構(gòu)成的二部式服飾,對于中上層社會女性而言,這種二部式服飾僅可作為家居服飾,不可出現(xiàn)在社交場合。但自18世紀80年代起,隨著演化自英式騎馬服的魯?shù)す兀╮edingote)在時髦女性中的流行,這類兩件套女裝成為中上層社會女性的新寵(seeDress:33)。[18]
直至18世紀中期,英國上層社會女性的宮廷正裝一直是首先在法國宮廷中興起的曼圖亞(mantua),這種女裝源于17世紀中期流行的一種不能在正式場合穿著的寬松家庭便服長袍耐葛里杰(négligé)[19]。曼圖亞是一種前開式羅布,其重要特征是大大的裙撐與精美的襯裙,其裙撐隨時尚潮流的演化而越來越大,“1740年以后,帕尼埃逐漸變成前后扁平,左右橫寬的橢圓形,據(jù)說紀錄橫寬可達4米(當時諷刺詩中夸張為八碼),也有記載說裙下擺周長為18英尺,橫寬達人身長的一倍半”(《西》:216)。對于穿著者而言,借著裝展示自己的富有程度正是曼圖亞最基本的功能,奢華的絲綢面料、繁復的圖案、精美的刺繡、精致的蕾絲與相搭配的珠寶,都是個人財富的象征。[20]例如,1740年4月24日,哈特福德伯爵夫人弗朗西絲在寫給朋友的信件中就提到了威爾士王子的女兒瑪麗公主的嫁衣:“白地上是金線與彩線刺繡,非常華麗;金地的面料中間部分渲染著花朵,就像繪畫一樣,驚人地精美……珀賽爾太太明確告訴我,在面料紡織前,是她親自去買的黃金,重量不下18磅。對我來說,這簡直難以置信,但她肯定事實的確如此?!保?1](see alsoEngland:15)曼圖亞在 18世紀上半葉的英國一度極受歡迎,當時的女裝裁縫甚至被直接稱為“曼圖亞制作者”(mantua-maker)[22],該稱呼被一直沿用到曼圖亞早已消失的19世紀(seeDress:35)。
另一種源于耐葛里杰并在整個18世紀歐洲流行的女式服裝是法國式羅布,其最典型的特征是兩個寬寬的箱形普利茲褶(box pleat)由后頸窩兩側(cè)自肩部沿著背部優(yōu)美、流暢地滑向及地的拖裙尾端。自18世紀30年代中期起,這種羅布的前開式變形便開始在英國中上層社會女性中流行起來,直至其于18世紀70年代被棄用。當時的英國人將法國式羅布稱為薩克·嘎翁(sack gown),以其為適用于各種場合的服飾,它也是1745—1780年間在英屬北美殖民地女性中流行的服裝款式(seeDress:35—38;see alsoEngland:40)。[23]自18世紀50年代起,受繪畫領(lǐng)域新古典主義的影響,英國女性開始追求面料的柔軟感與裙形的線條感,這種審美趣味的變化體現(xiàn)為自18世紀60年代起開始流行的一種收腰式嘎翁。這種源于曼圖亞并與早期的寬松式嘎翁相結(jié)合的嘎翁,因其用料少于法國式羅布,在英國、英屬北美殖民地及歐洲各階層女性中迅速流行開來,出現(xiàn)在了各種社交與勞動場合中。各類收腰式嘎翁之間最基本的區(qū)別僅在于面料、裙長以及輔助性裝飾物等方面,其主要特征則為上體緊身衣自后頸窩處沿后背中縫向下至腰線部分有V形褶裥,前后的腰線都向下突出,下體部裙子自腰線接縫處起有許多碎褶以增強裙身的自然流暢感與體積感,以及上體部袖長七分。這種被稱為英國式羅布的女裝在當時的英國通常被稱為晚禮服(night gown),但穿著時間并不局限于夜間(seeEngland:41;see alsoDress:222—226)。24
如果說由巴黎寄往倫敦的大、小潘多拉幫助英國宮廷了解與追隨法國時尚潮流,那么在英文中被稱為“娃娃”(baby)的時尚玩偶則幫助時尚潮流從倫敦傳至英國其他城市與鄉(xiāng)村以及英屬北美殖民地(seeDress:62)。例如,1733年7月2日,一位女裁縫在波士頓報紙《新英格蘭周報》(New England Weekly Journal)刊登了如下廣告:“位于波士頓夏日街道起點處的女裝裁縫(Mantua-maker)漢娜·蒂茨太太有一個懷特船長剛從倫敦運來的娃娃(Baby),該娃娃身著最新款的曼圖亞與晚禮服以及所有裙裝配件。如有女士希望觀賞,她們或可親自前往或要求將其送至家中,她將很樂意為她們服務(wù)。如果她們前往她處,費用為5先令;如果她在她們家中為她們服務(wù),費用為7先令?!?5(see alsoDress:62)除此以外,由知名畫家如法國宮廷畫家瓦托為法國貴婦繪制的肖像畫以及版畫師所雕刻的時尚版畫(fashion plates)等,也在18世紀前期充當了時尚潮流的傳播工具。