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恒 南開大學

一、屏風內容的高位嚴選

屏風誕生之時主要為“避風”之用，但隨著古代中國社會禮制的發(fā)展，它又產生了另一種功能——權利的象征。屏風的第二種功能主要通過屏風畫的隱喻來實現(xiàn)。在中國古代，屏風所呈現(xiàn)的畫面內容與風格樣式往往與屏風前面的人物形象相關聯(lián)。因此，對于韓熙載這樣的官員來說，越是私人空間中的屏風圖像，越要經過繪畫題材和裝飾風格的嚴格挑選。在封建社會，屏風圖像的選擇似乎存在權力和趣味上的“高位嚴選”現(xiàn)象，也就是說，越是具有權力和品位的人，在圖像選擇上的限制性越強。這種“高位嚴選”的原因或許是由于位高權重之人和普通百姓相比有更多知識儲備，而程度不同的知識積累對權力和品位的理解與認識不同。所以，在這種理解與認同的背后，選擇屏風圖像也就愈加嚴苛了。

二、《韓熙載夜宴圖》中的畫屏內容

《韓熙載夜宴圖》全卷共由13幅屏風畫組成。在這13幅屏風畫中，山水屏風11幅，其余2幅為花鳥題材。這些屏風把整張畫卷分為四段，每段畫的內容不但可獨立為一個內容，又可組成一個完整、具有敘事性質的連環(huán)故事。這些被巧妙連接起來的屏風，引領觀賞者進行一場循序漸進的、關于韓府夜宴全過程的視覺之旅。

枕屏是安裝于床榻邊緣上的小屏風?！俄n熙載夜宴圖》全畫共出現(xiàn)可以看到畫面內容的床邊枕屏三幅。第一幅出現(xiàn)在卷首，其余兩幅出現(xiàn)于畫卷第二段韓熙載凈手的房間內。從這三幅枕屏的畫面內容來看，它們有著共同的特點——遼闊的江邊有一棵孤樹，江中有一漁夫又或為隱士正坐在搖曳的小船上。床邊枕屏所處的位置是私人臥房內，布置于臥房中的枕屏是可以不與其他人分享的。這樣一來，枕屏上的圖畫便有了一定的私密性。這時，主人會傾向于選擇自己鐘愛的并能表達自己內心感受的題材。從這一方面來看，顧閎中在創(chuàng)作這三幅枕屏內容時，有意用相似題材告訴觀者，當倚屏而臥的韓熙載看到煙波浩渺中孤舟獨釣的畫屏時，可能會把自己想象成畫中人，在這個自然逍遙的“桃花源”中，此刻的自己不用理會榮辱得失、國家興亡，自己居于畫中世界，駕一葉扁舟，遨游無礙，是多么逍遙自在。

《韓熙載夜宴圖》中共有兩床、兩榻，兩張床上的枕屏前文已作概述，那么兩個榻上的枕屏又有何意義呢？從畫中可以看到，這兩張榻上均有可視屏風兩幅，卷首的榻上是兩張山水屏風，畫卷第二段的榻上是兩張花卉屏風。由于榻的功能不止于坐，還有小憩之用，所以榻上枕屏便含有一定床邊枕屏的意義。不過榻不是擺放在私人臥室內，有會客之用。因此，從榻上屏風的內容來看，它們與床邊枕屏存在不同。卷首榻上的屏風雖與床邊枕屏在內容上有些相似，但能明顯看到紅衣郎粲背后的枕屏上有了巍峨聳立的高山，這種似乎贊美國家壯美山河的圖畫不曾出現(xiàn)在私人臥室的枕屏上。

從另一張榻上的兩幅枕屏畫可以看到，局部判斷都是折枝花。折枝花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的山水和人物畫，它既沒有“成教化，助人倫”的功能，也沒有“求玄悟道”的作用。折枝花畫法只是人們單純的審美與裝飾需求發(fā)展的產物。因此，筆者認為，這一畫面內容沒有什么隱喻內涵，不過是對坐在床榻上如此香艷奪目、楚楚動人的家伎形象的一種映襯和畫面裝飾。

作為尺幅面積最大的座屏，夜宴圖中共有六幅，內容都是山水畫。其中四幅被有意遮擋了大部分畫面，能夠較為清晰地觀看到畫面內容的只有具有畫面分割功能的頭尾兩處屏風。第一處座屏的右下角畫有兩棵長于山崖上的長松，其余部分為空濛的遠山。第二處座屏把山崖與松石集中于畫面右側，其余部分留白。山水畫“不下堂筵，坐窮泉壑”的功能在展現(xiàn)官位權力的同時，又能領略山川之美。這兩架屏風設于廳堂中，相對于枕屏來說，它們處于公共空間，處在這種位置的屏風一般是藝術展示以及作為情感交流的媒介。

《韓熙載夜宴圖》是中國畫史上不朽的名作。顧閎中在畫中借屏風這一物件，創(chuàng)造出極致的構圖思路，令人嘆為觀止。當屏風作為畫中獨特的繪畫語言大量出現(xiàn)時，顧閎中對全卷中的眾多屏風不僅在位置的擺放處理上別出心裁，在畫面內容上同樣傳達出作者對畫中主人公當下思想心緒的思考，以及對他所處時代無法施展抱負的同情。顧閎中對作品內容構思的嚴謹以及對藝術一絲不茍的創(chuàng)作精神，值得我們每位藝術創(chuàng)作者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