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 迪
“開場的那塊幕布我一共扯下了33次,與33座城市的人如約相見,回看幕布已經(jīng)斑駁褶皺,支架也因零件缺損變得歪折,唯盞燈還在場場明亮。我想邀請所有北京場的觀眾在入場前,將自己的名字留在這塊幕布上,留下陪伴我一起告別2019巡演的痕跡,然后再一起最后一次扯下它?!?/p>
這段文字是柳爽在11月5日北京收官戰(zhàn)前寫下的,離別未至,傷感已然。他把為這場演出所作的計劃一項項列了出來,字里行間透著認真的勁頭,也捕捉到了一些復(fù)雜的情緒。是期待?是害怕?這種倒數(shù)就像是在迎接某一段長久平靜的日子。
某些時刻,某些場合,是需要有儀式感的。當那塊寫滿了各種涂鴉的白色幕布升起,黑色身影映著鵝黃色熒惑光亮于幕布之后時,鋪陳出的便是所謂的儀式感了。音樂響起,這副身影跟隨律動肆意搖擺起來,低沉而虛幻的嗓音從幕布后面?zhèn)鞒觯蛏峡诊h散去,在這個密閉空間的四壁不斷碰撞著。一首充溢著夏日氣息的歌卻在有些冷的冬日夜晚,產(chǎn)生了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像是一種“神秘的溫暖感”。
倏忽間,燈光暗去,短暫的沉寂過后,幕布被用力撕扯下來,柳爽以一身紳士正裝出現(xiàn)在舞臺之上。臺下的尖叫聲炸裂耳膜,如果有西裝教科書存在的話,那便是他本人了。節(jié)奏變得更有力度感,柳爽與兩位舞者共同演繹著這一段開場秀。光與影讓現(xiàn)場變得只剩下黑白兩色,惹眼的追光鋪落在他的身上,反而讓他整個人處于黑暗之中,禮帽遮住了俊俏的臉龐,誰也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荷爾蒙氣息彌漫起來,這種迷人的魅力,用任何語言描述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律動的節(jié)奏消失殆盡,空靈的泛音聲跳躍而出,隨后木吉他勾勒出華美的旋律線,原來是《如影》專輯的雙主打之一《影?黑》來了。不得不說,柳爽非常善于對聲音的運用和把控,刻意壓低的嗓音搭配上隨意慵懶的唱腔,凸顯出的是揮之不去的陰郁。正當所有人沉浸在這樣的頹敗之中,他又以一個高音挑起截然不同的力度,站在這束亮得發(fā)白的聚光燈下,他不斷重復(fù)著那句“我的光來了”。這令人猜不透的神秘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臺下的觀眾甚至不知如何去更好地表達崇拜之情,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更大的呼喊聲回應(yīng)他。
柳爽之前曾預(yù)想過,相對于這首《影?黑》,他覺得大部分人或許更喜歡柔和些的《光?白》。其實不然。《影?黑》在前后兩段太過強烈的對比,制造出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感,仿佛一束刺眼的光芒正在葳蕤綻放。正如那句話所言,“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演唱間隙,柳爽沒有放過任何與臺下觀眾互動的機會,他不僅大膽地說起土味情話,還化身為臨場指揮,設(shè)計出令人意料不到的驚喜。他將新疆段子《雄鷹與鴿子》中的對白巧妙地融入前奏與橋段處,然后豪放地吶喊出“我是一個男人,我是一只雄鷹,想飛哪里飛哪里”這般詞句,臺下觀眾則以步調(diào)一致的呼喊聲為他伴唱。有人調(diào)侃道,這是一首帶著孜然味兒的歌。的確如此,不斷閃現(xiàn)的新疆方言似乎有天然的灑脫感,也只有他能把這首《雄鷹》唱出原汁原味的西北味道。
他站在舞臺上說,今晚我要在這里完成我的“跳水”夢,然后便一躍而下,落在了這許多雙手掌之上。他在人海之中游走與歌唱,如此的大膽和瘋狂,結(jié)束后還不忘幽默一番:“誰把我的耳機線扯掉了,我說怎么聽不到聲音呢?!陛p松的口吻換來的是觀眾間的相覷一笑,現(xiàn)場氣氛熱烈而歡騰。