例如,法國藝術(shù)家格拉維洛(Hubert-Fran?ois Bourguignon,commonly known as Gravelot,1699—1773)于1744年出版的英國時尚版畫集,幫助傳播了英國女性服裝款式(seeDress:63)。英國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收藏的一位18世紀英國中層社會女性芭芭拉·約翰遜(Barbara Johnson,1738—1825)自制的時尚圖冊還表明,自18世紀50年代末期起,各種針對女性的口袋書已開始為英國中層社會女性提供時尚服飾刻版畫,約翰遜自制的圖冊便包括了從16種口袋書中剪切下來的刻版畫。[26]自1770年8月創(chuàng)刊起,《女性的雜志》每月都為其讀者提供一幅黑白時尚服飾刻版畫,她們可自行上色,在涂色后的版畫上寫明詳細的制作要求,再寄給自己的裁縫。該雜志所開創(chuàng)的這種時尚潮流傳播新方式使居于偏遠地區(qū)的女性讀者也有機會跟上時尚潮流(seeDress:62—63):“由于時尚潮流的起伏在鄉(xiāng)村放慢了他們的腳步,我們將借助刻版畫向居于偏遠地區(qū)的讀者傳遞女性服飾中的每一種創(chuàng)新,無論是頭上戴的,還是身上穿的?!保?7]
就歐洲男士服飾發(fā)展史而言,至18世紀初,在17世紀逐漸形成的由鳩斯特科爾、貝斯特及克尤羅特[28]構(gòu)成的男子三件套已基本定型,只是鳩斯特科爾被改稱為阿比(habitàla fran?aise)。在英式三件套男裝逐漸興起之前,這樣的法式三件套男裝并沒有太多變化,主要通過面料種類及圖案、領(lǐng)飾與扣子等裝飾性輔件彰顯時尚與品位(seeDress:33)。例如,1715年以后,阿比因“大量使用淺色的緞子”而“變得樸素,穿在里面的貝斯特就被裝飾得豪華起來,用料有織錦、絲綢及毛織物,上面有金線或金鞭子刺繡”(《西》:209—210)。18世紀初的克尤羅特“多用黑色天鵝絨制作”,而在1715年之后,則“多用亮色的緞子,長度仍到膝部稍下一點”(《西》:211)。但自18世紀60年代起,男士外衣開始“緩解緊束的腰身,變得實用多了,這種上衣被稱作夫拉克(frac,英國稱frock),其最大特點是門襟自腰圍線起斜著裁向后下方……用料仍為絲綢,常有印花或條紋圖案。到1780年,英國出現(xiàn)毛料夫拉克,這種樸素、實用的英國式夫拉克從此成為男服的定型,英國也確立了男裝流行的主導權(quán)。與之相對,華美的阿比隨之變成禮服”(《西》:211)。男士外衣的這種變化與法式男裝的英國批評者將其視為女性陰柔氣質(zhì)的外在表現(xiàn)不無關(guān)系,例如,《紳士雜志及歷史記錄》于1731年9月轉(zhuǎn)載的一篇文章便寫道:“由于服裝對思想有很強的影響作用,它也會反映穿著者的脾性與性格。那些喜歡色彩鮮艷、亮閃閃的外衣的人,通常也是思想軟弱、虛榮、空洞且娘娘腔的人。”[29]
1772—1773年間,在各種報刊的推動下,原本在18世紀60年代中期興起以指稱“一群自歐洲大陸壯游歸來的年輕、富有的貴族男性”的詞語“熱衷于精致服飾的花花公子”(macaroni),成為一種政治攻擊工具,盡管該詞最初僅是這群迷戀歐洲大陸生活方式的奧爾馬克俱樂部(Almack’s Club)會員的自娛之語。包括羅伯特·希契科克(Robert Hitchcock,?—1809)創(chuàng)作的喜劇《花花公子》(The Macaroni,1773)在內(nèi)的各種諷刺文學作品,以該詞攻擊英國青年貴族男性,通過在歐洲大陸時尚品消費與這些貴族男性的陰柔氣質(zhì)及愛國精神的匱乏之間建立聯(lián)系,強調(diào)他們?nèi)绾螣o法肩負起文化與政治領(lǐng)袖這個重任,以此拷問貴族政治制度的合法性。[30]《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雜志》甚至在法語、法國服飾與暴政之間建立了聯(lián)系,暗示這群熱愛法國時尚服飾的紈绔子弟將會成為法國暴政的代言人:“路易十六的大臣們采取了一項政策,要讓他們的語言在全世界通用,為普世君主制(universalmonarchy)鋪平道路;出于同樣的目的,他們的時尚品與消遣活動也在整個歐洲得到了推廣。每個接受了它們的國家都相應(yīng)地變得陰柔且邪惡;我們這里它們來得最多,正如每個花花公子每天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31]或許,正是在這些諷刺文學作品的推動下,英式三件套男裝在18世紀70年代與80年代間從英國傳至法國,被作為一種親英方式而得到了法國男性的認可,甚至被用以暗示對英國政治自由的贊賞,雖然其法國批評者也將其視為英國文化侵略的載體:“巴黎不久以后就會完全成為英國的。服飾、馬車、頭發(fā)、珠寶、酒類、消遣活動、園林,還有品位,每一樣東西都是英式的。”[32]
