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芳

吃完早飯，李增福準(zhǔn)備去上班。

剛推出電動車，接到電話讓他在家繼續(xù)休息等通知。這個月已是下旬了，加起來上了不到十天的班。哎，又拿不到什么錢了！他不由在心里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三年前他與愛人春芬雙雙從原單位下崗了。這年頭只要肯吃苦，就不愁找不到工作。俗話說“十字街頭餓死懶漢”，勤快人總有活路。春芬很快找了份在食堂燒飯的活，一天忙早餐、午餐兩頓，下午點把鐘就到家了。在家歇不住，又去找了份家政的活，替一對小夫妻做晚飯，忙好也就是正常下班的時間，這樣家里做晚飯也不耽誤，只是人比較辛苦，每天要起早睡不好覺。

李增福在開發(fā)區(qū)的一個汽配廠找到了工作，頭兩年單位蠻好，比在原單位拿得錢多。但今年廠子效益急轉(zhuǎn)直下，老是沒活，動不動就休息。有時到手的工資除去給女兒瑞雪的生活費，也就所剩無幾了。從瑞雪上大學(xué)開始，他與春芬就劃分了財政職能：他負(fù)責(zé)瑞雪的學(xué)費，生活費，家里的水電費；春芬負(fù)責(zé)家里的生活費，人情開支，自己的社保，逢年過節(jié)給兩邊老人的錢。日子雖然不富裕，但在春芬的操持下，也過得井井有條，略有盈余。

自從新單位效益不好后，李增福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多，他無聊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春芬也就是每天吃晚飯的時候能和他說上幾句話，因為要起早，白天又沒時間休息，晚上總是很早就睡了。

李增福沒什么愛好，既不喜歡看書，也不喜歡釣魚，怕影響春芬休息，晚上就很少看電視，小區(qū)里的麻將檔漸漸成了他打發(fā)無聊時間的地方。起初只是去看別人打，他覺得在旁邊“吊瓜”蠻有趣的，能看好幾家的牌，不花一分錢消磨了時間，還過了眼癮。他看牌品相好，從不插嘴，所以也不招人厭。有次牌桌上的一個人突然有事，他被臨時拉上來救場，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上場打更好玩，也深刻地體會了什么叫“玩的就是心跳”。難怪人家說打麻將能治病呢！一打起牌來，什么煩心事都沒有了，再也感覺不到無聊了。

李增福成了麻老板通訊錄上的人。往往剛放下早飯碗，電話就來了“今天啊休息呀？來打一板？”對麻老板的邀約，李增福欣然允諾，端起茶杯去麻館報道去了。中午飯順便就在那里解決，也省了家里的飯菜錢。

可是他總是輸多贏少。他不想贏錢，但也不想輸錢，而這麻將牌像有魔咒，總揀他這沒錢的輸，那些有錢的總是贏，難不成麻將牌也狗眼看人低，揀軟柿子捏？沒有鈔票補充，他的口袋就像放了氣的氣球，癟了。麻老板慷慨地說：先打，贏了你拿去，輸了我先給你墊，一個小區(qū)，家門口的我還怕你不還?。坑谑呛踉诶钤龈５拈_支里又增加了一項還賭債。

李增福最近牌運太背了，輸錢就跟上了高速似的，下不來了，不自覺就欠了麻將檔小千把了，想著這個月去掉自己該出的錢，又沒錢還債了。老欠著不還，哪里還有臉去呀，更別說蹭飯了。

他沮喪地把車推進(jìn)院里，在家一籌莫展，五不是六不是。他努力在腦海里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塞過錢忘記了。記得有次就在上一年的冬衣夾層里，翻出過幾百塊錢，就跟揀的似的，高興了好幾天。

他開始翻箱倒柜。在翻到春芬這側(cè)的床頭柜時，李增福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在一個裝餅干的鐵盒子里，居然放著三金：金耳環(huán)、金戒指、金項鏈，他開始心跳加速，就如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寶藏，激動，興奮，手舞足蹈。同時也在心中暗暗罵著春芬：這么貴重的東西都不上鎖，家里要是進(jìn)了賊有她哭的。

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照進(jìn)來，照在這些金器上，閃得整個房間都金燦燦的。之前籠罩著李增福的陰霾，這一刻煙消云散。

他想起來了，這是去年岳父母和大姨姐要從湖北來時春芬買的，當(dāng)時戴在身上，岳母和大姨姐直說好看。她說謊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當(dāng)時大姨姐直夸他對春芬好。他尷尬地笑著，一邊愧疚結(jié)婚這么多年，他從沒買過一件首飾給春芬；一邊在心里氣春芬，買這么貴重的東西居然都不告訴他。等岳父母他們走后，春芬就把這些東西拿下來了，說怕干活弄丟了。他問花了多少錢，春芬只說沒多少。春芬不愿說，他也沒再追問。畢竟這些東西在他李增福家。

李增福拿起戒指掂量著，一個緩兵之計突然躍上心頭，他也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拿去賣了，再去小攤子上買個假的回來，等到有錢了再買個真的回來換掉假的，神不知鬼不覺。再說這東西在家放著也是放著。李增福窮歸窮，也是要面子的人，欠人麻將檔的錢總覺矮三分，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去麻館了。麻將館老板打電話給他，他推說要去上班，拒絕好幾回了。

打定主意，李增福找了塊布包了戒指，帶著內(nèi)疚與竊喜的復(fù)雜心情，來到了通濟街上。在珍珠橋邊，找到了一家專收黃金的店走了進(jìn)去。在問了老板現(xiàn)在收購黃金的價錢做到心里有數(shù)后，他慎重地將包著戒指的布打開，拿出戒指遞到老板手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生怕人家會趁他不注意給偷換了。店老板五十多歲，看上去很精干，掂量了一下戒指，從眼鏡片的上方看了看李增福，把戒指放到他手里，冷冷地說道：“你到別處去看看吧，我這里不收這個?！薄盀槭裁床皇眨磕氵@里不是寫著收購黃金嗎？”李增福不解地問道。“我這里是收黃金，但不收鍍金?！钡昀习遛D(zhuǎn)身嘴里嘀咕著“想錢想瘋了”走到里屋，仿佛多看一眼李增福，臟了眼睛似的。

這話臊得李增福恨不能有個地洞鉆進(jìn)去，揣了戒指，慌忙地走了，騎車離開很遠(yuǎn)，還回頭看看，感覺那老板的目光還在背后嘲諷著他。

回到家里，他不相信戒指是假的，可他也沒有勇氣再去請別人看。他拿著戒指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所以然，他活到這么大，只看過金子，卻從沒有拿在手里摸過。記得以前聽說過金子是軟的，可以放嘴里咬，假的咬不動，質(zhì)地是硬的，于是他將戒指放唇邊，想咬咬看，可又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咬出牙印子。

他有點頹廢地將東西放歸原處，悶悶不樂地上床睡覺去了。哎！錢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春芬喊李增福吃晚飯的時候，他已經(jīng)收拾了心情。做了一下午的夢，都是在鑒定戒指的路上，累死了。那照進(jìn)他眼里的金光卻未曾暗淡，正在閃閃發(fā)亮。他對春芬開始了愉快地旁敲側(cè)擊：“老婆，今天在家給你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床頭柜里發(fā)現(xiàn)了你的金器，你也不上鎖，太大意了。好久沒看你戴了，不會是想等瑞雪結(jié)婚的時候傳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