而他很快便收起了這樣的嬉笑,回到嚴肅、正經(jīng)的規(guī)則之中,唱起了那首《殺死里昂》。這首歌于他的意義不言而喻,一直未曾更換過的微博名字“叫我里昂先生”便說明了一切。歌曲的前半部分,主要以鍵盤和電吉他為主要配器,柳爽用低聲吟唱的方式應(yīng)和著,燈光打在他的左側(cè)臉頰,忽明忽暗,氤氳出壓抑和掙扎。打擊樂組的加入,將音樂推向高點,他用力握著手中的麥克風,唱到脖頸的青筋暴起,情緒如此飽滿,溫柔到炸裂。他隨性地抓起一副鼓棒,雙手舉起、落下,與鼓手面對面地作solo表演,吉他、貝斯、鍵盤、和聲全部裹挾在一起。隨著鼓棒最后一次在镲片上敲落,所有聲響連同著熱血沸騰戛然而止。
終于,屬于中國人民公安大學(xué)的時間來到。柳爽將姚堯隊長邀請至臺上,姚隊長身著便裝站在他的身旁,他則靦腆得像個學(xué)生,時間仿佛回溯到了幾年前的大學(xué)時光。他是區(qū)隊長,是學(xué)生會主席,是有才華的學(xué)子,是偶爾會犯錯的孩子。姚隊長褪去了往日的嚴厲,一字一句間流露出的是親切,或許是想讓氣氛變得更輕松一些,他甚至拿柳爽打起了趣。
現(xiàn)場的大屏幕上放起了當年姚隊長求婚的視頻,畫面中所有人都有著年輕稚嫩的面容。那一年,姚隊長求婚成功,而此時,女兒就在二樓的嘉賓區(qū)靜靜地看著臺上的爸爸,場面溫馨寧靜,卻又讓人唏噓,指縫太寬,時光太瘦。
隨后,柳爽抱起手中的木吉他,一如年少模樣,唱響了這首特別的歌曲,《高米店南》。他將主歌部分作了一些改變,向上的音調(diào)走勢或許更符合他現(xiàn)在的情緒。大屏幕上播放著有關(guān)于母校的點點滴滴,四年的記憶重新翻涌而出,放進了旋律和詞作內(nèi)里。唱至歌曲后部,柳爽終于沒能控制住情緒,緊繃的堅強隨著淚水瞬間坍塌掉,臺下傳來了一聲聲的“學(xué)長最棒”“師兄加油”。這是屬于“公大人”的時刻,戰(zhàn)友間的情誼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最懂。
短暫的中場調(diào)整后,柳爽與樂隊又重新投入演出?!断娜栈匾簟肥遣痪们鞍l(fā)布的一首歌,現(xiàn)場延續(xù)了錄音室版本的節(jié)奏與律動,更多了一份正式的感覺。“謝謝你帶我來,看日落看鬼怪”,這樣的詞句怎么想都應(yīng)該是穿著短褲和背心,站在夕陽下的海灘上唱出來的。但偏偏,柳爽是一身的西裝革履,甚至重新帶上了禮帽,他將這樣的甜蜜表白唱得如此具有儀式感。
這樣的儀式感在《你是他人無法抗拒的糖》中得到延續(xù),除了全樂隊編制,柳爽更是邀請到小提琴手作現(xiàn)場演奏。典雅的小提琴音色讓音樂中的細膩和陰柔鋪展開來,柳爽迷人的中低音讓這般溫柔肆意生長,所有人沉浸在回憶里,想念曾經(jīng)含在嘴里的那一塊糖,從舌尖蔓延至心底的甜味,無法忘懷。
隨著《大器晚成》的前奏響起,亮眼的藍色星空背景現(xiàn)于瞳孔之中,明晃晃的太過夢幻,甚至有些許的眩暈。只記得他驕傲地昂著頭,一遍遍呢喃著“沒用的,我是沒用的”,然后將頭深埋進臂膀間。直到那一句“我是晚成的大器”被他唱得振聾發(fā)聵,所有壓力、委屈仿佛泄洪般噴涌而出。伴隨著突然間的一聲嘶吼,他跪倒在舞臺之上,白色的追光打落一地。
情緒的起伏變幻莫測,剛剛還在虛弱與強硬間徘徊不定,此時的柳爽已經(jīng)彈起了《莫妮卡》的前奏。這并非是他的第一支歌,但卻是讓許多人喜歡上他的那首作品,更有歌迷直言,所謂初遇便心動。現(xiàn)場,柳爽以十足的迷幻感來作演繹,臺下觀眾則用大聲的合唱給他反饋?;蛟S還有人想問,這首歌到底是在寫一只貓,還是一個姑娘?其實不重要了,因為他和他的音樂已經(jīng)住進了心里,彼此間的共鳴才是彌足珍貴。
時間來到了22點40分,演出已經(jīng)接近三個小時。當柳爽唱出《光?白》的第一個字時,似乎預(yù)示著一切即將結(jié)束。觀眾好像察覺到了什么,不停地發(fā)出更大聲的呼喊,追光燈不斷變換位置和顏色,沒緣由地擾亂著人們的情緒。不舍,開始彌漫在此時、此刻。
不知什么時候,臺下有人將紅色橫幅遞到柳爽手里。他用力攥著手里的東西,背對著所有人,而臺下密密麻麻的觀眾都在注視著他。有種傷感在他眼中打轉(zhuǎn),此時的柳爽身上有一種溫柔的力量在蔓延。這樣的力量來自于他的成長,也來自于那些注視他的目光。
他曾這樣寫過:“每一次我覺得無意義的時候,看見臺下眼睛里的星點,是我在從中貪婪汲取力量?!痹谶@些人的注視中,他篤定地相信總該為此站直一點,再站直一點。陪伴在他音樂里的人,或是翻越山海,或是默默支持,都帶給他堅持下去的勇氣?!澳憧?,這才叫力量?!?/p>
沒有安可曲,慶賀圓滿收官的紅色橫幅被拉開的一瞬間,畫面定格于此。
11月9日,北京,全年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