由于18世紀女裝主要通過面料的品種與紋樣、裝飾性蕾絲的寬窄與圖案的變化等來凸顯時尚趨勢,英國中上層社會對以里昂絲綢為代表的外國絲制品的追逐一直是英國重商主義者、英國絲綢業(yè)支持者以及倫敦絲織工行會聲討的對象。1729年,英國貴格會商人約書亞·吉(1667—1730)出版了《大不列顛貿(mào)易與航??肌贰T摃诙乱浴斗▏鴷r尚品有害于英格蘭》為題,向其讀者指出,在法國政府的支持下,法國絲綢生產(chǎn)者與銷售者聰明地利用了流行時尚誘惑英國消費者,使后者相信法國商品優(yōu)于英國商品,并愿意為之一擲千金,從而造成國家財富外流:“不管法國發(fā)明出了什么時尚品,英國人總是很快就落入其中。法國人非常清楚他們在這方面的優(yōu)勢,我們中極少有人會在從法國回來之后不身著法國貨、沾染法國腔……讓這個國家在時尚品方面如此依賴他們,這無疑是法國人的一項杰作;這使得每年都有成千上萬鎊流入法國,也減少了我們與其他國家的貿(mào)易,但極少有人能想到這一點。”[33]約書亞·吉將法國絲綢面料等同于法國時尚品的立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法國絲綢業(yè)自17世紀后期所采取的競爭策略的影響:1686年10月至1757年3月,在里昂絲織工行會的游說下,法國政府頒布了79條敕令,禁止法國人使用外國絲制品,同時禁止在法國國內(nèi)銷售印度與黎凡特地區(qū)生產(chǎn)的紡織物;[34]1725年的敕令不僅賦予里昂絲織工行會對所有進入法國的外國生絲征稅的權(quán)力,還同意將該項稅收收入的一部分用作獎勵,以鼓勵織工開發(fā)新面料、發(fā)明與改進設(shè)備,這使得創(chuàng)新——無論是隨季節(jié)而變化的紋樣,還是名目日益繁多的面料品種——備受推崇[35]。
英國絲綢生產(chǎn)者試圖通過抄襲與模仿法國紋樣以迎合顧客,但卻因為跟不上法國絲綢的更新速度而陷入困境:“那些(法國)絲綢上市以后,我們(英國)的織工趕著潮流,按照法國紋樣織造絲綢;但在他們能夠出售之前,狡猾的法國人又開發(fā)了新紋樣,讓我們這里生產(chǎn)的賣不出去。”[36]在法國絲綢的競爭壓力與英國國內(nèi)消費者盲目追隨法國潮流的壓力下,英國絲綢銷售商采取的應(yīng)對策略還包括以英國產(chǎn)絲綢冒充走私進入英國的法國絲綢,笛福對此也進行了描寫。在強調(diào)英國絲綢生產(chǎn)者已能織造出包括闊幅絲綢(broad-silks)、絲絨、織錦與錦緞等品質(zhì)堪比意大利及法國同類產(chǎn)品的各種絲綢后,笛福指出了英國綢緞商面臨的問題:“這個國家的人有個眾所周知的脾性……鄙夷自己國家生長與生產(chǎn)的東西,愿意為外國產(chǎn)品花大價錢,不管它們的品質(zhì)是否更好?,F(xiàn)在的結(jié)果就是,綢緞商找到了軟肋,即貴婦們發(fā)現(xiàn)只有法國貨才配得上有身份的人;即便你讓她們看到了最華貴的絲綢、最漂亮的紋樣、最悅目的色彩,如果它背上了‘英國的’這個丑名,它就絕不可能有幸被她們穿在身上?!保?7]在發(fā)現(xiàn)這一點以后,英國綢緞商的應(yīng)對策略便是,請倫敦斯皮塔菲爾德的絲織坊主以新穎的紋樣織出高品質(zhì)的漂亮絲綢,假冒走私進入英國的法國絲綢,讓貴婦們心甘情愿地因這類“法國”絲綢在運輸過程中面臨的“困難”與“風險”而支付高昂的價格。[38]
