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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房子》第八章 紅門(二-7)

        2019-12-10 10:09:33
        當(dāng)代作家 2019年11期

        那十幾只受了驚的鴨,居然一步不離地挨著主人蹲了下來。

        杜小康聞到了一股鴨身上的羽絨氣味。他把頭歪過去,幾乎把臉埋進(jìn)了一只鴨的蓬松的羽里。他哭了起來,但并不是悲哀。他說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想哭。

        雨后天晴,天空比任何一個(gè)夜晚都要明亮。杜小康長這么大,還從未見過藍(lán)成這樣的天空。而月亮又是那么地明亮。

        杜小康順手摳了幾白的蘆葦,在嘴里甜津津地嚼著,望著異鄉(xiāng)的天空,心中不免又想起母親,想起桑桑和許多油麻地的孩子。但他沒有哭。他覺得自己突然地長大了,堅(jiān)強(qiáng)了。

        第二天早晨,杜雍和找到了杜小康。當(dāng)時(shí)杜小康正在蘆葦上靜靜地躺著。不知是因?yàn)樘Я耍€是因?yàn)樗逐I又累堅(jiān)持不住了,杜雍和居然沒有能夠?qū)⑺行?。杜雍和背起了疲軟的兒子,朝窩棚方向走去。杜小康的一只腳板底,還在一滴一滴地血,血滴在草上,滴在父親的腳印里,也滴在跟在他們身后的那群鴨的羽上…

        鴨們也長大了,長成了真正的鴨。它們的羽開始變得鮮亮,并且變得稠密,一滴水也不能潑進(jìn)了。公鴨們變得更加漂亮,深淺不一樣的藍(lán)羽、紫羽,在陽光下猶如軟緞一樣的閃閃發(fā)光。

        八月的一天早晨,杜小康打開鴨欄,讓鴨們走到水中時(shí),他突然在草里看到了一顆白色*的東西。他驚喜地跑過去撿起,然后朝窩棚大叫:“蛋!爸!鴨蛋!鴨下蛋了!”

        杜雍和從兒子手中接過還有點(diǎn)溫?zé)岬牡?,嘴里不住地說:“下蛋了,下蛋了…”

        在杜小康和父親離開油麻地的最初幾天里,桑桑還時(shí)常想起杜小康。但時(shí)間一長,他也就將他淡忘了。桑桑有鴿子,有細(xì)馬,有阿恕和禿鶴,有很多很多的同學(xué),還有許多事情可做。桑桑不可能總?cè)ハ胫判】?。他只是偶爾想起他來。但一有事情可做,又立即不再去想他了?/p>

        油麻地的人也一樣,只是在碰到杜小康的母親時(shí),才會(huì)想起問一聲:“他爺兒倆怎么樣了?”杜小康的母親總是說:“不知道呢。也沒有個(gè)信回來?!?/p>

        秋后,秋莊稼都已收割,本來就很開闊的大平原,變得更加開闊,開闊得讓人心里發(fā)空。油麻地人的日子,似乎比任何一個(gè)季節(jié)都顯得平淡。勞作之后的疲勞,益加深的寒意,目正在枯萎的作物,使人有一種日子過到盡頭的感覺。

        桑桑生病了。他的脖子有點(diǎn)僵硬,并且隱隱約約地時(shí)常感到有點(diǎn)疼痛。母親對(duì)父親說了這個(gè)情況,但父親似乎沒有在意。母親就帶他去了油麻地地方上的小門診室。醫(yī)生摸了摸桑桑的脖子,說:“怕是有炎癥?!本妥屔I4驇滋煜揍樤僬f。這天,桑桑打完針往家走時(shí),聽到了一個(gè)傳聞:杜雍和父子放鴨,不小心將鴨放進(jìn)了人家的大魚塘,把人家放養(yǎng)的小魚苗都吃光了,鴨子與船統(tǒng)統(tǒng)被當(dāng)?shù)厝丝哿袅恕?/p>

        桑?;丶遥堰@一傳聞告訴了母親。母親嘆息了一聲:“杜家算是完了?!?/p>

        桑桑天天去打針,幾乎天天能聽到那個(gè)傳聞。他去過紅門,但紅門一直閉著。

        這傳聞傳了幾天,就不傳了,好像是個(gè)謠言。桑桑心里又不再有杜小康,一有空就和阿恕到收割了莊稼的地里瘋玩,要不就和細(xì)馬放羊去。

        又過了些日子,這天傍晚,桑桑提了個(gè)醬油瓶去朱一世的雜貨鋪打醬油,剛走上大橋,就聽村里有人說:“快去看看,杜雍和被抬回來了!”等桑桑過了橋,就有很多人在傳:“杜雍和回來了!”而孩子們則在傳:“杜小康回來了!”

        人們都在朝紅門方向走。

        桑桑抓著醬油瓶,快速跑到了許多人的前頭。

        村后有一條通向遠(yuǎn)方的路。路口正對(duì)著杜小康家所在的這條村巷。巷口都是人,把桑桑的視線擋住了,根本看不見那條路。

        紅門開著無人管。

        “回來了!”“回來了!”

        桑??吹侥窍锟诘娜藟?,像被一股洪水沖決了似的,忽然地打開了。

        兩個(gè)大漢抬著一塊門板,門板上躺著杜雍和。杜小康和母親跟在門板后面。

        桑桑把腦袋擠在人里,往外看著。

        抬門板的大概是杜小康家的親戚。他們和杜小康的母親一起去了蘆,將杜雍和杜小康接了回來。

        躺在門板上的杜雍和,瘦得只剩下一襲骨架。他的顴骨本就高,現(xiàn)在顯得更高,嘴巴瘦陷下去,形成了*影。頭發(fā)枯干,顏色*像秋后霜草叢里的兔。高眉骨下的雙眼,透出一股荒涼式的平靜。

        走在后面的杜小康,好像又長高了。管顯得很短,膝蓋和股,都有或裂口,衣服上缺了許多紐扣,袖口破了,飄著布條。頭發(fā)很長,與杜雍和的頭發(fā)一樣的枯干,但卻黑得發(fā)烏,脖子已多不洗,黑乎乎的。面容清瘦,但一雙眼睛卻出奇的亮,并透出一種油麻地的任何一個(gè)孩子都不可能有的早之神。他雙手抱著一只小小的柳籃,小心翼翼地,仿佛那只籃里裝了什么脆弱而又貴重的東西。

        桑??吹搅硕判】怠5判】邓坪鯖]有看到他,在眾人撫慰的目光下,走進(jìn)了紅門。

        第二天一早,桑桑的母親一開門,就看到杜小康抱著一只柳籃站在門口。

        “師娘,桑桑起來了嗎?”

        桑桑的母親,一邊將杜小康拉進(jìn)院里,一邊朝屋里叫著:“桑桑,小康來啦!”

        桑桑連忙從上蹦到地上,鞋也沒穿,一邊著眼睛,一邊往外跑。

        杜小康將柳籃送到桑桑手上:“里面有五只鴨蛋,都是雙黃的?!?/p>

        這五只鴨蛋,大概是杜小康從大蘆帶回來的全部財(cái)富。

        桑桑低下頭去。他看到五只很大的、顏色*青青的鴨蛋,正靜靜地躺在松軟的蘆花上。

        桑桑現(xiàn)在所見到的杜小康,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杜小康了。

        對(duì)于杜小康來講,無論到哪一天,他也不會(huì)忘記在蘆度過的那幾個(g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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