顯然,法國絲綢生產(chǎn)者與綢緞商突出與利用的是他們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時尚的短暫與善變,不少反思與批判時尚的英國文人也正是利用時尚的這些特征將其擬人化為女性,以進行道德教誨。1738年4月,《紳士雜志及歷史記錄》轉(zhuǎn)載了一篇寓言《時尚與品位》。該文寓意以夢境,批判時尚,認為時尚是對品位的破壞與顛覆,并探討時尚與自然之間的關(guān)系。在文章開篇,“我”見到一位身處房間中心位置的貴婦,房間四邊擺滿了鏡子,她有著“我所見過的最奇特、易變的體質(zhì)”,忽高忽矮,膚色忽白忽黑,一會兒賣弄風情,一會兒又過分正經(jīng),雙手忙個不停,一直在換穿包括男裝在內(nèi)的不同款式的衣服,更換著各種首飾與鞋帽。[39]“我”對這位貴婦充滿了好奇,于是“向幾位站在附近、看起來認識她的花花公子與美女打聽她,但讓我震驚的是,他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一臉鄙夷地從我身邊逃走,似乎既痛惜我的無知,又恥于被人看見與我為伍”(“Fashion”:192)。困惑萬分的“我”注意到了“一位上了年紀的紳士,他獨自坐在房間盡頭,看上去溫文爾雅且真誠”(“Fashion”:192)。這位紳士自稱“品位”,告訴“我”那位貴婦名叫“時尚”,是他的妹妹,更是那個地方的女神,簇擁在她周圍的則是她的信徒,“他們深深地膜拜她,決心對那些輕視她與不敬拜她的人不假任何善意,不認識她則與以最瀆神的方式冒犯她同罪”(“Fashion”:192)。“品位”出于對“時尚”的關(guān)愛,邀請她與自己共同統(tǒng)治自己的帝國。起初,任何提案都只有在他們兩人共同首肯的情況下才能通過并成為法律,但當“時尚”博得臣民的愛戴后,他們廢黜了“品位”。之后,“時尚”繼續(xù)以“品位”的名義頒布法律,除一小部分繼續(xù)忠于“品位”的臣民外,其余臣民都生活在她暴政下,盲目順從她的命令。從沒有人請求她解釋她的命令,“如果有人冒冒失失地這么做了,她就會大發(fā)雷霆,只和她表兄法國君主一道答復稱,‘我們就樂意如此’”(“Fashion”:193)。臨別時,“品位”交給“我”一張紙條,上面的幾條箴言闡明了品位與自然的關(guān)系:“任何偏離或遮蔽自然的事物,都源于錯誤的品位。任何迫使自然超出其相應(yīng)的范圍的事物,都源于糟糕的品位。任何使自然之美蒙上陰影或暴露自然之缺陷的事物,都源于品位的不足。任何限制自然或妨礙行動自由的事物,都源于墮落的品位。任何讓自然承載不必要的裝飾的事物,都源于虛假的品位。最后,任何與自身特點不相符的事物,也一定沒有品位。雖然時尚永遠不可能影響品位,品位卻總能影響時尚。”(“Fashion”:193)
該寓言關(guān)于品位與自然之間關(guān)系的討論或許并不具有代表性,但在當時英國自然風致園逐漸興起并為眾多中上層社會成員積極接受的語境中,以自然為標準判斷品位的高下也的確逐漸為中上層社會所接受與內(nèi)化。在1755年4月3日出版的周刊《世界》第118期上,一位英國時事評論者已可以宣稱,“設(shè)計園地(laying out ground)這門現(xiàn)代藝術(shù)(在我們接受一個新名詞以表達如此復雜的一個概念前,我們必須如此稱呼它)已傳播得如此廣,其范圍已變得如此大,甚至已包含了園藝與農(nóng)業(yè)的所有優(yōu)勢”[40]。他將英式造園思想的歷史追溯至彌爾頓在《失樂園》第4卷中對天堂的描寫,并感嘆道:“看到這些如此正直崇高的理念被付諸實踐,規(guī)律被打破,視野被打開,鄉(xiāng)村被引入,自然得到拯救與改善,藝術(shù)彬彬有禮地將她自己藏在自身的完美中,是這個年代所獨有的幸福?!保?1]該評論者還指出,那些積極造園的有錢人與貴族既踴躍地參與并發(fā)展了國家的制造業(yè),又讓窮人在農(nóng)閑之時也有謀生的機會,對國家的農(nóng)業(yè)與工業(yè)都大有裨益;最重要的是,英式園林日漸有名,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來自歐洲各國的游客,這將彌補英國中上層社會成員去歐洲國家壯游時給國家造成的損失。[42]
當然,在18世紀后半葉,英國中上層社會成員并沒有停止去歐洲國家壯游,法式服飾也仍然在包括英國在內(nèi)的歐洲國家中上層社會中引領(lǐng)著時尚潮流,但正如里貝羅所總結(jié)的那樣,“法國和英國這兩位在歐洲與殖民地地區(qū)的宿敵與競爭對手,左右著18世紀服裝史,前者借助了正裝的恢宏氣勢,而后者,尤其在18世紀后半葉,借助的是非正式的、戶外的及適合運動的服裝”(Dress:11)。英式服裝的這種“非正式的、戶外的及適合運動”的特征,與英式自然風致園及與之密切相關(guān)的田園生活在18世紀中后期的普及與神話密不可分。被稱為“藍襪子社女王”(Queen of the Blues)的伊麗莎白·蒙塔古夫人正是這種田園生活的推崇者。1776年,當她結(jié)束巴黎之行回到自己位于英格蘭東南部伯克郡桑德福的鄉(xiāng)間宅邸后,曾寫信給友人,信中她對英法兩國女性生活方式差異的認識似乎剛好可以結(jié)束本文:
從一位衣著華麗、拜訪上流社會并同各個學院的才子討論的巴黎貴婦,我立刻變身為一位樸素的鄉(xiāng)村農(nóng)婦。我仍然像以前一樣喜歡我的豬,為我的土豆而自豪,關(guān)心我的家禽,照看我的小麥,關(guān)注我的大麥,管理乳品間……我相信,我在巴黎的朋友一定會因為我在這種生活方式中找到的樂趣而感到震驚、沒面子,因為他們對鄉(xiāng)村之樂毫無興趣。一位法國夫人曾告訴我,她覺得英國女性不像法國女性那么快樂……她的理由是,因為英國女性每年都會被迫在鄉(xiāng)村住上一段時間。我反駁了她的觀點,但卻發(fā)現(xiàn)我無法讓她明白,清晨或傍晚的散步自有樂趣,讓周遭一切生機勃勃或為附近住戶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會是愉快的經(jīng)歷,而我們在退隱之時能感受到的那種獨立也帶來了尊嚴。梳妝打扮這件事情,各種盛會帶來的歡愉,還有交談的樂趣,是她們的所有興趣所在,她們在第一項和第三項中表現(xiàn)了技巧與品位,至于她們的盛會,我并不認可。[43]
注釋
[1]Hannah Greig,The Beau Monde:Fashionable Society in Georgian Lond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3,p.3.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將隨文標出該著名稱簡稱Beau和引文出處頁碼,不再另注。
[2]結(jié)合《牛津英語大詞典》和塞繆爾·約翰遜的《英語詞典》(1755)對“character”一詞的定義,即“recognized official rank;status;position assumed or occupied”(“character,n.”,in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Second Edition on CD-ROM,v.4.0,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n.15);“adventitious qualities impressed by a post or office”(“character,n.f.”,in Samuel Johnson,A Dictionary of the English Language,vol.1,London:Printed by W.Straman,1755,n.8),以及亞當·斯密對“大人物”與“下層人民”的對比強調(diào),本文翻譯如是。
[3]Adam Smith,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ed.Knud Haakonsse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p.228;亞當·斯密《道德情操論》,蔣自強等譯,胡企林校,商務(wù)印書館,2003年,第246頁。譯文據(jù)英文原版有所改動。斯密對“fashion”的定義與本文所強調(diào)的服飾潮流略有出入,故本文其他部分仍將“fashion”譯作“時尚”。
[4]R—.“On the Education of the Fair-Sex,Essay IX,Philosophical Reflections on Fashions”,in The Lady’s Magazine;Or,Entertaining Companion for the Fair Sex,Appropriated Solely to Their Use and Amusement,vol.IV for the Year 1773,London:Printed for G.Robinson,1773,p.199.
[5]Charles Pigott,A Political Dictionary,Explaining the True Meaning of Words,London:Printed for D.I.Eaton,1795,p.31.
[6]See“Pigott,Charles(d.1794)”,in Iain McCalman et al.,eds.,The Oxford Companion to the Romantic Age:British Culture 1776—1832,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647.
[7]Charles Pigott,A Political Dictionary,Explaining the True Meaning of Words,p.31.
[8]Qtd.in Aileen Ribeiro,Dress in the Eighteenth-Century Europe 1715—1789,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2,p.65.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將隨文標出該著名稱簡稱Dress和引文出處頁碼,不再另注。此處依照國內(nèi)服裝研究界習慣,將“vest”譯為貝斯特,詳見李當岐.西洋服裝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200;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將隨文標出該著名稱簡稱“《西》”及引文出處頁碼,不再另注。
[9]See also Louis-Sébastien Mercier,Tableau de Paris,T.1,Hambourg:Virchaux&Compagnie,1781,p.280.
[10]See Michèle Cohen,F(xiàn)ashioning Masculinity:National Identity and Language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Abingdon:Routledge,1996,pp.6—7.
[11]Horace Walpole,“To Mann,Saturday 28 October 1752”,in W.S.Lewis el at.,eds.,Horace Walpole’s Correspondence with Sir Horace Mann,vol.IV,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60,p.338.關(guān)于漢密爾頓公爵夫婦以及美貌如何被視為上流社會的一個標志與準入標準,詳見 Hannah Greig,The Beau Monde:Fashionable society in Georgian London,pp.167—191.
[12]Will Downright,“French Fashions Exploded”,in Sylvanus Urban,ed.,The Gentleman’s Magazine,and Historical Chronicle,vol.16,London: Printed by Edw.Cave,1746,p.34.
[13]Will Downright,“French Fashions Exploded”,p.34.
[14]See Will Downright,“French Fashions Exploded”,in The American Magazine and Historical Chronicle,vol.3,Boston:Printed and Sold by Rogers and Fowle,1746,p.204.
[15]1651年航海法規(guī)定,所有英格蘭進口貨物只能經(jīng)由英格蘭商船進入英格蘭,美洲產(chǎn)煙草與蔗糖等“被列舉商品”(enumerated commodities)只能出口到英格蘭或英屬殖民地;1663年航海法規(guī)定,歐洲商品只能經(jīng)由被指定的英格蘭港口出口至英屬北美殖民地;1673年航海法為英屬北美殖民地設(shè)定了關(guān)稅,并在這些殖民地增設(shè)了相應(yīng)的稅務(wù)官;1696年航海法則在英屬北美殖民地設(shè)立了海事法庭以強化對殖民地海外貿(mào)易的控制(see David Hancock,“Navigation Acts,1651—1696”,in Paul S.Boyer et al.,eds.,The Oxford Companion to United States Histor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544).
[16]Qtd.in Cinzia Capalbo,“Men’s Fashion Changes:From the Bourgeois Suit to the Innovations of Italian Tailors and the Birth of‘Made in Italy’”,in Giovanna Motta and Antonello Biagini,eds.,F(xiàn)ashion through History:Costumes,Symbols,Communication,vol.II,Newcastle upon Tyne:Cambridge Scholars Publishing,2017,p.40.
[17]See Valerie Steele,Paris Fashion:A Cultural History,London:Bloomsbury Visual Arts,2017,p.36.
[18]See also Mary D.Doering,“Closed Robe 1715—1785”,in JoséBlanco F.,ed.,Clothing and Fashion:American Fashion from Head to Toe,Mary D.Doering,ed.,Volume One: Pre-Colonial Times through the American Revolution,Santa Barbara:ABC-CLIO,LLC,2016,pp.62—63.
[19]李當岐總結(jié)稱:“耐葛里杰……也稱薩克·嘎翁(sack gown,袋狀便服)作為白天的常服(訪問服和散步服)流行起來。這種衣服領(lǐng)口開得很大,在背部(后領(lǐng)窩處)有量很大的箱形普利茲褶,呈又寬又大的拖裙形式……[亦]稱為羅布·吾奧朗特(robe volante,飄逸式羅布)。又因當時的宮廷畫家瓦托(Jean Antoine Watteau 1684—1721)在作品中常表現(xiàn)當時的沙龍氣氛和這種衣著時尚,故也被稱為瓦托式羅布(robeàplis watteau),背部的普利茲褶稱作瓦托·普利茲(watteau plai)。瓦托式羅布有的是整體都呈寬松的袋狀長衣,故又稱瓦托·薩克(watteau sacque)、瓦 托·嘎 翁(watteau gown);有的是前面緊身,背后有普利茲褶飾的拖地斗篷,因之也稱瓦托·曼特(watteau mantle)。后來由于這種優(yōu)雅的樣式主要為路易王朝宮廷及其周圍的貴婦人穿用,特別是路易十五的情婦蓬巴杜侯爵夫人非常喜用,所以也被稱作羅布·阿·拉·法蘭西茲(robeàla fran?aise,法國式羅布),這種樣式流行了好幾十年?!保ā段鳌罚?14).
[20]See Anne Buck,Dress in Eighteenth-Century England,New York:Holmes&Meier Publishers,Inc.,1979,p.15.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將隨文標出該著名稱簡稱“England”和引文出處頁碼,不再另注。
[21]Frances Countess of Hartford,“To the Countess of Pom fret”,in William Bingley,ed.,Correspondence between Frances,Countess of Hartford,(afterwards Duchess of Somerset,)and Henrietta Louisa,Countess of Pom fret,between the Years 1738 to 1741,vol.1,London:Printed by I.Gold for Richard Phillips,1805,p.224.
[22]See also Janea Whitacre,“Mantua Maker,1715—1785”,in JoséBlanco F.,ed.,Clothing and Fashion:American Fashion from Head to Toe,Mary D.Doering,ed.,Volume One: Pre-Colonial Times through the American Revolution,Santa Barbara:ABC-CLIO,LLC,pp.169—171.
[23]See also Sarah Woodyard,“Robeàla Fran?aise”,in JoséBlanco F.,ed.,Clothing and Fashion:American Fashion from Head to Toe,Mary D.Doering,ed.,Volume One: Pre-Colonial Times through the American Revolution,Santa Barbara:ABC-CLIO,LLC,pp.241—242.
[24]See also Sarah Woodyard,“Robeàl’Anglaise”,in JoséBlanco F.,ed.,Clothing and Fashion:American Fashion from Head to Toe,Mary D.Doering,ed.,Volume One: Pre-Colonial Times through the American Revolution,Santa Barbara:ABC-CLIO,LLC,pp.243—244.
[25]Qtd.in Mary Caroline Crawford,Social Life in Old New England,Boston:Little,Brown,and Company,1915,pp.269—270.
[26]See Anne Buck,“The Fashion Engravings”,in Natalie Rothstein,ed.,Barbara Johnson’s Album of Fashions and Fabrics,London:Thames and Hudson Ltd,1987,pp.36—43.約翰遜自制的時尚圖冊覆蓋的時間段為1746年至1823年,收集的物品除18世紀女性口袋書與雜志等讀物中的時尚刻版畫剪貼以外,還有她自己做衣服時所用的各種面料小樣,很好地代表了18世紀英國中層社會女性的著裝消費品位與變化趨勢。
[27]“Address to the Fair Sex”,in The Lady’s Magazine;Or,Entertaining Companion for the Fair Sex,Appropriated Solely to Their Use and Amusement,vol.1,London:Printed for Robinson and Roberts,1770,p.A2.
[28]“鳩斯特科爾(justaucorpr),意為緊身合體的衣服。由衣長及膝的寬大衣卡扎克(casaque,英語稱卡索克cassock,意為寬敞的外衣)演變而來?!保ā段鳌罚?98)“鳩斯特科爾里面穿著貝斯特(veste,英語稱waistcoat),貝斯特是作為室內(nèi)服和家庭服,外出或出席正式晚會時,一定要在貝斯特外面穿鳩斯特科爾?!保ā段鳌罚?00)克尤羅特(culotte)出現(xiàn)于 1630年左右,“英語稱(knee breeches)……褲長及膝,在膝上用吊襪帶或緞帶扎口”(《西》:193)。在18世紀大部分時期,“與鳩斯特科爾和貝斯特組合的下體衣克尤羅特,長度與鳩斯特科爾下擺齊,或略長出下擺,在膝下用緞帶扎著。用料與上衣相同,但一般沒有刺繡裝飾”(《西》:200)。
[29]“Of Dress and Modesty”,in The Gentleman’s Magazine:Or,Monthly Intelligencer,vol.1,No.IX for September,1731,London:Printed and Sold by F.Jefferies,1732,p.388.該文原載于《博聞廣見的觀察者與周刊》(The Universal Spectator and Weekly Journal,1728—1746),1731年 9月25日第155期。
[30]See Miles Ogborn,“Locating the Macaroni:Luxury,Sexuality and Vision in Vauxhall Gardens”,in Textual Practice,11.3(1997),pp.447—448.
[31]“To the Printer of The Town and Country Magazine”,in The Town and Country Magazine;Or,Universal Repository of Knowledge,Instruction,and Entertainment,vol.3,London:Printed for A.Hamilton,Jr.,1771,p.598.See also Valerie Steele,Paris Fashion:A Cultural History,p.33.
[32]Qtd.in Valerie Steele,Paris Fashion:A Cultural History,p.36.
[33]Joshua Gee,“Chap.XXII.French Fashions Pernicious to England”,in Joshua Gee,The Trade and Navigation of Great-Britain Considered,London: Sam.Buckley,1729,pp.34—35.該書在 18世紀多次再版并被譯為法語、荷蘭語、西班牙語及德語,是古典重商主義經(jīng)典之作。
[34]See Gerald B.Hertz,“The English Silk Industry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in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24.4(1909),pp.712—714.
[35]See Lesley Ellis Miller,“Material Marketing:How Lyonnais Silk Manufacturers Sold Silks,1660—1789”,in Jon Stobart and Bruno Blondé,Selling Textiles in the Long Eighteenth Century:Comparative Perspectives from Western Europe,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14,pp.86—87.
[36]Joshua Gee,“Chap.XXII.French Fashions Pernicious to England”,p.31.
[37]Daniel Defoe,Religious and Didactic W ritings of Daniel Defoe,vol.8:The Complete England Tradesman,Volume II(1727),ed.John McVeagh.,London:Pickering&Chatto,2007,p.227.
[38]See Daniel Defoe,Daniel Defoe,Religious and Didactic Writings of Daniel Defoe,vol.8:The Complete England Tradesman,Volume II(1727),pp.227—230.
[39]Ed R.Wallace,“Fashion and Taste.A Vision from theReveur”,in Sylvanus Urban,ed.,The Gentleman’s Magazine,and Historical Chronicle,vol.8,London: Printed by Edw.Cave,1738,pp.191—192.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將隨文標出該著名稱簡稱“Fashion”及引文出處頁碼,不再另注。該寓言原載于小品文雜志《夢者》第19期,該雜志于1737年11月18日至1738年5月26日期間在愛丁堡出版,共28期,詳見George Watson,ed.,The New Cambridge Bibliography of English Literature,vol.2:1660—1800,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1,p.1370。
[40]Richard Owen Cambridge,“Advantages of Modern Gardening”,in George Owen Cambridge,ed.,The Works of Richard Owen Cambridge,Esq.:Including Several Pieces Never before Published with an Account of His Life and Character,London:Printed by Luke Hansard,1803,p.476.
[41]Richard Owen Cambridge,“Advantages of Modern Gardening”,p.478.
[42]See Richard Owen Cambridge,“Advantages of Modern Gardening”,pp.478—480.
[43]Elizabeth Montagu,“To Leonard Smelt.Sandleford,Oct.ye 28th.”,in Reginald Blunt,ed.,Mrs.Montagu,“Queen of the Blues”:Her Letters and Friendships from 1762 to 1800,vol.1,Boston: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23,p.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